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宇宙无敌帅气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当今天帝是我前夫[重生] 作者:安萧苏苏 文案 “合吾巫族万人血脉,不灭神魂,祝愿吾主重生,不求造化,但享一世安乐” 一句死前谶言,换得了巫颂重生和全族希望。 千年一瞬的重天之上新帝换位,万里祥云漫天,云卷云舒过后,谁都不会记得,千年前的巫颂鎏苏,曾为这位天帝做过什么。 没有谁会知道,谁也都不会记得他。 号外!号外!号外! 天帝是渣!天帝是渣!天帝是渣!没有威严不要理他! 仙侠神话小萌文~ 避雷针: 1.作者用节操保证不会坑! 2.结局为喜剧,复仇无虐爽文。 3.攻受双洁,无QJ,LJ等情节。 4.祝大家看文愉快,多多留(tu)评(cao)。鞠躬~~~ 内容标签: 报仇雪恨 天之骄子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鎏苏(扶颂) ┃ 配角:离烨(烛烨),离夜 ┃ 其它:仙侠神话,萌宠文,安萧苏苏,HE,作者用节操保证不会坑!   ☆、第一章 灭族   鎏苏大抵是早就预料到,今日合该是他的死期的。   只是心底那隐隐升起的一丝不该有的幻想,终究是打败了这份已经清楚的事实。   最初,他还会惶恐,整日希冀着能够有一天,再一次以巫颂的身份被迎接出这个黑狱——在这无边的地底中,一切的希望,都在这漫长无法估量的时光中被蹉跎殆尽了。   他被离夜亲手关进这个黑狱,以巫族叛天的罪名,就这么让整个天上十万本就对巫族忌惮重重的诸神全数信服,将自己以及巫族子民全数关入了这一丝光亮、声音都没有的牢狱之中。   这对于一直崇尚光明的神、或是巫族来说,这无疑是最残酷的刑法。   在这里,每日只有那么两次,从狱外会有一个掌灯者从外进来,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散发出的微弱的光芒,虽然只够照亮他身边的方寸之地,可即便是这样,这持续不过一瞬的光芒,也成了这黑狱之中唯一的色彩。   最初在看到光的时候,鎏苏满心希望着,将他送入黑狱的离夜会按照他所说的,平定了三十三重天上三千作乱的妖魔叛乱之后,就会将他风光迎出,并会以天上最高礼节,尊他为副主。   而让他心动的,却是离夜说,可免去巫族死后再不入轮回之苦。   这一切的变数……也不过是源于,位于九十九重天顶峰的苦寒崖最深处的那一株并蒂的龙生莲。   ……   ……   黑狱之中,唯一能够发出响动的,就只有最外围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会发出一种老旧又刺耳的‘吱呀’声。   那个声音经过长廊兜转回响,最后会叫醒整个黑狱中的犯人。   鎏苏并不意外,却并没有像是身边被关押的妖魔一样,奋力嘶吼,状若疯狂的撞击着那根本就坚不可摧的千年玄铁和万年冰晶炼制而成,即便是他也无法打破的狱门。   黑狱中一切噤声,寂静的就像是整个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在黑暗中已经独自呆了不知道多久的鎏苏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禁咒而已。   因此,在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的时候,他也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面前的人,身上穿着只有天帝才该有的银底圣服,上面绣着一只半垂着眼睛的龙。   龙纹绣的极其惟妙惟肖,嘴侧的八条胡须熟悉的让鎏苏当下都有些出了神。   “阿苏。”离夜身边空无一人,紫金冠前的朝坠微微摇晃,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是语气中,却又冷的让鎏苏觉得,就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   “只要你助我得了这三十三重天,登上那无上王座,我就赦免全巫族,免于一死。”   鎏苏淡淡的笑了,黑暗之中他看的并不分明,离夜身边的掌灯者,面生的很,想来又是他做出的一个傀儡。   “天帝并非是你。即便是我助你上了那个位子,终有一天,你也会因此死无葬身之地。”鎏苏笑的淡然,双手放在膝上,端坐在杂乱的牢狱中,却偏偏看不见一丝狼狈。   离夜似乎是想到了鎏苏会说的话,只是勾起了一抹讽刺又残忍的笑意,“我今天来,并不是请求你。”他挥退了身边的掌灯者,自己亲手拿着那个有着细长灯盏的莲花灯,打开了牢狱的门。   鎏苏起身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他的手心出了许多汗,可跟在离夜的背后,却又兜兜转转不知是走到了哪里。   直到他看到远方跃动着的火光时,才恍然想到,是黑狱中的囚室。   这是要屈打成招?   鎏苏垂眸,嘴角带着笑意,面上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太长时间没有看到过什么强光,鎏苏眼睛被刺得发疼,眼睛自动溢出了泪水,可还没有落地,就被这黑狱中的灵一拥而上,吸收殆尽。   比之如此,他看到的,却是在前面的囚神柱上,用陨霜锁捆绑住四肢,吊在半空中的人。   “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离夜向前走动了半步,微微侧过脸,半明半暗,看着鎏苏已经僵成了一片的脸。   被绑着的人,是巫族大长老,巫伢。   巫伢长老被吊在囚神柱上,神情狼狈,双眼紧闭,从他身上有极其微弱的灵犀传来,却也足够证明了,他此刻并没有死去。   鎏苏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淡的几乎要看不到,语气却如同以往一样的温润,“这就是你晋升……天帝之后的待客之道?”   离夜并未答话,只是看着鎏苏说道:“巫族但凡有巫颂诞生,下一代帝王就会以此为标准被选中。”   鎏苏垂眸,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是因此,巫族每逢有巫颂诞生,都会被整个天上视为头号大敌。   离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鎏苏看了一眼巫伢长老之后,就把他又带了回去。   鎏苏看着他面前那有千钧重的牢门缓缓降下,回首再看去,巫伢长老苍白的发丝在脸边滑落,显得狼狈至极。   ……   ……   “三日之后,我将迎娶北冥龙族公主冥姬为妻,封之为后。”鎏苏盘膝而坐,心里嗤笑。   北冥龙族属于妖龙一脉,身上妖气冲天,本性喜好杀伐。   在三日后,也就是离夜真正的想要通过天道认证成为天帝,那么,在那一刻降下的天罚必定会被引到两人之中妖气最重的一人身上,之后,冥姬必定身死,而离夜,也会通过这一个漏洞真正的晋升成帝。   “我知道,巫族中人不死不灭……”离夜看鎏苏不答话,也没有羞恼,只是看着他,转了一个语气,说道。   鎏苏当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人干净的下颚,说道:“任谁都不知道,巫族中人并无轮回的机会,一旦从诛仙台上,被天帝以逐刑诛杀……”   此巫也就会再无任何复生可能。   “天下巫族都在这无边的黑狱之中。”离夜右手在面前虚虚的划了一下,一副波澜的影像就出现在了鎏苏面前。   在那看不见光的黑狱之中,所有他巫族的子民都以一种极其奇怪的位置错落的盘膝坐着,离夜并未察觉这看似纷杂的坐姿,只是说道:“三日之后,巫颂鎏苏流放诛仙台,巫族大长老巫伢会被以极刑千刀万剐。”   巫族中人不死不灭,身上但凡是受了伤,都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痊愈。   可这个速度,却根本不会比得上离夜伤人的速度。   他这样,是打算着,让巫伢大长老在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掉落在地上之后,在受尽折磨疼痛而死。   鎏苏最后看了一眼离夜,将双手平放于膝上,再也不去理会。   ……   ……   在离夜走了之后,鎏苏面对着四周已经重新回归了黑暗的一切,默默的又把方才族人坐落的位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满心有的,只剩下了悲伤。   这所有的一切,从头至今,解释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   巫族自从第一任巫颂诞生以来,为保证天族不会对巫族进行灭顶之灾,因此,在每一代巫颂与大长老袭乘的传承记忆中,都会有一个所有外人都不知的秘密。   合巫族上下万人血肉,以巫族所有人不灭的神魂,以身祭天,换取当代巫颂重生,为整个巫族上下留下最后一丝微薄生机。   鎏苏睁开眼睛,眼角微微湿润,眼中的悲悼几乎要满满的溢出。   可这一切,就连长老巫伢都不知道,在每一任巫颂的记忆中,还残留着这整个阵法最关键的一环——祖龙的鲜血。   若要助巫颂重生,必得要有至尊银龙的鲜血为辅,自上而下的散落在转生池旁,淋落整个转生池的气泽,将之强行转为时光钮。   可巫族内,所存有的祖龙鲜血早已干涸,祖龙在龙汉初劫时期早就已经身死消亡,余下两族更是本就稀少难以产下后代,纯正的龙,除去天族天降的帝王之外,再无其他。   巫族为了他而备下的这一战,注定是要无疾而终,说不得,即便是他身死,也都还要背负上整个巫族就此灭族的代价。   而这一切的缘由,说到底,却都是因为他认错了人,扶持了一个冒牌货登帝,正统的天帝下落不明,这天上地下,若是没有一丝逆转的机会,就真的变了天了。   *   重天无数,其中仙气最为灵韵富足的三十三重天中的鸿蒙神殿,是历代天帝与帝后的居所。   太阳直射下的鸿蒙神殿在所有表情肃穆,一丝不苟的神仙之下显得格外肃静,宫门外偶尔游过的浮云一片,也都快速的消散于外界刺目的气泽中。   鎏苏身着一身巫袍,上下一尘不染,笔挺的直立站在大殿中央,代表着巫颂的鸿蒙紫气自他身后映出,数名上仙几乎都要把持不住,想要在他周旁打坐修禅,可得一个事半功倍之效。   此刻就在他的身后,浑身狼狈,已经不能站起来的巫伢长老,就如同一个将死之人一样,面朝下,一丝不动。   三日之前,在这浩瀚无垠的三十三重天上已经举办了盛大的迎后大典,痛失爱女的北冥冥宗信服了离夜所说,将一切罪责都归咎在了他的身上,在他背后的巫族众人,更是背上了一个及其可笑的黑锅。   还未全数撤下的由彩云编织而成的七色锦缎依旧悬挂在宫殿各方,显得讽刺又可笑。   自北冥冥宗来了后,本来肃穆的大殿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鎏苏耳边能听到他们的指指点点,巫族自古为尊,血脉上甚至是高过了天族本生的上神,可千百代巫颂中,却只到他这里,硬是多了如此的变数——简直是折辱了巫颂二字的存在。   对此,鎏苏却是无话可说。   离夜本就是一个冒牌货,可天定该是先出生的帝烨反而是慢了一步诞生,让离夜抢先一步,导致自己认错,这个罪,又该是他的,还是这诡摸不定的天道的?   耳边响起了执刑天官撕心裂肺的高喊,随后,身后噼噼啪啪,棍棒敲击在皮肉上的闷响,筋骨血肉分离的声音声声传来,可却听不到一声巫伢长老的痛喊。   耳边指责声音更重,鎏苏抬眼,状似无波的一一看去,目光所及,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上神都唯恐不及的避开了视线,再不答话。   只剩下一些窃窃耳语传入耳中,说的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居然是那么不堪。就淡漠的站在这里,耳边听着如同自己生身父亲一样的巫伢长老受刑而纹丝不动。   可又有谁知道,胸腔喉哽一阵阵血腥味道,又是从何而来。   他的嘴边已经隐隐出现了红色,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执刑天官的惨叫,鎏苏闭上眼睛,掩下眼中的绝望。   “我家阿苏是我巫族最纯血脉!”   “我家阿苏集我巫族万千众人精华,难道就只是为遇到你?!”   一身褴褛的老者狂笑,身上鲜血如同泉涌一样从身上千百道伤口中流出,已经可以看到白骨的身体显得更为可怖,他伸出一根已经没了血肉的指头,指着在他前方宝座上端坐着的离夜说道:“你以为,我巫族第二任守护无上天书的巫颂出现,就只是在这穷华之地遇到了你不成!”   此言一出,殿中再无一丝声音。   巫伢长老的声音还在继续,口中却已经涌出了鲜血,“我巫族就此灭族,合族上下只吾一人独活,今,洪荒诸神见证。”   巫伢长老踉跄两步,强撑着没有跪倒地上,咳嗽两声,“合吾巫族万人血脉,不灭神魂,祝愿吾主……”   巫伢长老双眼闭上,复又再睁开,将视线转向了鎏苏,目光温和,就像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用鸿蒙密语一字一顿的说道:“祝愿吾主重生,不求造化,但愿来世享尽一世安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仙侠类型的文,处理不好的地方还请见谅QAQ   ☆、第二章 成龙   没有任何人知道,在巫伢长老倒下的前一刻,对鎏苏说了什么。   鎏苏眼睁睁的看着巫伢长老在他面前化成了森森白骨,一阵清风拂过,白骨就随着风变成了飞灰,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即使是这样,他都没有上前一步。   鸿蒙神殿殿外几片流云飘过,挡住了些许太阳直直照射之下的惨烈光芒,只是一会的时间,就又被晒得不剩丝毫痕迹。   这号称最为圣洁纯粹的鸿蒙神殿,却在那高不可攀的王座之上,坐上了一个该下到无边地下去,再也不见天日的离夜。   鎏苏垂眸,耳边听到门外阵阵兵甲之声,一横一竖是兵器挥出之后的余音,枪尖在外发着点点寒光……这一切,都是对着他的。   天外有天,在上空碧蓝如洗的一片天中,他却再也看不到一丝往日的安瑞。   现在的整个重天之上,在这一刻,都该知道,巫族巫颂鎏苏,在今日会被流放诛仙台。   耳边一个刺耳之声响起,鎏苏茫然转头,却也瞧不见发声的是谁:“中阳午时,诛仙台开——!”   就连让他死,都要挑在一个巫颂最为虚弱的时刻。   鎏苏就连笑都笑不出来,任由两个天将带着他,用陨霜锁锁住他的双手,就像是囚犯一样从大殿中被带出去。毫无尊严可言。   传说中,从诛仙台上跃下去的神,一身修为耗尽,浑身上下会被伤的体无完肤,身上也该遍处都是伤口。   若是犯了大罪要被流放到地狱中去的仙人,除了要经受切炼魂体,更加是要在这地狱中堕落千年,沉沦永世不得翻身。   可鎏苏却觉得,除去冷了一些……这号称是天下最残酷的地方,似乎也没有这么可怕。   从诛仙台上下坠时,他用不得一丝力气稳住自己,失重感让他浑身都难受非常,可脑海中却像是又把他这并不算长的三千年生命又重新的略过了一遍。   自他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那朵龙生莲,再被巫伢长老带回巫族……直到被下令流放诛仙台,睁眼闭眼,却也只剩下了那一株并不算是多么好看的银色莲花。   *   招摇山伫立在西海边,是鹊山之首,因此,也是整个鹊山山脉中最为富足的一座山。   在这座山上,生长最多的,就是桂树。   招摇山以路多生迷障出名,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在这招摇山中,能引路的东西,也是桂树。   桂树丛中凡是看得到长满了垂柳枝桠的黑色树木,折下它的一根枝条,闭上眼睛后,就可以走出这个地方。   而鎏苏醒来的地方,也是在这里。   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他就知道,巫伢长老所做出的阵法已经成功了。   可现存的祖龙鲜血干涸,这世上再无真龙在世,又是哪里出现了差错,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重生了呢……   鎏苏坐起,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格外宽大的衣服。   伸出手一看,入眼所及的大小,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孩模样而已。   能从诛仙台上活着下来,已经如同是奇迹出现一样,不能奢求再多。   鎏苏缓慢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   他对招摇山是非常熟悉的。   幼时,他曾经养过一条小蛇,就是从招摇山上带回去的。   只是后来小蛇长大,足以自保,就留了一封书信,自己回了招摇山,现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鎏苏看着逐渐褪去颜色的五色云彩,最后被灰黑色沾满,直到天空中繁星密布。   他就一直这么仰头看着。   在天上生活的千年之间,遥远的就好像是昨夜的一场梦一般,明明全都记得,可细细想来,却又都不像是真的。   耳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鎏苏回过头,却发现山林密布,几乎看不到一丝封系的矮树丛间,冲出来了一些小妖怪。   小妖怪的年纪看着不大,约莫不过是百岁有余,说话也都奶声奶气。   打头的一个脸蛋白净,穿着上身的锦缎长衫,下身却是白色蛇尾,长相极其富态,分不清男女的小孩子稚嫩又清脆的说道:“大胆何人,居然敢闯到我的地盘上来?”   小孩的身边顿时跟上了几个小声的附和。   鎏苏抿唇一笑,看着那孩子带有几丝熟悉的面孔,柔声说道:“我找你父君。”就连声音都变成了孩时的清脆,鎏苏无奈的叹了口气,已经发现有几股稍稍强上一些的力量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身上的圣服已经成功回复往日元气,变成了合身的大小。鎏苏终于从地上站起,整理好了自己的服装之后,才看向了几道浅光来的方向。   “坏了!爹爹来了!”一个眼睛奇大,头上还长着两个嫩嫩软软的角的孩子惊叫一声,于是,顿时就像是炸开的油锅一样,全都作鸟兽散。   身边落下四道影子,围绕在鎏苏四方,将他围在了正中,鎏苏微微一顿,看着打头,一身衣着素色的男子朝他拱手说道:“尊驾还请离去,此间正逢招摇山大丧,尊主无暇见客。”   招摇山大丧?   鎏苏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空中又是一抹白光闪过,熟悉的灵犀拂过,当下就是一笑。   “仙煦,近来可还安好。”鎏苏笑的眉眼弯弯,依稀可见长大之后的温润无双,可现在顶着一个小孩子的外貌,着实是只剩下了可爱二字。   面前一身白色长袍,头发泛着点点银光的男人眼眶通红,看着鎏苏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方才站在他正前方,因他称呼那人名字正打算出手拿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和其余三人站在了一边。   “主君……”   ‘扑通’一声,面前全身素白的人双膝跪在地上,膝盖结结实实的装在了下面布满了荆棘碎石子的地面,身旁跟着三声整齐有规律的跪地声……和树丛里面哆哆嗦嗦的呜呜声。   “我前些时间,听山中的迷谷老树说,三十三重天之上,巫族意图叛天,被当代天帝全数诛杀,巫族巫颂……被流放诛仙台,再无生还之机。”仙煦咬牙切齿,说到激动的地方哽咽不停,那双眼睛早就已经渗满了血丝,“到底发生了何事!”   鎏苏但笑不语。   仙煦顿了一下,哽咽两声,看着鎏苏的样子,最后才说道:“仙煦越了本分……”   鎏苏挑眉,就看着仙煦一副苦情的再也不能够的样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欢欢喜喜的走到了鎏苏身边,抓着他的一只手,开心的说道:“主君,你为何会到了招摇山来?”   “刚好到了这里,就来看看。”鎏苏温笑着说道,仙煦已经变成了幼时一样的小蛇,团团的缠在他的手腕上。   “主君果然记得我。”白蛇脑袋晃动两下,吐了吐蛇信子,小心翼翼的没有触碰在鎏苏的身上。   ……   ……   在仙煦准备的房间内,鎏苏终于是把百般不舍的仙煦赶出了房门,临走前,还被仙煦央求着摸一下它的大脑袋——仙煦已经变成了十几米长的大蛇,一个舌头就足以撑住整个大门。   哭笑不得的把黏人的宠物赶走,鎏苏这才走到了位于内厅的床边,脱下了外衣。   在他衣服夹带内侧,有一朵银色的莲花。   鎏苏把莲花捧在手心,几乎是出神的看着。   他也是万万都没有想到,在他坠下诛仙台的那一刻,这多并蒂莲花,会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手中。   天主从来都是天生天养,鎏苏从未听说过,有哪一任的天主会舍弃最适合自己的重天之上,拼着旱死的危险跑到当代的巫颂身边。   不论如何,既然已经到了,就该是好好的养着。   鎏苏无声的叹息,小心的把莲花放在了锦囊中贴身放好。   ……   ……   门外有些许零碎的步子,鎏苏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之后,门外就凄凄惨惨的传来了几声‘哎呦’的痛呼。   下半身银色蛇尾的孩子仰躺在地上起不来,身上还压着几个胖墩一样的孩子,鎏苏看的好笑,上前去把他们分开来。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小心你父君打你屁股。”鎏苏坐在厚厚的地板上面,拉了一下衣服。   小白蛇好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喘的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屁股是什么?”   鹿眼的那个孩子马上指着自己的屁股,“老大,你还没有化形,没有屁股奥。”   小孩子们立马哄笑了开来。   小白蛇气的眼眶都红了,又是委屈又是可怜的看着鎏苏,鎏苏看的好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才招了招手,道:“到我这来。”   小白蛇吭哧吭哧的爬到了他身边,凉凉的蛇尾耷拉在地上,显得就像是一块块白色的美玉。   “天界记载中,蛇百年而为鲛,千年为龙,五百年成角龙,千年为应龙。你如今不过尚且不过百岁,自然没有长大。”鎏苏温声说着,本来哭啼啼的小白蛇马上就止住了鼻涕泡,颇为骄傲的又直了起来,享受着一众小弟的崇拜眼神,最后谢过了鎏苏后,又骄傲的率领小跟班们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   ……   待到四周再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鎏苏才从地上坐起,回了内室。   历代巫颂之中,传承下的记载,却也从未出现过灭族危机。   想要将集万千大成的巫族全族复活……谈何容易。   鎏苏缓缓闭上眼睛,双腿盘膝坐在床上,希冀着能够在传承记忆中询得一丝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扒墙角偷窥):有留言吗   ☆、第三章 火狐   第二日清早,鎏苏尚未清醒的时候,门外就已经传来隐隐的读书声,一个个稚嫩整齐的孩童声音透过那个并不算华丽的雕花木门传来,带着清早的晨露微香,恍惚间,鎏苏甚至是以为自己回到了千年前的巫族。   那时就和现在一样,他不曾踏出过巫族境内,不曾上过那仍旧没有平定下来的三十三重天,没有看到在苦寒崖边那一朵银黑双色的并蒂龙生莲。   “主君。”门被挤开了一条细缝,一个在日光下泛着点点银色光芒,眼睛莹紫的白色身影从门缝中缓缓地滑着进来。   鎏苏起身,走出了内室,仙煦已经盘成了一团,就在那个大团的屏风前面,高高的昂起脑袋,蛇信在外半截没有收回去,全然是一副卖萌的样子。   鎏苏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伸手将地下的仙煦提了起来,任由他在自己手腕上团成一团。   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胸口,鎏苏微微皱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胸口那个盛放着那朵花的锦袋,似乎是变得重了一些。   *   鎏苏往日食用的,大多都是巫伢长老专门令人准备的,虽然以他的资泽,即便是不吃东西也是足够,可到底是会觉得有那么些许的不对劲。   “主君,我为你准备了招摇山上最具盛名的祝余花,加上迷谷的调料辅拌,那就更是好吃啦。”白蛇在鎏苏身边呆了百年,对鎏苏的口味也是有些许了解的,清晨时,鎏苏最爱吃的,就是些带有清香的花草,喝的也都大多是天生天养的灵泉池水。   一顿早饭用过,闲来无事,鎏苏在仙煦的陪伴之下在招摇山周遭逛了一会儿,看遍了招摇山上的奇异花草。   虽然早就已经见过,可千百年之后再一次来到招摇山,也还是被现如今招摇山上繁杂美丽的景象弄得有些微微晃神。   “主君上一次来,是百年之前吧?”仙煦突然在鎏苏身边变成了人形,从招摇山顶峰向下俯瞰,近乎可以揽尽整个招摇山的风光华茂。   “是。”鎏苏指尖轻轻拂过山旁的树木,招摇山上的迷谷枝桠天生自有其灵根,巫族天生天养,最为亲近这些本就该是天地灵物的东西,当下,迷谷枝桠就丝毫不知廉耻的向前努力伸了一截,想要再距离鎏苏近上一些。   “我记得。”鎏苏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身边已经高出他一半有余的仙煦,顿了一下,找了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石头,费了些力气爬上去之后,才继续说道:“蛇族即便血统再尊贵,也不过只有百余年的寿命。”   仙煦难堪的低下了头,“是。”   “此次见到主君,仙煦确实有一事相求。”仙煦对着鎏苏行了一个跪礼,额头触底,鼻尖闻到泥土的芳香,让他有无尽的留恋之意。   “仙煦寿数将近,本想在死前上天求主君收下仙寻,却没想到听闻巫族噩耗……”鎏苏盘膝坐在石头上,身上洋洋洒洒落下不少太阳的光辉,照耀的他整个人都像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稠衣,“那孩子应该是龙蛇混血。龙族一向高傲,龙女怀上的若是混血孩子,必定会母子双亡,那孩子,是用罗苼盘保下的?”   百年之前,仙煦走时,脖子上还带着自己赠予的神族法器,关键时刻足以保下他一命,若是到了天定寿数到的时候,也自会带他去引见自己,从而想出一个让他寿命延续的法子。   “是,”仙煦直起身子,眼神飘忽,嘴角微笑若隐若现,神情温和,“现今四海有四方海龙王,仙寻的母亲,就是西海龙王敖顷的小女儿。”   仙煦的语气中尽是温柔缱倦,鎏苏放眼看过去,招摇山临近西海海岸,仙煦拐了西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女儿,自然是不可能容下他在西海海岸边居住,想来是那位龙族的小公主在死前,曾经央求过西海龙王善待仙煦。   龙族与他族的混血孩子即便是生下,也都难以长大,而仙寻已经平安过了百岁,寿命虽然和龙族一样与天同齐,但是命途,却应该是蛇,必得要遭受那三番五次的化龙之苦。   “是什么时候?”鎏苏突然问道,已经应下了仙煦的请求,答应带着仙寻。   “左右不过是这两日了。”仙煦神色释然,看着鎏苏,迟疑的说道:“主君,西海中央有一座无名荒岛,名为扶桑……”   鎏苏静静的听着,已经大概明白了仙煦的意思。   现在以他巫族的魂体,想要瞒过上天十万万诸神,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炼魂固体,走一遭地狱,才可魂变,进而再一次登上那高不可攀的三十三重天。   西海中央的那座无名荒岛,虽然有一个荒字,可也取自是无主之意。   西海龙王一向以洁出名,在正中央的地界上面出现一个岛屿,自然是不可能瞒得过他,扶桑岛在海中央伫立千百年风平浪静,风调雨顺,绝不可能会有贫瘠之象。   “那座岛上,有我和阿贞一起建下的房子……”仙煦语调轻柔,面对鎏苏,再一次俯身跪拜,“若是有时机,还望主君告诉仙寻,那是我和他的母亲一起做下的。”   “如此也好。”鎏苏点头,起身跳下了那块石头,在仙煦前面缓步走着。   仙煦不想把仙寻留在招摇山上,必定是已经看出昨日围绕在他身边的几位位早就已经有了夺位之嫌,一旦仙煦身死道消,留下一个可能会化龙的仙寻,无疑是放任他在这里没命。   前几日虽然那孩子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样子,率领着一众小跟班在他面前胡闹,可那些小孩子语气顽皮,更是多有侮辱。   如果招摇山上还依旧是在仙煦盛年之时的状态,即便是属下心思再多,仙煦也绝对是可以护他周全。   也是难为了仙寻一个不过百岁的孩子,放在凡尘间,也不过时牙牙学语的幼儿状态,却偏偏要遭受父母双亡的惨状。   鎏苏带着仙煦漫无目的的在这招摇山上四处随意走动,时不时的停下左右看看,不知何时,仙煦已经走到了鎏苏身边,最后越过他,在前面带路。   鎏苏尴尬的摸摸鼻子,乖乖跟在仙煦身后不再乱走。   若是他现在还能腾云,自然是不会落入这样的窘境,只是三十三重天上的那位帝王早就已经下了法旨,凡是遇到任何使用巫力的人,必定要当场诛杀。   招摇山上本就不安定,他如今的实力又大打折扣,自然是不能轻举妄动。   *   回到了他的房间内,鎏苏才把门掩上,拿出了一直贴身放着的锦袋。   昨日放进去的时候,锦袋中只是一朵花而已,重量相当于无,贴身放在内侧,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今日一早,胸前就像是有什么硬物压着,在醒来的时候,鎏苏就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却因为仙煦一早敲门,倒是耽搁了下来。   现在无事,也正好有了时间。   锦袋还和昨日一样,鎏苏拆开来之后,却惊奇的发现,昨日放进去的花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蛋。   蛋上的花纹繁杂,就像是一圈圈的梵文一样,看的人眼花缭乱,饶是鎏苏知道的那么多,可也是看不清楚这蛋壳上面的纹饰,究竟是何物。   蛋身上还都是温热的,鎏苏把那个色泽就像是天上最好的配饰一样的蛋放在手心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这颗蛋……还滚了两下。   他很确信自己的手没有便宜,而这颗蛋滚了两下还不嫌够,又转了一圈,就像是在说他确实是活着的。   鎏苏眼神柔和,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面对着这些小东西的时候,他都格外的轻松,不必想得太多,因为在它们的眼中,满心就只有自己而已。   将那个蛋又收了回去,鎏苏本想尝试着往蛋身输送一些灵韵,可随后又想到他现在的处境,最后还是作罢。   ……   ……   仙煦之前才刚说,他的大限之日快要到了,鎏苏就感到他似乎已经到了天人五衰的时间。   只是那一刻,仙煦早就已经下了命令,所有人不得进入大殿,而小仙寻,也被放在了鎏苏的房间内。   那日,招摇山上乌云蔽天,几乎没有一丝的光线投下来,小白蛇在屋内团成了一团,缩在了鎏苏的床上。   鎏苏在桌前坐着,手中拿着一卷闲书翻阅,耳边听到外面几乎像是劈落在自己身上的惊雷,也是吃了一惊。   他之前也是想过,仙煦身死,自是不可能会引来这么大的雷劫,想必也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又或是做了什么,才会引来这么一道凶悍的雷。   小白蛇在床上抖成了一团,精巧的蛇尾紧张的竖起,双眼盯着外面时亮时暗的光,突然,颤着声音说道:“爹爹要死了,对吗。”   鎏苏放下手中温热的白玉茶杯,诧异的看了一眼仙寻。   小白蛇包子一样的脸上面已经布满了泪痕,此刻正抖着一条蛇尾颤颤巍巍的滑到地上,“爹爹说,不要让我去找他,让我马上就跟着你快走,去西海中他和娘亲的家。”   鎏苏沉默一会儿,听着仙寻说:“仙君,仙寻期望,在仙寻走前,可以带着父君尸骨,一起在海中央那座岛上和娘亲合葬。”   鎏苏静了一会儿,看着那孩子费尽力气想要把蛇尾摆成一个跪着的姿势,藕节一般的胳膊上面还带着两个并不算是奢华的银色环圈,脖子上也都还带着长命金锁,叹了一声,还是道:“就依你便是。”   仙寻顿时用袖子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凑近了鎏苏,道:“父君先前说,仙君是个好巫,仙寻不理解,现在才算知道了。”   鎏苏失笑,看着仙寻一双亮的如同紫珍珠一样的眼睛,说道:“你生而为半龙,命运自比他人要多上困难,未来还要忍受真正蜕变为龙的千难万险,成长之路,合该是辛苦的。”   “仙寻懂得。”小白蛇变小蜷缩在鎏苏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双手揪着鎏苏的衣服,“爹爹说,仙寻的娘亲是一条美丽的紫龙,身长百米,可浓云遮月,舞袖施福于凡尘间,仙寻日后,也定要和爹爹娘亲一样,为这天上天下施福造化。”   “你是个好孩子。”鎏苏把仙寻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向后拢了拢,然后把他放在地上,看着已经被打开了的大门,说道:“时候到了,走吧。”   仙寻乖乖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鎏苏身后,看着他打开大门,迎面而来的狂风吹的衣服猎猎作响,从鎏苏身边传来的一股草木的淡香气息却让年纪尚小的仙寻觉得格外的清醒。   门外站着的,是先前一身红衣,四位守山护法中的一位。   从他身上传来的有淡淡的血腥气息,可那一身红衣却丝毫看不到有鲜血沾染过的痕迹,鎏苏向前走了一步,把身后的房门关上,小白蛇跟着出来,躲在鎏苏身后,小声的说道:“狐叔叔。”   狐族一脉大多姓黎,眼前这位,姓名就是黎赤,倒是映上了他那一身鲜红的长袍。   “请仙君跟随我来。”黎赤行了一个躬身礼,出示了仙煦给的信物过后,就欲带着鎏苏走向一边的小路。   鎏苏笑着拒绝,说道:“不必了,这孩子还有些事情未做,你可自行前去青丘,这招摇山上的事情,该由他的主人亲手结束。”   黎赤神色复杂,看着小白蛇一会儿,才说道:“主君尸首……此刻在正殿之内,招摇山上叛乱难除,我只能护住二位活命。”   鎏苏话已经说过,也就不再多说,上前递给了黎赤一个白玉瓶子,观察了一下黎赤的面向,才说了一句:“百年之前,听闻青丘帝君白晋闭关时,有外界妖魔霍乱,闯入青丘偷走了帝君刚出生不过百日的孙子,我观你面相和白晋帝君有三四分相像……”   黎赤猛的一抬头,说道:“绝不可能!青丘之国乃是狐族皇城居所,国内无一不是正统白色九尾仙狐,黎赤乃是一条独尾火狐,怎么可能会有皇族血脉!”   鎏苏话尽于此,也就不再多言,告别了黎赤之后,牵着小白蛇的手,就带他朝着半山腰中的正殿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看不懂QAQ,哪里看不懂QAQ 蠢作者智商好捉急,昨晚上那章点成了直接发表,然后,今天又来了一章……【算是二更了吗】 ------------------- 蠢作者(继续扒墙角):有留言吗   ☆、第四章 听经   仙煦所居住的正殿,位置就处于半山腰中。   招摇山上大多是迷谷树木,隐约可以看到三两只人面喉和三三两两成群却不能够化形的小妖怪。   而位于半山腰上的那座宫殿,在正殿前方,却竖着洪荒神族女娲的石像。   女娲虽然是人族之母,可在蛇族中,却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鎏苏并不懂得,只是依稀感觉,大概女娲也是上古妖族一脉,体内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蛇的血统。   只是此刻的女娲石像已经崩塌,上面裂痕斑斑,石像左手持着的净瓶也破碎的只剩下了上半部分,看起来摇摇欲坠。   整点的宫门大开,身后的小白蛇紧张的尾巴尖都翘了起来,看着自殿内走出的一个身穿黄色长袍的男人。   小白蛇的眼睛溢满了泪水,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人,小声的说道:“惊叔……”   “寻公子。”名为惊的男子恭敬的对着仙寻行了一礼,可却把小白蛇吓得急速往后缩了缩,整个人躲在鎏苏后面,只留着一个大大的脑袋还在看他。   鎏苏向前走一步,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要取回仙煦的尸骨,招摇山上易主之事,我并无心多手。”   惊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后面上带着笑意,沉吟一会儿,迟疑的说道:“只怕是难,山主因天人五衰至死,死前曾在身边设下三元阵发,我等实在是无力进入。”   鎏苏不再回话,自顾自的牵着小白蛇的手进了前殿。   前殿已经被雷劫劈的四处都是裂纹,仙煦最爱亮闪闪的宝石,可能也是源于龙族最爱这些,因此,四处都可以看见光点。   可现如今,那些珠光宝气,由仙煦上天下海搜寻来的宝物都在天雷之下化作了飞灰。   鎏苏看到在前殿宝座上盘踞成一团,身长十米的白蛇,牵着仙寻的手,走上了前去。   仙煦是他百年前养在身边的小妖怪,离夜应该也是知道的。   当初,自己对待仙煦也是极好,仙煦悟性本来就高,他在巫族又太过孤单,有这么一条宠物,多多少少都让他把自己一切的好东西都用在了仙煦的身上。   因此,巫族内不算是隐秘的一些事情,仙煦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   前段时间,巫族蒙遭大灾,仙煦回到招摇山上后就挂起了丧帆,甚至就连自己的死期都没能顾得上,对待自己的心意可见一斑。   只是这么做也未免招摇,离夜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和他有任何关系的任何东西,仙煦的死期本就将至,离夜作为现任天帝,自然是随处都可以找到下手的时机。   “不论如何,这也都是我欠了你的。”鎏苏暗叹一声,伸手破开了仙煦所留下的阵发,上前把他的尸骨收到了乾坤袋中,递给仙寻好好保管。   “到了扶桑岛上之后,就把你爹爹安葬了吧。”鎏苏面色温和,回头透过殿外看着由于天雷击过之后一片萧索,再也不复往日繁华的招摇山,牵着仙寻的手,再也没有回过头。   *   仙寻虽然是半龙,可西海也算是他的家乡,身上的龙息来自于西海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因此,在海岸边,很轻易的就让鎏苏找到了一个可驼人在海上日行万里的玄龟。   海面本是最危险的,加之天雷直击招摇山,海上就更加的诡异,层层乌云突破天空,就像是压在人的心头上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一派沉重的环境当中,仙寻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乾坤袋,就像是要抱住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的害怕落入水中。   “乾坤袋即便是丢了,也会自动寻路返回,你不必担忧它会丢掉。”鎏苏看着仙寻已经干的有些褪了皮的尾巴,说道。   仙寻抿抿唇,脸蛋上已经干燥的起了皮,看着玄龟下面的水,到底是克制不住本性的渴望,将乾坤袋绕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搂住,这才到了玄龟任人踩踏的地方,将尾巴浸入了水中。   龙族可离水而居,蛇族本就不属水,自然没有依赖性,可龙蛇的混血一日之内却必须要浸泡在水中两个时辰以上,否则身上就会出现龟裂,若是运气不好,再遇上大晴天,恐怕,被烈日暴晒上几个时辰,命也就没了。   这时正想着,天上就下起了毛毛细雨,可却是没有一丝风浪。   鎏苏抬头,隐约间可看到在上空中翻腾的云海之中,有些许青色的影子回转盘旋,偶尔透过云层露出的三爪(zhao)巨爪,也说明了他的身份。   看来这位西海龙王,对待这个唯一的孙辈,也确实是关心的。   敲在身上的雨有着海岸最深处水精的味道,谁人都知,水精乃是一海之中最重要的部分,每年能够累积下来的数量也不过斗升,现在小白蛇的身体虽然看不太明朗,可经此巨变,心性却也是绝对大不一样了。   西海龙王碍着身份不好直接出面,却又借着布雨一说取了海底的水精为这孩子调养身体,倒是白白便宜了这四处冒头的小河鱼了。   只是有这么一遭,鎏苏倒也是不用担心扶桑岛上会有何危险的东西了。   扶桑岛至今无主,西海龙王却也没有借故侵占,想必本来就是要打算赠予敖贞的珍宝,却由于那位小公主恋上了凡间的一条蛇,至今都没能送出去。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却让已经被流放了的鎏苏捡了个正好的便宜。   “多谢龙王。”鎏苏嘴边溢出轻言,感谢道。上空一声长长的龙啸,划破天空直击耳膜,随后,玄龟身前出现了一条暗青色的影子,看着去的方向,大概就是朝着海中央的扶桑岛。   鎏苏从玄龟背上站起来,走到了还在玄龟尾巴上面泡水的仙寻身边,扶了扶他的头,将他捞了起来,指着前面那条腾翔于云海间的庞大身影说道:“仙寻,叫爷爷。”   小仙寻茫然抬头,顺着鎏苏指尖的方向看向了空中那抹巨大的身影,半张着嘴巴,眼眶微微红上一些,最后,双手放在嘴巴前面,大喊了一声爷爷。   空中又传来一声沉长的龙啸,似乎是在回应仙寻的呼唤,又似是龙腾于海面,欢畅之下自然而发的一声龙吟。   ……   ……   在即将接近扶桑岛的时候,鎏苏甚至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巫族世代居住的神木林之内。   那里百草丰茂,灵石遍地,所载的动物之中无一不都是天生灵性,可谓是一个至天福地。   晨间有不少以露水卫生的精怪会出门采摘花草上清香的露水,若是还有预存,定会放在自己门前,即便那些对于精怪而言已经足够多的露水,尚且不够他润一润唇。   可原先不过那么平淡的日子,现如今,却再也是回不去了。   *   眼下正是清晨,太阳的微热还尚未完全透过云层,小白蛇还在玄龟的后背上睡的蜷缩成一团,时不时的向下滑落一点,又会自觉自发的用两只肥短的手臂和那条精致的小尾巴扒着玄龟粗糙的后背爬上去,先前领路的西海龙王已在不知不觉中隐去,再也寻不到踪迹。   玄龟将他们驼到了岸边,随后就变成了小舟一般的大小,让鎏苏和背上的仙寻可以顺着滑下去。   仙寻小心的抱着怀里的乾坤袋,顺着鎏苏的步子也滑了下去。   玄龟闷叫一声,头尖的位置变出了一个小小的螺号,低头递给鎏苏。   鎏苏伸手接过,不由得笑着摸了摸那个年岁并不大的小玄龟的头,在自己的乾坤袋里面摸了摸,果然还是摸到了一些鲜香味美的小鱼干。   鱼干用的是深海中的剑目鱼,种姓凶残,却并未开智,先前还在巫族内的时候,巫伢长老乃至其他的四位长老都爱极了他亲手做出的小鱼干。   “现在倒是便宜你了。”鎏苏眯着眼睛笑的很开心,即使巫伢长老身死,可他到底是活了下来。   玄龟亲昵的蹭了蹭鎏苏的手心,却也不贪心,马上就开心的踏着清晨的水声又回到了海面,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巫族上下万人血肉换得他一招重生,这份恩情,他绝对永生永世都不可忘怀。   他本身就是巫族巫颂,让族人为了他导致如此境地,本就是他的过错。若是不能重新光复巫族往日繁荣,这个巫颂,也是真的辱没了,   只是现如今,一切的前提,是他要能活下去,并且顺应着无上天书寻找到这一代真正有资格的天帝……也就是在他幼时,曾经在苦寒崖边守着他整整三百年,让他得以有生机向巫伢长老发出巫颂诞生信息的那一个绑着高高的发髻,脸蛋肥圆,一身银底莲花印纹的小银龙。   巫族生下来便是人形的婴儿,他并不记得他是如何降生,可却记得,在他降生的苦寒崖边,却是异常的寒冷,冷到骨髓中的时候,几乎要昏死过去。   巫颂自睁眼开始就会有记忆,因此,鎏苏清晰的记得,在他诞生时,身边的那朵黑白双色的并蒂莲花中,银色莲花变成的小孩,是多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抱在怀里,似乎是害怕自己死去。   那一日,他到底是没能撑到巫伢长老过来,就已经冷的昏死了过去,茫然间,却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身在一团火炉之内,舒服的就像是进入了襁褓的婴儿。   只是那之后,他再次睁眼,看到的就是巫伢长老。   那之后,他长达千年没有出过神木林,巫族境内谢绝一切访客,在那段时间,他到底是没能看到那个救了他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样了。   *   “君上。”小白蛇突然的出声,打断了鎏苏的回忆。   鎏苏笑着看过去,只见两人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到了岛中央,那所由仙煦和敖贞两人亲手建立而成的小茅屋伫立在两人眼前,门前的石桌石椅也都带着丝丝打磨的痕迹,可见确实是平淡又温馨。   “去吧。”茅屋前有一颗桃花树,树下有一个竖起的坟头,前面只是简简单单的支起了一个木牌,上面却并没有刻下任何字。   仙寻并没有亲眼看到过自己的娘亲,就连鎏苏也不曾见过,那位名满三十三重天,几乎要让一众神仙踏破门槛的西海小公主,究竟是如何被自家不省心的宠物给拐带走的。   仙寻恭敬的在坟前叩了三次头,随后才小心翼翼的把怀中的乾坤袋打开,仙煦就出现在了地上,面容平静,和往昔并无区别,就好像是沉浸在了美梦当中没有醒来一样。   仙寻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是没有把持住,用那条柔若无骨的白色蛇尾撑着自己,费力的把仙煦的身体挪到一边,然后才用鎏苏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一把小铲子,就在他娘亲的坟旁开始挖坑。   鎏苏在他身旁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除了嘴唇苍白一点,就像是活着一样,可却没有了一丝灵犀之气的仙煦,最后还是轻轻摇头,走进了小茅草屋。   扶桑岛上面有不少的小精怪,只是畏于敖贞身上的龙息,因此,方圆百里都没有什么活物存在。   不过这样倒是也好,清静不少,也省的四处都是那些小精怪乱跑乱走留下的狼藉。   只是这么一来,仙寻那孩子,却到底是无趣了些。   鎏苏想了想,在书架下面找出了几摞厚厚的纸张,找仙煦过来磨墨,自己晕了笔之后,才一边写一边道:“现在我交给你蛇族修炼之法,你与你父亲不同,想要为龙,比蛇族容易,却也危险上许多。”   仙寻乖乖点头,侧着脑袋在鎏苏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工整独有风骨的字迹。   一本经法写了整整两日,中间小白蛇累的睡着,可却又不舍得离开鎏苏,干脆就盘成了一团,窝在桌子上面打瞌睡。   鎏苏将经法交给了他之后,就开始忙碌起在这茅屋附近布下一些防御的阵法。   他所知唯一改头换面,不会被人所察觉的方法,唯有重新固体炼魂一个。   期间过程比起十八层炼狱之中割肤切骨之痛并上尚不足够,还要引起能够灼烧一切的地狱烈火焚烧自己灵魂,从外到内无一不漏,再用能够填补一切的息壤重新为自己做出一副新的身体……周而复始,共需上下整整五百年。   鎏苏并不知道,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能有多么的让人恨不得死去,可在这一切的源头之前,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谁愿意主动接受这堪比炼狱的刑法,离夜为了诛杀他,不让他再一次接近正统天帝,就连十八层炼狱都不肯让他下,若是连这样的苦都撑不过去,想要让巫族重生,原属的帝烨正统三十三重天上之上,就更是一个笑话。   鎏苏将怀中装着那朵银色莲花的锦袋交给仙寻,摸了摸他的头,将他带到了扶桑岛旁。   岛边伫立着一个青衣男子,长发青黑,在日光下反射着点点青芒,他看着鎏苏的神色复杂,最终看到了他身边跟着的仙寻,长叹一声,不再多说。   “西海龙王,可还安好?”鎏苏微微一点头,外貌尚且还是小孩的样子,可敖顷却丝毫没有怠慢,躬身向后退了两步,说道:“敖顷都好,多谢巫颂关照孙儿,此刻……”   鎏苏将懵懂的仙寻向前推了一步,把怀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纸张交给敖顷,笑着说道:“我先前窥天命,仙寻这孩子寿数过不去三百,如今我要闭关重修,顾不得他。”   “敖顷自愿以半身修为为代价,换取这孩子长命百岁。”敖顷面容冷峻,微微侧过脸,似乎是想要透过鎏苏看向中央安葬敖贞的坟墓。   鎏苏摇头,将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的仙寻向前推了一步,说道:“我以巫颂十滴精血,加上阁下以龙身为正音古佛撑起整个四谛天五百年的代价,求得这孩子在正音古佛座下听经的机会。”   百年之后,这孩子即便不是正音古佛的弟子,正音古佛秉持着佛家慈悲之心,也断不可能看着他因为血脉桎梏身死。   敖顷沉默片刻,向鎏苏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不再多言,将泪流满面的仙寻箍在怀中,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张封闭着的字条,在半空中回收,郑重的说道:“敖顷即便是倾尽整个西海,只要能保住阿贞幼子活命,愿永生永世为巫颂听命。   鎏苏微笑着并不多言,直到空中已经再也看不到敖顷的身影,他才一个人伴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了岛中央的那个小茅屋。   石桌上只余下了他一人,仙寻早熟,自己磕磕绊绊的已经做了两日饭菜,现在被敖顷带走,可饭桌上还尚且留有两盘刚采摘的蔬果。   鎏苏眉眼弯弯的拿起一颗青色的果子,捏在手中,却并没有吃。   将果子又放回白玉盘子内,随后下了石椅,将盘子分别放在了两个一新一旧,却都没有刻字的坟前。   他扫除了仙煦坟前落下的桃花花瓣,捻了一片在指尖,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没了那孩子半夜的哭声,白日提问的喧哗……这偌大的一个岛上,到底是有些寂寞的。”   桃花树随风微微晃动两下,花瓣随着威风飘落,洒在了鎏苏的肩头,似乎是回应着他的话。   鎏苏一笑,扔下手中的花瓣,迈步走进了茅屋内,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晴空碧绿,最后,缓缓关上了屋门。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爸爸叫父君,那爷爷叫啥……总不能叫爷君啊。 ---------------- 捧大脸哭泣,小天使们怎么都不爱冒……泡呢QAQ   ☆、第五章 正音   千百年前的神木林之主巫族全族被判流放,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巫族灭族之后,神木林也就此荒废了下来。   没有人会想到,已经没有了主人的神木林,是如何一如往昔一样的,还是那么繁荣茂盛。   今日正是传承之中每逢千年便会有一次盛大宫宴,四海八荒所有的有着君位的天女位分的上神都会被邀请参加,今年的盛宴格外的特殊。   千年前,当今天帝离夜在这一刻登基为帝,排了众议终于是娶得了北溟海的公主冥姬为妻,可天有不测风云,冥姬到底是没能撑过那天降之下的雷劫,当场在封神台上化作飞灰。   而今年作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逢千年一次的盛宴,却因为那位在位尚且不满一天的天后临死前的一番嗔言,依旧如同往日一样举行。   这倒是让活了万年,平日也没有什么乐子做的神仙们多少都对这位并未谋面的天后喜欢上了不少,若是这位新天帝借着悼念天后的名头,在这三十三重天上缩减礼乐,那么,这一次的盛宴,多少都是一个笑话了。   此次作为第一次盛宴,来来往往的各家神君不少,四位龙王膝下的几个儿子女儿都来了,此刻正在宴席上互相说着什么,值得一提的是,西海龙王敖顷五百年前曾经为了自己尚且不满百岁的孙儿撑起整个正音古佛的四谛天整整五百年,多少人都在四海八荒内赞扬着这位喜爱孙辈的龙王,可却也有人多加不屑——他那位让他视若珍宝的孙儿,不过是龙女敖贞与凡间一条白蛇剩下的混血罢了。   只是这话,却终究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的。   席间筹光交错,天女锦织的各色锦缎如同最软的丝绸一样飘荡在其中,天上仙班仙乐带着靡靡之音,抬眼间只见得一片醉眼迷离。   就在这时,从正殿外响起了阵阵鹤唳,祥瑞之气突破重重封锁的天宫大门直逼所有人的五体感官,如今百年难得一见的有上神飞升,期间带来的瑞泽之气当下令不少位分低微的仙官盘膝进修,再也顾不得席上的酒水,可却也没有人在意了。   敖顷放下手中淡色酒杯,轻轻拍了一下身边一个一身素白的小小身影。   身影迟疑了一下,化作一道光束直飞殿外,恭敬的跪拜了下去。   “多少只祥鹤?”一位头大如钟,眉毛垂直几乎要到地上的老朽微微侧头,半眯着眼睛笑道。   “回禀老君,整整八十一只祥鹤,来者脚下踩着九色祥云,身前两匹麒麟瑞兽引路,身后伴着七道紫气……徒儿眼拙,看不出其他了。”头上束着头髻的小童在身后搀着老者,附在他的耳边大声说着,似乎怕老人听不见一样。   “好,好好好。”老人连说了四个好,随后乐呵呵的盘膝又半躺在了转成为他准备的奢华至极的躺椅之上,任着身边尚且年幼的小徒弟给他喂葡酒甘露。   当今天帝当日登基,也不过引来三十六只灵鹤盘旋鸿蒙殿,别的神仙闻不出,可由他亲手养殖的宋间晨露伴着千年莲花露水的香气,又怎么会闻不出来。   这位新晋飞升的神,自入殿起就该自有身位,封君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掌司天官兢兢业业的记录着天帝说下的一字一句,笔终落下时,到底还是忍不住为下方半垂着头的仙君抱了一下不服。   按照君位,这位自称名为扶颂的神君该是有自己的神殿,可偏偏不知这位陛下又是发了哪门子疯,居然许了他神木林那片废墟旁的一座破落宫殿。   “多谢天帝。”扶颂神君抬眼,面上清冷,并无多余一丝表情,似乎就连多说一句话,都像是累了他一样。   离夜的神情在朝坠之后看不分明,语气却透过整个鸿蒙神殿传到了外间,“你身具天地灵脉,生于扶桑,扶桑位属西海,与之相近的位置,便是神木林侧旁的整片溪竹云海。”   扶颂此刻再不答话,按照常礼谢过了天帝之后,就牵着身边的白衣小童从正殿门外走出,迈上接引他上天的灵鹤背上,再一次被众人瞩目着消失在天际的云海之中。   身后逐渐低下去的丝竹鸣乐,最后终于是听不分明,耳畔间只余下晨间灵鹤时轻时重的低鸣。   身后的白衣小童看着身前已经丝毫没有往日痕迹的背影,眼眶渐渐红润,带着哭腔,呜呜咽咽的开口,“仙君。”   扶颂微微一笑,转身回头,和往日没有一丝相同的脸上依旧带着熟悉的温柔,“从今以后,在这诡骤的九十九重天之内,再没有巫颂,你要记得。”   仙寻乖巧点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扶颂宽大的袖子,努力的把自己额头上的两根龙角变出来,“仙君,阿寻已经成功在正音古佛的帮助下化为龙身,此后,仙君想要去哪里,阿寻都可以带你去了。”   扶颂扑哧一下笑出声,轻手触碰一下仙寻稚嫩的龙角,“你不是天生龙族,倒是少了它们那些高傲的臭脾气,阿寻要记得,龙头与龙背,只能有你最亲密之人才可攀登而上。”   仙寻睁着大大的眼睛,包子一般稚嫩的脸上全是坚韧,“仙君救阿寻两命,父君和龙君爷爷都说仙君是好……仙君,”仙寻差点咬着舌头,终于把巫字吞了下去,随后才道:“仙君对阿寻来说,就像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了。”   扶颂这才伸手牵住了小包子嫩嫩软软的手,带着他跃下灵鹤,看着那空旷无主已经不知多少年,显出了破败迹象的整个溪竹宫无奈的说道:“再生父母如今要阿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们以后的家给清理干净,可好?”   仙寻眨巴眨巴莹紫色的大眼睛,在宫殿和扶颂的身上来回转了数遍,才终于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的袖子,不甘心的说道:“好吧。仙君可是要去神木林挑些侍童过来?”   扶颂颔首,“神木林内天生灵物太多,千年间化了形却被拘于那里的不在少数。如今我袭乘君位,自然是不可能放任他们在那里自生自灭。”   说到底,神木林都是他居住千百万年的家。   ……   ……   整顿溪竹宫的上下一应事务,扶颂在挑选完了侍者之后,就全都交给了仙寻。   “仙君,你真的要去四谛天?”仙寻死命的扒拉着扶颂的衣服,就是不肯撒手。   扶颂看着仙寻的样子好笑,这孩子虽然长大了一些,身上也带着佛家修行过的佛性,可到底是一个孩子,行为举止,若是在亲密一些的人这里,便是毫无规矩,各种撒泼耍赖都用的出来。   “我只是去四谛天看看托你带给正音古佛的那朵花现在如何了。”扶颂好一顿的安抚,看着仙寻说道:“从这里到四谛天,来回也不过三日时间,我保证,时间到了,我要是还没有回来,就允许你去找我。”   “……真的?”小仙寻将信将疑的松开了爪子里面的锦衣,目送着扶颂腾起一朵祥云飞离了溪竹宫的范围之内。   “小仙君,小仙君。”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仙寻脸上刚才还马上要掉金豆子的表情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大板栗,颇为威严的说道:“何事?”   来的是一个小草精,虽然天分地位不高,可耐得住勤劳,扶颂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奋力的想要撑破脑袋上面压着的顽石。   只是此刻的小草精一脸羡慕,看着小仙寻说道:“仙君对你可真好呀,就好像是……”小草精话没有说完,就又不说了。   他看着仙寻的模样,歪了歪脑袋,却也是没有说出口。   仙寻自然了解,自己父君千百年前正是扶颂仙君养在身边的一只宠物,因此,也是明白了小草精刚才并未说完的话。   仙寻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嬉笑道:“当然啦,仙君最喜欢的就是我啦。”   小草精见仙寻没有追问,也是松了一口气,当下嘻嘻哈哈的跟着仙寻闹了开来。   *   西方四谛小无言天,传说中是珠光世界。   小无言天内度送八千佛刹。有世界名为正直无量小天,其国有佛名曰正音。   而这个,也是正音古佛法号的由来。   正音古佛以公平成佛,以公平度送了八千佛刹,得以飞升成佛,时至今日,功德又积多少,却并不是扶颂可以计算出来的。   正音古佛坐前的一个小童子端坐在莲座之上,悬空在扶颂身前,微微垂首,“上仙请随我来。”   经过的路上,四处都是低声颂唱着的佛经礼乐,扶颂本来还有些着急静不下来的心绪,此刻反而是淡了下来。   “小阿颂。”似远似近,分不清是在何处的声音冥冥传来,却让扶颂当下有些没有把持住自己的心绪,鼻尖一阵酸楚,好容易才稳住。   正音古佛面容依旧无悲无喜,眉间那一抹血砂痣就像是要呼出一样,映在那张苍老慈悲的脸上,多少都带着些奇怪突兀。   “古佛。”扶颂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俯首大礼,随后才站起来,走到了一边。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五百年前托一条小白蛇带来的锦囊。”   “他已经走了。”古佛平淡的声音传来,说道。   “一百年前,他自那颗蛋中出世,就已经别了我门,独自离开了西天。”   走了?   扶颂茫然抬首,却看到浮在他正前方的一张简短字条。   “这是他走之前,托我交予你的。”   扶颂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张字条,暗叹了一声,再次向正音古佛行了跪拜大礼,这才转身打算告辞。   “慢着。”   扶颂转身,   “我成佛已经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载,超度百万罗刹,每日呆在这四谛天内听着众生喜悲……”正音古佛终于睁开了他一直紧闭着的双眼,眉心的那一点血砂更是如同血色一般鲜红,“如今,该是圆寂了。”   此话一出,正音古佛身边的童子头就更低了,飘落下来的两滴眼泪被莲座吸收,一时间,颜色妖艳的紧,可偏偏那个童子的脸上也是无波的样子,嘴唇偶尔嗡动两下,也都是在诵读着佛经。   “五百年前,您向我要一个可以撑起四谛天的人,莫非,就是因为您已经无力支撑四谛天?”扶颂双眼通红,“四谛兽又何在?”   “四谛何来?”   “……起源于巫族……”扶颂恍然答道,可却更加的悲伤,“说到底,这一切……”   “与你无关。”正音古佛屈起莲座飞到了扶颂身前,宽大的手掌放在扶颂头顶,“你手掌无上天书,本命就该维持着整个天上法则,如今天道弄人,天族掌权者易主,继而引发一切后患,都不是你能够掌控住得。”   扶颂愣愣的坐着并不答话,在佛家清静之地,他方才那失控的样子已经是顶破了天,现在明明心里悲悼,可脑海中却又是格外的清明。   最后的最后,扶颂茫茫然的从四谛天内出来,回头间看去,佛气依旧照射了整个西方,光芒之下无一丝阴影。   *   一日内经历大喜大悲,扶颂在浑然不知当中回到了三十三重天上之上。   祥和的瑞气扑面而来,多多少少让他寻回了一丝理智,盛宴为期七七四十九日,如今,才过去不到一半的时间。   靡靡之音透过天上云层包裹的重重帷帐进入耳中,却丝毫引不起扶颂一丝的兴趣,他漫无目的的随意走着,直到感到了寒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位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苦寒崖。   苦寒崖生长于天上,本就是一个极端,昔日上古神族担心天帝一代不比一代,因此才在天帝无后任的情况下,会出现苦寒崖,届时,新任天帝便会从龙生莲中化身而出。   龙生莲自古双生,可生长的位置确实一天一地,两不想干。   冥界之中的佛陀海并没有出现,也就是说,这一代的冥君并无什么差别,可偏偏,代表着新生天帝的那朵银色圣莲,偏偏多出了一株。   天书记载中,倒是也出现过这样的先例——可那些先例无一例外,黑花最后会日渐凋零,根本就不具神魂,没有意识。   最后想当然,银花会日渐茁壮,最后化身为龙,鸿蒙紫气响应整个天生,太阳升起三日不落,是以迎接天帝诞生。   生长花朵的苦寒崖边除去结了千万年寒冰的石头和地面上满满的积雪之外再无其他,扶颂呼出一口寒气,手掌轻轻放在石块上,感受着那有些刺骨的寒意。   苦寒崖上,天地苍茫之间,除了漫天纷飞的白雪之外,再无一丝光景,这里,似乎就连天都是阴沉的。   暗叹了一声,扶颂起身打算离去,却没想到听到了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施法隐了身,扶颂躲入了一边石块掩盖之下做出的一个石洞之内,这才看到了身穿明黄圣服,一身宝相庄严的离夜。   他此刻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扶颂屏住呼吸,虽然现在的他,即便是巫伢长老在世,也绝都认不出来。可身为刚刚飞升入天的神君就闯了这天中禁地,到底是说不过去的。   离夜在这里并未久留,只是待了一会儿就又走了出去,扶颂半刻间没有出现,果然,离夜没一会儿又拐了回来。   他果然还是和以往一样,疑心重,不信任何人……   扶颂放松了身体靠在石洞内,脸颊触碰着冰冷的积雪,想到了当日,他从巫族境内出来,终于到了苦寒崖边,看到的那个衣不裹体,身上只着了一个肚兜,才刚到他腰际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以为,那个少年就是真正的天帝离烨,却没想到,长相、穿着一模一样,甚至是身上的龙息都是如出一辙,可偏偏,他们不是同一人。   小时候,他和那时救了自己,守着自己整整三百年的孩子气息相同,自己认错了,并不奇怪,即便是后来,自己发现了他不是真正的天帝,可却也从没有过一刻想对他不好的打算,却没想到……离夜会先他一步,对巫族下了狠手。   出神想着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扶颂皱眉,还在想着今日的苦寒崖怎么这么多的客人,就发觉那个脚步声居然是朝着自己所在的石洞走来,当下,心跳的速度就快了两分。   他向后躲了躲,随即就窘迫的发现,这个石洞藏下他刚好,可想要再向里面挪,却是没有地方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扶颂拿起地上掉落的一块碎石打算一下子敲晕来人的时候,就见一个阴影在洞前晃了两下,在距离洞前两三步——明显是他触碰不到的地方,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奇怪,方才明明朝着这里跑来一条小白龙,怎的一会儿就没了踪影了?”   鎏苏发现那人并未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被他一句话惊得差点蹦起来。   整个三十三重天上,龙族虽然存在不少,可是白色的幼龙却只有阿寻一条!   想必是方才阿寻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放心追了出来,却没有躲过离夜的眼睛,居然被捉了去。   外面的身影在洞前又流连了一下,似乎是不经意的翻找,发现确实无果之后,轻笑一声,转身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下一章攻菌会出现……嗯,做好心理准备,他不停作者的话,乱入了QAQ。 ------------------------- 神秘人(狗腿脸):神君神君,我把那只小白蛇扔进去啦。 烛烨神君(严肃脸):阿颂如何? 神秘人小弟(继续狗腿):都被小的吓得不敢出来啦! 烛烨怒之,小弟,卒。 -------------------------- 看小剧场你们猜到什么啦吗!   ☆、第六章 是我   天帝平日里起居的勾陈殿距离鸿蒙神殿腾云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扶颂加快步子,只用了平日里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宫门。   外面掌门的两列二十四位小仙娥平分成四列立于宫门前,肘上都系着飘然的彩色锦缎,脸上妆容精致。   “扶颂神君。”打头的仙官向扶颂弯膝行礼,一直没有抬起过头,“陛下在内恭候多时了。”   扶颂颔首,仙官转过身之后,就带着扶颂进了那从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牢笼一样的大门。   里面仙气淼淼,兽炉中慢慢燃起的紫烟中含着让人振奋精神的摄枝香气,熟悉的味道让扶颂有些出神,可却也没有停顿过一下脚步。   记忆中冰冷不带一丝柔情味道的声音突破了他案前的桌摆,“扶颂仙君,可是有事?”   扶颂垂眼,不想正眼看着那个坐在明黄主位上的男人,“家里的小白龙贪玩,在外不慎被人捉了去,丢在了禁地之中,听禁地外的受地仙人说,是被陛下带了去。”   “你的小白龙?”案座后面的男人从座椅上站起,散发出的阴影让站在下位的扶颂当下就觉得有些吃力。   “陛下这是何意?”   “有人告诉我,那条小白龙的父亲,是千年前叛贼巫颂养下的一条小白蛇……”阴影接近两分,随后扶颂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明黄绣着蟠龙的乾坤履,“你说,这是真是假?”   “陛下说笑了。”扶颂抬眼,直视着离夜的双眼,平板无波的说道:“阿寻乃是西海龙王幼女敖贞公主独子,幼时因被伤着,去了西方四谛天听经百年,后在扶颂座下化成龙身,此后,就成了扶颂的童子。”   “至于阿寻是凡间白蛇仙煦的说法,扶颂从未听闻过。”   离夜眯着眼睛,极其危险的看了看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副平淡,清冷不想多言,似乎再多说一个字都像是污了口一样的扶颂,突然一笑,说道:“自然,龙族血脉高傲,怎么是一条凡间砸碎的蛇种能够玷污的。”   刚刚醒过来的小仙寻听到这句话简直是想变成原形缠到离夜脖子上面挠死他!   就在他准备运气蹦起来的时候,就听到扶颂淡淡的声音传来,“古时并无龙蛇血种之分,仙寻能够化成真龙,女娲至死都是蛇身人母,血统天定,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仙寻顿时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仙君。   离夜沉默,半晌才转身说道:“苦寒崖乃是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的禁地,没有允许,以后不得擅自入内。”   扶颂马上三步并作两步把还虚的不得了的自家宠物揣在手里给拎了出去。   小仙寻离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勾陈殿,顿时就像是撒了欢的猫似的开始在扶颂的身上爬上爬下,话篓子一样开始说他如何害怕。   “仙君仙君,苦寒崖真的好冷呀,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那了,冻傻了可怎么办呀。”   “仙君仙君,你到底躲到哪里去啦?仙寻在苦寒崖边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仙君仙君,你怎么知道我是被人抓起来丢进去的……嗯?仙君?”   扶颂停下脚步,拎着小白龙的七寸,放在脸前说道:“何人把你丢进去的。”   仙寻脸红,可是无奈皮太厚看不出来颜色,“是,是……”   “是我。”   *   微风轻轻吹过瑶池边的荷花莲叶,荡起阵阵微香,几个正在池中嬉戏的小水精似是感到了这严峻的气氛,当下三两人一团的离开不知去向。   扶颂将抖成了一条麻绳的仙寻放到了系在腰上的乾坤袋里,只露出了他一个长着两根嫩嫩的角的小龙头。   “坏蛋!欺负龙!”仙寻在自家仙君的腰上可算是找到了靠山,此刻见到了这个让他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当下骂了开来。   扶颂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仙寻的嘴巴,任由他在锦袋中翻滚挣扎,都没有放松一点力道。   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竟然让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扶颂脸色有些苍白。   如今四海八荒,即便是算上西方无量天以及冥界地府,能够让他支撑不住的,满掌数过来,都是有数的。   三十三重天之上的至尊之位听起来极其崇高,可年龄资历和仙阶放在那里,无论是哪里的老祖出山,都能够一巴掌把现今得意洋洋的离夜拍死。   即便是平年出生,可若是辈分高出一截,待遇也都是千差万别的。   “扶颂眼拙不识,敢问……”   他微微低下去的脑袋被人撑起,下巴处放着一只手,方才还距他数十步远的人依然在他面前,“不过千年未见,阿颂已经不认得我了?”   扶颂当下更是迷茫了。   小仙寻见自家主人不能给自己出气,抓了他的坏蛋还一副登徒子的样子调戏主人,即便对方看起来再像是一个坏蛋。   ……作为一条有骨气的龙,仙寻默默的缩回了乾坤袋中,决定修炼他个十年八年的,再对着来人的屁股上狠狠地咬一口!   *   晚风轻拂岸边,此刻出来赏景的神仙渐渐多了起来,如今新晋君位的扶颂本就甚少出现在人前,此刻,和一个男神在这里暧昧不已,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扶颂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面上清冷,躬身垂头,做足了卑微的样子:“天色已晚,阿寻受了惊吓,身上无力抵抗苦寒崖的寒气,扶颂先走一步,改日再登门谢罪。”   无力抵抗寒气的仙寻此刻正在抓着一个硬东西磨牙,争取早日能够锻炼出一口铁齿铜牙给主人出气。   不论错在谁,不论是不是眼前的人先把仙寻故意丢到了苦寒崖内,都是他先闯了苦寒崖在先。   若是从善处讲,可以说他是擒了阿寻给自己报信,说明离夜正在前往苦寒崖。   可若是从恶处来讲,又可以说,他是故意将阿寻丢进去,惹得自己要直面对上离夜。   可他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   扶颂在前面走着,那位不知是谁的仙君就在后面跟着。   仙寻从口袋中露出脑袋,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扶颂,“仙君,阿寻是不是惹了麻烦?”   扶颂已经看到了溪竹宫的殿门,门前负责打扫的小草精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扫把,向前跑了两步。   小仙寻看到了革命亲人,顿时从锦袋中跃出逃的无影无踪,已经光明正大跟在扶颂身边的神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化作原型的小白龙背上拖着小草精一瞬间跑得不见踪影的样子,说道:“受了惊吓的龙,就是这个样子?”   扶颂面色不变的推开大门,伸出一只胳膊,“上神请进。”   来人一点都不见外的越过扶颂进去,临了还想伸手牵着扶颂的手,却被他侧身躲过了。   于是神君有点悲伤,看着扶颂一点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阿颂已经不喜欢我了。”   无意中做了一回负心人的扶颂面无表情的挥退了装作正在打扫卫生,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一群小仙侍。   他在主座上沏了茶,站起身,正打算去拿些香叶,却猛地被身边的人抱了个满怀。   “……”扶颂伸手推开那人,向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还冒着烟的茶壶放得远了一些,“上神自重。”   “阿颂身上好香。”白衣男子得手之后马上就离了扶颂身边,规规矩矩的坐在了蒲团之上,自顾自的拿起了一杯香茶,放在鼻尖轻嗅了两下,才又放下。   扶颂没了去拿香叶的心思,沉着脸坐在蒲团之上,最终还是不打算再继续迂回,直接说道:“上神因何要捉了我家阿寻,丢到那寒气侵体的苦寒崖上?”   哪想到那人居然更加委屈,“我先前看到你去了苦寒崖,正打算朝你打个招呼,却看到离夜独自一人也过去了,这才捉了那条跟在你身后的小白龙,让他进去给你报信。”只是没想到,小白龙年纪小修为低,才刚进去没多久就被冻晕了。   扶颂信了他的大鬼话。   能够直呼天帝名字,却不称之为帝的,四海八荒内人数如此之多,可偏偏扶颂怎么都想不出,有哪一个人和眼前这人一样。   “啊,”那人像是突然想起来,白玉般的手指弓起,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阿颂,烛龙说,如今我叫烛烨。”   “古神烛龙?!”扶颂眼睛睁大,看着眼前一身白衣,没个正经的人,诧异的说道。   烛龙是上古之神,睁眼为白昼,闭眼则为夜。后因太一降世,出现了太阳和月亮,为了这天下中的平衡,自己迁去了钟山,在周旁设下结界,成了钟山山神。   这位远古之神一旦出世,哪怕是这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的帝王,都要俯首迎接。   “啊。”烛烨眨眨眼,从蒲团上站起,估算了一下时间,颇为遗憾的说道:“如今我只能趁着烛龙沉眠的九个时辰出来一趟,等下一次,我再来找你,你可不要忘了我。”   扶颂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心思应付他的话。   “神君尊驾,扶颂怎么敢忘记。”扶颂一个劲的伏低做小,站在一边躬身打算为其送行,却被他扶着手臂站了起来。   随后,烛烨再没了嬉笑的神色,脸色严肃的让扶颂都有些紧张,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却见那人又是一笑,道:“阿颂这模样,像极了千年前。”   扶颂沉住一口气,再不说话。   宫门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白衣侍者,扶颂眼尖看过去,却正是先前在自己所在的洞口处寻找阿寻的人,联想烛烨刚才所说的话……难不成,他捉了阿寻,当真是为了给自己报信?   *   这边扶颂坐在殿内沉思,那边又被捉去的仙寻则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扭扭曲曲的在烛烨手中想要挣脱出去,却无奈对方手掌像是一个牢笼一样,任凭自己扭动都没能脱离半分。   “小白蛇,我只问你几个问题。”烛烨坐在溪竹宫前花园的桃花树下的石桌前,撑着下巴,把仙寻放在了桌子上面,白玉一般泛着柔光的手轻轻的敲在仙寻的头上,“你家仙君这些年来,身边可曾有过什么桃花?”   “桃花?”仙寻正一点点挪动的身体停下来,尾巴尖晃动两下,随后摇头说道:“仙寻倒是巴不得有哪个天女能和我家神君修好,可这千年来,仙君一直都在扶桑岛上炼魂……”仙寻突然漏了嘴,反应极快的用蛇尾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可却没来得及堵上烛烨的耳朵。   烛烨轻点石桌的手指一顿,看着正摊在石桌上盘成一团意图装死的仙寻,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炼魂?”   身后的仙侍不动声色的向后挪动一步,随后查探了一下周遭,发现并没有哪个长耳朵的小仙之后,才在身边下了一个结界。   “仙寻什么都不知……”仙寻欲哭无泪的看着刚才还一副登徒子脸的烛烨神君一下子就变成了冷面阎王,这中间的落差太大,他实在是怕的快要尿了裤子。   “阿寻乖。”烛烨微微笑了开来,仙寻只觉得脑子迷糊成了一片,就这么顺着烛烨的问题,一字一句如实的把话都说了开来。   “阿颂在西海中的这一千年,你要全部都告诉我。”烛烨靠在身后桃花树的树干上面,手中拿着还留有一丝余温的茶杯,正是方才扶颂给他沏的那一杯。   “我在招摇山上遇到仙君……”阿寻神色飘忽,“那时仙君就像是最虚弱的小妖一样,外貌也如同一个孩子。”   “后来父君大限将至,仙君带我离了招摇山……在龙君爷爷帮助之下去了扶桑岛,”阿寻微微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仙君在岛中帮着阿寻葬了爹爹娘亲,就把阿寻交给了龙君爷爷,还给了阿寻一个锦囊。”   烛烨垂眸,将茶杯放在鼻尖轻嗅,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闻得到一丝清淡的梵香气息。   “仙君和龙君爷爷将阿寻带到了西天,自己则在扶桑岛上,说要闭关炼体煅魂……”仙寻的神色逐渐回复清明,耳边听到一阵石块破碎被碾成了灰尘一样的声音,方才还拿他当作是玩具一样玩耍的烛烨神君却早已不知所踪,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堆灰烬,而原来竖在桃花树下的石桌石椅,却不知所踪。   阿寻:“……”   “呜呜呜仙君不是阿寻弄坏的……”仙寻哭唧唧的连化形都忘记了,伴随着阵阵哭号,一路摸爬滚打的冲进了正殿。   一边‘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小草精颇为同情的为仙寻擦了一把冷汗,随后兢兢业业的拿起了自己的扫把,雄赳赳气昂昂的蹦向了那堆灰尘。   *   扶颂将阿寻好一阵安抚,才好容易让他擦干了鼻涕泡,缩在扶颂怀里抹金豆豆。   “再过几月就是四海龙王的寿诞,阿寻可想好了要送他们的礼物?”扶颂将仙寻放在肩头,走到了一边的书架上面找了几本书。   仙寻摇头,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蹦到了书桌前面,变成了原型。   没有穿鞋的白嫩脚丫子在书桌上晃荡来晃荡去,扶颂看着好笑,干脆就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案几前面,铺了墨。   阿寻发现自家仙君打算给自己作画,正想摆一个看起来威严一些的姿势,却听到扶颂让他就这个样子。   仙寻耸了耸鼻子,果真不动了。   “阿寻不晓得要送几位伯伯什么礼物才好。”仙寻有些担忧。   他记得,母亲是龙君爷爷最宠爱的小公主,却也是四海之中数量极少的纯色紫龙,只是仙寻化成了龙身之后,却偏偏随了父亲一身的白色,除了额头的两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龙角和眼睛之外,浑身上下都白的彻底。   纯血的公主自然是四海之中的宠儿,因此,每年龙君爷爷的寿诞,身边都会跟着这位公主,也是因此,每年的西海是受礼最重的一方。   可千年之前母亲身死,后来就听说,西海龙君已经多年不曾办过寿宴,其余的三海龙王对待西海小公主本也是宠溺万分,在那之后,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只是今年正是整数正好千年,不论怎么说,都不该是小办,加上今年仙寻化了龙身,按照规程,也是要回西海走一趟的。   “西海龙君的寿宴,最希望的,就是你出现。”扶颂放下手中的笔,走到了仙寻身边,摸了摸他额前的龙角,说道:“阿寻生的白白嫩嫩,和你的母亲相像极了,几个龙伯自然是会喜欢你的。”   刚才还因为自己不是纯血龙族有些自卑的仙寻顿时就亮了双眼,白嫩的包子脸上满是真诚,“仙君从不骗阿寻,阿寻相信仙君!”   “阿寻乖,我就带你去招摇山上再走一趟,找找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如何?”   仙寻迟疑不过一瞬,看着扶颂温柔的脸,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仙君仙君,你把阿寻画成了什么模样?”仙寻蹦下桌子,就想跑到案几前看。   只是案几上面铺设的纸上,一只白嫩嫩的小龙正坐在桌上,却是扶颂按照记忆中的,将仙寻化成了一个讨吃的小鬼,手中的那一个鲜嫩的大馒头尤其突出,顶得上阿寻整个脑袋。   深觉在自家仙君心中再没有了光辉形象的仙寻不禁悲从中来,抱着进来打扫的小草精又是好一顿哭号。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一章好像暴露了作者的本性…… --------------------- 掩面奔走,小天使们可别被窝吓到了QAQ --------------------- 谢谢小天使和基友给蠢苏丢的地雷QAQ,感激不尽QAQ 困成熊猫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10-04 22:59:15 困成熊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4 22:57:13 困成熊猫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4 22:55:55 恋夏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4 00:23:18   ☆、第七章 寿宴   千年一瞬,招摇山上的大大小小的妖怪几经易主,最后,居然全都不是仙寻最初所认识的那些妖了。   他一千一百岁的年纪,在仙君和天上,依然都还是一个尚且稚嫩的孩子,可在现如今的招摇山……   “老祖宗,您怎么还是小孩的样子?”   一群小妖怪围绕着因为化身成龙,浑身仙气飘绕像是灵泉一样的仙寻叽叽喳喳,可所问的东西……也就是这些了。   扶颂在一边看的好笑,撑着下巴坐在用来待客的桌椅上。   招摇山千年前一夕易主,可为了外界的声誉,也不知道那只黄惊是如何说的,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掌管了整个招摇山。   “阿寻,走了。”扶颂站起身,不再理会一边兢兢战战,浑身抖得像是一直筛糠似的小妖怪。   仙寻顿时像是得了救星一样,一溜烟的蹿到了扶颂身边,任由扶颂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入了那个千年前父亲和黄惊两人合力设下结界的正殿。   “惊叔既然已经得了这招摇山,当日为何又不破了结界取出里面的东西?”仙寻嫩嫩的嗓音响彻在空无一人,却又洁净异常的大殿内。   “他不敢。”扶颂清淡的说道,让仙寻上前去翻找,自己则是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仙寻撅着屁股四处爬上爬下的样子,“你母亲是四海之中最受宠爱的公主,即便西海龙王有多么不满意你的父君,到底是允了他们这桩婚事。”   当年西海公主即将生产的时候才将一切的原委告知了西海龙王,而那个时候,想要打了这个孩子,显然是不可能了,因此,也只能拼着敖贞一条命,生下了仙寻。   可毕竟龙王是宠爱这个女儿的,仙煦那时在招摇山的日子并不好过,可仙寻又不能长久的呆在扶桑岛上——岛上敖贞的龙气太过霸道,即便和仙寻再亲近,毕竟也是有种族的天生威压。   那之后,仙煦无奈之下带着仙寻回了招摇山,可却没有去神木林找自己,显然也是想要自己做出一番改变。   西海龙王自然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跟着父亲受苦,暗地里面想必是做了不少,这才有了仙煦一统招摇山的情况。   仙寻过上了好日子,龙王做的也就差不多够了,后来,黄惊在仙煦天人五衰的时候夺了招摇山,即便是扶颂当日不在,他也不敢对仙寻和仙煦留下的那堆来自于西海的宝物怎么样的。   龙王的怒气,绝对不是一个凡间的山怪可以承受的住的。   仙寻得了回答,也就不再多问,他口袋里的乾坤袋足以把整个招摇山都装进去,来来回回上下爬了数次,最终,本来充满了整个密室的宝贝……就只剩下了一堆金子了。   仙寻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堆金灿灿的元宝,瞟了一眼扶颂的脸色,最后还是嘿嘿笑着,打开了乾坤袋,将之全部收了进去。   ……真正的人去楼空啊。   “仙君仙君,阿寻有钱啦,可以带仙君去凡间愉快的玩耍了!”阿寻盘旋在扶颂的头顶,自己腾了一朵云,时不时的在扶颂身边露出一个小脑袋或是尾巴,胖胖的小身体被扶颂喂得活像是一个小财主。   “凡间……?”扶颂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再过不足百年就该圆寂的正音古佛,随后他摇了摇头,释然一笑,道:“就等阿寻下一次百年生辰的时候,我就许你到凡间玩耍一次。”   “多谢仙君!”仙寻乐的脸蛋儿都红了,叽叽喳喳的在仙寻耳边说着凡间的奇闻趣事,听的扶颂倒也是多多少少有些向往凡间的嬉闹。   *   西海龙王的寿宴转眼就到,这一日,就连天上都变得格外冷清。   往日穿梭于云间的织绸天女也都忙着帮海中的姐妹做出一些不一样的花样,四海八荒凡是有名分些的神仙,也都被邀请了去。   四位龙王虽然掌管四海,听起来权势似乎并不如何大,可到底都是龙族,该有的分量,也是不能少的。   新帝登位尚且千年有余,自然是离不了四处都不平稳的重天之上,得了这个消息,倒是让扶颂轻松了不少。   每一次看到那位面容隐在朝坠之后的天帝,巫伢长老和巫族万人的模样都会在他眼前浮现,多少次他睡梦中都想直接冲上鸿蒙神殿,把那位天帝从帝位上直接诛杀……   可他做不到。   巫颂力量强大,可来源也是那朵银色莲花。   正音古佛怎么都不肯告诉他,那朵花去了哪里,这四海八荒内也没有听说哪家诞生了银色龙蛋,哪家又有什么入世的银龙捣蛋……简直是逃的无影无踪。   没了银龙的存在,即便是扶颂倾尽了巫颂的力量将离夜诛杀,可天上一日没有天帝,人心就会浮动一日,随之而来的麻烦越多,乱子也就会越大。   *   在即将行到了西海龙君所在的水晶宫,扶颂才突然想到了一件他从来不曾在意,此刻却不得不说的事情。   “阿寻,若是等下龙君和其他神仙问起你的父亲,记得不可称为父君。”   仙寻满脸茫然,不懂扶颂为何这么说。   扶颂看了看左右没有人,把仙寻带到了一个挺隐蔽的地方,说道:“你年纪小,又刚从西天回来,对这天上地下的事情并不清楚。”   “在这四海八荒之内,父亲能被成为君的,只有天上天帝一脉,和已经封了君位的神仙。”   “啊。”仙寻有些悲伤,“可是父君……父亲只是一条蛇。”   “阿寻的父亲是一条最帅气的白蛇。”扶颂摸了摸仙寻滑嫩的脸蛋儿,示意他把龙角露出来,随后又摸出了一面八卦镜,说道:“阿寻看那边。”   那边是一条颜色青黑的小龙,此刻腾云的本事恐怕还没有熟练,歪七八扭的总是掉在地上,那朵云沾了海底的污泥,显得就像是淤泥一样。   “像是一只不能飞的泥鳅。”仙寻深深点头,肯定道。   扶颂眨了一下眼睛,本想宽慰仙寻说他的本事比起这些娇生惯养的小龙君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很厉害了,却没想到这孩子……   “你再看自己。”扶颂将手中的八卦镜晃了一下,镜中顿时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小龙,额头两根紫色的龙角尚未成熟,莹紫色的眼睛映着这深蓝一片的西海就像发了光一样。   “阿寻这么漂亮,都是你父亲和母亲好看。”扶颂笑眯眯的把八卦镜递给了仙寻,看着他一副宝贝的收起来的样子,这才站起身,说道:“阿寻可记住了?”   “记住了!”仙寻郑重的点头,眼角撇到了那边因为摔下云团,滚成了一条泥鳅正在嗷嗷大哭,身边围了一群侍女的小青龙,把脑袋仰的高高的,更加的神气了。   阿寻到底是孩子心性,一会儿就乐呵呵的又变成了最舒服的原形,两只前爪扒在扶颂的肩上,紫晶石似的眼睛四处咕噜噜的看着这周围更是妖艳的珊瑚礁。   “阿寻,龙君来了。”扶颂轻轻拍了拍仙寻的脑袋,正想让他做个准备,却没想旁边突然多出了几道声音。   那边西海龙君似乎是正巧撞上了另外一道龙气,于是改道又回了水晶宫,扶颂看着仙寻脖子都要变成了长颈鹿,无奈的叹了一下,掐下一个隐身法诀,还是走到了一边没有多少人到的小路上面。   那边在一棵海树之下,正端坐着一个白衣公子,背影看去简直是都要折了一大片天女的心。   只是白衣公子此刻正在把玩一个白玉茶杯,茶杯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眼熟,扶颂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白衣公子对面身着藕色纱裙,脸蛋儿漂亮的小仙娥嘤嘤哭泣着跪地了。   扶颂抽了一下嘴角,看着仙寻一双更加闪亮的眼睛,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头,却还是牵着仙寻走了出去。   “仙君,阿寻还想看。”仙寻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小尾巴在后面晃来晃去,脑袋使劲的向后扭着,“刚才的那个姐姐真好看,阿寻在西天住了这么久,都没看到过有这么好看的姐姐。”   “……西天有姐姐?”扶颂轻轻敲了一下仙寻的脑袋,看他一缩,才说道:“西天乃是佛门圣地,不可妄言。”   仙寻吐吐舌头,突然叫道:“龙君爷爷!”   扶颂肩头一轻,仙寻果然已经变成人形,扑向了来人身上。   可不就是去而复返的老龙君嘛。   龙君身形伟岸,比起扶颂还要高出些许,大概是龙族都是身高的人。   仙寻被龙君抱在怀里就想揪他的胡子。   敖顷在西方四谛天的五百年间,倒是和仙寻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扶颂缓缓舒了口气,本来还担心着,仙寻这孩子会认生,这么一来,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上了年纪的人,大抵是都喜欢天真的小孩子。   仙寻本就稚嫩,岁数也小,虽然在正音古佛座下听了百年的经卷,周身的气质带着许多佛气,可到底还是单纯的。   “阿寻,不得无礼。”扶颂眉眼弯弯的把腻歪在龙君怀里的仙寻抱着带到了地上,随后看着龙君说道:“宴会还有许多贵客要接待,龙君且先去忙吧,扶颂带着仙寻在这海中再逛逛。”   敖顷笑着点头,看着又变成原型在水中上些翻滚的孩子,实在是掩不住心中的喜爱,“阿寻的样子,长得倒像是他娘亲多一些。”   扶颂笑着不语,看着龙君接了东海那位龙君再一次回到水晶宫,这才把一边故作欢腾的小仙寻扯了下来。   *   如今四海龙王寿诞齐聚一方,加上又是逢着千年难得一次的寿辰,四位龙主都在,这场注定要大燥的宴会,注定是要平静不下来。   扶颂由着接引的小海将将他带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只是这个位置,扶颂和龙君心底明白,是因为二人过往的交情,加上他和仙寻的关系。   仙寻也得了一个小案几,正在扶颂手边的位置,只是这么看起来,却还是有那么奇怪,这样的座位分配。   龙王子嗣一直以来都艰难得很,因此,小辈并不算是多,加上龙族本性淫,有时候性质上了头,在外面也会寻一个正处于发/情/期的女妖解决了,也是因此,在席间,给小辈留下的位置,除去四海太子之外,也就只有仙寻了。   仙寻浑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万人瞩目的对象,只顾着吃海蚌。   扶颂见他一双肉爪子吃的艰难,干脆也伸出了手替他剥了几个,当下把仙寻感动的泪眼婆娑。   *   席间声乐突然一变,扶颂微微抬眼,就见一个身着淡紫纱裙的小龙女在重重仙娥的围绕下舞着云袖缓慢飘了进来。   只是看那张脸,怎么都是有些眼熟。   “仙君,这不是在小道里面和一个白衣仙君不三不四的天女姐姐?”小白龙忙着吃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正巧这位龙女已经伴着香风甩到了扶颂这边,看清了脸的仙寻当下就惊叫了一下。   扶颂看到那位龙女脚下似乎是被绊了一下,视线戳在仙寻的身上,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在转到扶颂的时候,又变成了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   把脑子忘在溪竹宫的仙寻又往嘴里塞了一条鲜嫩的虾肉,感慨道:“天女姐姐不去学凡间的变脸,委实是屈才了呀。”   扶颂好像看到那位天女踉跄一下,就差要摔倒了。   耳边一丝轻笑传来,扶颂抬眼看去,却正巧看到对面的席位上,仅次于四位龙君之下的白衣公子。   是烛烨。   扶颂突然响起,烛龙乃是上古龙族,已经算得上是四海龙君的祖宗,小辈的生辰大礼,自然是要递上一封拜帖到烛龙那里。   只是烛龙现在身形庞大,动辄就要祸害了周遭连绵万里的山脉,因此,轻易是不出门的。   “我的好阿寻,这满桌的吃食也都堵不住你的嘴吗?”烛烨手中拿的还是一个白玉酒杯,在掌中把玩了一会儿就收了起来。   阿寻看到那是谁之后,顿时被呛得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扔下爪子里面的大肥虾就躲到了扶颂后面。   扶颂轻轻拍了一下阿寻的背,把他撕了下来,安在座位上之后,道:“仙君勿怪,我家阿寻幼时可怜,如今胆子小了一些。”   自觉幼年时一点都不可怜的阿寻在自家仙君的手边吭哧吭哧的开始磨牙。争取早日磨得一副好牙口帮着自家仙君咬坏蛋。   烛烨轻笑一声,将那个白玉杯子放在鼻尖又轻嗅了两下,不再说话了。   宴会持续时日长,深处于海底的神仙百年不睡也都是经常的,只是刚经了天上的宫宴,又复遭了一趟海底的寿宴,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不算是高深的吃不消。   扶颂眼睛看过去,方才还在殿外闹腾的那只不知谁家的小龙君此刻早已躲在随行的侍女身上哭了起来,周围都是喧哗之音,倒是盖住了他的哭声。   “仙君,还是阿寻乖巧可爱吧?”仙寻把脑袋撑在卓摆上,和扶颂的视线一同望过去,突然生出了一种骄傲感。   “是,阿寻很乖。”扶颂笑眯眯的摸了摸仙寻的头,看着席上已然微醺的四位龙君,心想着这宴会大概也是快要完了。   果然,又过了几个走场的时间,几个龙君聚在一起就宣布不胜酒力,要先行告退了。   阿寻被西海龙君带上,同其余三位龙君一起走到了幕后,那个哭唧唧的小龙君也被一个青衫侍女抱着跟在了后面,只不过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又出来,看样子是不让进的。   扶颂抿唇一笑,仙煦在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当日拜托自己照看,一是害怕阿寻活不过百岁,二是害怕三海龙君本就嫉妒阿寻母亲,又无可奈何的哪位公主会暗中出手害他,这才无奈之下将仙寻托付给自己。   现在看西海龙君对阿寻如此器重,三位龙君言语间对他也多是袒护,仙煦泉下有知,也该是安心了。   席间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神仙离了席位,扶颂看着不远处含羞带怯,把手中的帕子快要搅成麻绳的一些个龙女天女就觉得有些头大。   千年前他还是巫颂的时候,碍着他的身份,虽然也曾经接到过不少花簪首饰,可到底敢真的上前拦架的却是不多,哪想到一朝炼魂重生为仙,却白白招惹了这许多桃花债……   扶颂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正思忖着要怎么避开这些已然是动了春心的宫娥,鼻尖却突然闻到了一股幽冷的清香。   “阿颂,不若一道离去,如何?”烛烨眉眼带笑,微微弓着身子,左臂撑在案几上面,右手却抚了他耳鬓落下的一丝碎发。   耳边听到宫门外的宫娥低声惊呼,或是用绣帕捂着嘴巴故作矜持,大抵是发觉……今日这和这位烛烨上神之间的暧昧,改日就该传遍了整个四海八荒。   这可着实是……   “仙君仙君……仙……”仙寻手中拿着扶颂赠给他的乾坤袋,左手还拉了一个暗青色的口袋,一路兴高采烈的推了帘子就想朝着扶颂冲去,却在半路看到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和自家仙君面对面的烛烨上神……   当下就吓得他乾坤袋都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想写面瘫忠犬,可是阿烨你为啥就是不听我的话QAQ ---------------------- 再次谢谢夏夏的地雷QAQ感激不尽QAQ 恋夏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5 22:36:40 ---------------------- 明天要回学校,下着雨来着姨妈,这感觉酸爽的,实在不是言语能说得出的呀。   ☆、第八章 坚持   扶颂那日和烛烨上神一起回了溪竹宫,本想着找个缘由关了宫门,却发现那位已经自来熟至极的直接寻了一处偏殿住了过去,偏偏用的理由还是在是难以拒绝。   “龙王寿宴过去,阿颂,烛龙休养期间,钟山关闭百年,如今尚且过了一半不到,你却是让我去那里找住处?”烛烨一副被人糟蹋之后又抛弃了的样子,半侧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扶颂,将人看的十分无语之后,才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小阿寻在西海呆的时间过久,本来作为新生龙他的龙息就不平稳,现如今,在不给他疏解,恐怕就要爆体了。”   扶颂这才恍然发现,仙寻在和四海龙王告别了之后,确实是显得过于活跃了一些。   往日在烛烨仙君身前,别说是腾云驾雾在自己身上肆意翻滚撒欢,哪怕就是说一句话都要躲在自己身后,恨不得离这位神君远远的,可这一次……   而且,这位似乎一直都不那么喜欢阿寻的烛烨神君,这一次却是格外难得的温和了神色。   仙寻回来之后,脸蛋儿就红彤彤的,他还以为是席宴之上饮多了猴儿酒,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层原因。   “多谢仙君告知。”扶颂真心诚意的道谢,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慢着。”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耳边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传来,扶颂回头,就见烛烨已经衣着松散,十分不羁的就这么走了过来。   “小仙寻此刻除了四海龙王,还有不少鱼蛇混杂的海将,你若是以……自己的手法帮他疏解,恐怕反而不妥。”   扶颂沉默,看着烛烨笑然璀璨的样子,沉吟一下,道:“仙君以为该是如何?”   “阿颂。”烛烨叫了一声,却半天没有下文,扶颂等了一会儿,抬眼看他。   “无事,”烛烨轻笑一下,耸肩甩了甩手中的扇子,样子实在是风流的紧,“小阿寻你就不必担忧了,我自会帮他解了这一次。”   扶颂这才松了口气,向后退一步,拱手说道:“扶颂多谢神君。”   ……   ……   今日一早,扶颂就是被身上如同刀割火炼一般的入骨切肤之痛给惊醒的。   方才在团团锦被包裹的睡梦中舒适的就好像是在一片松软的云层之中,飘飘然的似乎是一辈子那个样子也不错,可痛苦来的如此猛烈,一下就将他惊醒。   今日似乎天气格外的燥热,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瑶池边上,往日听来清脆悦耳的嬉闹声也都变得如此撩人心烦。   扶颂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眼前都是黑的。   阿寻一早就守在了溪竹宫前,任由谁想进去都死活不答应。   以往和他关系最好的小草精也都被他龇着牙凶走了,小草精走的时候哭哭啼啼,看着他最好的朋友实在是伤心得很,可他不明白,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小仙寻为何今日突然变得如此的不讲道理。   仙寻看着小草精哭泣的样子也是内疚,可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叫他,就在听到了屋内传出的一声极其低沉的痛苦闷声之后忘了个干净。   哪怕他急的已经将坚硬的松花地面给抓的粉碎,爪子上的指甲也都崩裂渗出了鲜血,可此刻对于扶颂的情形也是丝毫的无能为力。   就在仙寻焦急万分,又无可奈何的时候,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烛烨上神的衣服都还没有来得及穿,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头发散落下来,没有往日工整简洁的白玉麒麟冠反而是显得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可此刻的仙寻自然是无暇顾及太多,在看到烛烨到来以后,他第一次如临大敌一样的,背后弓起,四只脚尖紧紧地扣着地上已经被他抓的粉碎的地面,嘴里发出沉闷的威胁一样的吼声。   烛烨沉着脸,丝毫没有理会仙寻稚嫩的挑衅,在到了宫门前后,他直接就越过仙寻推开了房门。   仙寻稚嫩的吼叫依旧持续,可被那份威压压制的却像是呼吸一样的微不可闻,即便是这样,也依旧努力的撑着站了起来。   烛烨在门边停了一下,总算是分出了一丝余光看他,说道:“我不会害他。”   牙齿咬的死紧,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的小仙寻像是突然得到了一个承诺一样,呜咽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面上。   已然是昏死了过去。   *   扶颂的状况并不好。   事实上,自从百年前他闭关炼魂之后的每隔一百年的正阳时日他都会重新经受一次那似乎是永无止境一样的痛苦。   五百年间都是如此,百年一次从未间断过,可他怎么都习惯不了,这每一次到来之时,甚至让他想要立刻死去的念头。   身下的褥子已然全部汗湿,盖着的云锦也都被他无意识之下撕扯成了布条,他不想发出声音引来不该来的人,可在身上一阵凉意触碰到自己,似乎从根本中把自己从那种炙烤中的感觉拉出之后,他还是没能够忍住,肆意的流出了眼泪。   那日从诛仙台上被逐,在掉落的一瞬间,他也曾感受到过浑身都像是被绞碎了一样的痛苦,可也仅仅是一瞬的时间——之后,身边就像是被一层冰凉却又柔软的水膜包裹住了一样,舒服的他一点意识都不再有。   此刻的感觉,好像和那次……是一样的。   扶颂缓缓地舒了口气,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发出□□声,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安详,最后平静下来,又睡了过去。   恍惚中,似乎一直都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脊背,温柔的触感就好像在他幼时一样,那般的让他觉得安全信赖,似乎所有的危险都和他相隔甚远。   耳畔一声声低沉的安抚逐渐飘远,却又像是入了自己的梦里。   他已经长达百年都没有做过,千年前在苦寒崖中的梦了。   *   一梦醒来的时候,扶颂身上是□□的。   除此之外,身边还多了一个同样□□的人——烛烨。   他才睁开眼睛的时候,烛烨就已经是清醒了过来,从那张极为宽大的床上坐起时,还有些爱困的眯了眯眼睛,看着外面又一日的大好晴天才说道:“阿颂,怎么不继续睡了?”   扶颂默默地穿上了衣服,已经想起了他前几日经历了什么,可为何这次的炼魂之苦是如此安详平稳的度过,不用说也是眼前这位仙君帮了自己。   赤着脚站在地上的时候,扶颂沉默良久,抬眼看得到烛烨神君温和的双眸,就在那么一刻,突然生出了一种:我可以相信他。的心情。   也就是那么一刻。   “扶颂飞升之日,最后一道雷劫分了神,导致每百年一次就要遭受一次雷劈火燎之苦,神君见笑。”   烛烨侧身躺着,一只手撑住了头,听着扶颂此刻说的这话也不追问,只是笑了一声,说道:“阿颂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才好,这幅样子,无端的要惹人心疼了。”   扶颂低着头,垂目再不言语。   *   门外传来了些微弱的灵犀,床上的烛烨像是有些疲累,已经再一次睡了过去,扶颂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将他叫醒送回自己床上,转而出了门。   他此刻赤着脚,晨间天上虽然没有凡间那么冷,可却也是有露水,微微的冷风一吹,却也觉得有些凉意。   可在门前躺着,已经清醒的阿寻,就这么浑身湿透的依然守在门前。   “傻孩子。”扶颂心中有些微涩,透过阿寻似乎又看到了千年前那条同样在苦寒崖边守着自己的银龙,只是时隔千年,几经变化,就连那条小龙的样子,他都要记不清了。   “仙君好了吗?”仙寻任由扶颂将他抱了起来,贪暖似的往扶颂的怀里又钻了钻,“仙君每次都要这么疼,阿寻看着好难过。”   “这一次不那么疼了。”扶颂轻轻抚摸仙寻身上冰凉的鳞片,想要为他取暖,可大耗过的身体没有几日的修养是一丝力气都用不出的,无奈只能作罢。   用宽大的外袍护着他,擦干了仙寻身上冰凉的露水,这才让一边待了许久的小草精准备了一些温水送到仙寻房里。   把仙寻放入水中的时候,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脚上的伤口还在,扶颂隐隐记得,龙族身体坚不可摧,可身上每一片鳞掉落的时候,都像是受了千刀万剐一样,痛苦不堪。   “阿寻不疼。”仙寻不好意思的把爪子藏在了肚子下面,看了看左右,才终于腆着小脸说道:“仙君,烛烨上神实在是好厉害,阿寻被他吓得在外面腿软了一夜都不能动弹,可是冻坏了呀。”   ……扶颂刚才还软的不行的心像是突然变成了石头。   他面无表情的敲了一下仙寻的脑袋,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心中的笑意,眼角看到他爪子上的伤口怕水刺痛一样的放在桶壁上时,还是轻声的说道:“看你可怜,今晚准许你将龙君送与你的深海龙虾吃上一只。”   仙寻变成龙身之后的小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就差没有扑上去抱着扶颂欢呼万岁了。   门外一角白衣闪过,清冷的院中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吵闹,这压抑了几日的溪竹宫,总算是回复了欢闹。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好心疼我家阿颂QAQ 烛烨(拎刀,阴恻恻):心疼你还让他痛! 亲妈,卒。 ----------------------- QAQ谢谢阿九给蠢作者的地雷QAQ,大晚上的你还这么丢QAQ快来我床上给你暖暖嘤嘤嘤。 九日殿堂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7 00:14:24 ----------------------- 勤奋更新这么久,总算是在周四前赶到了三万五……实在是不容易,泪流满面。   ☆、第九章 坚持   中阳节气持续时日长,因此,扶颂也实实在在是颓软了几日。      往日这个时候,他都是在扶桑岛上带着,从屋内想外看去,总是能够看的到几乎是海天一色的海面上,有几条颜色艳丽的龙在四处嬉戏。      那时,整个岛上就只有他一人,岛上的桃花树精那时候虽然已经开了智,可到底是没有说话和化形的本事。      扶颂那个时候,经常是看海就可以看上一整日。      现在在这天上,远处的云海翻滚,日出日落时相近却又不同色泽的云锦就成了扶颂每晚都要看的东西。      *      “仙君仙君!扶桑岛上的那朵烂桃花飞升啦!”仙寻一早就急吼吼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扶颂尚未起床,整个人还都是昏昏沉沉的,这几日精神不好,夜晚稍微有些动静就能让他惊醒,无奈之下,这几日都和他同床而睡的烛烨只得给了灌下了一些安神茶。      在这里不得要一说,烛烨神君睡觉的时候,历来都有一个怪癖。      他最喜爱的,就是一/丝/不/挂的睡在被子里面,怀里还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才睡得安稳。      先前在钟山,烛龙的龙息强大过盛,整个钟山内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住在山下的那条野龙,也就是自己的随侍,可即便是这样,那条龙轻易无事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以,烛烨神君怀里抱着的……就是钟山上遍地都有的石头块。      现下怀里有了一个又软又香的真人,不提这几日扶颂的精神,不过烛烨上神……确实是睡的极好的。      因此,今日一大早就破门而入的仙寻……实在是受惊不小。      他心中高大又圣洁的仙君此刻昏昏沉沉,面色都还泛着红色,眉毛微微皱起,一副极其不舒服的样子窝在了身后同样靠坐着的烛烨上神怀中。      若只是这样,仙寻自然不会多想。      可不巧的是……他们两个,此刻都没有穿衣服。      一边已经提着鸡毛掸子准备进来打扫的小草精看仙寻愣在门口,好奇的朝里面瞟了一眼,顿时手中的鸡毛掸子吓得落在了屋内厚重的绒毯之上,倒是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哎呀妈呀。”小草精瞪大眼睛,像是梦游一样的飘忽着又朝着室外走了出去,途径过几个关心问他如何的仙侍身边时,都恍惚的重复着:仙君和上神睡了,仙君和上神睡了。仙君怎么就和上神睡了?诸如此类的话。      第二天,溪竹云海的扶颂上神和钟山的烛烨神君睡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三十三重天之上。      养在宫内,这几日避不见客的扶颂自然是不知道,只是近几日帮着他疗养的烛烨的心情似乎都不错,就连昨日饶了他睡梦的仙寻都没有处罚,反倒是和颜悦色的请仙寻吃了一顿海虾……实在是太奇怪了。      只是这样复杂的情绪到底是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递来的一封拜帖打断了自己所有的思绪。      位于地底冥宫的冥君亲自送上拜帖,邀他前去赏花。      他一个不过飞升百日不到的神仙,即便是有了君位,可资历和仙阶摆在那里,怎么都不可能会引来冥君亲自书写的拜帖。      恐怕是近日来,天上传言说,他和这位烛龙古神身边的烛烨神君走得过近,关系亲密,才会有幸得上了这么一封拜帖。      “既是到了,就不能推辞。”扶颂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仙寻,看着仙寻闪闪发光的眼睛,沉吟了一下,说道:“前去冥界拜礼不能寒酸,有条三界唯一的一条白龙提礼拜见……”      “谢谢仙君!”仙寻顿时欢呼一声,朝前一扑,抱住了扶颂的大腿各种撒娇。      扶颂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寻已经一千岁,早该是要找天师讲课的年纪了。”      仙寻嘴角一抽。      “前几日听闻昆仑虚洞的长白上神有意收上一个弟子……”扶颂心里也有不舍,可却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把仙寻箍在这溪竹宫,整日和院外神木林天生天养的仙侍一样。      先不说千年之后的西海龙王会做何感想,单单是自己这关,他都过不去。      他虽然并不期望仙寻可以出口成章,在这份觉悟上面,他觉得,只要会认字写字便好了。      只是仙寻身份毕竟特殊,先前西海龙君相邀,谈了长达七日的话,却让仙寻不得不重视起来关于仙寻武力的问题了。      龙身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可仙寻是由蛇化龙,更别提,在仙寻百岁之前,甚至是连人身都不能保持,整日拖着长长的蛇尾游走在招摇山之上,不少勿入了迷障的凡人都说招摇山有人身蛇尾怪物……为此,仙寻还哭过几场。      可看着仙寻崩溃的活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的样子,扶颂还是把后面的话给收了回去。      至少……再等等看吧。      *      由于这次同邀的有两人,拜帖上面的两个名字都是东陵冥君亲自写上,也还是要询问一下烛烨的意见。      扶颂预想过烛烨的许多反映,可怎么都没想到,他第一句话说的,却是不让自己去。      “为何?”扶颂看着烛烨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吹了一下杯中热茶冒出的烟,却没有喝下去。      “东陵最喜好男色。”烛烨双眼定定的看着扶颂,伸手摇了摇他的袖子,“好阿颂,这次就先推了吧。”      “不妥。”扶颂皱眉,“冥君亲自手术递上了拜帖,即便是心怀他意,可到底是不会直接出手动了一个天上的神君。天帝虽然尚且稚嫩,但到底都还是天上的主人。”      冥君和天君一个掌管天上,一个掌管地下,各自领域不同,但是算到底,却也还是天君的位分要高上一些的。      “冥府中的花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烛烨耸肩,看扶颂心意已决,只能不甘心的说道:“千万年能在冥府外围那条黄泉道与弱水河中生长的,就只有那一路看着让人心惊的曼珠沙华。”      扶颂沉默了一下,却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理。      那么一大片一大片的曼珠沙华,若是百色纷呈却也还好,可在黄泉道上的那一片,却是都是火红色。      曼珠沙华是极美的,可传言说,每一次不愿轮回,想在黄泉道上等待着什么人的魂魄,都会变成一朵曼珠,从此就在奈何桥下摇首盼着。      多少朵花下面生了叶子,就代表有多少人注定要永远沉眠在奈何桥下。      冥界之人看惯了生死离合,可天上的神仙享惯了奢华度仙,因此,以往走的,都是另外的路。      “你这次若想带上仙寻,让他记得,不要伸手触碰那些花朵。”烛烨伸了一个懒腰,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了扶颂身边,说道:“阿颂,你可不要被彼岸花迷了眼,丢了回家的路呀。”      “仙君说笑了。”扶颂面无表情的回道,笃定的确信自己绝不可能会迷失在那一片彼岸花丛中去。      *      有神仙任由带头的冥侍走小路,自然也有不少的神仙甘愿绕过那一片曼珠花海。      扶颂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在下了追云撵之后,就牵着仙寻的手步行穿过了两界山。      山内便是阴曹地府的入口,从这里开始,就已经可以看到零星盛开在路边的曼珠,长势并不旺盛。      温度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急速的降了下来,仙寻哆嗦了一下,从乾坤袋中掏出了扶颂给自己准备的小披风,把自己团团裹住之后,才哆嗦着说道:“仙君,冥府就是在这里吗?”      “这里是地府。”扶颂目不斜视的牵着仙寻的手向前走,身边自然跟着寸步不离的烛烨,“冥府的三千里王城在别的地方,只是我们不是冥界中人,只要是来了这里,就必定要走上这么一遭。”      说话间,大片的曼珠沙华已经出现在了仙寻眼前。      扶颂来时就已经告诉过他,可闻可看不可触摸,因此,仙寻虽然是再好奇,可却也是听话的。      身前身后零零散散还有几名受邀的神仙,扶颂见了也没有上去打招呼。      只是在经过一位正在痛哭青衣小仙的时候,仙寻终究是没能忍住问道:“仙君,她为什么要哭?”      扶颂头也没有回,说道:“她是天上茉莉身边喂养灵兔的仙侍,原型本也是一只兔精,百年之前弃了夫君飞升,不过时日,凡界中的那只兔精便暴毙身亡了。”      “啊。”仙寻惊讶了一声,说道:“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她当日飞升吞下的那颗内丹,便是他夫君自己的。”扶颂慢声答道,在经过一个位置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说道:“那个小仙当日正在渡劫化形,九死一生之际,她夫君将内丹与了她,自己却当场死了。”      仙寻回头又看了一眼,小声的说道:“既然是这样,这位姐姐为何又要在这里哭呢?”      扶颂这才回头看了过去,青衣小仙已经收拾了自己的衣袖,整理好了肘上的青丝飘带起身,“她正对哭泣的那朵曼珠,就是她夫君死后化成的。”      扶颂又带着仙寻向前走了几步,才松开了他的手,指着前方站在曼珠花海中的暗青色人影说道:“谁都会有伤心事,天上要恪尽职守不能越礼,也只有百年一次盛开的曼珠大会上,才会有那么一次流泪的机会。”      仙寻愣愣的看着在岔路站的笔直的暗青色身影,耳边听着扶颂轻声说道:“阿寻,去吧。”      ☆、 第十章 冥君   仙寻慢腾腾的向前挪动,走两步就要回头看一眼扶颂,似乎是害怕他会离开一样。      扶颂双手背负在身后,神色淡淡的看着仙寻的背影,直到他已经走到了那个身影身边,这才收回了视线。      “听说千年前敖贞公主死时,这位龙王耗了一半的力气才保下了仙寻的姓名。”烛烨靠在一颗槐柳树之下,漫不经心的看着在看到了仙寻之后的西海龙君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样子。      “西海龙君身为西海之主,如无要事平日不得离开西海龙宫,他压抑了千年,被这一片花海勾起了伤心事,实属平常。”扶颂垂眸,视线转移过去,看着方才那个青衣小仙待过的地方。      那朵被泪水浸染过的彼岸花开的异常妖艳,上面两滴尚且还留着的眼泪在上附着着,就像是清晨的微露一样。      烛烨听到之后再不说话,只是低叹了一声,最后还是说道:“仙寻命好。”      “嗯。”扶颂看着仙寻走回来,双眼红肿,向那边已经回过了神的西海龙君躬身行礼之后,这才带着他继续朝前走。      舐犊之情在上界并不算是那么的明显。      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的血缘亲情淡薄,缘由也是因为要恪守本分,成神时日过久,扶颂不是没有看到过彼此间闹得分崩离析的族落,自然也见过爱惜羽毛的家族。      西海龙君不是第一个,可却是第一个真真正正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      向西又走了一些距离,仙寻才总算是停下了向后看的动作。      小孩子总是容易被周旁的事情吸引注意力,没有一会儿,仙寻就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正在一座高高的桥上面施粥的女人。      *      那座桥远在他们之上,看起来非常遥远,可仙寻就是能够看到,在她身后排起的长长的队伍。      那些都是凡人的魂魄,死后必定要走上一遭奈何桥,一碗孟婆汤足以忘掉所有前尘。      “仙君,他们都长得好像。”仙寻皱着眉不怎么确定的说了一句,想要靠近再看一下,却不慎碰到了一边的一朵曼珠,当下就吓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衣服碰到无事。”扶颂给他整理了一下下摆,这才牵着他的手直接上了奈何桥上。      孟婆其实并不老。      凡界传言千千万,多数人都曾说孟婆是一个有着玲珑骨的画皮鬼,每日站在桥头布粥,也多是想要看看凡界美人的样貌,好给自己画出一个更美的皮囊。      现实中总是相反的。      孟婆长相并不算是美丽,却也算是很耐看的类型。      仙寻在她身边,总是觉得她的身上会传来一种让人心安的气息。      “孟婆。”扶颂在孟婆身边叫了一声,孟婆眯了一下眼睛,随后笑着摇头,说道:“上界的扶颂仙君和……烛烨仙君呀。老身今日的粥还没有施完,还烦请等等。”      扶颂闻言就带着仙寻坐到了后面一个像是凡间的小茶馆一样的地方,倒了三杯茶之后,安安静静的等着。      “仙君?”      扶颂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仙寻忐忑的神色,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即便是我和西海龙君有多喜爱你,在你心中,你父君都永远是你的心结。”      这个心结不打开,百年之后仙寻化为角龙时候,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想要挽回,就再也来不及了。      仙寻手掌一颤,杯中滚烫的茶水洒出些许在手上,可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样,低着头不说话。      烛烨将茶杯放在鼻尖轻轻闻着,没有说话。      孟婆这里的茶叶并不是上好的,泛着一股陈年的苦涩,可却也有一种别意的沉香。      仙寻喝不惯,扶颂和烛烨却是极爱,两杯茶水下肚之后,方才在那条花海中被冻的有些发冷的手脚都有了暖意。      孟婆所负责的那一壶粥已经施放完毕,此刻正擦着手朝他们这里走来。      “两位仙君光临我这,可是有事要问?”孟婆站在一边,并没有一同落座。      扶颂垂眸,自然的说道:“孟婆还是坐下吧。我们三人位分相近,没有我和……烛烨坐下,却让你站着的道理。”      孟婆这才干脆的坐下。      “老身也不说空话。”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撩了一下落在了耳边的碎发,仙寻这才发现,她的手居然是极其细嫩的。      “仙君所为之事,我大概是知道一些。”孟婆看着仙寻紫莹莹的大眼睛,笑着弯了弯眼睛,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      “这孩子的母亲是敖贞公主。这位小公主一生为善,多少海兽凡人都接受过她的救助。”孟婆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根晶亮的糖葫芦递给仙寻,看着他发光的双眼,道:“敖贞公主因功德圆满,判了一世的仙缘。只是她甘愿放弃,用自己的仙缘换了与一条白蛇来世恩爱。”      “变作凡人?”      “是。”孟婆起身,看着她那盅壶里又满的似乎快要溢出来的滚烫的汤水,起身躬身行礼,“壶盅又满,老身要去忙了。”      仙寻双手按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肝儿,看着孟婆将一碗碗粥递给本不安分,一脸迷茫的鬼魂后,他们又面无表情的踏上奈何桥。      “仙君,父亲和母亲也会过奈何桥吗?”已经走离了很远,仙寻才终于开口问道。      “不会。”扶颂摇头,看着依旧是看不到头的灰蒙蒙的长队,“神仙走的是另外一条道,按照生前功德和自身意愿,判定来世为人还是为仙。”      “哦。”仙寻乖乖点头,看着不知何时突然不怎么开口说话的烛烨上神,眼珠子转了两下,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衣服。      烛烨诧异,就见仙寻涨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个什么,半晌才终于重重一弯腰,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又回到了扶颂身边。      这傻孩子。      *      从地府转而走进了冥府的王城之后,扶颂几人就被来引路的冥洲使者带引着到了住的地方。      烛烨位分极高,扶颂和仙寻跟着他一起倒是沾了光,一起住进了以繁华富丽著称的余荒宫。      余荒宫处处精致,就连长廊中偶然坐在一处的凭栏上都有惊心雕刻出的繁琐纹路,传言中冥府外围尚未平顶的区域有不少为祸的妖魔,因此,凭栏上这些复杂的纹路似乎多半都是有防御功效的。      传说在千万年前的那次冥府大□□中,冥主用身体化作了整个王城,挡住了最致命的一击,此后才得以保全了冥府。      后来的历任冥王,便会在这冥府四处刻下花纹,一是防护整个冥洲,二也是……      “哎呀仙君,这些花纹也实在是好美呀。”仙寻咋咋呼呼的看到了余荒宫就连地板上面都刻有的纹路,果断的变成了龙身在地上开始舒舒服服的蹭了起来。      扶颂弯了弯眼睛,从二楼主卧看下去,下面朝阳湖内正在四处游动的锦鲤显得格外的漂亮。      冥洲王城并不在地底,此刻正值黄昏,暖暖的红光飘散下来,落在身上还有一丝丝的暖意,加上微亮的细风轻拂,舒服的简直是有些飘飘然。      “落日之下,扶颂神君居然就在这里看着那湖里的锦鲤?”身后传来了一个极其轻佻的声音,扶颂挑眉,看向了身后。      现下除了一到王城就不知去向了的烛烨和此刻正在水中变成原型和锦鲤嬉戏玩闹的仙寻,就再无一人了。      扶颂转身,看着来人身着一身玄黑纹着复杂金线的长袍,发上尚且还束着冥府内的朝冠,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冥君陛下。”      “仙君果然标致的紧,这天上地下千万女仙,都不能得见有仙君一半的风姿。”冥主上前两步,正想伸手似乎是要触碰扶颂的下巴,就被突然横穿进来的另外一只手拦下了。      “那是因为冥君陛下更爱男色。”烛烨脸上一点都没有平常在扶颂面前嬉闹放松的神色,此刻面无表情的看着冥君,倒是让扶颂惊了一下。      冥君悻悻的放下了手,看着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烛烨,挂不住面子似得说道:“你也就知道欺负我年纪小。”      “我只比你早出生一百年。”烛烨被冥君不要脸的话给彻底打败,看着他说道:“听说冥君不久前才纳了一位新宠,怎么不见?”      “上不了台面的,带出来又是作甚?”冥主丝毫不在意,双眼看着扶颂,眼睛堪比仙寻看到深海大虾后的闪闪发光,“若是扶颂仙君肯下嫁于我,东陵愿以冥后之礼相迎,四海八荒君主齐邀,九十九重天上避世灵鹤……哎呦喂。”      方才还一直严肃着脸,本来就明摆着心情不好的烛烨上神,终于是在扶颂上神惊诧,小白龙崽子惊恐的眼神中,重重的挥出了一圈。      被击翻在地的东陵冥主在看到火红色天光的最后一刻,就是期冀着,方才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一干仙侍……可不要把事情给说出去。      百年难得一次的朝花盛宴,本该风光万丈出席典礼的东陵冥君……最后,还是称病,在寝宫渡过了悲惨的一夜。      可怜可悲可叹呀。      ☆、第十一章 老人   少了冥主主持的百花宴会,到底是又随意了些。   虽然这位传说中一向比较随和的冥主陛下其实并无太大的威严,但是他也依旧是冥界的君主。   外面的花期正是盛时,本就喜欢闹腾的小仙寻早就已经耐不住的变作原形在花海中翻滚飞腾,偶尔重装了一两个上仙,却也都对这三界之中唯一的一个小白龙崽子多加宽容,不过是一笑,摸两下脑袋度之。   “仙君仙君。”仙寻的声音由远及近,嘴里衔了一把多色的花朵,正朝着扶颂这里飞来。   扶颂笑着,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面成片的花海和在那其中衣抉飘飘的天女神君,一时之间,倒还真的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偶然间的一瞥,附送突然发现了一位正躺在高位,胡子飘然到地底,却全然没有管顾过的老人。   他的样貌,实在是像极了巫伢长老。   扶颂一时间愣住了。   他飞升上至三十三重天只上的时候,其实是注意到了这位老人。   他当时位居于天帝之下,身边虽然放松,却也都是端坐着的上神,也就只有他一位可以肆意无视天帝的存在,躺在自备的软榻之上,嘴边吃着仙侍为他剥皮去核的灵果,随意松散的在卧榻之上问着新飞升便袭乘君位的仙阶如何。   只是当时仙侍挡着他的脸,扶颂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现在看清楚了,扶颂却不敢信了。   天界之中,所有的神仙自然都是好看的。   可这份好看,却都是各有各的特点,如果两个人长得非常相像,想要说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   “那位是隐士已经八千多年的北荒老人。”身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扶颂回头,只见脸上已经没有了淤青的冥君着了一身并不算是隆重的玄色长袍靠在一边的廊柱之上。   “北荒?”扶颂眉心微微隆起,“传闻北荒宗一向四无黄绝,是一个天生的凶地。”   “传言罢了。”冥主殿下手中把玩着一个流苏坠子,顺着廊柱向下滑落坐在了下面的凭栏处,望着哪处闲散的老人,“北荒虽然上古凶兽极多,可耐着北荒的结界根本出不来。上古凶兽聚集的地方,又怎么会是穷山恶水。”   这倒也是。   扶颂颔首,也并未多问其他的。   倒是一边的东陵却轻笑一声,眉眼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中显得明暗交错,看不清表情如何:“这位北荒老人,听闻是千年之前,在巫族被灭族之时,从隐世而居的北荒宗走出的。”   扶颂垂在长袖之间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抚摸着怀里仙寻毛茸茸的脑袋,平视着已经睡熟了的他天真的睡脸,说道:“巫族为何物?”   东陵眯了一下眼睛,随后一笑,才道:“巫族天生天养,若是这天上没了三十三重天上的君主,他们的位分,决然会是天的宠儿。只可惜,盛极必衰。”   “这事不多言也罢。”东陵指了指那边的山头,说道:“这位老人姓名皆不知为何,千年前从北荒出来至今,也不过是出了两趟远门。”   “一次,是你飞升成君那日的仙宫大宴,”冥君陛下站起身,走到了扶颂身边,轻声一字一顿道:“一次,是冥府千年一次盛开的百花朝宴。”   “是吗。”扶颂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眼角已经看到正在急速赶来的白色身影,抿唇一笑,看着眼前东陵一瞬间愣神的表情,道:“这与我又有何干。”   “听闻……”东陵冥君愣愣的看着扶颂的笑颜,说道:“这位老人与巫族的巫伢长老,乃是同株而生的双生兄弟……”   ‘砰。’   扶颂怀中的仙寻被这一声嘎嘣响的声音吓得震了一下,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就见一脸寒霜的烛烨神君背着身体站在自家仙君面前,对面隐约可见一个玄黑色的身影。   一阵搀杂着花朵清香的微风飘过,烛烨上神极其淡然的收回了拳头,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将手中一束因为赶路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花递给了扶颂,龇牙一笑,比正空上的骄阳还要艳上三分:“阿颂,送给你的。”   身后一阵不小的倒地声音传来,仙寻不由得捂住了眼睛,不想看着那位冥主惨不忍睹的样子。   扶颂忍住笑意,看着烛烨一丝凌乱都没有的样子,说道:“多谢。”   *   北荒老人所居的山头之上,早已被冥主严令之下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打扰。   这位仙资已经万年有余,却尚且是一副精神极好的老神君,大概是如今四海八荒之内为数不多,没有因为时间长河的流逝选择沉眠得了。   老仙君一向喜欢清静,山内除了一个侍奉茶水的仙侍之外再无他人。   只是这一天,就连仙侍也都被支开去了山下采摘清晨的花蜜,整个殿中只余他一个,看起来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张软榻之中,微微垂着眼帘像是养神一样。   “出来吧。”老神君睁开眼睛,看着一个龙柱后隐起的身影,神色温和。   扶颂自那根石柱后走出,垂着头一点点向前走,行至老人案几前五步左右距离的时候,才停下了。   “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耐不住来找我,居然真的来了。”北荒老人笑呵呵的从软榻中坐起,后面靠着舒适的软枕,阵阵微风轻拂,撩起的几片垂帐显得有些飘逸。   扶颂垂眸,微颤着嘴唇说道:“方才扶颂听闻冥主陛下说,尊上是前巫族巫伢大长老胞兄……”   “唔,是真的。”北荒老人点头,眼带笑意,看着在下方已经跪下去的扶颂,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微微招手,说道:“阿伢到底是没错收弟子。”   “上前来,让我看看。”北荒老人叹了口气,看着扶颂已经红了眼眶的脸,说道:“巫伢之死乃是天定,既然换了你的重生,必然会再有他活过来的时候。你也不必多伤心,让他知道,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扶颂哭笑着摇头,“大长老绝不可能会这样以为。”   “你又是了解他。”北荒老人气哼哼的说了一句,“老夫空活了万岁,生平难得碰上了喜欢的孩子,那小子倒也不让我抱你一抱就把你从苦寒崖带走,最后都没让我摸摸你的手。”   北荒老人捏了捏扶颂的脸,笑眯眯的感叹了一声,“小阿苏果然是被养的极好的。”   扶颂笑眯眯点头,坐在老人榻前,就像是一个仰慕老人的孩子。   话语谈笑间,老人到底是没能忍住,带着遗憾又庆幸的叹了口气,说道:“当日为你重生,巫伢割了浑身血骨,以自身和巫族万人祭天,总算是换了你的重生。”说到这里,老人的手指有些颤抖,可也依旧是摸了摸扶颂的头发,“这至关重要的祖龙鲜血早已干涸,能够转动冥府内的转生池水……终究是你命不该绝。”   扶颂默默点头,不发一词。   “外头花期正好,老夫闲着都要发了慌,”老人从软榻中起身,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在扶颂面前一阵柔光闪过之后,就成了一副英俊的青年,“小阿颂,你就带着老夫出门溜达溜达算了。”   扶颂诧异的看了看老人,应是。   四海八荒内的神仙,想要将外貌维持住盛时并不算是难事。   只是这么做却是非常损耗自己的修为,而且活到了一定岁数,修为增长的同时,自然也会有稳固容貌一途,是以,天界之中倒还没有过十万岁老太君化成百岁不足的小女娃的事情出现。   只是有些人经历的多了,自然心态也就随之沉然,对于自己外貌的在意反而是不那么执着。   就像是北荒老人,他活了上下七万岁,经历了上古大战,又自封在北荒之内,习惯了垂垂老矣的样子,变成了青年才俊,反倒是让他自己都不习惯了。   *   仙寻再找到自家主人的时候,就见到自家主人和一个看起来就像是画中人似的上神在一处凉亭内饮茶。   仙寻当下就挤出了两炮眼泪,泪眼汪汪的扑到了扶颂怀里,白嫩的包子脸上显然可以看出不少的指印。   “阿寻这是怎么了?”扶颂笑眯眯的问道,当然是想到了缺乏新生孩子的天上。   泛了母爱的天女比比皆是,阿寻长得又出挑,人形的时候在花丛中扑蜂捕蝶的,自然是要惹来一大票女仙的注目。   仙寻又是个极其喜欢美人的人,在一圈天女中倒是也不知道该有多飘飘然,因此上下被捏了一圈,只是恐怕也收了不少好处。   果然,仙寻哭唧唧的让扶颂给他擦了眼泪,哭诉了在花丛中被掐脸摸屁/股揉小肚子之后,才双眼放光的打开了扶颂给他的乾坤袋,献宝似的把袋子碰到了扶颂脸前,喜滋滋的说道:“天女姐姐都是好人,给了阿寻好多宝贝。”   扶颂探了一眼,确实是有不少的好东西,这才笑着刮了刮仙寻的鼻头,轻骂了他一句。   仙寻憨憨的摸了摸头,把乾坤袋收到了腰间,这才撒着娇讨好扶颂。   扶颂眼睛看到对仙寻明显感兴趣的北荒老人,眨了眨眼睛,突然是一笑。   先前还在发愁仙寻的老师该请何人才会让他喜欢,这一下,怕是不用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中自己把自己卖了的阿寻内心独白:QAQ仙君这一章求倒带重来,我就算是被掐死也绝对不来找你啊仙君QAQ 北荒老人(笑眯眯):小阿寻快来,有深海大虾呦。 仙寻(秒变脸):哎!来啦!(飞扑~) -------------------------- QAQ再次谢谢夏夏丢的地雷QAQ 恋夏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09 23:52:16 -------------------------- 今天眼睛不舒服,一天都觉得要睁不开,从六点多又帮同学弄电脑,一下折腾到了十一点,幸亏昨天还写了点存稿,不然…… 到现在才更新请见谅QAQ   ☆、第十二章 浮破   方才将手中捧着的那一束花朵交给扶颂之后就消失不见了的烛烨终于不知道又是从哪里冒了出来。   扶颂多少会担心他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的性子会惹到了北荒老人,因此言语间也多注意了他一些。   只是奇怪的是,烛烨却像是一个真正恪守理规,初初山门的小仙一样,对待老人十足的恭敬。   “浮破神君。”烛烨极其恭敬地躬了一身,随后小媳妇似的三两步挪到扶颂身边,一句话都没有多言,显得拘谨的很。   扶颂和仙寻眼前全是疑惑,可看着老人安详自在的样子,又似乎是早已见惯,一点都不吃惊。   扶颂耸肩,既然是如此,他倒也不去费这个事情了。   “知道老夫真身的甚少,少君能一眼堪破,倒也是不容易呀。”北荒老人斜眼瞅了瞅烛烨,爱搭不理的轻哼一声,摆足了老顽童的架势。   烛烨只是龇牙灿烂一笑,也不回话。   “小阿颂,你就把我当作是客人,请居住在溪竹云海如何?”北荒老人神神在在的躺在软榻上,身边的仙寻乖巧的给他剥了个荔枝,只是坑坑洼洼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人也不嫌弃,笑眯眯的捏了一下仙寻的脸蛋儿,看向了已经同意了的扶颂。   *   花开百日,虽然彼岸花开千年不会凋谢,可最美好的光景也不过是这几日阴气最盛的时候。   盛阳过后的极阴之日,对扶颂来说本就是大补的时间,因此在冥界地府又耽搁了两日,这才打算回到天上去。   走前,扶颂曾经亲自去看了一下那位传说中因为极阴之日到了,要闭关修炼的冥君陛下。   那位冥君陛下身边坐了一个衣裳半解的美人儿,手边捧着一杯琼紫色的纯浆正在往嘴边送,在瞧见扶颂进来后,直咳了个天昏地暗的。   “看来陛下一切安好。”扶颂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看冥君陛下似乎有些歪了的鼻子,最后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反正龙族复原能力一向强悍无比,鼻子长好,也不过是三两日的功夫。   东陵还想说什么,可脚边那个泫然欲泣的美人儿正期期艾艾的扯着他的下摆,弄得他绊住了脚步,这么一个错失间,扶颂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不到人的东陵很是伤心的又坐回了那张看起来就非常软和的卧榻上,拉起了地上柔若无骨的美人放在自己之上,将手伸入对方身体,满意的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脸上泛起的红晕,最后才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念叨道:“本来还想忠告他……算了,这样的良辰美景……哎呦喂!”   “我的冥君陛下。”烛烨非常嫌弃的伸手拎起已经被吓的变成了原型的那只狸猫精,将他随手扔在地上,说道:“你好歹也挑些有水准的陪着,这些作乱惯了的小精怪,与你交/合,迟早要吸干你身上的精/气。”   冥君陛下捂着自己再一次喷了血的鼻子,掀起一边的软被狼狈的擦了擦,才好容易止住了血,才从软榻上一下蹦起来,颤巍巍的伸出一条胳膊,道:“你你你……!”   烛烨丢掉了方才擦手的巾帕,坐在了一边干净的椅子上面,神色淡淡的。   东陵看他神色认真,也就不再作妖,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之后,看着他说道:“为何不能告诉他?”   “现在不是时候。”烛烨撑着下巴,欣赏着东陵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的几滴鲜血和在门前张望着不愿离去,却又看不到里面的狸猫精,说道:“当年我欠了你一条龙筋,日后必然会还给你。”   东陵摆了摆手,“我天生反骨,比寻常龙族多出那一条龙筋,抽出给你之后反而还要舒服。”   “对你到底是不好的。”烛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不该说的不要说。这冥界三万里王城都要靠着你一人龙气镇压,阿颂知道太多,于他并无好处。”   “也就是你能忍得住。”东陵嗤笑一声,不留心碰到了自己受伤的鼻子,嘶着寒气捂住,说道:“你还真下的去手!”   烛烨凉凉的斜他一眼,不再说话。   *   在回去的路上,仙寻不知为何又突然提议想要再去走一遭彼岸花海,因此,扶颂也就跟着去了。   彼岸花海此刻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一个神仙,前前后后除了盛开大片妖艳至极的曼珠之外,也就只有几颗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年的槐柳。   在和仙寻偶然又一次路过见到龙王的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却发现,那一个青衣小仙曾经在的那一片地方,盛开的花朵格外的茂盛。   花前半坐着一个身穿粉色宫装,束着飞仙髻,周身仙气缭绕的女仙。   她身边并无侍女跟随,手中却持了一根青色飘带,眼神半明半暗,看着她面前的那朵妖冶至极的曼珠之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感想。   此刻他们并没有人说话,只是在出了那条地界之后,仙寻才终于像是喘过了气一样,大口呼吸两下,拍了拍肉嘟嘟的小胸脯说道:“仙君,可憋死阿寻了。方才那条道上,几乎是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上位者的压制,她并非刻意,只是太悲伤了吧。”扶颂赶忙安慰,随行间和仙寻简单说了一下,“那根青色丝带上传来的,是那个青衣小仙的灵犀。我依稀记得,飞升时在殿内献舞的似乎就是茉莉花仙。远远看去,和她似有相像。”   “啊。”仙寻一拍手掌,惶然大悟道:“那位小仙最终还是随了夫君去了吧?那朵没有叶子的曼珠之下,似乎是多了一抹翠绿呀。”   “大概是吧。”扶颂笑了笑,轻轻的拢了一下仙寻耳边掉落的一丝碎发,“哪,把这个送给小草精。”   仙寻伸手接过,看了看,像是冥府内最靠近息壤的那一片黑土,对于花草来说简直是上品的补品良药。   “阿呀,我都要忘记了。”仙寻懊恼的一拍脑袋,“仙君不说,我都忘记给小草带那片泥土了。”   仙寻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宝贝似的把锦囊放在怀里,轻轻拍了两下之后才又牵住了扶颂的手臂,道:“仙君,宫门到了。”   *   北荒老人和他们并没有走同一条路。   按照他的说法,那片花海对他的影响过于大了一些,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以意外,还是走了另外一条路,此刻大概是已经到了溪竹云海在等着了。   扶颂牵着仙寻的手正打算腾空,却忽然发现一道粉色身影已经到了身后。   宫门处来来往往不少神仙,茉莉仙子唯独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屈膝行了一礼,之后也并未多话,转身就走了。   仙寻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任由扶颂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溪竹宫内。   “以后那个姐姐那里,你可以常去。”空中向下俯瞰,扶颂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位于第三重天的花海,位居与各自宫殿的花朵色泽章纹各不相同,百花争艳开的正是茂盛。   “是。”仙寻乖乖点头,随后脑袋微微低下,颇为不好意思的扭捏道:“那个姐姐好漂亮,比阿寻见过的姐姐都漂亮。”   扶颂哭笑不得的刮了一下仙寻的鼻头,“这话听着可真是耳熟。”   仙寻乐不可支的倒在了扶颂腿边,笑着也不答话。   “还有,”扶颂眨眨眼,有些苦恼的说道:“仙寻在和茉莉姐姐说事的时候,若是勤娘子在场,还是注意一些。”   “仙君说的是那位喇叭娘娘?”仙寻砸吧砸吧嘴巴,也有些不可思议,“那位娘娘自从嫁了松柏小仙之后,虽说是收敛了不少,可近些年来不管是小事大事都逃不过她的嘴巴呀。”   “她是可爱的。”扶颂摸了摸他的脑袋,“她最喜爱说八卦,却又不带恶意。阿寻要是觉得无聊……”   仙寻点头,道:“先前在西海的时候,龙奶奶也经常带阿寻去找那位娘娘,确实是一个极其好的仙。”   *   溪竹宫内,小草精一如既往的在刻苦打扫着庭院,力求保证住庭院内的干净整洁。   只是这天,本来一向勤劳的小草精在看到一个人之后,突然有一种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   那位身边绕着七彩仙气的神君到了溪竹宫之后,就用着扶颂给的令牌直接越过了围绕在周边的一层结界,就落坐于扶颂平日最爱坐的那棵树下。   小草精终究是没能压住自己的本性驱使,丢下了手中的扫把之后,变成了原型在那位神君脚下就那么安详的睡了过去。   扶颂在回去之后,看到的就是那么一幕。   熟悉的树下,熟悉的人影。   若是千年前的悲剧没有重来,恐怕时隔千年,他在巫族境内,和巫伢长老也应该是这样的就在树下对饮喝茶,闲来聊一聊怎么都不肯现世的天帝和尚未平定完全的四海八荒。   此时再定神看去,已经察觉到扶颂回来,又抖擞精神变成了人形牵着仙寻跑到了一边的小草,和收气了浑身自然气息,泰然坐于树下的北荒老人……和刚才心里所想的,又全然不同了。   扶颂压住了心中的苦涩,笑着上前两步,朝着浮破躬身行礼,说道:“为您备下的房间就在阿寻隔壁,位置也是上好的。”   浮破神君随意点点头,眯着眼睛看向和溪竹云海相隔并不算远的神木林,道:“这里的仙侍取得都是神木林的精怪,虽说位分不高,可到底都是天生天养,老夫在这里,也一并教导了吧。”   “辛苦尊上。”扶颂笑眯眯的看着他已经年轻的脸上带着怀念的意味,看着在偷偷向这里张望的小草精,心下只是感觉,在这所有仙人心中高不可攀的重天之上,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严肃脸):神君神君,你为何突然这么怂。 烛烨(更加恭敬):未来丈人他亲哥,不讨好怎么成。 ---------------- 这两天作者肯定踩到了粑粑,今天被麻麻一通电话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蠢作者花钱大手大脚(无力伐开心) 蠢作者知道家里最近困难,所以中午在食堂打工吃午饭,都是干完了活才吃,都是人家剩下的了,还被麻麻那样骂,默默好心伤。 ----------------- 更新这么晚……抱歉QAQ   ☆、第十三章 百花   从冥界王城回来尚且还没有几日,扶颂才想着,那位不过有一面之缘的茉莉花仙可能会递上拜帖前来拜访,只是也没有想到,速度会这么的快。   这位传说中是天界少有的美人的茉莉上仙,摇曳着一身粉嫩的宫裙,身边一个随侍都没有带,没了云花步撵,这位美人从位于第三重天的花海一路腾云而上,到达溪竹云海之后,发髻多少有些散乱。   仙寻一路小跑着从扶颂后面出来,十分乖巧的牵住了那位茉莉花仙带着香气的手。   茉莉花仙本名素馨,位居于一宫之主,也称的上是一个仙字了。   此刻的茉莉花仙妆容素雅精致,额际描着一朵茉莉花钿,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哭过一场,可又像是魅惑后的妖娆。   这位第一美人在看到扶颂了之后,才终于低下了一直高高昂起的头颅。   发髻的步摇微微晃动,最后停止摇摆之前,她都没有抬起。   *   室内温茶绕起的轻烟随着凭栏上升,到达空中又渐渐飘摇散去,留下的茶香充盈在鼻尖,也开启了一个话闸。   “这茶真好。”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一点都没有心思去打理的素馨仙子看着扶颂手中一向用惯了的白玉杯子,手中的巾帕轻轻沾了一下唇角离开,轻言细语的说道。   “山野中清晨的嫩芽罢了。”停了素馨话不搭语的说辞之后,扶颂微微一笑,为她斟上了一杯。   其实说起素馨来,扶颂也是有些感慨的。   少时,但凡他身边有些灵气可能会变成人形飞升成仙的小精怪,都必得是天生天养的。   巫伢长老为了他,可谓是操碎了心。   当时他身边百花围绕,可最终第一个化形的,却不是巫伢长老日日夜夜都悉心照料,誉有万花之王的牡丹——反而是这位一直在牡丹身边,默默无闻的茉莉花。   记得在那一刻,她初化形之时,身上并未穿着一丝一缕。   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岁数不过人间四五岁的年纪,这千万年时间一转……她也长大了。   “仙子今日……”扶颂垂眸,将杯子放在鼻尖嗅了嗅,满意的闻到了自己想要的茶香气息,这才张嘴喝了一口。   百无聊赖的仙寻找不到事情做,干脆就在殿内东跑西跑的想要将茉莉仙子那一身摇曳及地的宫裙给铺平整。   好容易仙寻才刚刚拖着自己进来有些微微发胖的小身体把茉莉仙子的一半一群给捋了平整,却发现那位从进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的仙子却突然起身,走到了一边厚重的地毯之上,重重的跪了下去。   沉闷的声音传来,就连仙寻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想要掀起茉莉仙子的衣服看看她的膝盖是否还好。   “求上仙助我,登上冥后王座。”一字眼一顿,映着茉莉花仙已经红透了的双眼,扶颂手中动作一顿,终究是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他起身想将她扶起来,可奈何她不听劝,于是他也只得收手,转而无奈的说道:“我知道那只白兔精与你情深,可她有她的夫君。化作彼岸花叶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执着。”   素馨惨然一笑,唇边还有一抹尚未褪去的悔意,“这天上我待了整整三千年。看尽了人世间悲惨离合,可到了自己身上,我终究是过不去的。”   “神君居于这溪竹云海,当日持着天地灵脉飞升,身后两匹麒麟瑞兽自鸿蒙山上狂奔下去接引,七十二条灵鹤自九十九重天飞降而下……”素馨仙子声音铿锵,在空旷的室内带起阵阵回音,“即便是舍了素馨这一条命,只求神君能助阿玉……与她夫君重入轮回。”   仙寻看着素馨仙子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砸在了地板上,地面上水珠三两滴渐渐变多,她优雅高傲,向来目空一切的双眸已经哭花,看起来实在是可怜。   可是此刻仙寻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升起什么别的心思。   他曾经听龙君爷爷说过,彼岸花之所以能在黄泉彼岸盛开,一直蔓延到轮回道口,都是因为……那些人,都是自愿的。   无论是人还是仙,死后都会走上一遭地府冥界,按照寿数走入自己该入的轮回,彼岸花超脱三界,不生不死不灭,花期千年一开,千年凋零,从未更改过。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扶颂神色淡然,看着素馨几乎要崩溃的表情,说道:“除非黄泉池水倒流,三途河被曼珠染红,这份悲悼若是能够感染天地。那么,那个青衣小仙,自然会有灵鹤接引飞仙。”   “黄泉池水倒流……三途河被曼珠染红,谈何容易。”素馨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上似悲似喜。   “千年前巫族灭族,大长老祭了巫族万人血骨,都没能阻止这天道诡变,黄泉依然流淌,三途河亡魂依旧如同往日哀嚎……”素馨深呼吸一口气,看着神色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的扶颂,突然一笑,可脸边的眼泪也肆意的滑落了下来。   “彼岸花百年一开,千年盛放,方才是素馨太过执着。神君还请不要放在心上。”素馨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袖,双手交/合在一起,缓缓走出宫门,背影倔强,可到底都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直到了溪竹宫最外围的门时,她才停下了脚步,腾云而起,面对着溪竹宫的牌匾,恭敬而又诚心的摆了三下。   *   “方才阿颂如果再不赶她走掉,我可是要吃醋了。”身后一声轻笑响起,白衣泠然的烛烨上神自垂帘之后走出,手中依旧持着那一个温润的白玉杯子,慢慢的坐在了扶颂面前,看着他并不如何开心的神色,说道:“她能及时警醒自然也是好的。如今高居王座之上的天帝陛下,怕是最不喜欢这样差点要误入了迷途的神仙了。”   扶颂心中一凛,抬头看向了烛烨,就见他非常无辜的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和已经化成了原型的仙寻玩成了一团。   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   素馨乃是天生天养,根本就天生无心。   当日她亲眼看着那只白兔精甘愿变成花叶随着夫君而去,那个时候如何的悲痛,他虽不了解,可大抵也是能够猜到一二。   那成海的彼岸花都没能惑的她失了心智,在这仙气缭绕的重天之上,为何又忍不住了呢。   这个答案,不用细想……也该是知道了。   那个王座本就不属于离夜,他本性狂妄奸诈,与他相处千年时间都不曾被自己发现,就连巫伢长老也都被瞒得一丝都没有察觉。   可这天帝之位,到底不能是他的。   *   “哎呀,对了。”即将要回房的烛烨神君一副突然想起了的样子转过头,斜斜的倚在门框之上,说道:“再过两日,就该是天上的百花宴,那时又值正阳时分,阿颂,你还能撑得住?”   “不劳费心。”扶颂清淡的说了一句,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找上一个说辞不去。   烛烨在外随意一笑,“冥界的朝花晚宴若是说给三界之中有位分的神仙一个发泄的场所,那天界的百花神宴……可就真的是一个极乐的地方呀。”   扶颂怎么会不知道。   这一次烛烨会特地提起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在这一次的百花神宴之上,当今的天帝会宣布,他与北冥之墟的另一个龙女成亲的消息。   这空了千年有余的天上,再一次被迎娶回来的天后,居然还是出自于同一个地方,妖气缠身的龙女。   “被加封了之后,冠以帝后之名,手掌天宫凤印,他自然会晋升仙格。”烛烨神君非常嫌弃的说了一句,“这四海八荒内有节操的不多,活得久了也都见过不少东西,可这位北冥之海的小公主,听闻作风实在是不如何好。”   这位北冥的龙女,扶颂也是听闻过一二的。   四海八荒之内,并没有北冥之墟的一席之地,缘由也是因为那位自封为君的北冥老龙实在是不怎么厉害。   可偏生他就依着自己身而为龙,硬是抢占了原住于北冥的鲲鹏的寝宫,将他赶到了深海之中。   由于鲲鹏本就适合居于深海,加之对方当时龙息比他强盛,倒也是怂的就这么退让,却是导致了那位北冥龙君日益高盛的膨胀心。   自从千年前他的大女儿和天帝勾搭上之后……虽然外界风评依旧不好,可听说,北冥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给踏破了。   而那位北冥的小公主,最爱的就是圈养一些长相好看的小妖怪,虽然由于近日和天帝婚礼的谣言有些收敛,只是幅度却也并不多大。   只是三十三重天上之上都是这么传,具体是真是假……又有谁会知道呢。   扶颂叹气,将烛烨赶走,看着已经吃的瘫软成了一团蜷缩在地毯上的仙寻,将手中的茶杯倒盖,上前两步将他抱了起来。   仙寻咕哝一声,在扶颂怀里翻了个身,露出了白嫩的肚皮,扶颂一笑,伸手戳了戳他肚皮上的那一抹绿色。   小草精和仙寻的感情日益见好,听闻将小草精贴身放着可以助他修炼,居然还真的就在小草精没事的时候将他日日的放在了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颂和离夜之间关系有点复杂,容我慢慢解释QAQ ------------------ 话说这样的题材大家都不爱看吗QAQ点击掉的。。。快哭了 ------------------   ☆、第十四章 霍乱   北冥之墟的那位自封为君的龙说到底都和四海龙王有那么些许的关系,不然也不可能在北海之境一待千万年也没有发兵前去征讨过。   此次离夜不知因何缘由要求娶那位北冥之墟的龙女,可绝无可能是一点目的都没有的。   扶颂位居与高位之上带着软香气息的软榻中,案几上面摆着的是还带着晶莹露水的仙果,杯中的佳酿也都是取自九泉山中最深处的佳酿。   他的身边正坐着烛烨,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离夜的,居然就真的将他给安排在了自己身边,此刻正没个正形的看着正在花海之中徜徉翩舞的花仙。   杯光交错之间,扶颂可以看得到大殿之中随意说笑的仙女、神女和天女。   她们无一不是面容精致,衣着雍容,端坐在高台之上就好像是最为尊贵的客卿一样——说到底,不论这位后来的帝后如何,出身比起她要高贵不少的天女和神女们,到底都是有些瞧不上她的。   此次的百花宴之上的主角自然是那些争相开放的无比灿然的花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扶颂自然也不例外。   溪竹云海中大多都是绿意葱葱的树木,像是这样五颜六色几乎让人看不过眼的花朵繁华在一起,倒真是有些眼花缭乱了。   “这些花倒是好闻,”烛烨神君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搬着屁股下面的坐垫向扶颂那边挪了两下,撑着下巴看他,道:“阿颂,这迷情香的味道,又是谁放出来的?”   扶颂摇头不语,视线也没有看紧张的茉莉。   他知道不是她。   “该走了。”扶颂将手中的果核放下,听着由远及近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离开。   *   本来预备在大殿之上宣布和北冥之墟的龙女冥菱龙女婚典的离夜帝君,今日偶然突然兴起,想要前去看一看他自小出生的苦寒崖。   他的身边一向只带着亲身的随侍,因此,在进去之后,看着随侍那一副惊恐却又不能说的表情,当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苦寒崖一向都是天上的禁地之处,若是没有命令不能随意入内。   可那位传说中风评本就不好的龙女,却在宣布婚典的当日,没有把持的住,拉着身边那位黑皮肤大眼睛的侍卫在苦寒崖之上就地野战了。   可却偏偏就被离夜帝君撞了个正着。   *   扶颂手中握着酒杯,看着这周遭本来还喧哗沸腾,此刻却毒恨不得想要缩到地底去的所有值班神将,暗暗在心中摇了摇头。   他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看着跪在冰冷地面上,衣裳不整,神色惊恐的那位容姿娇艳的龙女,心里想到的,却是千年前的一幢旧事。   那个时候,离夜从苦寒崖被接到神木林已经长达一千年有余。   那段时间里面,他和离夜吃住都在一起,曾听着他白日用功念书,背下巫伢长老吩咐的一切,满心的鸿鹄之志想要不多麻烦自己,就可以登上那个无上王座。   事情久远,扶颂也不能多想起太多的细节了。   后来,离夜的真实身份被他察觉,为了不让他发现,离夜甚至是亲手结束了他身边分配过去的两个掌灯使。   那两人的死状极其残酷,扶颂当时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巫伢长老带着离开了。   他们两人怨气太重,根本无法超脱。巫伢长老那段日子将他们带到西方四谛天,求着正音古佛诵经,长达九九八十一日,才终于是洗脱了他们身上的怨气。   九重天上的掌灯使者自出生以来,就天生为了引路而生。   扶颂怎么都想象不到,他们两人,到底是如何……会在死后都保持神魂不灭,不肯超生。   这个谜题,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猜透过。   *   下跪着的冥菱龙女无神的跌坐在那里,可北冥龙君到底都是活了万年的老滑头,自然已经闻到了飘荡在这宫内的迷情的余香。   可扶颂心知,三十三重天上一向清明自持,所有香料均是来自于三重天之中的花海,现在的花宫执印者是素馨神女,北冥龙君这么说……无非也就是想找一个能够顶罪的罢了。   素馨听闻北冥龙君这么说,一下子就惨白了脸色,可却也自己压抑着没能把目光放在扶颂身上。   她独自跪在地面上,身后长裙散落在背后,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跳跃着的火苗一样,艳丽的紧。   北冥龙君像是找到了出口,当下就把素馨神女批贬的一文不值。   素馨毕竟在天上千万年,自然也有不少交好的姐妹,仰慕着她的男神也并不在少数,当下,就有不少神仙义愤填膺,恨不得想要上去撕烂北冥龙君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扶颂一直都在那听着,直到北冥神君说,素馨设计要冥菱龙女在离夜帝君最为看重的苦寒崖边何人苟且,是为了想要自己登上后位之后……到底是忍不住了。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身边一阵轻笑。   烛烨脸上并无笑意,手中的白玉茶杯泛着温润的柔光,他鼻尖轻轻的嗅着其中的香气,眼睑微垂,说道:“龙君这时不说,我倒是要忘记了。”   “听闻东陵冥君和素馨天女早就已经私下定了终身,本想着下一次千年花期之上,广邀四海八荒的神仙都去做客,怎的到了龙君这里,东陵的眼光,就差到了这种地步不成?”   龙君嘴唇微抖,连连朝着烛烨作揖,慌忙说自己不敢。   扶颂眼角撇到一边的东陵冥君,暗暗皱了一下眉毛。   这位冥君才刚反应过来,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里看着座下正在哭喊自己冤枉的北冥龙君。   素馨神女早就已经被烛烨神君说的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吓呆了。   “前些日子冥界花期正盛,素馨天女调了三重天不少的花去冥界供各位观赏,遗失一些花粉也实在是正常,”东陵凉凉的开口,看着北冥龙君说道:“可听龙君这个意思,是说我家素素……”   这一个长音拖得,实在是足够心机。   素馨神女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向了东陵冥君,东陵冥君从座上站起,对着高位上沉着脸的离夜拱手说道:“陛下,我家素素今日受了惊吓,东陵带她先走一步。”   素馨神女垂着头,让东陵冥君直接横抱起轻声安慰着走了。   在场不少男神女神都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看着北冥龙君的眼神就更加的不爽了。   若是东陵冥君还未宣布,他们在这千年之间也还是有可乘之机得到美人芳眼青睐,可眼下冥君自己都已经宣布要和素馨神女喜结连理……还有谁会冒着这份风险去献殷勤。   北冥龙君这一下,着实是踢到了铁板上。   扶颂垂眸用余光看着把玩着茶杯的烛烨神君,正想问他手中的杯子怎么看的这么眼熟的时候,位于北方之境的地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冲天的魔气。   与此同时,殿外也有一阵齐齐的兵甲之音传来,步伐整齐,领头那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天将手中持着一把三峰长/枪,曲膝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陛下!北冥之墟发现三千妖魔作乱!”   离夜面色冰冷,神色不愉的看着下方战战兢兢跪着的北冥龙君,冷哼一声,道:“全数诛杀。”   事已至此,即便是为了天帝颜面,北冥之墟也绝对留不得了。   扶颂想通了前因,看着已经离去了的明黄色背影,最终压抑住了涌上来的轻叹,背着双手回了溪竹云海。   当年离夜娶了北冥之墟的龙女为妻,降下的雷劫全数打在了那位龙女身上,离夜为了护她,被天雷击成重伤,在外也得了一个美名……可没有人会记得,那位龙女到底是谁。   直到现在,离夜都没能放下对北冥之墟的猜忌,今天这么一出,不过就是为了要试探北冥龙君到底知道多少。   若是知道过多,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要把那三千魔乱的事情按在他的头上,给他扣上一顶意图叛天的罪名,整个北冥之墟都难逃一死。   若是他知道的不多,冥菱龙女经此之后,也算是在三界彻底扬名,至此都会和天上再无瓜葛,此后,他更是可以高枕无忧。   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从那无边的地底放出了三千妖魔,离夜现在,是真的……   *   溪竹云海内,素馨神女正抱着怀里的小仙寻在桌前画画。   画中的是一个身着黑衣,头发尚未束起的小孩子,他手中抓着一条白蛇的七寸,面容温和,手中那只白蛇似是受了伤,在他的手中也丝毫都没有反抗过。   “素馨姐姐,这是谁啊?”仙寻故作不懂,睁着大大的眼睛指着画面中的人说道。   素馨天女神思飘远,带着一丝回念的意味说道:“他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   “在这广袤无垠的三十三重天上之上,也就只有他,即便是千万年过去,都还能保持着最真实的自己。”素馨天女看着仙寻一派懵懂的大眼睛,轻声说道:“你现在还小,不懂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记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神仙,这样就够了。”      ☆、第十五章 明开   “据我所知,当初扰乱天界无量天之上的三千妖魔首领已经被全数收服关押,封在十八层炼狱地底,由地藏菩萨镇压整日超度,混沌青莲加诸于上,就是为了镇压它们。”走出了殿外之后,本来回复成老人样貌坐在天帝座下的北荒老人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手中的权杖发着微弱的黄色光芒,不耀眼明亮,却让人无法忽视掉那在无夜的天上显得格外不起眼的亮色。   他们挑了一个小路走,在那边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的幽静,里面曲目幽深,很少有哪位神仙会过去。   浮破神君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回复了原身,手中的权杖也变成了那位一直随侍在侧的仙侍,此刻正恭敬的在距离他半步左右的地方跟着。   浮破神君看了一眼烛烨,神色不喜不悲,淡淡的说道:“除非万年前魔尊重新现世,才有了那三千妖魔统一听命的可能。”   “……魔尊?”扶颂楞了一下,随后皱眉。   他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就有些吃惊的说道:“君上所说的,是万年前天地尚在一统,盘古大神初初劈了天地之后,在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盘旋不散的三千妖魔?”   “唔,对。”浮破神君抬了抬眼皮,“就是那个万年前被初代天帝关下了无边地底的妖魔头子。”   *   在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溪竹云海内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低柔的女音和稚嫩的童声正在低低的说话。   正巧逢着素馨天女说了一句,‘那是我此生最敬仰的人。’之后,扶颂就踏入了殿内。   小白龙正以原身团在素馨天女怀中,样子颓软的实在是看着让看到的人都想要睡上一个美美的好觉。   在看到了他最喜欢的扶颂神君回来之后,小白龙满脸纠结的在素馨天女怀里打了一个滚,最后才终于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爬出了那个香软的怀抱,顶着一张恋恋不舍的小脸慢腾腾的抱住了扶颂神君的小腿。   “神君,你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西方有妖魔出现嘛。”小小的仙寻并不是太理解妖魔和妖之间有什么区别。   扶颂知道,于是抱起了脚边昏昏欲睡的仙寻,将他放到怀中轻轻的抚着他的背部,说道:“妖魔和妖并不一样,入了魔的,无论是人、神、还是妖都必须要诛尽,否则一旦等他炼成了气候,三界的生灵都会遭受到大危机。”   “喔喔喔!”仙寻来了精神,睁着大大的眼睛说道:“那就是说,入了魔的人,就会像是佛祖说的一样,一丝理智都没有,整个就是一个杀人机器吗!”   “对。”扶颂说道:“妖魔以强者为尊,这些通常来说,都是最低等的妖魔。上了位有了修为的,譬如那位魔尊……就会拥有大无边的法力,并且和当今天帝相当,可以号令整个妖魔界。”   “听起来好威风。”仙寻的眼睛闪亮亮的,说道。   “对。”扶颂轻笑,“他们一向想要占据三十三重天上,可是他们都忘记了,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灵气充裕,对待天帝灵物的神来说是滋补大养,可对待嗜血黑暗的魔来说,就是大害了。”   “那他们为什么又还要一直来天上呢?”   “……谁知道呢。”扶颂微微侧过了头,看着室外被清风拂过后的柳枝,在闲散的午后随意的飘荡,无忧无虑的紧。   *   “近些日子冥界驻军为了要还我清白,已经请了天帝彻查第三重天,”素馨天女沉默着听着扶颂和仙寻把话说完,才起身屈膝说道:“多谢神君愿证我清白。”   “你要谢的不是我。”扶颂说道,伸手遥指了一下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门前的东陵。   东陵的脸色并不好,一开始在门框上倚着的时候,他还有心思和扶颂眉来眼去的卖弄风骚,可没一会儿,就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脸色突变,在扶颂指过去之后,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得……跑掉了。   “他这是害羞了。”烛烨神君轻轻笑了一下,坐在了软垫之上,他的位置靠的和扶颂极尽,稍微动一下就可以碰到扶颂的手臂。   “哎呀呀。”浮破神君抬了一下眼皮,不经意的看了看烛烨神君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在默默挪动的屁股,说道:“方才茉莉花仙背后纹着的,是上古花纹明开夜合?”   “对。”扶颂微微勾唇一笑。   “这可不得了了。”浮破神君极其不厚道的笑了一声,看着还跪拜在地上的茉莉花仙,“咱们这位天帝自打登基之后,古佛圆寂,妖魔出世……一切大灾之象都过去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天降奇瑞,果真是妙哉。”   居于下位的茉莉花仙迟疑的抬头,却看着正在上座的三个乘了君位的上神都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当下就觉得,她好像,有不少东西都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谨慎的开了口,说道:“素馨生在神木林,背后天生就有茉莉花饰证明自己原身是茉莉,明开夜合是上古奇花,所在之处遍地花开,芬芳萦绕……”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   古话中传下来的,对于明开夜合的传说尽皆是福瑞之象。   明开夜合开时,枝叶舒展茂密就代表着这三界之中的明暗瑞气,叶子蜷缩就代表着这三界之中的妖魔霍乱,是大凶之象。   可如今天帝登基才刚刚千年有余,这样的大凶之象,委实像是重重的打了天帝一巴掌。   千年前巫族所有巫者陨落前夕,曾经奋力封住了整个神木林,即便是当今的天帝陛下,都没能够打开它。   后来,他自神木林飞升,因着身上一朵天生的茉莉花纹被封为茉莉花仙,此刻听这几位上神的意思,却是因为她的背上,有着明开夜合的纹饰。   这简直是不可能。   “啊,你不必多想。”烛烨神君半是劝解半是警告的说道,“明开夜合现世,自古以来都是大事,为了以防万一,素馨天女……还是将衣服穿好比较合适、”   素馨天女闻言有些羞红了双颊,显得更是吹可叹破的晶莹,她本就是天界上了名的美人,更掌管整个第三重天,“素馨听命就是。”   今日因为朝宴,她才穿的妖娆了些,平时的她,好歹也是一个庄重又严肃的好女仙。   *   小仙寻已经在大人们说着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无趣的睡着了,因为睡姿并不算是踏实,因此他睡的并不算安稳。   而从外面带着凛冽兵气的天将浑身鲜血,手中持着明黄的文书进来的时候,仙寻也就像是一下子被戳破了的鼻涕虫,一下就惊醒了。   他坐在扶颂的怀里,看着宣读了旨意之后就已然晕倒在地上的天界万中选一的兵将,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神君神君,他这是怎么啦?”仙寻小声的惊呼了一下,连忙跑到了那位天将身边,却又被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污浊气息逼得向后退了两步。   可是天将却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舒适的舒缓了一下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甚至还小小的舒了一口气。   小仙寻一点迟疑都没有,果然又靠近了那位看起来痛苦非常的神将,把自己白嫩又干净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管已经沾上来,却又没有再蔓延一步的黑气,说道:“仙君,他身上臭臭的。”   “是魔族身上生长着的浊螟虫。”扶颂皱了皱眉,想到刚才那封让他马上赶往西方交战的地界,看起来,果然是严重不轻。   “草笃,带上箱子和阿寻,跟在我身后。”扶颂快速的吩咐了一句,随后让烛烨扛着那位已经昏迷了的神将腾云前往西方飞去。   身后素馨天女想要跟着一起,却被身后的北荒老人凉凉的制止了,“老夫活了这么久,可还从未看到过第三重天掌天的花仙上阵杀过什么魔怪。”   茉莉花仙将身后如瀑的黑丝用一根丝带系住,又将身上美丽却无一丝用处的繁琐流苏和纱坠驱除,仅仅着了一身看起来极其撩人眼球的里衣,向上座的浮破神君行礼说道:“上神怕是忘了,素馨掌管整个第三重天,除了朝典之上舞乐……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个用途。”   浮破神君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微微皱起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你要不说,老夫倒是忘记了。”   随后,浮破神君一副头痛的样子向后靠躺在了靠垫后,身后垂手一直笔直站着的仙侍马上上前两步,将两根手指放在浮破神君的额际轻轻的揉按了起来。   室内点着的清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让人心思又沉上了几分,素馨天女向浮破神君行了一个大礼,向后退了两步,才恭敬地离开。   “慢着。”身后传来一个低哑的男音,“此刻前去,你倒不如绕一圈到第三重天,带上重莲神女。”   重莲神女位居于第三重天,居住的地方是整个第三重天最为美丽的莲花池,莲花生长的地方清雅至极,可却又是出淤泥而不染。   素馨一愣,随后喜色爬上了她的眉眼,精致妖娆的霞晕妆顿时散开来,显得妖媚至极,“多谢神君。”      ☆、第十六章 天帝   妖魔全数出自北方之境,可源头确实从西方而来,西边自古都是佛家圣所,因此,关于这个地点虽然天帝已经派了人去查询,却最终都没能找到一丝结果。   当然是没有结果的。   扶颂面色冷厉的看着已经成了一片焦土的北冥之墟。   四处还有烈火燃烧,西海龙君布下的雨根本就不能浇熄——从无边地底带出来的魔煞之气所凝聚成的毒炎,比起天上的五味真火尚且更加炙热,又夹杂了一丝阴邪之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就连一向滋润潮湿成了一片淤泥的地面也都变成了一片片龟裂再没有一丝活气的死地。   北冥之墟经此一战,算是要彻底退出这四海八荒的舞台之上了。   扶颂来不及多想,就带着小草精给那些已经支撑不住下了战线的士兵们疗伤。   地狱烈火焚尽一切生机,却也要生机来克制——在这一方面,再没有什么能比扶颂更好的医者了。   烛烨身上一直扛着的那位看起来不过是少年的将军在到了北荒之境之后,就已经用手中的银色□□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面容平静冰冷,直直的看着位于天地交界处那一片滚滚的狼烟,随后踏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步子,却被仙寻给抱着大腿拦了下来。   “哥哥,那里不能去了。”仙寻说的有理有据,马上就上手开始扒人家的裤子,冷面的少年将军顿时红了脸——可惜已经黑的看不出来,他慌忙的扯着自己的裤腰带,却松开了手中支撑自己的□□,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这才对嘛。”仙寻笑眯眯的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拍了拍对方一样脏兮兮的脸,拿着手边小草精准备了许多许多份的药箱,“素馨姐姐已经去请了重莲姐姐,等她到了之后,这些受伤的将士们就可以摆脱掉痛苦,所以,你就安心的在这里养伤吧。”   少年将军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看着仙寻包子一样的脸蛋,沉沉的说道:“好。”   *   扶颂在忙乱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烛烨到底去了哪里,只是那三千妖魔的数量实在是渗人,这一次正逢着天界朝宴,可四海八荒内的老君们无一都是不怎么爱出门的,即便是真的出了门,这只有三千不足的小妖魔,也绝对是请不动他们亲自出手的。   可从下面飞扑涌上来的那些黑压压的,一望甚至是看不到头的妖魔……数量又怎么可能是只有三千。   扶颂抿唇,手脚快速的给一个伤员包扎伤口,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属于烛烨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的时候……他还真的是松了口气。   不论怎么说,烛烨都是烛龙古神目前座下唯一的一个传人,如果他出现了危险,烛龙一旦震怒,三界可能都将毁于一旦。   场面越来越变得离奇,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升起了浓浓的雾团包裹住了整个凄烈的战场,被迷雾触碰到的天将们就好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样,神志不清的扔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   那些妖魔也都是奇怪,已经被定住了的兵将们他们却全然都不再顾及,专心致志的去拼咬着那些还尚且有一丝反抗能力的天兵。   妖魔浑身上下都是剧毒,被他们伤到的天兵随即就会被那种焚心的痛苦击倒在地,再无站起的可能。   扶颂几乎要忙不过来,无意识抬头的时候,却突然看到,有些天兵捡起了地上已经被雾气腐蚀,散发着阵阵魔气的神兵。   他们被控制住了。   那些天兵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是充满了全黑的双瞳。   据古籍记载中,全黑眼瞳者即为妖魔。   已经被魔化了的天兵像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一样,肆意的杀戮着身边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些妖魔。   小白龙已经被震惊的扔掉了手中的医具,下面那个正在养伤的少年将军挣扎着坐了起来,却又被反应过来的小白龙压了回去。   “没事的。”仙寻抿了抿唇,他似乎看到了已经飞速赶往了天地交界处的烛烨神君,“神君是烛龙古神的后代,他这么厉害,这一场魔乱一定没事的。”   将军沉默良久,看着自己已经丝毫不能动弹的胳膊和依旧没有完全取出的腐肉,最终沉默了下来。   姗姗来迟的素馨天女带着一样狼狈的重莲神女二话不说就投入了战场之中。   唯二的两抹颜色在这一片黑红之间显得格外的扎眼。   素馨天女在空中起舞,随着她的舞动,地面上渐渐的开启了无数多像是茉莉花一样的植株,植株所到之处,迷雾被控制,已经没了神智的天兵也渐渐的停下了动作。   而与此同时,在素馨天女的背后,渐渐的盛开了一朵发着微光,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纹路。   天地浩劫,视为明开。   *   那边,烛烨神君所到过的地方,迷雾顿散,所有的天兵神志回复清明。   在这一路上,烛烨神君身上发着的光华越来越大,最终,他终于是变成了原型。   一条银龙。   扶颂愣愣的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再也顾不得已经昏迷的天兵们,看着上空中突然停下了飞行,再一次去而复返的银龙。   烛烨以原身飞回了扶颂身边,长身而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银芒,最后招摇了整个北冥之墟。   “阿颂。”烛烨伸出支手臂,递到了扶颂面前,看着扶颂震惊的申请,再也是忍不住脸上淡定的神色……扭脸又跑了。   扶颂神君抖着双手,默默地又开始给地下已经被烛烨身上圣洁的龙气自然治愈了的天兵裹好了伤口。   他想不明白。   这天地间,颜色浅淡的龙族不少,甚至还有最与之相近的白龙——可是能够彻身彻尾,没有一丝杂色,都是纯洁的银色的龙,天地间,只此一条了。   如果说烛烨就是帝烨,那么千年之前,整个巫族被全输处死,他被流放诛仙台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那边的烛烨神君渐行渐远,光华所到之处所有妖魔都发出了阵阵哀嚎,随后就变成了飞灰。   龙身所过之处生机重新恢复于整个北冥之墟,寸草不生的大地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此同时……   四海八荒内所有的掌权者,也都齐聚在了这并不算是大的北冥之墟。   *   恢复了真身的烛烨神君上下一身白衣,腰间坠着的,是前些日子在扶颂神君那里讨来的一块玉饰。   这个时候,又是一阵银色光芒闪过,从中出现的,却是一身玄衣玄袍的离夜。   八荒君主齐聚一旁,以古国青丘之主为首上前两步,看了一眼眉眼间已经难掩戾气的离夜,最后叹了一口气,恭敬地朝着烛烨躬身,“千年前天帝登基,血洗整个神木林,敢问阁下,这通天的银光,是不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烛烨轻笑,却并没有回答白晋帝君的话,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双眸已经转变成了全黑的离夜,语气之中却全然都是冰冷,“当年苦寒崖上,帝花伴着魔花同生,早该注定死亡的魔花因为我家阿颂一时心软没有掐去,却让你又彻底迫害了整个神木林。”   离夜上前一步,周身的魔气映射之下,在他身边跟着的不少天将都难以支撑。   扶颂此刻就在他的手边,可是远比他速度更快的,却是烛烨的双手。   “你我同生,我不能杀了你,你也不能奈何了我。”烛烨伸手捏了捏扶颂冰凉的手,颇为心疼的用双手握住,还哈了几口热气,“你若是聪明,今日就该收了你那十万魔兵,回地狱去再修炼个千万年再出来。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摆脱掉那份双生契。”   离夜的双眼逐渐回复正常,他傲然抬头,看向了在烛烨身边垂着头,一字不答的扶颂,高声说道:“若是千年前你肯助我登上王座,此后,三界定然不会出现浩劫。”   说完,他就当真领着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魔兵魔将消失不见了。   *   恐怕天历有史以来的记载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件了。   魔尊离夜占据天庭为帝千年有余,下令诛杀了神木林千万巫族。   第二任掌管无上天书的巫颂被流放诛仙台下生死不明……天界这十万万诸神,都当真是瞎了。   四海八荒内的君主哪怕是千年前在新帝登基的时候,都从未出过自己领地,此刻,却在这一次全数出动,齐聚在了鸿蒙神殿。   离夜是魔尊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此刻真正的天帝……却赖在溪竹云海门前不走,也是事实。   八荒内的老君在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的鸿蒙神殿等了多久,烛烨神君就在溪竹宫门前吃闭门羹吃了多久。   久的仙寻都已经坐在地板上剥完了一小碗瓜子给那位受了重伤的将军吃,又回来的时候,还能透过屏障看到……正扒着门缝朝里不住张望的烛烨神君。   仙寻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屁股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走到了溪竹宫内。   扶颂神君此刻端坐于榻前发呆,他的面前坐着哭红了双眼,已经因那一战恢复了原身,飞升成为上神的素馨神女。   ☆、第十七章 原来   “神君……”素馨天女期期艾艾的开口,双眼通红。   已经出现了明开夜合花饰在额间的她显得格外的娇处动人,此刻她的身上还是那一身在战场之上为天兵天将们赐福所穿的妖冶劲装,盘踞在地上,却又比那些衣着艳丽,繁琐复杂的女仙多了一份说不清的可怜。   扶颂此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根本就无暇估计素馨。   素馨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溪竹云海。   不论怎么说……他好歹回来了。   *   烛烨神君最后还是被里面的仙寻偷偷的给带了进来。   小仙寻包子一样的脸上充满了愁容,他悄悄的跟在溪竹云海前已经守了整整三日都没有离开过一步的烛烨上神说,自家仙君也已经在殿内端坐不动了三日了。   这三日之内,任凭他怎么在地上打滚撒娇,他都实在是不为所动,根本就一点注意力都没有转移过。   仙寻担心的要命,因此,他决定在那位名叫邹吾的少年将军的帮助下,把烛烨上神给放进来。   然后他就溜掉了——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告诉仙君,是这个坏蛋强行跟在自己后面进来,而自己只是在外面玩耍的!   多么天衣无缝又完美无缺的计划呀!   小仙寻乐呵呵的牵着邹吾的大手就打算去找小草精一起去玩啦。   *   烛烨上神其实一点都不怂。   这个不怂具体体现在……他已经敢把脑袋探进溪竹宫内的大殿上,看着扶颂的身影了。   只是又怂了的地方是,他才刚刚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被扶颂发现了。   “你既然进来了,就过来吧。”扶颂长达三日都没有动过的身体总算微微动了一下,随后便皱着眉不再动作。   烛烨上神连忙心疼的走上了前去给扶颂按压已经麻掉了的双腿。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想问的。”烛烨上神手腕熟练的扭动,看着扶颂上神一瞬间变得失神的表情,轻声说道:“这件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我带你看看,可好?”   “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扶颂感受着从殿外缓缓吹来的凉风,“你在这门前守了几天,四海八荒的君主就在鸿蒙神殿内等了你多久。”   烛烨轻声一笑,“他们不急。”   “好。”扶颂垂眸,已经干涩的即便是眨一下都难过的要命的眼睛顿时充满了疼痛感。   他闭上眼睛之后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烛烨的带领之下……再一次回到了千年之前。   时间毕竟是有限,烛烨不可能带着扶颂看完这三千年上下全部的事情,因此,他就把重要的一些呈现在了扶颂眼前——带着私心和想要扶颂原谅他的心情,这份呈现在扶颂面前的东西,虽然全部真实,但是到底对自己更加的有益。   “你当时出生在苦寒崖边,巫颂出生百年是最虚弱的时候。”烛烨的声音轻轻响起,看着扶颂微微仰起的头,将他平放在了软榻之上,搂住了他的上身将他箍在了怀里。   一只手轻轻的抚着他柔顺的黑发,一只手臂拦着他的肩膀,烛烨神君脑海中也呈现出了千年之前,扶颂刚刚出生的时候。   “那个时候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我强行破了龙啼莲的封印化了形,每天就将你抱在怀里。”   那个时候,扶颂也不过是一个小婴儿,整日吃的都是苦寒崖之上的雪水和龙啼莲的花朵,他不能御寒,在至寒至阴的苦寒崖边根本承受不住那里天地寒气的侵袭,因此,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胖娃娃,将那个还小的婴孩整日抱在怀里取暖——那简直是最快乐的日子了。   时间过去百年,他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拼着最后一丝灵犀托梦给了巫族大长老,让他来接已经安全了的巫颂,自己却又回到了那朵莲花之中,成了并未出壳的花苞。   只是这变数已经生起,因为他的生长而应该枯萎的那一朵代表魔尊的玄色莲花……却在那一刻发出了蓬勃生机,变成了一个和他相仿的孩子躺在了扶颂身边。   已经陷入沉睡的他‘看’到了一切,却无力出生阻止。   “后来呢。”扶颂轻声的问道,他的手和烛烨的手牵着,两人以并不存在的身体站在了那个幻梦之中,看着属于他们之间的过往离合。   “巫伢长老以为巫颂与本代天帝同时出生,以为是天降祥瑞,就将离夜接到了神木林之内。”烛烨神色淡淡的,“我被再一次困在了龙啼莲内,整整两千年都没能够出来。”   两千年的时光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烛烨用了百年时光保住了扶颂当时孱弱的生命,可却也浪费了千年时间让离夜成长成为一个足以让整个巫族就此覆灭的魔尊。   “离夜性本恶,在神木林之内被你悉心教导,在他对天帝的位置产生欲/望之前,我曾经想过,天帝这个位置,即便真的给他了,也并不是不可以。”烛烨轻笑一声,带着扶颂去了一个地方。   诛仙台。   那个高台之上尚且还有数万巫族没有洗去的血迹,就像是永远的纪念碑一样印在了那刻有繁杂纹路的地板上,高高的祭台之上,那座斩龙台散发着的寒光依旧让扶颂有些颤抖。   “直到我再一次醒来,发现他将你投下了诛仙台。”烛烨轻轻地说道,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扶颂的手掌,双眸直视着他的双眼,“诛仙台克制三界之中的一切,你跳下去之后,我能做的,就只是从苦寒崖边飞过来,将你卷在自己身体内,不让你被诛仙台的煞气伤到。”   扶颂的嘴巴哆嗦了一下,像是呓语一样的说道:“我当时,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   烛烨没说话,有些狼狈的低下了头。   “可我在招摇山之上醒过来的时候,确实已经变成了小孩子。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直到遇到了西海龙君才回复。”   “嗯。”烛烨垂头丧气的捏了捏扶颂软软的手掌,“我当时太虚弱了,龙身扛不住诛仙台的千刀万剐之刑,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到底,我将你平安放在招摇山上之后,就飘到了钟山之上。”   扶颂双唇抖动,看着烛烨再无一丝嬉皮笑脸,显得忐忑不安的面容,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梦境戛然而止。   烛烨上神醒过来的时候……他又被扶颂丢出来了。   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烛烨上神再一次趴到了门上,可里面的仙寻却肿着双眼对他说道:“都怪你把仙君惹哭了,坏蛋!欺负完龙又欺负仙君!羞羞脸!”   邹吾神将默默的上前两步,将厚重千钧的溪竹云海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烛烨神君……彻底看不到里面了。   *   扶颂这里,却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之中。   他发现他似乎走进了一个弥彰。   从一开始,他都把苦寒崖边抱着自己取暖的那个孩子当成了离夜,因此,那两千年间,即便是离夜做出了多么不对的事情,他都以为是无心之过,并没有多想过——一个肯抱着自己百年不挪动一步,也要抱着自己不让自己出现生命危险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他不相信。   然后就造成了一个更大的错局。   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导致了整个巫族覆灭,可原本就救了他的烛烨却又一而再的被他误会背了黑锅。   认错人的是自己,信错了人的是自己。   苦寒崖边救了他的是离烨,诛仙台下救了他的……也是离烨。   第一次,离夜再一次被封进龙啼莲内,花费了千年好不容易破开,却又因为救了自己差点消散于天地之间。   如果不是烛龙古神还尚存世间……离烨是不是,就真的不在了?   这样的认知让扶颂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能,可心里的内疚也越来越深。   即便是做了这么多,到现在都以一种极其卑微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烛烨上神……他求的又是什么呢。   *   “阿寻。”扶颂嘶哑着声音开口,惊醒了一边打盹的仙寻。   仙寻胡乱的抹了两下下巴,无神的看了一下四周,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啊,哎,啊仙君你总算肯说话了!”   仙寻激动的顿时冒出了眼泪,扶颂却没有心思安抚他。   “……你去殿外看看,算了,无事。”扶颂抿抿唇,撑着案几站了起来,可长时间的跪坐姿势让他一下有些晕眩,几乎要站不稳就倒在了地上,却又是另外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胸膛将他环绕在了里面。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的任由烛烨将他又平放在了软榻之上,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正阳午时到了?”   “嗯。”烛烨上神委委屈屈的点头,小媳妇似的伸手拉了拉扶颂的袖子,“阿颂,你别生气。”   扶颂沉默了。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他看了看烛烨上神几乎完美无缺的脸,抿了抿唇,最后轻声的说道:“给我看看你的龙身,好不好?”   烛烨上神……   “当!然!好!”      ☆、第十八章 巫族   现在呈现在扶颂眼前的,是一条巨龙。   三界之中龙族不算是多,可四海八荒加上各个地方的龙族总共加起来,也都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阿寻变成了龙身之后,就已经是三界之中少有的可爱的不得了的小白龙,每次化了原型之后,不管他是犯了多大的错,扶颂看着那双水灵灵的双眼,都不会舍得再骂他。   可眼前的这条龙……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它更美丽的存在了。   他身上的每一片鳞都像是在发着暖光,随着落日的余晖降下,就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   扶颂几乎着了魔一样的伸出双手,巨龙的脑袋向前延伸一点,看着直到他下巴地方的扶颂,歪了歪脑袋,随后整个身体都缩小了数倍。   扶颂的手刚好可以碰到它的脑袋。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扶颂忽然想起,龙族一向血冷,可在烛烨变成人形的时候,却又是从头到尾都温热的紧。   千年前他从诛仙台上跃下,也是那样一个冰冷却又舒适的感觉。   “……”扶颂愣愣的把视线向后看去,龙身上还有不少旧日的伤疤没有痊愈,即便是已经长好,可也能够想象到当日它所受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害。   “我记得,你当时是强行破了龙啼莲的封印赶到诛仙台,才跃下救了我一命。”扶颂向前走了两步,用双手环住了烛烨的大脑袋。   烛烨微微蹭了一下,却笨拙的把扶颂顶了向前一步,当下就委屈的低头抬眼看他,不再动了。   “你当时那么虚弱……”扶颂轻叹一口气,“即便是我死了,只要你能够顺利登上帝位,能够请愿无上天书复活整个巫族也并非是不可。”   “你不能死。”烛烨变成了龙之后,声音也像是从四方涌来,空灵却又低哑,“即便是我死了,你都不可以死。”   烛烨化成了人形站在扶颂面前大约两三步的距离,微风轻起,吹动了两人的发丝和衣衫,烛烨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扶颂,轻轻启唇,说道:“阿颂,你不可以死。”   *   烛烨神君赖在溪竹云海住下了!   仙寻双手叉腰,鼓着嘴巴看着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坐在扶颂身边,让他剥荔枝的烛烨,顿时更加生气了。   前几日登基大殿照常举行,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华丽,也并没有多少歌颂烛烨的悲歌,一切的过程再简单不过——就连一道天雷都没有劈下来。   可是这一次的天却像是不知道怎么了的,没有烛烨的命令,各家仙女并没有出门织云,可外面的天空却又像是铺了墨一样的美奂绝伦。   天降的福瑞让九十九重天之上的避世灵鹤和四海八荒内隐世不出的祥瑞麒麟全数出动,即便是现在,天边都还围绕着一群想要诱拐一匹麒麟瑞兽回家当宝贝供着的不少神仙。   ——可眼前这个明明该在鸿蒙神殿处理事情的帝烨!却偏偏腻在自家仙君家里不!出!门!了!   自己的位置被他占据,仙寻又怂的不敢抢回来——即便是他四条爪子全都上阵,都顶不住人家烛烨神君一根指头。   这实在是太悲伤啦。   伤心的仙寻只能气哄哄的对着大殿内重重的哼了一声,故意踏着非常重的步子走向了溪竹云海一旁的练武场。   先前在北冥之墟一战封将,自此掌管前七重天守卫工作的邹吾神将一般就在那里练兵。   *   “阿颂,你当真不管仙寻那孩子了?”烛烨吐掉了手中的励志核,张着嘴巴等着扶颂给他喂下一颗。   扶颂头也没抬,手中的动作不停,只是轻声说道:“那是他的命数,我们强加干涉,反而会坏了事。”   烛烨沉默一会儿,突然说道:“你从正音古佛那里走的时候,拿到的那张字条,你看了吗?”   “没有。”扶颂顿了一下,接过身边仙侍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探入怀中取出了那个一直贴身保管,却从未打开过的字条,说道:“古佛说,这是你给我的?”   烛烨脸有些红,伸手想要抢,却被扶颂挡着去了一边,只能说道:“也没什么……”   “哎呀。”扶颂双眼弯弯,把手中的字条夹在双指之间,晃了两下说道:“上面的这两个娃娃,是你和我?”   字条上面并不是字。   反而是一张显得极其稚嫩的简笔画。   上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孩子怀中抱着小孩子正在摇晃,身边还有一个像是花一样的植物……   大概是烛烨神君幼时画的吧。   “唔。”烛烨晃了两下脑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   此刻室内非常安静,几名仙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宫殿,一阵花香拂过,却是先前素馨种植在殿外的百花开了。   扶颂又把那张字条平放在了手中,随后折叠两下放到了一个锦囊里面,小心的收回了怀里,抬起头看着眼前烛烨神君的发尖,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说道:“我前些日子去了月下老人的桃树下面。”   “啊。”烛烨眨了一下眼睛,没反应过来。   “扶桑岛上的那颗桂花树飞升之后,直接就到了月下老人那里,成了月下童子。”扶颂笑眯眯的弯了眼睛,“他说前几日看了看老人配下的红线,阿寻和素馨天命已定……”   烛烨睁大了双眼,没等扶颂说完,就站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牵住了他的袖子,说道:“我与你也是天定命数!三生石上刻有我们的名字,我都一一去看过。”   “嗯。”扶颂轻轻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根长长的红线,然后拉过了烛烨的一只手,将红线的一头缠绕在了他的指尖,说道:“我曾经去问过。”   红线一圈圈的将烛烨的无名指捆住,线的另外一头,扶颂开始给自己缠,“那日我不小心到了冥府内三生池旁,正巧看到了我身边的名字,就是你。”   红线渐渐的缠完,扶颂双指轻轻捻着线,抬头笑道,“每一个地方都是你,之后,我就不再怀疑你了。”   “阿颂……”烛烨愣愣的低喃两句,随后忽然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变成了龙身,不屈不挠的顺着扶颂的小腿爬上了他的肩膀,用自己微凉的脑袋蹭着他,说道:“这事明明该是我做。”   “一样的。”手指间的红线已经消失不见,扶颂轻轻动了一下,将肩头的烛烨取下,看着他变成龙身之后湿润的大眼睛……轻轻地吻了一下。   烛烨……变成了一根及其僵硬□□的笔杆(只有尾巴上的毛还在随风飘摇)。   *   自从巫族昭雪之后,扶颂巫颂的身份就渐渐的暴露于了人前。   他千年炼魂,早就已经不是千年前的那个巫族巫颂,烛烨给他加固了溪竹云海,却又让守天的大力神灵直接将整个溪竹云海搬到了神木林里面的空地上。   这么一来,扶颂也算是回了家。   在烛烨终于准备好一切,打算让扶颂通过无上天书以及四海八荒主君的力量加以倒转诛仙台的戾气具于天上的时候,扶颂才终于打开了已经闭锁了多日的溪竹云海,看向了这几日因为天降祥瑞,几日都没有落下去过的天上。   这被离夜占据了长达千年,出现了不少次黑夜的三十三重天上之上,终于迎来了永日的白天。   *   巫族集天地精华于一身,身上所赋予的灵韵甚至比烛烨都要高。   万千巫族全数复活,四处散落在天地之间的魂灵得以安心,着实是让烛烨废了一把力气。   在四海八荒的君主已经累的不能动弹,烛烨也几乎想要睡个千百年之后,巫族中的人……总算都重新见到了天日。   想要完全恢复成鼎盛时期自然是不可能,复活过来的巫族众人甚至到了现在都没有一个醒过来,他们近乎疯狂的吸收着神木林因为巫族灭族之后重新回到了天地之间的灵气。   一时之间,神木林内绿光冲天,带动着整个天上的往复循坏都要新鲜上了不少。   第三重天的花开的更加鲜艳了。   扶颂推开门的时候,神木林依然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可所有他巫族子民居住着的房子内,却都燃点着蜡烛。   所有重新自封在原型内的草木精灵在自家主人复活的那一刻同时苏醒,处处闪烁着的莹莹光点让神木林充盈着不少生机。   看着似乎恢复到了往日繁荣的神木林,扶颂微微闭上双眼,将眼中湿热眨了回去。   腰间上突兀的多出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扶颂放松自己向后靠了一下,身后的胸膛传来一阵震动,他睁开眼睛,微微向后仰,就见到烛烨的嘴唇轻轻开合,说道:“阿颂,生辰快乐。”   扶颂一瞬间瞪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从烛烨身后散发了万道光芒,照亮了整个神木林的夜晚。   整个神木林在一瞬间亮如白昼,时间大概过去了半刻钟,扶颂就和烛烨静静的站在这里了半刻钟。   他背后的光芒散去,扶颂也回过神来,正打算说话,却听到烛烨近的像是贴在自己耳边的轻语:“阿颂,看,那是谁。”      ☆、第十九章 弥帝   在那里站着的,是一个头发乌黑如墨,身着一身墨绿长袍的人。   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绿色的权杖,杖头之上泛着微微青光,在四周已然又黑下来的神木林内,那一闪一闪跃动着的光芒就像是希望一样。   “阿父……”扶颂踉跄两下,向前微微走动两下,却又像是打破了什么虚幻一样停下不动。   身后传来一个倒地的声音,扶颂回头,就见烛烨脸色苍白,已经没了站立起来的力气。   “真丢人啊……”烛烨暗叹一声,已经被走过来了的巫伢长老搀起。   扶颂这才跟着巫伢长老一起,把烛烨扶到了那即便千年都没有神仙居住过,却依旧崭新的房子内。   熟悉的药香让扶颂精神一振,这才真的相信,巫伢长老真的活过来了。   “哼!自不量力!”巫伢长老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乌漆抹黑的瓶子,打开了上面封着的红色盖口之后,从中取出了一颗鲜红色的丹药。   烛烨二话没说就给吞了。   巫伢长老这才用鼻子哼出一口气,手中权杖在地上不轻不重,节奏混乱的敲击了两下,随后烛烨身上就围绕起了一阵青色光芒。   光芒过后,烛烨才终于像是往日一样回复了精神,可在这房内……唔,不太敢说话。   “阿颂。”巫伢长老将权杖收起,端坐在了椅子之上,双手平放于扶手两端,看着扶颂和往日再也没有一丝联系的样貌,最后还是叹了一声,说道:“辛苦你了……”   扶颂红了双眼。   千年之前,巫族灭族的时候他没有哭。   巫伢长老在他面前,当着四海八荒十万万神仙削骨割肉的时候他没有哭。   五百年炼魂如同上刀山下油锅都不能比的痛苦的时候,他没有哭。   可现在一声来自于长辈轻飘飘的一句甚至算不得是慰问的话,他却哭的不能自抑。   “我早在你之前,就该察觉到离夜的身份。”巫伢长老摊开了一张古老的卷轴,古书的味道充盈于鼻间,也有一丝残存几乎察觉不到的灵气从中晕出。   “我当时做下那个阵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那中间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巫伢长老皱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在这孩子来了之后,阵法就完成了。”   “我当时身死,灵犀却一直没有消散,亲眼看着你跳下了诛仙台。”巫伢长老敛眸,看着烛烨站在扶颂身后的身体,“有一条银龙自苦寒崖边飞啸而出,没有一人察觉,只身跳下了诛仙台。”   “他浑身的血肉被诛仙台下万千戾气给割成了肉末。”巫伢长老神色平淡的说着,随后视线一转,极其淡然平视着烛烨的双眸,“那条银龙就是当今天帝,烨。”   “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巫伢长老从椅子上面站起身,并不算是高大的身体由于后面掌灯烛光的照射阴影非常高大,甚至是遮盖住了扶颂和烛烨两个人的身体,“你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阿颂。”烛烨面上并无一丝表情,在巫伢长老面前郑重的握起了扶颂的手,“都是为了他。”   *   扶颂最后被赶出来了。   非常奇怪的,巫伢长老在和烛烨眯着眼睛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同时对他说让他在外面等着。   无语又无奈之下,扶颂就当真打开了殿门,从内出来。   只是他没想到。   才刚刚复活不久的巫族子民,已经全数从自己房间中出来,乌压压的在巫伢长老和自己所居住的宫殿之前跪了不知道多久。   里面的对话并没有进行多久,烛烨就和巫伢长老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在看到外面整齐的巫之后,巫伢长老深呼吸一口气,空灵的鸿蒙之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恭迎巫颂重生,帝主临位!”   “恭迎巫颂重生,帝主临位!”   再没有什么声音,能够比数万人一同撕心裂肺喊出的号声更加的震撼人心了。   扶颂眼眶发热,看着在人群中,甚至还有尚且不会说话正在牙牙学语的小巫被自己父母抱在怀里,激动的挥舞着小手。   在所有希望都集聚与自己身上的时候,哪怕按照年龄算,自己在巫族中尚且是一个幼子,他们都毫不犹豫的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扶颂脑海中又回想起,离夜最初走进那个黑狱时,自己看到的,那一张张带着希望与骐骥的眼瞳。   那里面,唯独没有恐惧与怨恨。   “阿颂。”烛烨上前抓住他的手,指了指西方,那是第三重天素馨天女居住的位置,“圣光鸿蒙映射整个三十三重天的时候,便是夜合。”   扶颂双目远眺,摇摇头说道:“夜合是上古吉瑞之象,明开初过,夜合不远,可也不近。”   “也对。”烛烨随意的耸耸肩,“我想说的,就是天边那个端坐着十九瓣莲花的小和尚。”   扶颂一顿。   “他身边有万道佛光萦绕,源自他手中的舍利。”烛烨轻声说道,牵着扶颂的手向西方走了两步,在神木林中的祭台处停了下来,“小和尚的双眼被佛光刺瞎了。”   随着他说的话,眉心有一点朱砂的小和尚双手呈归元状放置于膝上,手中握着的,正是万般流华光转,像是嵌了整个世界的舍利子。   扶颂记得,这个小和尚的名字叫做弥帝。   此刻他的双眼之下尽是血茄,两行血泪顺着双颊留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身后的佛光已经在舍利子的光影下被照射的几乎看不出,却依旧谨慎的捧着手中的舍利子。   “巫颂。”弥帝座下的十九瓣莲花消失,他□□着双脚踩在了神木林葱郁的草地之上。   小草精们争前恐后的聚于他的脚下,想让他更舒服一点。   “此乃古佛坐化后的舍利。”弥帝微微侧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弥帝请愿,以我天生佛器之心,为古佛打开轮回道,转生人间。”   “西方四谛天可以没有佛物弥帝,不能没有古佛正音。”弥帝尚且还稚嫩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就像是一个即将消散在风中的碎梦,“古佛圆寂前,用他的肉身箍住了那十万万罗刹,四谛兽以肉身堵在四谛门前,只能挡下不过百年。”   “罗刹一出,天下大乱。”弥帝的身影渐渐从扶颂面前消失,从他双脚站立的地方,汇聚成了一个金黄色的法器。   那是正音古佛在渡刹时使用的佛器,伽摩梭。   弥帝的声音最后在扶颂耳边响起,却又像是一句警告般的谶言,“人间雕题城,渡过夜合,否则明开再现。罗刹破西天,魔尊碎封印……天下……”   弥帝消失了。   扶颂拿起了地上一大一小两颗明黄色的舍利子,紧紧地攥在手心,看着沉默不语的巫伢长老和烛烨,沉默了一阵,直到感受到了手中湿热的感觉,才轻轻开口说道:“再去一趟地底吧。”   “好。”烛烨轻声开口,看着已经逐渐亮起的天边。   太一正在奋力的驱赶着双头马架着太阳马车,将夜幕一点点从天边赶去,光亮最终是会照亮整个天空,再无一丝黑暗。   ☆、第二十章 独活   地府一如既往的黑暗,无数灰蒙蒙没有一丝自我的魂魄顺着奈何桥的路向前走,最后按照生前所为决定投下哪一个轮回道。   孟婆依旧一如既往的在桥头施粥,只是这一次,扶颂却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冥王东陵亲自劈开了彼岸花海,将中间露出了一条道路。   仙寻紧紧牵着扶颂的手,生怕会有一点跟不上就走丢了路。   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扶颂看到了长身直立在花海另一头的东陵。   他发上束着紫金冠,乌黑入墨一般的长发留在身后,显得就像是一席黑色的幕布一样在这无边的地底无风自动。   从他身上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扶颂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东陵冥君和上一次想比……”   “我把借来的龙筋还回去了。”烛烨说道,牵着扶颂另一只手把他带到了东陵身边,颔首说道:“素馨天女已经恢复古花身份,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   东陵面色平静,扶颂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除了笑以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稀奇。   “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东陵转身向前走,扶颂几人在身后跟着,途径过的道路上有不少还盛开着的彼岸花,只是并不是盛时。   “我可以帮你打开转生池水,”到了一圈纯蓝色无波的池水前,东陵伸手放在池内轻轻搅动了一下,“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把夜合还给我。”   “夜合神君已经羽化了,你是知道的。”   “但是素馨活了下来。”东陵起身,随意的甩了甩手,笑的却难看的很,“至少,我还是有希望的。”   “明开夜合自古双生,明开为阴,夜合为阳。如今明开现世,夜合一定会回来的。”东陵脸颊边露出了一个酒窝,神色空茫的看了看冥界这万里王城,说道:“没了夜合的冥府……”   “我已经活过了万年了。”   *   将正音古佛坐化后的舍利子投入了转生池之后,扶颂就一直有些不开心。   这种不开心源于古佛圆寂,也源于生为巫颂,他并不能够插手古佛所在的人间之事。   天生佛物在人间出世之后,必定会引来一些乱子,这个时间如果没有强大的佛家保护,很容易就会被各方妖怪鬼魅给吞的连渣子都不剩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扶颂又经过了奈何桥。   孟婆正在敲打着那一盅满满的汤池,桥下伸着双手正在哀嚎的一个个掉入弱水河的怨魂总算是停歇了两秒,可随即在下一阵的魂魄走上奈何桥的时候,他们复又开始了挣扎。   “孟婆。”扶颂让烛烨先走了一步,他要去天上掌管凡间星宿的星宿宫走一趟,看看古佛来世的命数。“今日这是怎么了?”   “唉。”孟婆摇头,神色有些不愉和深沉,“弱水河内的魂怪开始乱嚎,就代表凡间又要大乱。”   “看今年的这个势头,恐怕凡界又是要经受一场惨战了。”孟婆无奈的叹气,随即又敲了敲壶盅,又向下到了一碗汤,马上就被一拥而上的怨魂给吸收殆尽。   “实在是一个多事之秋啊。”孟婆咂咂嘴吧,看了看扶颂身边的仙寻,突然说道:“这孩子化龙也有千年了吧。”   “是。”扶颂应答,“大概将将千年有余。”   “啊。”孟婆放下了手中的汤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她身边的魂魄没有接到汤,于是就愣愣的站在了原地,也不动弹。   仙寻看着好玩,眯着眼睛伸手扯了扯那个魂魄的袖子,魂魄无神的看了看仙寻,空茫的眼神中一丝情感都没有。   仙寻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整个龙都缩到了扶颂的背后。   “仙君怕是忘了。”孟婆皱眉想了想,说道:“蛇化龙千年便会经受一遭入世的劫数,解缘天定,我看这孩子身上龙气已经溢出来了,仙君何不助他走一遭?”   扶颂皱了皱眉,看着身边最近总是嚷嚷着说身上痒痒的仙寻。   近些日子仙寻总说身上不舒服,可真的问他,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因此扶颂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叫了仙医给他看了看。   仙医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可现在在孟婆这里……扶颂抿抿唇,告别了孟婆。   *   扶颂回天上的时候,专门绕去紫薇殿内看了看阿寻来世的命数。   只是那本新撰写的书上却只有一半的内容,扶颂才刚要把书放回去,就听到了后面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紫微星君是一个女子。   听闻上古紫薇,贪狼和破军星三星相撞,造成整个天空长达百年都是星辰陨落之后造成的飞灰,着实是让四海八荒的神仙愁上了一段日子。   贪狼和破军两位星君羽化,却不知为何保住了当时最大的一个紫微星。   紫微星君是一个挺好看的女子,就是性子刚正不阿了些。   扶颂摸摸下巴,离开了殿内,可却也是因此,没听到殿内的一声轻叹。   *   正音古佛坐化后留下的舍利被扶颂投入了转生池,可弥帝所化成的佛物伽摩梭却是被他留了下来。   进三生池的,无论是人、神还是佛都不能带一件法器,因此,扶颂打着的,是在天界将弥帝给养成人形,再把他投入凡间放在古佛身边,哪怕是当一个护身的法器也好。   只要成功度过了九十九次轮回劫数,他总归是能够再一次立地成佛。   如果天降祥瑞,让正音古佛再一次许下大功德,这九十九次转生的惩罚,也会相应的减少不少。   天界百年间,听闻古佛这九十九次轮回都活不过三十而立……   扶颂无奈的叹气,将弥帝放在了鸿蒙神殿顶端太阳直射下的地方,让他吸收至阳之气。   太阳停留在金乌树边,而伽摩梭则是在金乌树顶,距离太阳极近,起码可以保证妖邪不侵。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进入第二卷啦! ------------------------ 大纲君已经在蠢作者的肚子里默默地哭了…… 这两天好卡好卡QAQ ------------------------ 再一次短小的我……   ☆、第二十一章 驺吾   当日在紫微星君殿内看到的,正是仙寻来世的记载。   上界的神仙入凡历劫,一世命运都是由紫微星君来编撰,按照代表他们的星宿分别雕写。   而仙寻百年之后该去的地方,便是人间的雕题国。   仙寻是龙,因此人间必定会生在帝王家,西海龙君不会放任自己孙儿在凡界受什么委屈——更何况,仙寻在人间这一世的父母,是龙族的那位公主敖贞和仙煦。   那位龙族的公主用自己来生的仙缘换了仙煦再生的一世恩爱,此也算得上是上天垂帘,在仙寻恰好渡劫的时候,让仙寻和他们尽上一世的亲情。   “雕题国如今只是一个附属国而已,”扶颂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仙寻,因为按照仙寻的身体来看,并没有达到历劫的最好的时机,再等个几百年,仙寻就可以入世了。   只是此刻的仙寻正在泪眼汪汪的送别那位同样要入世的驺吾神将。   “天将哥哥,你真的要下去吗。”仙寻泪眼旺旺的看他,他先前卖萌打滚好容易在紫微星君又捏又掐的满意了之后才偷偷的看了几眼编写命册的那本厚重的,代表着驺吾三世的命途。   “嗯。”驺吾依旧寡言,深如刀刻一般的脸庞上面已经可以看得到成熟的痕迹,他双眼看着仙寻,一手背负在身后,淡淡的说道:“百年之后我便会回归,那时,你也长大了。”   长大了,就可以嫁人了。   驺吾神将打的一手好算盘。   现在的仙寻虽然在外看起来身世凄惨,幼时父母双亡,跟着扶颂神君在孤岛上面漂流百日,好容易被送到了四谛天内修行,却又因为化龙和扶颂飞升回来。   因此,仙寻虽然身世坎坷了一点,但是那份纯真的性子,却比天上的任何一个生为仙身的神要强得多。   仙寻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最近北荒老人总是爱揪着他的小辫子逼着他去做一些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题目,说是要锻炼他的反映——可每一次都被打趴下。   仙寻皱皱鼻子,说道:“地府的孟婆娘娘说,再过一段日子,阿寻也要下界去了。”   驺吾神将神色一动,说道:“去哪?”   “不知道呀。”仙寻大大的双眼黑亮,看着站在转生台上的驺吾神将,扯了扯他的袖子,最后把自己脖颈上面带着的一条红线取了下来。   “这个给你。”驺吾弯了弯腰,让仙寻给他挂上了脖子——中间还因为绳子太短卡住了他的脑袋降不下去,仙寻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他带下去的。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紫龙的鳞片。”仙寻不舍的摸了摸,白嫩的小手在紫黑色的鳞片上显得更加的嫩了,“现在送给你。要是我们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好。”驺吾神将神色沉了沉,告别了一直站在仙寻身后不发一言的扶颂。   在背着仙寻的时候,驺吾神将将那片龙鳞用力向下压,直直的压到自己的心口,直到鳞片以及彻底融入自己的体肤,才终于算是罢休。   扶颂看着驺吾毫不犹豫踏入转生池,这才上前两步,蹲下看着仙寻说道:“阿寻很喜欢驺吾神将?”   “喜欢呀。”仙寻点头,脑袋上因为北荒老人恶趣味绑起的两根羊角辫晃了两下,扶颂眼睛跟着也晃了两下,他眯了眯眼睛,笑道:“有多喜欢?”   “唔。”仙寻迟疑了一下,突然看到了扶颂腰间挂着的一个像是小茶杯一样的玉饰,顿时眼睛一亮,指着那个腰坠说道:“就和仙君喜欢天帝哥哥一样喜欢。阿寻看到啦,天帝哥哥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跑到仙寻门前面偷看,然后仙君就会把门打开,让天帝哥哥进去呀。”   扶颂:“……”   “还看到了什么?”扶颂眯了眯眼睛,他当然不相信,凭着烛烨的本事,会发现不了正在偷看的仙寻。   “喔喔!”仙寻兴奋了,居然扒着转生池看了看,在发现驺吾神将果然消失不见的时候,有些失落的说道,“看到天帝哥哥亲仙寻啊,可惜驺吾哥哥走了,不然阿寻也亲亲他。”   仙寻嘟嘟嘴,对着空气发出了一小声‘啵’的声音,随后心满意足的牵着扶颂的手,说道:“仙君,我们走吧。”   “嗯。”   *   驺吾神将下世去历劫的这些日子,仙寻总是缠着扶颂问他要窥天镜。   窥天镜在神仙之中,也就只是能用来照照镜子,或是摆在某些地方做装饰品,大概还有不少的神仙会通过窥天镜当作是传话筒,见一见远在天边的好友。   窥天镜的作用不大,却也能够突破这迷雾云朵重重的三十三重天,看到凡界的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   因此,在扶颂在溪竹云海内处理事情的时候,最常听到的,就是仙寻大惊小怪的叽里呱啦的声音。   驺吾是天将。   天将入世,做的自然也都是垂名不朽的将军。   他每一世的名字也都是驺吾,而他的每一次入世,身边所伴随的人,必定就会成为下一位盛世之中以武平定叛乱的君主。   邹吾神将入世有三世,两死一生。   而在仙寻所看到的驺吾神将那些入世的片段中,大概也能够推算得出,他已经经历了一死一生两局。   第一次,他为了主公平顶叛乱,整个西北大荒一统,他成了一代名将,永垂青史。   第二次,他奉命前往西域苗疆,为主君收服失地,蛮荒族人全数归附——却因为当时的皇帝疑心猜忌,本该成为名将的驺吾背上了功高叛主的名头,被囚在京城,被五马分尸。   当时仙寻简直是哭得淅沥哗啦的。   扶颂无奈的治好抱着他睡了三天,说定了在凡界的那些事情,驺吾回了天上之后只要喝过孟婆汤就不会再记得,仙寻这才算是肯罢休。   在仙寻的心里……即便是驺吾不想喝,只要自己哭一哭,他也都会同意的。   邹吾两次入世统共百年,上界也悉悉索索过去了五百年有余,扶颂看着星宿当中七煞,贪狼,破军星全数积聚于紫微星道后,才意识到……仙寻的劫数,到了时间了。   这个时间是扶颂特意算过得。   敖贞换取得的那一世的时间并没有确认什么时候,此刻她和仙煦两人的散魂还养在深海之中,用明珠包裹,此刻已经能够回复出一个大概的人形,转世投胎已经是可以了的。   而仙寻要恰好遇到一个不繁荣,却要一生平顺,正在灼灼向上的小国这才可以一生顺遂。   加上弥帝化物前留下的那句真言……因此扶颂对于雕题国三次总是过于关心了一点。   正音古佛所化下的舍利子早就已经投入了转生池,他医生要历尽九十九劫难,由于事关天,扶颂根本就无从窥其,也只能凭着感觉大概推算一下正音古佛所到的地方。   人间雕题城,渡过夜合,否则明开再现。罗刹破西天,魔尊碎封印……天下……   这一句句警语时刻都在扶颂耳边回响,总是让他会不时的想到百年前,离夜率领的那一众消失不见的魔族军队。   他们去了哪里,到现在都是一个谜。   后来他曾经问过烛烨,只是烛烨却总是三言两语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屡试不爽。   时间久了,扶颂也就不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恩对了没错!接下来是正音古佛,弥帝,仙寻和邹吾神将的场合~ -------------------------- 一直没想到正确的切入方式,作者快要哭死了QAQ 和蠢作者同期开文的,收藏都已经多了好几百……我……是不是真的写的太烂了QAQ -------------------------- 都没有小天使留言了,嘤嘤嘤嘤嘤嘤。   ☆、第二十二章 送别   时间匆匆过去百年,上界之中三十三重天上之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大家记住的日子。   在这段时间内,天界云卷云舒,织锦天女安安分分做着自己的事情,丝毫都没有多加插手别的。   三十三重天上之上,在苦寒崖旁的正是那一汪转生池水。   上界神仙按照命数去凡界历劫,经历苦难后才能够得以正道,因此,在紫微星君写下了他的一生之后,他便会魂入转生池水去下界。   扶颂此刻正牵着仙寻的手站在池水边。   仙寻前几日已经听到扶颂说,他该到了下世历劫保证自己龙气的时候了。   “阿寻,”扶颂不舍的捏了捏仙寻常年一样的包子脸,看着他肉嘟嘟的脸,最后还是又揉了一下,才说道:“这一次在凡界,按着规矩,我是不能帮到你的……”   仙寻郑重的点头,奶声奶气的把拳头竖在胸前,只有扶颂腰部高的小仙寻看起来可爱极了,“仙君放心,阿寻问过烛烨哥哥,他说阿寻和驺吾哥哥在一起呢!”   “驺吾神将?”扶颂问道。   “对呀。”仙寻笑弯了眼睛,紫色水灵灵的瞳孔清澈的倒影着扶颂的身影,他蹲下身子,用手轻轻的搅动了一下转生池水,确定一样的说道:“烛烨哥哥说了,阿寻这辈子可以当驺吾哥哥的娘子。”   “等驺吾哥哥回到三十三重天上,他就不能不要我了。我不要给他喝孟婆汤。”仙寻笑盈盈的,小大人似的挥别了扶颂,老气横秋的道:“仙君呀,阿寻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也要保重身体呀,烛烨哥哥总说你晚上睡觉会踢被子呢。”   扶颂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看着仙寻坐在池边,双腿踢踏着池中清澈见底的湖水。   最后叹了一声,扶颂又摸了摸仙寻的头发,说道:“阿寻,你这一世生在帝王家。虽说转生之后你在天界记忆全无,我还是忍不住嘱咐你两句。”   “你的父母是敖贞和仙煦,敖贞公主用自己一世的仙缘换取了和你父亲一世恩爱,你转生之后,也算是圆了你一个心愿。”   仙寻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着扶颂,说道:“那,这一辈子过后,阿寻就再也看不到母亲和父亲了吗。”   扶颂没有回答,仙寻沉默了一会儿,小手拉了拉扶颂衣服下方飘飘,绣着复杂纹路的衣服,“仙君,一辈子会很长吗?”   “会。”扶颂蹲下身子,说道:“阿寻在心底记得敖贞公主,记得仙煦,对他们来说,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那阿寻记得的,”仙寻粗粗短短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胸脯,嫩声嫩气的说道:“阿寻会一辈子都记得。”   “仙君呀,阿寻走啦。”仙寻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就停止了摆动的双腿。   养在转生池中的锦鲤一瞬间游到了转生池最边缘的地方,之后,嘴巴里面又衔了些东西游回来,左右三转,从池底发出了一阵阵的微光,渐渐的笼罩住了还在和他挥手的仙寻。   仙寻下去了。   扶颂站在池边良久,直到烛烨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他才回头笑了一下,说道:“阿寻下去不过几十年的时光,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烛烨随意耸肩,说道:“这是他必定要经受的,现在觉得难熬,过着过着,时间也就过去了。”   扶颂微微一笑,看着烛烨微微眯起,看着广阔无垠,一眼望不到天际的重天之上,叹道,“今天天气不错?”   “嗯。”烛烨背着双手,在扶颂前面走着。明黄色的圣服朝坠坠在身后,拖延了几米的距离。   他身后跟着二十四位掌路宫娥,本来被他挥退在一边静候,此刻见他出来,又纷纷提起了自己手中的物件小碎步的走到了他的身边引路。   扶颂看着走在最前的两个掌灯使,突然说道:“千年前我被离夜关在黑狱,他身边也有两名掌灯者。”   “嗯。”烛烨没有打算瞒他,说道:“离夜于我双生,天上有帝烨,地下也有他。”   “我记得古神天书中曾有记载,九重天上掌灯者,无边地狱双生莲。”烛烨向前走动几步,扶颂却停下了步子看着他不再走动。   “我记得。”扶颂冷冷的开口,向后急退了数十步才停下,腾起一朵云,居高临下的看着最前面引路的两个掌灯使手中的莲花,“天帝身边四位宫娥所提的都是混沌金莲,发出的圣光可以在黑暗中照亮整个黑狱。”   “离夜,你又是什么时候来了这三十三重天上上的。”扶颂微微颔首,神色淡然的看着居于下方,在他向后退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黑色玄袍的离夜。   全黑眼瞳的离夜嘴边露出了一个笑意,黑发、黑衣装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个永无白日的地狱来使,“阿苏,你还是这么聪明。”   “你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扶颂冷冷的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并不惧怕离夜会在距离鸿蒙神殿如此相近的转生池边做出什么手脚。   他身边的两个掌灯使已经回复了黑衣,手中提着的,是跃动者青色光芒的灯盏。   此刻正是白日,可那莲花灯内的灯火却跳跃着不肯熄灭,显得如此的晃人双眼。   离夜的头微微侧了一下,两个掌灯使马上就恭敬地走到了一边,手中的青莲灯盏轻轻垂下,似乎连火焰都要暗上几分。   *   “阿苏,你当真要这么狠心吗。”离夜突然轻轻一叹,脸上竟然是有些委屈,“在离烨出现的三千年之前,你对我明明是这么好。”   扶颂面上冷若冰霜,嘴角讽刺的笑意怎么也无法忍住。   他看着眼前足够用恬不知耻形容的男人,深呼吸了两下,才缓了过来。   离夜在下面看着在团团云座之上端坐着的扶颂,耳边听着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三千年前,巫族待你如何。”   “唔,视若己出?”离夜闲散的靠在石门之上,双眼回复了正常,可那双幽深诡异的黑色瞳孔却直直的看着扶颂的脸,挥之不去。   “巫伢长老待你如何。”   “阿呀,那个老头子啊?”离夜耸肩,“他每日不是让我背书,就是让我修炼,要么就是让我渡世积攒功德,看着这世间的一切,去亲身体验。”   离夜撇撇嘴,颇有些不满。   扶颂几乎是要气笑了。   “你先前曾经问过我,为何不助你登位。”他已经看到了朝这里赶过来的烛烨,嘴角的笑意轻松了不少,“你哪里都比不上他,自己却不自知。”   离夜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眯着眼睛看扶颂,说道:“登基前,我曾问过你,愿不愿做我的天后。”   “那时你说,你不愿意。”离夜面无表情,看着扶颂淡然的双眼,说道:“那个时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你又为什么不愿。”   “因为你毛都没长齐!”天空传来一声刺耳的龙啸,烛烨自云中化形,正巧站在了扶颂身边,左手宣告主权似的环在了他的腰间,紧紧地箍着,力道大的他自己都有些发抖。   扶颂脚步踉跄的往他这里倒了一下,在下面看上去,却又像是投怀送抱一样。   离夜咬紧了牙关,看着被烛烨揽在怀里,整个人都像是要被他包裹住一样的扶颂,最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不信。”他一字一句的看着半空中的扶颂,“你与我在一起千年有余,自小和你一起长大,吃住都在一起。就连巫伢那个老头子都说我与你天造……”   “不是你与我。”扶颂撑着烛烨的胸膛向后努力的靠了靠,狠狠地等了烛烨一眼,看着他委屈的脸色,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身说道:“在巫伢长老严重,合适的,仅仅是巫颂与天帝。”   “而在我眼中……”扶颂微微一顿,撇了撇身边烛烨双眼一瞬间亮的像是鸿蒙神殿之上的太阳,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合适的,却是扶颂与烛烨。”   “仅此而已。”   *   离夜最终还是带着两个掌灯使从西边下去了。   他的去向扶颂不知道,也没有问一边像是发了癫一样的烛烨。   这里距离鸿蒙神殿距离不过一瞬,可烛烨变成了龙身之后,一定要扶颂站上去。   扶颂抓着他的龙角,盘膝坐在他的脑袋上面,下面感受着龙头微微的震动,和他不时间发出的龙啸。   云层从身边呼啸而过,却带来的是一股微凉的气息。   扶颂本来还有些担心,烛烨就这么在天上随意翻滚腾跃会让不少小仙看到,可在走了这么远之后,飞的越来越高,直到到了八十八重天的时候,他才停下。   “从三十六重天之上就少有仙人居住,之后的鸿蒙瘴气更是遍布了整个天界,你现在已经可以在这里变为原身了?”扶颂惊喜的看了看烛烨的身体,确实是并无一丝损伤。   “嗯。”烛烨双眼微亮,看着扶颂说道:“阿颂,我想把三十六重天之上的六十三重天,和之前的数天全输重叠。”   “这上面虽然瘴气浓厚,可灵气也是无可匹敌的。”烛烨说道,“瘴气是魔族最佳的滋养所,三十六重天之后就被初代天帝和冥君以命和肉身当作代价封印完毕,一丝封系也无,到现在时隔千万年,封印早就已经淡了。”   “能做到吗。”扶颂皱眉,初代天帝的力量是天地初分之后最为强大的。   强大到当代的天帝和冥君同时身死才能封住的九十九重天……   “当时和现在不同。”烛烨笑的眉眼弯弯,“天地初分时,万物灵长都是最为强盛的时期,到了现在强弱立现……只要没有了魔尊,天下间散乱的魔族,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扶颂眨眼,看着烛烨忐忑的神色,轻轻一笑,说道:“好。”   *   回到了溪竹云海之后,烛烨非常不要脸的又赖在了里面怎么都不肯走。   扶颂舒舒服服的卧到了躺椅内,看着在他面前站着,眼睛亮的不行的烛烨,突然想着,这时候他要是有尾巴,指不定要摇上两下。   “阿颂。”烛烨向前走了一步,看着扶颂笑吟吟的说道:“我听到了。”   扶颂:“……”   “我有事问你。”扶颂严肃了申请,看着烛烨坐在了他面前的软凳上,斟酌着说道:“在转生池边……”   “我还以为你要想不开。”烛烨期期艾艾的开口,可怜的看着扶颂,样子简直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夫,“小阿寻跳下去之后,你就在那里不动了,要不是草笃跑到了鸿蒙神殿通知我说离夜来了,我都不知道你想轻生。”   扶颂嘴角一抽,“谁要轻生。”   “不是最好了。”烛烨双眼微微眯起,手中不自觉的把玩着一个茶杯样子的玉饰,说道:“阿颂果然更喜欢我。”   扶颂无奈的一叹,看着烛烨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仙寻转世在雕题国,他这一世,有没有什么大变。”   “有。”烛烨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龙族历劫,向来要历经七进七出七生七死。他在正音古佛坐下修炼百年,古佛圆寂前为他做了功德,却免不了这最后的一场死局。”   “驺吾、仙寻、敖贞、仙煦、正音古佛、弥帝小佛。”扶颂一个个的数来,看着烛烨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的脸,说道:“这些人全部出现在同一个雕题国,弥帝死前曾经说过,人间雕题国或许是可左右整个四海八荒存亡……”   “这是不可能的。”烛烨斩钉截铁的说道,“弥帝是佛物,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他所推演出的,而不是已经发生的。”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看到我已经从苦寒崖出来,他所看到的,扔是千年前的光景。”烛烨一笑,“帝烨不是任何人能够预测的,阿颂,你安心就是。”   扶颂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终于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酷炫狂霸拽,阿烨你在逗逼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可咋办呀。 ----------------- 以上是作者原话,在下是代发菌。   ☆、第二十三章 破军   凡界·雕题国。   一年前,邹家生下了儿子驺吾之后,天降祥瑞,国事夜起率领所有钦天监的人在启星台上,最终算出破军星冉冉升起,目标指向北方——正是他雕题国的方向。   这一吉瑞一出,邹家的儿子马上就抱到了皇宫,由皇帝亲自赐名,给予了吾字。   这名字饱含深意,也足够是可以证明当今陛下对于这个孩子有多么的器重。   而与此同时,皇帝的胞弟龙煦的王妃也被医女验脉查出怀有身孕。   皇帝是圣明的,对待自己这个唯一的同族弟弟,自小也是多加照拂——而归咎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弟弟很听话,他并没有野心。   问到他想要什么的时候,当时年纪还小,却已经登基为帝的皇帝已经开始在试探他了,当时的龙煦说:臣弟只愿能求取前朝龙贞公主为妻。   龙跃允了。   两人成婚十载都没能剩下一个孩子,眼看着龙贞公主的年龄渐渐变大,却在连皇帝在内的人都劝着龙煦纳妾的时候——龙贞公主终于争气的怀上了一个孩子。   时隔一年,终于降下了一个孩子。   这段时间内,整个雕题国过的并不算是好。   新帝登基,是前皇帝最宠爱的幼子,年岁不过十几,真正掌权的,却是当今的孝德纯元太后李氏。   如果说这位太后聪明,并且放眼于天下黎民百姓,即便是小皇帝尚且年幼,也是无伤大雅的。   雕题国史上并没有一个掌权的皇后,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文武百官虽然言辞抗议,请求将掌政权利交与龙煦王爷,却每每都是无疾而终。   过了两三年,这件事情也就淡了下来。   *   因为岁数相仿,平日里也都在上学院上课,因此,岁数相差不过一岁的两个孩子平日里经常拉着小手上学堂。   龙寻很有弟弟的自觉,经常三两下的爬到驺吾的背上耍赖让他背着走,只是三四岁的小少年力气也没多大,走不过十几米的路驺吾就会没有力气,但是那个时候,在他背上已经睡熟了的小龙寻已经被挪到了仆人的背上,他却不知道。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仆人会尽心尽责的再把熟睡的龙寻放到驺吾背上,然后轻缓的叫醒他。   这个时候,龙寻就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抱抱他亲爱的邹吾哥哥,然后才敲响自家的门。   这个时候,驺吾就会在门前等候一会儿,直到龙寻的背影消失在雕花木门后,他才会转身离开。   时间匆匆而过,眨眼间他们就已经要六岁了。   这天在路上,他们跟在小仆人的身后遇到了一个光着脑袋,被好多人围在一起殴打的小和尚。   被父母亲喂养的肥嘟嘟的龙寻当下双手插腰,嘴巴撅的能挂起一个油壶,气哄哄的指着那几个壮年男人,稚嫩的声音响起,说道:“给小爷把那几个,那几个……”   “地痞无赖。”   “啊,地痞无赖给抓起来!送官去!”小龙寻眼睛一亮,顺口的说出了卡壳的话。   “好嘞!”几个几乎是从小看着龙寻长大的小厮当下撸起了袖子,上前三两下的就把那群混混打成了一团,还用了一根绳子困了起来。   “哼!欺负人!我让你们欺负人!”六岁长得像是个小地主而一丝小世子的气息都没有的龙寻抬着胖胖的大腿,颤巍巍的踹了几脚在地上哼哼的小流氓。   他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两个糖葫芦。   他走到了蜷缩成一团,像是已经没有了知觉的小和尚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说道:“小和尚,这个给你吃呀。甜哒。”   稚嫩轻柔的声音传入耳朵,光着头,脑袋上点着十二戒疤的小和尚谨慎的抬起头,却闭着眼睛,面色平静无波,“多谢施主,出家人需……”忌口腹之欲。   嘴巴里面被塞入了一个甜甜的东西,并不大,可融化在舌尖的感觉却又是那般的美好。   “好吃吗。”小龙寻用双手挡在嘴前,笑着咧开了嘴——这一段日子换牙,不是在驺吾哥哥面前,他都不爱笑了。   小和尚的手臂微微动了动,站在龙寻背后的驺吾马上上前一步把小小的龙寻挡在了身后,警惕的看着他。   只是小和尚并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他非常郑重的把嘴巴里的糖葫芦吃完,就连核也都咽了下去,之后,才把怀里一直护着的东西放了出来。   “呀,小猫?”龙寻惊呼一声,看着小和尚怀里那只通体橘黄,在日光下像是发着光一样的异色双瞳的猫,说道:“真可爱呀。”   他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到底是没有任性的说出可不可以送给我之类的话。   小龙寻看着那只猫不停舔嘴唇的样子,咬咬牙,在怀中摸了摸,翻出了一个锦袋。   他偷偷看了一眼驺吾,发现驺吾像是被一个茶楼吸引了注意力,这才做贼似的凑近了小和尚,说道:“这里面是梅干哦,酸酸甜甜的,送给你的小猫吃啦。”   小和尚抱着猫的手紧了紧,一只手捏着那个还带着淡淡奶香气息的锦袋,这才终于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起身行礼,说道:“多谢施主。”   *   “找到了!找到了!”一群穿着禁卫服饰的持刀侍卫挥乱了嘈杂的人群,辟开了一条道路,三两下就把小和尚和龙寻、驺吾等人给围了起来。   领头身穿铜色铠甲的兵官显然是认识龙寻,虽然是吃了一惊,但也到底是回复了神色,恭敬地跪在地上,“属下参见小王爷。”   “起来啵。”龙寻随意的挥了挥肉爪子,肥嘟嘟的脸看着兵将,说道:“你是在找他吗?”   “回世子,那位是护国住持从普渡山上抱来的孩子。”兵将三言两语的把话带过,示意手下的人收拾收拾东西,把软轿抬了过来。   小和尚抱着怀中的猫向上提了提,上轿之前,回首对龙寻和驺吾说道:“小僧谢过神将,龙王。”   之后,他就盘膝坐在软轿中,小小的手掌一个个的拨弄着脖间挂着的佛串,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   “龙王是说我吗?”回去的路上,龙寻蹦蹦跳跳的牵着驺吾的一只手在路边走着,时不时的上前去拨弄一下路边的摊子。   摊主也不恼,龙寻长得可爱,生的又白嫩嫩的,虽然乱动,可却也是碰一下就止住,遇到喜欢的,也会大方的让身后的小厮买下来,最后一股脑的给邹吾带在身上。   “嗯,你姓龙,是煦王叔的世子,称你一声王爷也不足为奇。”驺吾微微放大一些声音说道,余光看得到走在龙寻身边小厮各异的脸,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那驺吾哥哥,他为什么叫你神将呀?”龙寻已经看得到自家王府的大门,嘟了嘟嘴,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父亲说,我出生当日,破军星升起,意为纵横天下之将。先皇当晚心情大好,便赐了我神将的名声。”驺吾缓声说着,轻轻眨着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孩子。   “这样呀,那我雕题国有了皇帝哥哥,还有驺吾哥哥,一文一武,一定能平定这个乱世的,哦?”龙寻笑着露出了缺了口的大门牙,随即马上反映了过来,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狠狠的瞪向了捂着嘴巴偷乐的贴身小厮,恨恨的说道:“不准笑!再笑不让父王给你吃饭啦!”   “哎,小的遵命。”小厮脑袋低下,肩膀抖动的幅度果然……小了一点。   龙寻也不是真的生气,见状也只是轻轻的哼了一下,就又搂住了驺吾的胳膊,说道:“驺吾哥哥,阿寻的酸梅干都给小和尚了,阿寻就没得吃了。”   “那就不要吃。”驺吾板着脸说道,自己挡着龙寻的身体,用一只手捧着龙寻肉嘟嘟的脸,一只手点了点他的嘴唇,说道:“阿寻现在嘴巴里面都有蛀牙了,以后不漂亮,哥哥就不要阿寻当我的娘子了。”   龙寻顿时着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抓住了驺吾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耍赖的,最后只能是同意在牙长好之前,一定可以控制自己的食欲。   “阿寻乖,进去吧。”驺吾小大人一样的拍了拍龙寻乌黑的头顶,看着龙寻眼泪汪汪的样子,叹口气,最后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锦袋,掏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   龙寻双眼顿时就亮了。   他啊呜一口的吃下,把糖用舌头拨到另外一边,腮帮子鼓鼓的在驺吾脸颊上亲了一口,开心的大声说道:“谢谢驺吾哥哥!”   指尖上还是龙寻啃完了麦芽糖之后的湿润,驺吾也不介意,自己吧唧吧唧舔掉了那份粘粘糊糊的感觉,这才搓了搓手,让他自然风干掉。   驺吾的脸红了一些,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龙寻冲他摆手之后又蹦蹦跳跳的进了府门,这才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之间就是这么纯纯的恋爱~ ---------------------- 阿颂(面无表情):孩子长大了不由仙君了。 仙煦(面无表情):谁说阿寻是要娶妻的人? 敖贞(面无表情):泼出去的阿寻嫁出去的水。 蠢作者(捧花):哦哦哦!这句我喜欢!阿寻也喜欢!驺吾也喜欢! 众(微笑):风有点大,你说什么? 蠢作者(把花插在头上):啥都没说,江湖再见。 ------------------------- QAQ谢谢夏夏丢的地雷QAQ,大下午的来了网之后好惊喜呀QAQ 恋夏乄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3 13:07:46 弱弱的,小天使们没事的话……戳一下收藏呗QAQ_(:з」∠)_   ☆、第二十四章 金缕   今日一大早,龙寻就被自家父王从被窝里面揪了出来。   外面天气还有些冷,早上最是爱赖在床里的日子,龙寻撅着屁股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想出来。   龙煦一点都没有为人父亲的威严,身上服饰零零散散的没个正形,看着被仙寻拱起了一个小突起的被窝颇为无奈的捂了捂脑袋,说道:“阿寻,你母亲要来了。”   “哎呀!”仙寻惊叫一声,乱入糟糠似的脑袋从被窝里挣扎着探出来,白嫩嫩的脸隐在散乱的头发后面,看的实在是有些颇为逗人。   “爹爹,我都要忘记今日是驺吾哥哥参军的日子了,你怎么不告诉我呀。”龙寻气鼓鼓的嘟起嘴巴,三两下从床上蹦起来,在侍女的服饰下穿好了衣物。   今日的龙寻已经十三,半大的少年眉眼已经微微长开,可由于周围所有人的故意纵容,他总是有那么一股小孩子的心性。   他对着并不算是光华的铜镜照了照,确定自己还是和昨日一样的好看,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了自己床下上了锁的小宝箱。   龙煦挥退了房内的下人,颇有兴致的看着龙寻从那个宝贝箱子里面拿出了一身金灿灿的东西。   龙煦:“……”   “爹爹!不给你摸!”龙寻宝贝似的把那一团金灿灿的东西小心折叠好收到了自己的怀里,顿时就像是顶着一个小肚子的财主似的。   “这是给驺吾哥哥哒。”龙寻笑眯眯的弯着双眼,“驺吾哥哥的零用钱都给阿寻买了吃食,爹爹给阿寻的金叶子阿寻可都留着哪。”   龙煦沉默了,“你是从哪里得知金缕衣的存在?”   “皇帝哥哥告诉我的。”龙寻睁着大大的双眼,“他小时候告诉我说,金缕衣是仙人用的东西,要好多好多金叶子才买的来,他还说,驺吾哥哥要参军,金缕衣可以刀枪不入哪。”   龙煦心知这孩子被骗,也实在是不能让他拿着这一件假的衣服带给驺吾——万一驺吾太信阿寻的话,当了真,事情就大了。   “让爹爹试试。”龙煦二话不说的从龙寻怀中扯走了那条金缕衣,触手柔软的程度让龙煦当下不敢相信的又摸了摸。   他皱着眉,抽出了随身携带着的短匕首,用尽力气在那衣服上面划了一道。   丝毫无损。   而他则被自己的力道带的后退了一步。   “爹爹!”龙寻翻了一个白眼,赶快从龙煦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宝贝,“这个是正音小佛送给我的,阿寻自己也试过哒!”   “这样。”龙煦隆起的眉毛有些松平的趋势,他无奈的看着龙寻,将那柄传说中削铁如泥的匕首收起,这才说道:“这时候,邹家军也该整备完了,再晚上……”   门被甩上之后,还晃了两下。   龙煦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看着随后进来斜眼看着自己的王妃,当下干笑两声,慌忙上前说道:“娘子,你听我解释……”   *   龙寻一出门就扯了马肆中属于他的那匹小白马。   小白马的名字叫小白,是龙寻在它被驺吾带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和驺吾一起取得。   小白很听话,蹦上去之后,它马上就‘嘚嘚嘚’的跑着把龙寻带到了驺府。   驺吾还在。   龙寻乐呵呵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推开了驺吾房间的大门,正巧看到正打算穿身外的铠甲的驺吾。   “驺吾哥哥别穿呀。”龙寻大叫一声,随后就把门一下子给关上了,正好落在了即将走进来的邹将军眼中。   驺将军看了看被紧紧关着的大门,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想了想,随后大笑一声,转身带着身边的副将又走回了来时的路。   “把衣服脱啦。”龙寻双眼亮晶晶的,驺吾的身体非常好看,肌肉线条非常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疙瘩肉,却又莫名的让人觉得一看就很有力。   “给你这个。”龙寻看着驺吾沉默的把衣服脱掉,也不说话,干脆的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金闪闪的金缕衣。   “这是正音小佛送给我哒,他问我要了家里传下来的金刚杵,然后给了我这个。”龙寻笑呵呵的说道,看着大小正好,刚巧能够让驺吾穿下的金缕衣,突然收敛了笑容,说道:“驺吾哥哥,这一战,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驺吾也不过十四,虽然尚且稚嫩,可在雕题国主城中的多少公子都已经成了婚,有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十四岁的年纪,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   “七个月吗?”龙寻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又摇头说道:“不对,西境军队虽然比我雕题多三万,可他们地居苦寒之地,战力衰弱,粮草不足……”   “三个月足矣。”驺吾沉声说道,比仙寻要粗糙不少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回来之后,我就会请父亲上门提亲。”   “好呀。”龙寻脸颊微红,“皇帝哥哥身边的竹笙公子说,皇帝哥哥有意立他为妃,我们两个本就是先帝赐婚,有了皇帝哥哥这个例子,就算我们成亲了,人家也不会说什么哒。”   “你乖。”驺吾的手放在龙寻的脖颈后面用大拇指揉了揉,手下的脖子是那么的白皙脆弱,就像是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可轻易的折断,“等我回来。”   “好!”   *   雕题历73年,邹家军率两万军队收服西境六万军统叛乱。   邹家独子驺吾一战成名,当年被先帝赐下的神将威名经此一战,举国皆知。   这位少年将军,从第一场战役开始,就从来都没有输过。   *   时隔三年,在龙煦终于受不住儿子整日可怜哀求之后,总算是不情不愿的拿起先帝在位时赐下的圣旨入宫,请求当今皇上允下龙寻和驺吾的婚事。   已经十七岁的驺吾和龙寻被一道圣令示下,待到仙寻成年后,在两家父母同意,经由钦天监算过良辰吉日之后,再行成亲。   那个时候,驺吾第一次再龙寻面前失态,没能绷住他一贯冷峻的面容,将一朝愿望达成,被炸的有些傻的仙寻紧紧搂在怀中,半天都没能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寻和驺吾之间的小分卷不会太长_(:з」∠)_ --------------------- 蠢作者已经被数据打击的再也不会卖萌不会爱了。 (掀被子挺尸)   ☆、第二十五章 安好   三个月的时间似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龙寻看到了自己院中的扶桑花开了一期又落了一期,三月花开花谢,这个时候,正巧是驺吾该回家的时候。   在驺府收到了寄回的兵书的时候,龙寻一大清早的就跑到了城门口,在城门士兵哭兮兮的眼神中一屁股坐到了尚且还有余雪的石阶上。   驺吾率兵进程,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扑上去,所以,他要好好的躲着,等看到了他之后,再绕着小路快点跑到驺府。   这样一来,他就是第一个看到驺吾的啦。   龙寻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弯弯,笑眯眯的看着城外空茫茫的一片。   雕题城现在不算是富足,但是胜于位置稳固,地理也多是山水富足的地方。   仙寻等的有些饿了,早上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有带银子,可他又不舍得从已经被自己暖热的差不多的石阶上面起来。   看看左右没有人看他,龙寻伸手摸了摸屁股——果然是冰凉冰凉的。   他蔫头耷脑的扯了一根枯树枝在地上乱比划,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东西,一边小声咕哝,一边用手捂着肚子,简直是可怜得紧。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香味突然扑到了自己的鼻子中,引得龙寻当下就从石阶上蹦起来——还狠狠地咽了两下口水。   在一个小巷子里面,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正推着一个小货架朝着不远处走。   地上的积雪很多,老婆婆走得并不算是平稳,就连龙寻走路时都要小心一些,不然也会摔倒。   他想了一下,然后扶着一边的墙壁颤巍巍的走到了因为少有人走,积雪又多有难行的路上。   “婆婆,我帮你呀。”龙寻扬起一张笑脸,伸手接过了那个婆婆手中的把手。   老婆婆双眼看不到东西,走的路却也是十平八稳,就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啊,啊啊。”她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音节,龙寻皱眉,雕题城主城下,虽然不能做到所有大富大贵,可这么一个盲哑老人,每日这样的在外面独自一人推着一辆轮车走在大街小巷中卖这些吃食,她的子女又去了哪里?   老人显然是识路的,龙寻跟在她慢的不得了的步子后面走着,没一会儿就走出了那个有些狭小的小道,出了城墙边的一个侧门,龙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距离主城门不知道有多元的距离了。   他咬咬牙,可看着身边还佝偻着身体缓步向前走的老人,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终于,龙寻冒出了一身汗之后,才看到了小山道上面一个显得有些破败的茅草屋。   龙寻觉得四周有些冷,可又不知道是源于哪里。   将推车放到了门旁之后,仙寻拗不过那位老婆婆执意的动作,多有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那个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饼。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卸下了自己身上挂着的一块玉饰。   虽然并不算是精致,可原料却也是暖玉,那个老婆婆带在身上,也多少是有些好处的。   下山的路上,龙寻实在是没忍住,刚才好容易下去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他努力的吞咽了两下口水,才几口把怀中已经只剩下余温的饼给吃了个干净。   好吃的他还把手中的碎渣子都给舔干净了。   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在他晕倒前,也并没有看打从山下而上的黄色光芒,和从山上下来的黑色浊气。   *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最顶上的窗户边有些许微弱的灯光透出,看样子也不知道是夜晚还是白天。   四周黑暗最是可怕了,龙寻用手在旁边摸索着,突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还热乎着的东西。   龙寻:“……”   “喵呜。”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动了动,随后又是一声软的让龙寻快要酥下来的软叫:“嗷呜喵。”   手上软乎乎的触感动了两下,随后消失不见。龙寻眨了眨眼睛,没一会儿,就发现前面像是门开了一样,露出了一些微弱的光亮和刺骨的寒风。   他被冻得一下子就清醒了。   蹲坐在门前,正用爪子擦着眼睛的猫看着眼熟得紧,龙寻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说道:“哎呀,正音小佛家的小弥?”   通体黄毛的小猫又叫了一声,踏着轻软的步子走到了龙寻身边,用爪子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服,向前走了两步,再回来扯扯他。   “跟你走嘛?”龙寻从那个散发着阵阵霉味的床上下来,鼻尖塞塞的,身上也有些冒冷汗,应该是着了凉。   “喵呜嗷。”   仙寻跟在小弥的后面走了出去。   天空中星辰斗斗,寒风刺得龙寻有些哆嗦,他打着寒噤跟在小猫身后走,发现又像是一路向下,磕磕绊绊的几次他都差点要摔倒。   直到走到了荒草密布的地方,龙寻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走出来了。   这个时候,小弥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龙寻一愣,转眼间就看到了在山下的正音。   “小佛?”龙寻看见正音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呆在他的身边,总是能很快的平静下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龙寻的心情确实是从擂鼓变成了静波。   “寻施主,可否安好。”正音小佛神色无波,一手捏着手中的佛串,一手竖在胸前,垂眉问道。   “还好还好一切都好。”龙寻拍拍胸脯,神秘兮兮的凑近了正音,一只手贼贼的指着他刚才下来的山上,说道:“那个山上啊,是不是有妖怪?”   正音没有理会他,招了招手,小弥一下子就跳到了正音的肩头,小小的一团黄色窝在他的肩头,看的龙寻手痒极了。   小弥冲着龙寻吐了半截舌头,随后软软的叫了一声,之后用脑袋蹭了蹭正音的脖子,干脆就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龙寻手更痒了。   “小佛,你家小弥好乖,和我家大黄一点不一样啊。”龙寻感叹一声,也不知道是为啥,他家看门的大黄一看见他就不爱搭理,非要自己捧个肉盆子他才爱搭不理的用爪子拍拍自己——简直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寻施主此后三年,不要踏足这座山为好。”正音没有理会龙寻的话,转而说道。   龙寻一愣,紧接着就听正音说道:“这座山是前朝郁瞻将军亡骨之地,十万将士被埋在地底,经年累月,冤魂极多。”   “……这里明明是雕题主城。”龙寻愣愣的说道:“我从小长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呀。”   “那是从前。”正音小佛手中的佛串已经捏了足足三圈,随后,他的手一拢,说道:“紫微星道三星并立,是以天下霍乱将至,不出五年,必有大劫。”   “这座山上十万亡魂,由雕题国中三气镇压已久,早就已经快要到了临界了。”他的手中抓着一团黑色的雾气,似乎正在极力的挣扎,只是不过一瞬,黑丝的气团就消失在了四周,再也没有一丝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哒没错,郁瞻将军就是驺吾惨死的上一世~ ------------------ 今天下午麻麻打电话说家里状况不太好,本来打算周六周日回家,麻麻说省一点钱不要回去了,来回路费是59元,心里好怕啊。 ------------------ 话说谢谢小天使们上一章给蠢作者的地雷,感谢QAQ,还是有人在看我的QAQ 1797555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5 19:21:29 含章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5 13:00:06 鳕&舞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5 10:47:56 ------------------ 最后助笑笑菌(2333是大笑哦)家的猫咪健康,早日回复,么么哒!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梦境 “三气是……什么?”龙寻一呆,看着正音楞了一下。      正音并没有给他解释过多,只是说道,“驺吾将军已经在城内外找你多时,镇国侯府几乎要把整个城翻个底朝天,寻施主还是回去吧。”      “啊。”阿寻眨眨眼,又扭头看了看漆黑一片,在夜空下显得格外恐怖的山上,小声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那个老奶奶有些不对劲。”      “她走的时候,不管有多熟悉那片路,山上的石头这么多,她也不可能走的这么顺利,也没有摔跤。”龙寻想到了先前在那个小道上的时候自己回头的一瞥,老人的脚步即便是推着小推车都也平稳的很,一点都不像是个年迈且盲哑的孤寡老人。      “没想到他是妖怪呀。”龙寻极其心宽的叹了口气,突然顿了一下,紧张兮兮的说道:“小佛,你可知道,那个妖怪给我吃的……是什么?”      “放了迷药的饼罢了,里面多少加了一些媚骨香,寻施主回府后多喝几碗焚香茶便是。”      “哦。”龙寻皱着一张包子脸,说道:“媚骨香又是何物?”      “死人尸骨上削下的一些香料罢了。”正音没看龙寻顿时青了的脸,说道:“闻着施主身上这味道,怕是这香料是从浴血之人身上割下来的,分量极重。”      龙寻默默无言,跟在正音身后再也不说话了。      *      一下了山,龙寻就看到了四周正举着火把的人们,府内的小厮,身着军装的将士……还有面无表情站在城门口的驺吾。      龙寻一下缩到了正音身后,就冒了个脑袋尖,苦兮兮的看着已经大步朝他走过来的驺吾,耷拉着脑袋说道:“驺吾驺吾,你听我说你先别生气呀……”      “小佛。”驺吾冷峻着一张脸,没有理会一边手足无措的龙寻,转而对一边净身而立的正音微微点头。      正音侧眼看了一下可怜兮兮的龙寻,最后才说道:“龙施主命轻,荒芜山那种杀伐气息太重的地界,日后还是少去的好。”      “驺吾谨记。”驺吾招来了两个亲身的士兵,让他们护送着正音进宫,两个亲随抱拳答应,随后跟在正音的身后不紧不慢的朝着内宫方向走去。      *      “驺吾哥哥。”一到了家,龙寻就像是撒了欢的兔子似的,在被父母好一顿教训之后,才终于得了空牵着一边沉默站着不语的驺吾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龙寻努努嘴,脑袋向上仰了一下。      驺吾沉默一下,走到了一边把大开着的房门关上,随后才又回了内室。      “我并没有受伤。”虽然是这么说着,驺吾还是把神色冰冷银白色的盔甲卸下,仅仅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      “你还穿着金缕衣吗?”龙寻踮起脚尖,拉着驺吾的领子瞅了瞅,这才满意的点头说道:“除了沐浴的时候,不准把它取下来,知道吗。”      “嗯。”      龙寻的手比起驺吾来说,又小又细嫩,一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少爷,只是在手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薄茧,是常年习武留下来的印记。      “对啦,现在是什么时候啦?”龙寻把马靴蹬掉窝到了床上,自动的滚进了驺吾的怀里。      驺吾浑身上下只着了一条亵裤,金缕衣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龙寻的手时不时的摸摸驺吾身上有些细小伤疤的地方,颇为心疼的说道:“前线太危险啦……”      “无事。”驺吾将龙寻不老实的手放在被子里面,暖暖的一阵包裹,龙寻也干脆打了个哈欠,他又往驺吾怀里靠了靠,闻着他身上发出的好闻的气息,半是迷糊的嘟囔说道:“我早就想要问你了……你身上好好闻……”      他鼻尖喷出的热气扫到驺吾的颈间,带的驺吾身上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龙寻伸手蹭了蹭,微微睁开眼睛,说道:“哥哥,你起鸡皮疙瘩?”      “有些冷,睡吧。”驺吾嘶哑着声音将仙寻搂的紧了一些,下巴抵着他的脑袋,慢慢也闭上了眼睛。      迷茫间,驺吾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独身一人站在一片荒野,四周都是堆积如山的白雪。      他座下的白马已经疲惫不堪,一步都不能再走,明明该是寒风刺骨的季节,身上却一阵热一阵冷,湿濡的衣服粘在身上难受得紧,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可随即又是从里而外涌出的一阵温热。      马蹄走过的路上,都是在日光下格外鲜红的血色,他身上的银色铠甲早就已经失了颜色,手中的那柄□□脏污不堪,枪头红缨已经三两缕凝结成冰,再也分不开一丝一缕。      天地空茫一片,天下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随后,他没有意识的倒下,却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了雕花的木床和他熟悉的一切。      回到了家了。      驺吾平稳的神色一缓,可随即场景又是一变。      三千禁军携带兵器盔甲闯入将军府,将他生擒在内,随后,一道明黄圣旨遮住了他头上的阳光,耳边听到宦臣尖利的嗓音响起:“叛将郁瞻通敌卖国……处以凌迟之刑,秋后活刮于市,尸骨抛洒荒芜山,终死不得所归,……钦此——”      驺吾被脸上湿热的触感惊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就看到龙寻正笨手笨脚的把一张巾帕扔到滚烫的盆子里面,一只手扯着一个头在水中乱搅,等帕子湿了,才提起那个小头……      “哎呀,驺吾哥哥你醒啦!”龙寻眼睛一亮,把手里的巾帕扔回盆子里面,抱住驺吾的胳膊说道:“快起来,听说陛下要为前朝的一位将军平反,此刻有不少将士正整备要去挖山哪……”      “挖哪里的山。”驺吾皱眉,看着龙寻已经换好得一身劲装。      “就是十里外的那座荒芜山呀。”龙寻长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拍拍胸脯,说道:“昨日被那个妖怪抓去,我都不知自己居然推着推车走了这么远的路,可算是吓死人啦。”      “那山挖不得。”驺吾机械的说道,随后一愣,皱眉道:“陛下何时下旨前去挖山的?”      “就是昨日呀。”龙寻眨眼,说道:“正音小佛说,前朝大将郁瞻将军抱憾屈死,被凌迟活寡于世,合族上下全数处死,一人都没有留下。”      “他说,那位将军死后怨气太重,如若不将他冤魂超脱,时日一长,雕题必有大乱。”      驺吾沉默着让龙寻笨手笨脚得给他穿衣,直到穿好了之后,龙寻才满意的拍手,说道:“果然帅气。”      “扣子错了。”驺吾面无表情的把龙寻系了好一段时间的扣子解开,低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可眼中的笑意却溢了出来。      龙寻:“……”地上好像有条缝挺大。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接下来怎么写我得好好想想。 谢谢大家鼓励,家里的情况父母不告诉我,我能做的也就是省钱。。。 现在文章数据这样,也肯定是不能赚钱的,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更要好好写啦!么么哒! -------------------------- 谢谢小天使丢的地雷QAQ,又是一个新妹子呀!(我才没有喜新厌旧!信我!) 汤主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6 07:41:25 -------------------------- 哎嘿明天见呦~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佛者 雕题国乱了。      自边境起,不知是哪一出的流民开始出现了瘟疫的前兆,随后一夜东风忽起,从边境十余个小国一路向西蔓延开来,直扑西方。      瘟疫声势之浩大,几乎是史上都从未有过的例子。      雕题国君忙的不可开交,处于深宫内的太后却被御史近两年交上的折子逼得日日发火。      她的年岁并不大,四十余岁的年纪,自嫁给皇帝开始,就几乎在守着空房——先帝虽然是一个好君主,却绝对不是一个好丈夫。      他好色,不独情,后宫佳丽三千,一朝帝死,不知陪葬了多少红颜枯骨,又有多少妙龄女子就仅仅是侍了一次寝就在这深宫内蹉跎老死,都是不得而知的。      她的运气好,靠着父辈势力一步步成为皇后,在一步步扶持太子登上太后之位,可即便是这样,她都是不甘的。      太后是一个美人,虽然不算是多么倾国倾城,可也是有三两分姿色的。      后宫之内耐不得寂寞的女子多如牛毛,可皇帝却只有一个。      因此,后宫养的那些有多手段的宦臣也不在少数,她是太后,身份上也要自持,大多也是隐秘,可近两年……      实在是有些荒淫无度了。      那些呈上的折子,也多是弹劾太后本人的。      不守妇道以及多数能令女子无颜活于世间的折子一个个的被她摔在地上,在她面前跪着,□□着上身,此刻正低着头,一副卑躬屈膝,姿态不能再低的一个素装的华服男子一眼不吭,眉眼低垂,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太后的妆容非常精致,可她到底是有些老了,操持政局让她的年纪显得更大,因此,厚厚的粉面涂上之后,她整个人看起来刻板又保守,丝毫没有当皇后时的一点韵味和美丽。      “好大的胆子!本宫如何,何时轮得到外臣教训了!”太后气急坐倒在了席位之上,双颊因为气氛而升起了一抹红晕,她的身边下座稀稀散散贵了一地的侍女太监,丝毫不敢出气,就连呼吸都缓慢的紧。      “太后息怒。”座下跪着的那位裸着上身的公子头垂的更低了,他低声说道:“是竹笙的错,与太后无关。”      太后的脸色被这一句话安抚的恢复了常态,双眼微微发亮,两只保养相当的手矜持的放在小腹之前,十足十的小女儿姿态,“与你又有什么何干,这些外臣如此胡言乱语,不留也罢。”      她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就决定了当朝几个资深官员的生死大事。      这个时候,在下座的竹笙才抬起他的头,唇边一个恰到好处的笑,也不能太后应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太后身边,牵起她的一只手,放在双手中轻轻抚摸,说道:“阿楠说如何便是如何。”      太后不好意思的低垂了眉眼,娇羞至极的任由竹笙拦着头将她搂在怀中,此刻靠着竹笙并不算是肩膀的胸膛,她却觉得,这一生能有这么一个俊逸酌阔的公子在身边呵护,也是值了。      在太后没有看到的地方,竹笙公子脸上的笑依旧保持着,可却从未有一丝笑意。      他给一边跪着微微斜眼抬头的小太监一个神色,小太监垂眉,慢慢的退出了帘幕,将地上散落折子上大臣的名字全部熟记于心。      *      “雕题危已。”      今日一大早,护国住持正音和尚就正式递了拜帖,由大门进了侯府大门。      龙煦亲自出门相迎,对这位四海扬名,一身简朴的僧人一向恭敬,更何况,他三番两次的救了龙寻的姓名,却并未提出任何要求,在心中,更是深信了这位即便是站在他的身边,都能够感受到一阵舒心的小佛。      龙寻被小厮小心叫醒,迷迷糊糊的摸了摸床,还是温热的,只是已经没有了人。      他迷迷糊糊的换好衣服,走到大厅的时候,就见半跪在地的驺吾,和一脸凝重的父亲。      “出什么事了……?”龙寻本来还有些不清醒,看着驺吾这样的姿势也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驺吾半跪在地,看着正立于房间正中,手持佛珠,肩上蹲了一只猫咪的正音,说道:“求小佛讲解破解之法。”      “荒芜山下埋葬着十万前朝将士白骨,怨气生出荒役蛮兽,却也因为荒芜山地形所载并不能出世,可前阵东风乍起,绵延向东数千里,自边境恒生瘟疫症状,再无可解。”      “数千里……?”龙寻颤抖着嘴唇,随后猛地一看驺吾,说道:“边境将士感染瘟疫,城民百姓手无缚鸡之力者比比皆是,这么下去……我雕题危已。”      当今朝中,哪怕是驺将军军工高的让太后害怕,她都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就是因为朝中无将。      没有了邹家军,没有了这位神勇的少年将军,雕题国本就没有多么贤良的君主,没有济世的大臣,更加会没有可以抗敌的武将。      现今边境危机,虽然这场瘟疫让敌军不敢入侵,可雕题国内却一定会自乱。      时间久了,四周虎视眈眈的帝君如若围守空城,待到城内城民死尽,一定会焚城。      “驺吾哥哥,你……”      “我是雕题将军。”驺吾面色沉静,看着龙寻苍白的脸色说道:“阿寻,我是将。”      “可是我并不是王。”龙寻神色恍然,他看着驺吾,似乎是忘记了正坐在上方的父亲和正站在庭中的正音,“如今朝局如此,太后心思狠毒,多少谏言大臣被抄家处死,放着邹家不管,也就是因为少了一个敢于去送死平乱的将领!”      “如果先帝当初让贤不让亲……”龙寻咬牙切齿的说道,看着驺吾面无表情的样子,最终泄气的说道:“我舍不得你的。”      “将在外,生死不是自己可以保证的。”驺吾上前两步,揉了揉龙寻的头发,缓和了眉眼说道:“即便是我死了,也一定想办法把尸骨带到你身边。”      “染了瘟疫的尸体,谁敢要……”龙寻哭笑出来,显得可怜至极。      “此次瘟疫可解。”      正音小佛手持佛珠,低垂着双眼,嘴里淡淡的说道。      此话一出,他肩上蹲坐着的小猫顿时嘶鸣一声,声音凄厉至极,嘴巴大张,久久都没能收回去。      “小弥,静音。”正音食指轻点小猫,小猫呜咽一声不再出声,脑袋投进正音脖颈中摩擦,极尽不舍的样子。      “圣旨约莫明日降下,将军方才回城就要再次领兵出征,此次前往边境,还请将军带上小僧,可解瘟疫之灾。”正音手中的佛珠一颗颗轮转,褐红色的珠子趁在他的指尖显得年岁更加的深远古朴。      驺吾静静的看着他,说道:“如何解?”      正音不答,一时间,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天降凶兽,却又限制了它所能带来的一切,我既然知道解法,就代表天不绝雕题。”正音淡淡的笑着,看着驺吾说道,“将军还是准备一下,陛下该会近些日子就下旨了。”      *      旨意第二天就降下了。      龙寻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看着驺吾平静的从床上起身穿衣,然后进宫面圣。      “你这次要多久回来?”龙寻在城门口,就和所有送别的人一样,双手握着驺吾的手,不舍的紧。      “不知。”驺吾沉声说道,看着后方正音手中牵着一匹宝马姗姗赶来,没有一丝狼狈的样子,牵着龙寻的手,冲他说道:“一切有劳。”      “小僧本分罢了。”正音施完一礼之后,就走到了队伍中属于他的位置。      在雕题国中,佛僧的地位本就超然,加上正音身上实在是佛性太高,即便是有看不惯他的长相,骂他的人,却在看到他本人之后,也都静了音。      他是真正的佛者。      他周围的士兵悄声的还了一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已经没有了方才那种因为即将奔赴瘟疫恒生的战场时的那种悲沧荒凉。      瘟疫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是无药可医的。      *      “长/枪、银甲,白马和金缕衣。”龙寻眨眨眼睛,看着驺吾小声的说道:“这身装扮,就和前朝那位名将一样。可是驺吾哥哥,你一定比他要厉害,你是天降吉瑞之下出生的将领,不能在国家尚未丰满的时候就死去。”      “我应你。”驺吾翻身上马,粗糙的大手摸了摸龙寻的脸,突然一笑,脸上的冷厉全然消失不见,就像是一个阳光的大孩子,“阿寻,待我再次归来,直接闯了皇宫,请皇上赐下婚旨,必定与你拜堂成亲。”      “伯父还未允诺呢。”龙寻翻了个白眼儿,伸手拍掉了驺吾不安分的手,眼角却撇到驺吾戏谑的眼神。      他嘴角一抽,向后扭头,果然看到黑色名驹上端坐着,一身轻装铠甲,表情严肃的邹将军。      “伯,伯父……”龙寻嘴巴张了张,双手背在身后,给了驺吾一个手势,驺吾大笑一声,居然直接勒马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害怕个什么!”走将军冷着脸,看着龙寻低垂着眉眼的样子,“老夫亲眼看你长大,如若不是私下允了,驺吾这孩子,又哪敢明面上的三天两头不归家!”      说到这里,老将军冷哼一声。      驺吾每次回城,第一个去的,必定不是他自己的驺帅府,反而是住在王城跟下的龙煦侯府。      “待到这次大战归来,把你娶进门,老夫就不相信,这小崽子还不回家!”邹将军得意的摇头晃脑,看着龙寻染了些红晕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小儿生在将门世家,却劳烦你堂堂世子等他到如今,也是委屈你了。”      “啊,不委屈。”龙寻慌忙摇手,说道:“一点不委屈。”      “哈哈!”驺老将军伸手挥了一下马鞭,骑着坐下的神驹也冲到了队伍前方。      只是这一次,龙寻心中却再也没有了伤别离的感觉,反而是在期待着,等到驺吾得胜大归,他们成亲的时候,定是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会前来祝贺。      *      太后近几日觉得身体愈发的不好了。      前些日子只是头疼,有些晕眩感,可现如今,却已经不大能起得来床了。      在她旁边的竹笙公子依旧低垂着脸为她捶腿,低低的脸面上看不清神色,却也大概能料到必定是平静的。      太后突然有些脸红了,竹笙公子入宫虽久,已经晋了妃位,在皇帝那里,他是一个妃子,他必定是不甘愿的。      自己是一个女人,皇帝碍于世俗观念,也一定不会当场忤逆母亲,她身为一宫太后,想要叫着竹笙公子前来说话作陪,皇帝自然是管不着的。      竹笙为了自己地位,自然也绝不会和皇帝多说。如此一来,却也便宜了她晚年还能得一个如此温润的……人陪着,也不算是寂寞了。      “公子,哀家可老了?”太后靠在软枕上,身后两个小宫女摇扇子的幅度极轻,生怕有一点重了惹得太后不开心。      “太后娘娘说笑了。”竹笙抬头,唇边带着一抹轻笑,说道:“太后也不过四十,女子四十尚且还能再生儿育女,太后娘娘才将将出头,又怎么能算老。”      太后身边的宫女机灵的拿了一面铜镜,镜面离得远,妆容精致的太后看不太清楚,也只是能看到镜中有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庄重的宫服女子,半倚在后,一副慵懒的样子。      “你倒是嘴甜的。”太后捂唇轻笑,眼角周围有些叠起,竹笙低头遮盖住自己厌恶的神色,再抬头已是一副淡然,“太后,该歇息了。”      “听你的就是。”太后脸颊微红,看着站立于榻前的竹笙说道:“你在这站着哀家心疼,回自己寝宫歇着就是。”      “多谢娘娘体恤,竹笙告退。”竹笙多少松了一口气,恭敬地行礼退下,临走前,查看了一下香炉中燃着的轻烟,向里面丢了些东西。      身边跟着的宫女只顾着低头走路,一人都不敢多问。      *      “阿笙,如何了?”一身明黄服饰的男子在寝殿内不安的来回走动,眉毛紧皱,看到一袭白衣的竹笙之后,三两步的上前去,将他左右团转的看了看。      “我无事。”竹笙轻笑,伸手牵住了龙羽的手,说道:“只愿驺将军能明白你一番苦心,能将雕题城守住。”      “雕题只要没有太后,和她背后的徐家,雕题再起之日不难。”竹笙将龙羽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师承紫薇,十八年前三星齐聚于紫微星道,后来,属破军命格的驺吾出世,同年,七煞命格的你降生,之后就是我。”      竹笙将怀中龙羽的头抬起一些,看着他额上带着的明黄紫金龙冠,轻轻的叹道,“我命属贪狼,若不是正巧于上你生于皇家,恐怕,雕题将会毁于我手。”      龙羽眨了一下眼睛,惊诧的说道:“阿笙,你为何要这么说。自父皇驾崩开始,到立我为储君,在这之中你帮我许多,如果没了你,保不准我早就死在太后魔爪之下……”      “你现在还要为我委委屈屈的去找太后,还要让她轻薄于你。”龙羽撇嘴,“我有时候倒是真羡慕龙寻弟弟,生于侯府,当个无忧无虑的世子,还能有那么好的父母宠他。”      “你有我便够了。”竹笙一笑,话音一转,皱眉说道:“今日在太后宫中闻了许久枯骨香……”      “那你快躺下。”龙羽瞪大了眼睛,“父皇临死前告诉我说,枯骨香不可长用,你在太后宫中时日越久,对你身子就越不好,若是没有龙涎香中和,会中毒的呀。”      竹笙闲闲散散的将手中的半包龙涎香丢到了地上的衣服堆里,坐在属于皇帝的龙椅之中,撑着头说道:“那你便给我按按。”      “好啊。”龙羽答应,随后皱着眉,正正经经一脸严肃的说道:“阿笙,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好歹我也是个皇帝,就算父皇死前说让你监护我成年,可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呀。”      龙羽轻柔的将竹笙拦着他肩膀的手放在软榻上,又把自己的手轻轻的放在竹笙腰间,这才喜滋滋的说道:“这才是一国之君和后妃之间相处之风啊。”      “哦。”竹笙将腰间的手打开,自己闲散的躺在了软榻上,随后说道:“怎么我记得,先帝在的时候,后妃可都是窝在他怀里的?”      “这样,这样不太好。”龙羽脸色微红,看着身边由竹笙亲自挑选出来的太监们,吭吭哧哧的道:“有人在呢。”      “没有人在。”竹笙微微昂首说道,小太监们纷纷躬身退下,看的龙羽简直是目瞪口呆。      “你看,没有人在。”竹笙挑眉,一只手抬起,看着龙羽慢慢躺下的姿势说道:“嗯,对,再向我靠一点……”      龙羽又动了动,整个人都塞到了竹笙怀中,随后迟疑的说道:“阿笙,我觉得有些不大对……”      “没什么不对的。”竹笙微笑,一手轻轻在龙羽腰腹间拍着,说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唔,”龙羽迷迷糊糊间,说道:“不知驺将军此次出征会否有危险,阿寻弟弟定会找我拼命的……”      “他们会没事的。”竹笙垂眸,视线看向了地面中刻有繁琐经文的饰品,掩盖住了眼中的愧疚。      “正音身为佛者,本该入佛。”他喃喃自语的说道,只是此刻室内一片安静,怀中龙羽已然熟睡。      “他本就该入佛。”竹笙最后叹息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算是粗长吧QAQ,这两天校园网这个小婊砸总是断线QAQ,折腾死蠢作者了QAQ ---------------------------- 谢谢小天使们丢的地雷,两天不见,留言好多……(泪流满面) 玥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7 17:08:15 鳕&舞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7 00:23:30 ---------------------------- 关于虐的话,本来设定里面驺吾是要死的,阿寻……嗯,也会死,雕题国会有一个转机,然后变成强国。 不过写到这里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会改一下~ 驺吾还是要死,阿寻也要死,但是这个死法吧……大概有点牛逼。(别问我牛逼的死法是怎么个死,我不要说_(:з」∠)_)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夜合  边境比起驺吾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上许多许多。      四周哀鸿遍野,饥民四散,围城的士兵多数神情懈怠,懒散不堪。      城内的饥民遍布,城外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军姿跟不上,粮草短缺——这一切的一切,都丝毫不像是一个正处于勃发时期的大国。      驺吾面容冷峻,回首看向了在他身后队列整齐的整整十万驺军。      “就地扎营!吩咐医师做好防疫准备。”驺吾沉声说道,看着夜空中死一般寂静的雕题边城,心里明白,邹家军到了边境之后,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那些虎视眈眈,联合齐聚的边境小国,反而是边城自身内乱。      当夜,在全军整备完善之后,驺吾只身一人带着正音走入了边城城内。      守城兵将守在边关时日长久,早就已经被岁月风沙蹉跎的不成样子,明明是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有余。      在看到驺吾的时候,这位已经驻守边城数十年的将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邹少将军!”名为曾阳的将军面上疲惫,常年在边境打拼,他的皮肤已经非常粗糙,可一双眼睛却依然闪着坚韧的光芒,“末将守城三月,粮草供应不足,城中兵将懈怠,城内所有感染瘟疫百姓已由医师看管,聚于一处。”      “死伤多少。”驺吾看了一眼正音。      他身上是藏蓝色的僧袍,面容白皙,肩上的小弥灵气的韵味与这死气垂垂的边城格格不入,可他却是普天之下唯一能够解除这次危机的人。      “秉将军。”曾阳神色感伤,摇头叹道,“此次瘟疫来势凶猛,源于围绕整个边城的主河污染,河流虽已被封,可自从疫病爆发到如今,已然死伤上千。”      “整个边城人数,加上驻守的士兵也不过五万有余……”曾阳垂头,笔挺的肩膀松懈下去一半,“城中医师不眠不休,从疫病爆发至现在,没有一人出城逃命,可到底是控制不住……”      “已经够了。”驺吾沉声说道,“边境军纪涣散,你却能够在兵临城下,内乱在前之时稳妥住整个边城,已经够了。”      曾阳跪在地上,久久不言不语,临到驺吾出门之际,才在背后开口说道:“将军果然不负少年神将威名,曾阳心略!”      *      在看守所门外,驺吾被守在外面的士兵拦下发送了几乎从头包到了脚的防护服。      他看了一眼正音,看他神色无变之后,才一把推开,带着正音直接进去。      他的举动,果然引起了一阵骚动。      看守所内四处遍布着冒着滚滚浓烟的大锅,周边都围绕着不少浑身脓疮的平民百姓。      驺吾一一看去,不少人的双眼无光,俨然已经丧失了对生的希望。      有些人发现了驺吾进来,可看到来的人不过是一个银甲的少年,就又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继续躺在寒霜腊月之中冰寒刺骨,只有一片破席布的地面之上。      “在四周升上火把,上方用幕布遮盖风雪,四周留出足够的通风口。”正音垂眉,对着看守所内一个手法熟练,正在为病人探脉的医者说道。      “如此甚好!”医者楞了一下,随后说道:“烈火之下疾病再无生机,本来想着,温度适宜之下疫病会再次爆发,这才不得已将染了疫病的难民转移到外面,可这么一来,病情控制的住,不少身体差的难民依旧是难逃一死。”      “大师,多谢!”医师慌忙起身,冲到了门边对着守卫说道。      此言发出,有一名老者听到之后,沉默良久,才在身边小男孩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老者身上的穿着算得上是富贵人家,身边的小男孩头上高高的束着玉蝶,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丝破败,虽然脸蛋上有些许脏污,可却也能够看得出是一个娇养的孩子。      “敢问将军……此次疫病,到底如何解。”老者咳嗽两声,将身边的小孩子手牵得紧了一些。      “必定不做焚城之事。”驺吾冷声说道,看着四周默默注视着他的城民,“荒芜山上发现蛮荒疫兽,天将凶兽却又限制与他,必定不会亡我雕题,驺吾率领十万精兵在外驻守,只要边城城内疫病解除,我雕题国再无颓势!”      “将军年少,敢于身着兵甲便来此处巡视……”老者咳嗽两声,说道:“老朽拜谢将军。”      老者颤巍巍跪倒在地之后,周边也纷纷站起了不少壮年男子,沉默不语,却也跟随在老者身后跪倒。      “雕题佛家地位超然,也事出有因。”驺吾看了一眼身边的正音,他此刻正在给老者身边的小男孩看脉,眉眼低垂,肩上的小弥也安静如同静止一样。      “护国住持亲自前往边城压制此次瘟疫,瘟疫必定可解。”      “确实可解。”正音伸手摸了摸小女娃的头,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说道:“疫兽出世,却也必定会有一天带福星之人降生,敢问老施主,这孩子近些日子,是否服用过白色血莲。”      “小孙夜合。”老者看着小孩精致的样子,说道,“这孩子生下来之日,我郁家百年冤屈得以昭雪,老朽外出经商,失踪十年的幼子得归,长子死前只留他一遗腹子,全家都当宝贝似的供着。”      “前些日子瘟疫横生,老朽听闻血莲可解一人疫疾,便将之喂了这孩子了。”      “前朝名将郁瞻后人?”驺吾突然出声说道,上前两步站在了老人身前。      “怎能厚颜说是将军后人。”老者慌忙摇手,手中又握了握夜合的小手,“祖上记载,郁瞻将军与我全族有救命之恩,我夜家家主为报恩,改姓为郁,却逢当日将军株连九族,郁将军生前孤寡,没有一儿半女,这才厚颜以郁之名为将军收尸埋骨。”      “葬在了荒芜山?”驺吾再一次问道。      “是。”老者点头,“我夜家多有灵媒,百年间为当年被冤屈至死的郁家将领埋骨已经百年有余,郁瞻将军家住荒芜山,将之埋在那里,也算是魂归故里。”      “阿弥陀佛。”正音长叹一声,“贫僧先前一直困惑,那蛮荒疫兽又是如何被困在荒芜山不得出,现在想来,却是老施主一家百年善事,救了这整个雕题国。” “疫兽若是不得困,恐怕整个九州将会变成一片死地,这世上,再无一人可活。”正音长叹一声,面容悲沧,“这孩子,命为夜合。夜合一出,这天下,可再得见天日。”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竹笙公子就是小皇帝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妃子,和三十三重天上有啥关系我后面会介绍~ 那三个星系可以记一下:贪狼,破军,七煞,都属紫微星道。 ----------------------- 小夜合出来了啦啦啦啦啦,阿颂和那个不着调的冥君马上就可以出来了QAQ 牛逼哄哄的死法咋死,乃们……能猜到吗。 ----------------------- 留言的小天使只剩下了章章,乃们都是折了翅膀被风又给吹回天上了么,莫名泪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盖上   “大师的意思是……?”老人背形佝偻,并不算长的胡须算得上是洁白,身上衣衫也整洁,只是看着样子已经有许久都没有清洗过了。   正音笑着不语,只是怜爱的摸了摸那孩子的头,轻声说道:“荒芜山的兵伐之气与邹将军身上破军煞气俨然一体,城中龙气日渐旺盛,加上护国寺中冲天的祥瑞佛光,足以护得雕题城一世繁华。”   “现今天降疫兽,却也因为施主一家百年为善,十万屈死兵将得以所终,不会成为荒魂野鬼,反倒是成了雕题城内一大护佑之象。”   正音垂头一笑,念了一声佛号,“小僧行走世间,见惯了生死别离,可倒也是第一次得见,有鬼军庇佑之城,居然是如此鼎盛。”   *   “报——”一个身着重甲的士兵自门外高喊,一路狂奔着走到了室内。   此刻的驺吾正在掌前和数十位兵属商讨这一次的战役。   天气苦寒,这里又位处边境,虽然是易守难攻的地势,可却也阻碍了他们进攻的道路。   驺军军队十万人,这小小的一个城池内根本塞不下,因此只能在城外十里有余的地方安营扎寨,来回很不方便。   这些日子里面,正音带着夜家的那个小孩儿四处东奔西走,城中的疫病传来的都是捷讯,短短数十日之内,竟然是好了一大半。   “荒芜山内东风已灭,疫兽所发不得而出,山内病气甚重,不过百日有余,疫兽足以被困死山内,由这天地自然超脱而出。”正音当时说的时候,正在熬制一锅闻起来有一种异香的汤药。   他的脸色比起平时看起来更加的洁白晶莹,即便是驺吾看了,也都觉得正音此人生为佛者……着实是有些暴遣天物。   他没有不好的心思,可城中不足有不少的地痞流氓在疫病得意控制住后就出言放肆,当下就被护卫的军队乱棍打死,扔出了城外。   只是没想到,到底是走漏了风声。   这边城内的疫病得以脱困,朝廷派送来的粮草必定会继续送达,城外十万军队驻扎,那些个联合小国想要进军而犯显然是不可能——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可若是现在……   “出了何事?”驺吾皱眉,沉声问道。   他已经可以猜到,外面定是已经开始整装,城内现在疫病渐好,他从军中挑出了一万精兵来负责城内安全,如果这时候外面贸然进攻,虽然不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到底是有些突然。   “禀将军!”前来送报的信官一脸乌黑,双眼污浊混乱,言语间也都是僵硬的,驺吾看惯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听着,“城外被十里围困,参与此次战役的周遭小国有十数国之多,友邦丹臣国,晋飞国,延川国叛变——前线已经开始交战!”   驺吾抿唇,倏然站起身走到了殿外。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地上,尚未融化就又多添了一层新的,不过几刻钟,就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传令,击鼓迎战!”   *   ……龙寻还是偷跑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总是心里跳得难受。   他在家里等了一个月,期间在荒芜山脚下徘徊了不少日子,都没有胆子不听驺吾的话,上山去看一看。   山上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东西,他总想上去,可又实在是不敢。   天边雾蒙蒙的一片活像是一群群的人头攒动,听在这附近居住的百姓说,夜晚还能听到阵阵马蹄嘶鸣,可也没有人不顾朝廷号令,敢不顾小命的上山去看。   龙寻迟疑多日,最终还是没有上去。   他呆的发慌,又没有事情可做,家里面父母亲恩爱如昨昔,看的简直是让人牙酸的很,于是,他干脆入宫找皇帝请了一道旨意,带着皇帝被逼无奈之下赐下一道不三不四的婚书,骑着驺吾送给自己的小白马,轻装上路了。   他没有出过远门,带着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亲随就走了。   除了怀中从没有离身的印着金黄色符文的大红婚简,他带着的银子从雕题一直到边城的时候,就花的已经没有多少了。   风尘仆仆的龙寻还没有来得及进城,就已经听说了前线开战的消息。   在门边的时候,他没有带世子的随身玉蹀,被盘问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看到了在城内的正音。   守门的兵将见他认识正音,加上正音一开口就是小侯爷,因此,就放了他进去了。   *   “小佛,城中的瘟疫可是解了?”龙寻冻得浑身都像是没有了知觉似的,守在一个大火盆旁边死都不肯挪动一步。   从小看他长大的小厮已经给他加了几床被褥,可怎么都暖不热他,急的团团转又没办法,只能又添了几个火盆。   “已解了三分。”正音眉宇间不带一丝忧色,看着龙寻说道:“小施主又是因何来此。”   “找驺吾哥哥。”龙寻哆哆嗦嗦的伸手拿了一杯热茶暖着,炉上还烧着滚烫的一壶,他出了口气,说道:“陛下前些日子已经得了边境小国叛乱的消息,此刻震怒。”   “太后殡天了。”龙寻眨眨眼,突然说道。   “我进宫找皇帝哥哥的时候,就听到内厅有宫女大哭,丧钟已经敲响,我和驺吾哥哥的婚事定是又要推到年后了。”龙寻撇撇嘴,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实在是不得已,我就请他下了一道旨意,好歹是请到了一封婚书。”   正音笑着不答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说了一声,“施主不该来的。”   “什么?”   “无事,”正音将手中的柴火扔进了火堆,站起身拍了拍衣衫,小弥自动从他腿上爬到了他的肩窝,半阖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瞌睡,“一切皆是天命。”   龙寻小口的喝了一杯茶,丈二摸不着头脑的。   此刻外面已经天黑,龙寻想了想,说道:“小三小四,把我挪到床上去,再加两床被子。”   他此刻在的房间,是驺吾在城内的时候住着的。   前方交战已经月余,十国联军不能进军一步,可碍于后方城内状况驺吾也不能大意向前进攻太多,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哎!”两个小厮听命马上就将龙寻给抬到了床上,把火盆挪了个位置,才缩着手守在了一边。   “你们下去歇着吧,这天怪冷的。”龙寻爱困的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盖着被火烤过的被子也舒服了不少。   “是。”两个小厮垂首听命,和衣躺在了旁边的吓人房里面,天气太冷,他们身份又不能添用火盆,干脆就两人睡在了一起,挤挤也还暖和一些。   驺老将军年长,不可能每天十里来回跑,驺吾把前线的事情交给他,自己玩上又摸黑处理城内的事情。   刚到门口,看到屋内星星闪闪的火盆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大对。   推开门一看,果然就看到了在被窝里面鼓起来的一堆,和地上那双实在是算不得大的还镶着金线的鞋子。   “阿寻。”驺吾沉声叹了一下,看着被子堆动了一会儿,才艰难的从内爬出来了一个乌黑的脑袋。   “驺吾哥哥。”龙寻眼睛闪亮亮的,看着驺吾说道:“我带来了个好东西呀。”   驺吾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将冰冷的铠甲脱下放在衣架之上,拒绝了龙寻下来帮他的要求,只穿着亵裤就钻进了带着暖意的被窝。   “进来和我一起呀。”龙寻嘟嘟嘴,就想掀开被子。   “胡闹!”驺吾说道,大手将盖着被子的龙寻捞进怀里,“我身上冷,待暖和了再进去。”   “哦。”龙寻乐呵呵应了,伸出一只手臂在怀中倒腾了一会儿,才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太后死了,我们两个的婚事又要拖上好久,我先前磨了皇帝哥哥好长时日才磨来的。”   “这是何物?”驺吾把龙寻伸出来才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变凉的胳膊又塞回被子里面,这一会儿,他身上也已经暖热了,没有来得及看手中的东西,就先把自己塞了进去。   “还是你身上暖和啊。”龙寻长叹一声,满足的把整个人都缩到了驺吾怀里,两只怎么都暖不热的脚丫子也放到了驺吾腿间,满意的看着驺吾动也不动的脸色,却又小心的变换着双腿的位置给他暖脚的举动。   “……婚书?”驺吾顿了一下,打开那张金红色册印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   由皇帝亲手书写的驺吾和龙寻两个金印大字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眼前,下方还有……侯府的王印?   “咳,这个,我是偷跑出来的,爹娘还不知道,我怕他们不同意,就偷了印章自己盖上了……”龙寻小声的说道,随后又道:“都怪你,我在将军府找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帅印,铁定又是被你带在身上了。”   驺吾抿唇沉默一会儿,掀开被子下了床。   龙寻眨眨眼,看着驺吾在衣架之上的衣服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了一个颜色陈旧的虎符印章。   这一会儿,他也顾不得冷了,拥着被子坐起,看着驺吾拿着印章走到床前,将之递给自己。   “盖上。”驺吾说道,看着龙寻莹白的手接过颜色陈旧,却更显威严的虎符,然后用力的在印册上面狠狠按了许久才放开。   此刻的龙寻笑的开心灿烂,他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印册,说道:“这之后,你可就是我家的啦。”   “嗯。”驺吾掀起杯子上/床,把笑个不停的龙寻搂紧怀中,说道:“阿寻,自此之后,你便是我的妻。”   龙寻脸有些红,自十一岁起,府内就已经有经了人事的嬷嬷来教他,此刻自然是知道驺吾的反映代表了什么。   “我想要你。”驺吾双臂撑在龙寻头边,压迫感十足,龙寻嘴巴颤动了两下,看着驺吾刀刻一般的面容,怎么都说不出来拒绝的字样。   最终,他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非常没有骨气的把头转到了一边,颤着声音说道:“你、你轻些……” 作者有话要说:  每到冬天都希望有一个驺吾能给我暖床【痴汉脸】 这样的糙汉子可是蠢作者梦中情人啊QAQ,我果然还是喜欢魁梧一点的,捂脸~ --------------------------- 谢谢阿雪丢的地雷!一天没见这么甜的福利你们是不是更爱我了! 鳕&舞链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0-29 23:48:39 --------------------------- 经历又吐又拉之后好不容易战胜了姨妈怪又败给了感冒——啥感冒会流鼻血又咳血痰的?   ☆、第三十章 再起 第二日清早的时候,驺吾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细心的在周边又添了几个新的火盆,又给还在熟睡的龙寻拢了拢被子,这才转身出了门。 等到了龙寻醒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不是去摸身边,而是…… 疼。 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的疼。 身上倒是没有不舒服的黏腻,昨晚上驺吾该是大半夜给他清洗过之后才把他塞在被子里的,龙寻缓了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面好容易穿上了衣服,这才渴死鬼投胎似的连续喝了几大口水。 “现在……什么时辰了?”龙寻哑着声音问道。 “主子,快要午时了。”小厮取来了狐裘披风和暖手套袖,递给了龙寻之后,看他没什么问题了,这才问道,“主子要出去走走?” 这一会儿醒了,那种疼痛感反倒是被压了下去,龙寻适应了一下,除去股间还有些不适,其他的反倒是习惯了。 “去城外看看吧。”龙寻想了一下,说道。 * 城边难民所内的状况比起往日已经好了许多许多。 正音在其中忙碌非常,光秃的脑袋在忙碌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龙寻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他和他身边正牵着的小孩子。 正音伸手拍了拍孩子的头,孩子仰头和他说了些什么,马上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正音双手合十,步履稳重的走到了他面前,垂首行礼,说道:“小施主怎么来了这里?” “就是来看看。”龙寻出口便呼出了一口热气,白色的烟雾在空中一会儿就消失不见踪影,就连鼻尖喷出的热气都能够看到,也确实是能证明,这整个边城究竟有多冷。 “瘟疫情况如何了?” “已经得以控制。”正音说道,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已经没有多少人的地面,笑道,“多亏有夜家百年行善,积下的功德让荒芜山十万冤魂守住了疫兽,东风已消,疫兽没有食量,迟早会被困死在荒芜山,让这天地自然超脱。” “这样最好了。”龙寻点头,眯着眼睛笑道:“你小的时候告诉我说,京城中龙气被阴气压制不得高出,现在太后已死,这整个雕题城,也终于可以恢复鼎盛时期了。” “施主夙愿达成,可喜。”正音笑道,随后双手合十,叹道,“小僧先前无不有担忧,太后被戾气附身不得知,宫中真龙被黑气沾染,已呈现了颓势,反倒是侯府龙气愈加强盛,隐隐有大过天子的气势。” 龙寻楞了一下,抿抿唇笑道:“在驺吾哥哥出征前,我曾经想过夺位。” “我父亲母亲出生时天边祥瑞出现异象,呈出龙腾蛇跃……先是蛇跃,以为是灾祸,后又龙腾,则是福瑞。太后早就对这一异象心存忌惮很久,他又怎么可能容忍的了我侯府和将军府结亲。” 正音垂眸不答话,又听龙寻笑着说道:“可前些日子,竹笙先生找我谈了一席话,才算是打消了我的念头。” “至少比起皇帝哥哥,我到底不是一个当君主的料,他的身边有竹笙辅佐,下面有驺吾哥哥平定战乱,内廷有父亲主党朝政——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施主通透。”正音微笑,睁开了闭着的双眼,看着龙寻久久没有说话。 *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渐渐的变好了。 在晚上,龙寻和驺吾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间的门突然被大力拍响,肩上带着红色旗令的士兵跪倒在地,神色惶恐,“秉将军!诸国联军突然开始率军进攻,我放措手不及,粮草被烧毁三分有余——” “报——”又是一个浑身上下裹着白色布巾的人,进来之后慌乱的说道:“将军!难民所内疫病突然加重,不少已经康复的百姓又突然倒地不起,城内乱了——!” 驺吾快速的穿戴好盔甲,拿起自己的长枪,率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在外面,他想了很久,最终把手中的锁放下,没有把整个房间落上锁。 这一路出去,四处可见倒地不起的难民,本来已经被治愈大半的边城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了往日的惨局,比起往日来说,似乎是更加的惨烈。 “持兵令,守住边境五城,向前突围!”驺吾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军中情况如何?” “有三千士兵感染疫疾,已经被送入城中,我边境军队不知为何,且战且退,已经失了三个附属城!”驺吾身边的副将快速的说着,语气不掩惊恐,“将军,此战诡异,我邹家精兵数万,此前所有战争不说所向披靡,也鲜少有对手,这次这一堆的砸碎怎么可能连败我三城!” “将军留步——!”后方一阵马蹄嘶鸣,破了音的士兵还在极力嘶吼,到了驺吾马前,他从胸前掏出一封盖着印章的书信。 驺吾停下马打开看了一下,随后变色说道:“这些蛮子行了鬼礼!” “什么——?!”副将顿时失色,咬牙说道:“将军!……” “慢着。”驺吾抬手打断了副将的话,驺吾继续向下看,将已经阅尽的书信撕得米分碎,随后扬手洒在空中。 他的脸上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了一片浓烟滚滚,正在交战的战场,“对方行了鬼礼,我军也有十万前朝精英将士鬼军鬼将。” “荒芜山十万冤魂得以昭雪,夜家百年为那些客死异乡的战士收敛尸骨……”驺吾沉声说道,耳边似乎真的听到了阵阵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和将士嘶喊的声音。 他看着身边副将一瞬间沉默下去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起码,我们还知道,即便是死后,还有人收尸!” “是!”副将沉默拱手,心中似乎勇气了一阵热血,他看着前方的滚滚狼烟,大力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驾——!” * “小佛!瘟疫又起怎么办!”龙寻怕冷,可现在也忙的脚不沾地,额头甚至还有不少的汗冒了出来。 正音没有答话,闭起眼睛,仔细的听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叹了一声,说道:“终究是命数。” “边境十万军队敌不过对方数国举行鬼礼之行,驺将军想要取胜,必须要以自身性命为代价请前朝将军郁瞻附骨。”正音长叹一声,说道。 “什么……?”龙寻愣愣的看着正音在白雪映射下几乎显得像是象牙一样的洁白皮肤,“怎么可能……这样。”   ☆、第三十一章 十日 驺吾是将,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身为将者的驺吾要有多大的责任和即便是两难当前,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 “步,不会这么快。”龙寻抿唇,脸色苍白,逃避一样的将手中的抹布扔在了一边还冒着烟的水中,“城内疫病尚未缓解,他不可能就这么扔下我去死。”正音在一边垂首听着,看着龙寻没事也在给自己找事做的样子,半晌,才只是抬脚默默的打算离开。 “小佛。”在正音与他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还能有多久?” “左右不过十日罢了。”正音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贫僧能看到驺吾施主寿限将至。时日之后,自荒芜山而来的鬼将军队会带走荒芜山内的煞气,疫兽不得所困,以此凶兽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会跟随鬼将军队一路前行到边境。” “这一路上,途经而过的荒山遍野许多。郁瞻将军必定不会走入村庄,可天地灵气消失,周遭遭殃的还是百姓。”正音微微低着头,看着龙寻无意识的用手在雪地上面划着没有规律的痕迹,“再过时日,待到鬼将军队全部到齐,即便是……” “我明白了。”龙寻无神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一屁股坐倒在了雪地之上,抬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却又低头看回了自己的手,突然一笑,“起码还有十天。” 他抬头看着正音一笑,迎面而来刺目的阳光让他侧了侧头,看不清正音隐藏在阴影中的表情。 * 晚上,等驺吾梳洗完毕上了床,龙寻才沉默的转移到了他的怀中。 “驺吾哥哥。”龙寻像是自言自语,音调非常轻微,“城中疫病突然爆发,源于东风再起,东风源头,来自于已经失控了的疫兽。” “荒芜山上的那头绝地衍生出的疫兽没了十万鬼军的镇压,已经随着他们的路朝着这里赶来了。”他双手环住了驺吾的胳膊,任由驺吾双臂用力把他抬起直接揽到了自己怀中,然后扯开自己的双手,用他结实的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腰。 驺吾把龙寻的双手握在自己手中,仔细看着龙寻和自己完全不一样,只带一些薄茧,却又细腻如羊脂一般的双手。 “还有十天。”龙寻头向后仰,整个人都用力缩到了驺吾的怀中,轻声的说着,“正音小佛说,你至多还有十天就要死了。” “无事。”驺吾随意一笑,说道:“还有十日。” “之后呢?”龙寻皱皱鼻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出要我和你一起死之类的话。” 驺吾耸肩,有几缕发丝从肩头滑落,零散的落到了龙寻的身上,“嗯,本来是打算这么说。” “你还有父母,我还有父亲。”驺吾笑的有些赖皮,又有些骄傲自豪,“你要好好照顾他们终老。这辈子,你不许娶妻生子,我会在奈何桥下等着你。” 龙寻这才笑了开,可笑着笑着又收了声音,嘟着嘴有些委屈,“爹娘和驺伯父百年后,没了你,我又要怎么办?” “养条狗?”驺吾认真的计划着,说道:“侯府的大黄出征前生了不少的狗崽子。不要养一只,你重情,十几年过后,狗死了,你定会更加伤心。要养就养一群,整日看着就烦,又不舍得扔,这样就好。” 龙寻脑海中莫名的就出现了一副及其喜剧的画面。 老年的自己一头雪发站在庭院之中,身边只有侯府之中的扶桑树,身旁没有孩子、妻子,只有几只老的不能再动的狗,和一群刚出生在极力撒欢摇尾巴的狗。 “你倒是会想。”龙寻也是没了什么感伤的心思,笑着缩到了驺吾肩窝,打起精神问道:“前线如何了?” “不过如此。”驺吾放肆一笑,“对方施行鬼礼,请的也是前朝亡了国的今军。” “我听闻金军就是败于郁瞻将军手下?”龙寻眨着眼睛问道,“金人进犯前朝数十年,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当时面临城破的危局,被郁瞻将军三年就击退与关山之外,数十年内不得进犯?” “对。”提起这位前朝的名将,驺吾也是感叹的,“和郁瞻将军想必,我雕题国居然没有一人能与之匹敌。若是此人生在现世,若是再有文相佐国,有当今皇上、竹笙为君主,恐怕,天下一统不过是话语之间。” “……如果你还活着,当然可以。”龙寻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正音小佛将我救下之前,我曾经在荒芜山之上走丢过一段时间。” “我记得我走的并不久,可你看,从内城到荒芜山十余里的距离,按照我的脚力,少不得要三日,可从黄昏到日落,两个时辰内我就已经走了一个来回,这其中,一定有什么。” “遇鬼?”驺吾说道,声音磁性的在这静谧的夜里简直是让龙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龙寻组织了一下语言,可眼睛又能看得到驺吾眼下的青黑,终于是忍住了,他说道:“来日总是有时间说的,一场梦罢了。” “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赴前线。”龙寻向下滑了滑,给他掖了掖被子,“即便只有时日,在这段时间,也定要让所有犯我雕题之人知道,雕题国威如何。” * 龙寻十几年里面第一次起的比驺吾要早。 驺吾对自己实在是太过熟悉,他起身的动静一点都没有惊醒他,潜意识中,驺吾睁开了两次眼,却都迷糊的又睡了过去。 龙寻吐舌,又放轻了些动作,起身走到了下面裹上了厚厚的棉衣。 屋外的冷空气刚出门就把人给冻得非常清醒,此刻天还没有大亮,外面却已经燃起堆堆的火把。 从城边传来隐约的浓烟代表着那里又是一晚的忙碌,龙寻搓了搓手,又拢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走到了一边的小房间。 这几日小三小四也有了风寒的症状,为了以防万一,也不想兴师动众的,他身边也没有了服饰的人,凡事亲力亲为,可每天早上,把他用温水轻轻擦醒,给他穿衣的人还是驺吾。 再这么下去,万一驺吾真的死了……他可怎么活呀。 他是侯府世子不假,可身边的小厮又能有哪一个能够做到如同驺吾一样根本不需要他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够理解到他的喜好呢。 龙寻出了口气,跺了跺脚,又往火堆里面放了些柴火,看着上面的水开始咕嘟咕嘟的响了,这才又去打了一些井水。 服侍人的事儿,他这辈子还真没有做过,可第一次做这些,倒还没有手忙脚乱的感觉。 水温兑的尚可,他伸手碰了碰,又加了一些热水,等到微烫的时候才把布巾沾湿,走到了窗前给驺吾擦脸。 刚放到驺吾脸上的时候,他就醒了。 只是驺吾没有动,就那么看着龙寻,任由他不慎熟练的来回几次给自己擦拭手,脖子和脸。 “好了!”龙寻欢快的把布巾一扔,然后快速跺了跺脚就将外面穿着的棉衣随手扔到了一边,整个人都钻上了床。 “好冷。”他把手脚都分别塞到了驺吾的身体上面,触手一片滚烫,这才发觉他早就已经冻得没啥知觉了,“今年格外的冷啊。” “不是天冷,是鬼兵将近。”驺吾眉目柔和,双手搓着驺吾的手,皱眉说道:“我走之后,自己生上几个火盆,围着屋子里面走走转转,多喝些热汤。” “好好好。”龙寻连声答应,舒服的叹了口气,看着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推了推驺吾的身体,说道:“天色不早了,快去吧。” * 龙寻再一次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大量了。 没有晚上那么重的寒气,白天有些阳光晒在身上,没有风吹,暖洋洋的反倒还舒服暖和的很。 他又躺了一会儿,这才把被火堆周旁烤的温热的棉衣拿了过来,非常满意的穿在了身上。 外面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虽然这次疫病又加重,可是边城之中的百姓却并未出现第一次那般的颓势,也不知是因为前线战况丰硕,还是因为城中有正音和夜合。 不论是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兆头了。 下午的时候,龙寻突然收到了一个加急的信件。 鼓鼓囊囊的包裹一拆开,里面就出现了一个锦囊。 他挥退了还跪在地上,身上由于忽冷忽热,兵甲上出了一层水汽的士兵,这才打开了锦袋。 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和他手掌大小,通体乌紫,可在阳光之下又像是闪着星点光芒的像是鱼鳞一样的东西。 他莫名其妙的有些不想丢掉手中的那个奇怪的东西,双手收缩了两下,这才又看了看随着信件一起掉出来的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故时友人所赠予将军。 没有署名,没有刻章,甚至是连任何记号都没有。 依着龙寻的性子,铁定是要把东西先交给驺吾,再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东西来历不明,不可信。 驺吾也一般会查看过后,确认没有危险,才又会便宜了仙寻去玩。 可这一次…… 龙寻想了一下,豁然从火盆旁边站起,抖擞精神,将手中的紫色物件收到怀中,宝贝似的拍了两下,打算去找见多识广的正音小佛去瞅瞅。 他觉得,怀里的东西,亲切的就像是在母亲身边一样,再无一丝惧怕,全然是温和的感觉。   ☆、第三十二章 客人 正音正在边城内的小佛堂之内诵经,龙寻找了一圈才看到和周旁僧人穿着一样,淹没在人堆里面的他。 他和正音走到了一边的厢房里面,身着白色狐裘的龙寻在白色绒毛的包裹之下显得更加的稚嫩洁白,此刻他正笑的一脸灿然,拿出了怀中一直小心宝贝的捂着的东西:“小佛,我想让你帮忙掌眼看看,此物为何。” 正音伸手接过,仔细的看了看,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乌紫色的物体就像是反射了七彩的光芒,说道:“此物乃是龙鳞。” “古书之中有记载,龙之青者比有,可紫色的龙却难找出一条。”正音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让他一贯深沉的形象变得有些活泼,“恐怕现如今内,普天之下,再也难以找到一条紫龙了。” “原来是龙鳞呀。”龙寻眨眨眼,突然笑道:“听闻宫中的老人说,母亲出生的时候天边曾有隐约闪现的两条龙,一紫一青,在天边祥云映射下显得庞大又美丽,之后三年,雕题国风调雨顺,万物丰收。” “侯爷夫妇确实是极好的。”正音答道,“侯爷还是将此物收好,传言中,真龙逆鳞有逆天改命之能,此物随不可看透,哪怕是一般龙族也都能够号令大洲小河内的水族。边城水域众多,真的有精怪也不足为奇。” 龙寻顿了一下,最后小心珍重的把龙鳞收到怀中,又小心的拍了拍,然后冲着正音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拿给驺吾哥哥带。” * 驺吾这几日晚上总是在做着一些梦。 梦中光怪陆离,有时他功震朝野,举国爱戴,上有贤君,下有青民。 有事他杀伐边关,战功赫赫,最后却客死异乡,被活刮于市,至死不得所终。 与他随行十万将士埋骨荒芜山下,冤魂哭嚎百年,最终,昏君暴行太过,边关没了守城的将军,朝廷没了直言的谏臣,国破了。 而每一次醒来,脑海中记得的,眼前看到的,却都是一张长相错的很多,可却总是形似的那么一张脸。 看来看去,却都是阿寻。 驺吾想着,那可能就是自己的前世。 两世为将,可跟随他走到了最后死亡的,却都是一只怎么都死不了的,长得奇奇怪怪的一只小白蛇。 * “这个给你!”龙寻笑呵呵的推开门,拉起了还在床上的驺吾,就把怀中捂得温热的鳞片递了过去。 在空气中暴露不过一会儿,鳞片就已经凉了,驺吾捏了捏,“这是何物?” “小佛说是龙鳞。”龙寻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上面比了比,说道:“他用伽摩梭磨了一天,好容易磨出了两个小孔,从这里面穿个绳子,你就可以挂着了。” 驺吾接过,下意识的就往自己左胸前放,等到解开衣服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才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居然熟悉的可怕。 摇掉了脑海中不知是哪里出来的景象,驺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笑道:“果然吻合。” 龙寻瞪大了眼睛,双手拉开了驺吾的衣服,夸张的说道:“一模一样的大小!” 驺吾胸口有一块胎记,出生的时候贯穿了整个胸口到肚子,让当时老年得子的邹将军实在是紧张了不少时候,可随着他的年纪长大,那块胎记并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驺吾已经成年,胸口处的那块深色胎记却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大小,这才让邹将军一直绷着的心放了下去。 “这龙鳞果然就该是你的。”龙寻笑眯眯的摸了摸驺吾的胸口,看着他身上泛起的真真鸡皮疙瘩,慢慢的用食指划到,“还有九日。” “不说这个。”驺吾一翻身,双眼直直的看着龙寻,“正音小佛有没有告诉过你,此次瘟疫究竟如何解。” “并没有。”龙寻皱眉想了想,懊恼的揪了揪头发,说道:“每一次我要问他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会开始迷糊,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府里了。” “我亦是如此。”驺吾沉声说道:“我曾追问过他数次,每每都不得而终。” 龙寻皱着眉,抿抿唇,翻身下床找出了一根笔,在手腕上慢慢的写下了几个字,这才等到晾干了之后,才又上了床。 “我就不信,这么一来还问不出来!”龙寻沉吟一下,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正音小佛说瘟疫可解的时候,小弥一直在惨叫不止。” “是。”回想起当日,驺吾也还是觉得心跳有些加快,“那种感觉来的突兀,自声音小佛身上传来一股莫名让人敬畏却又心安的佛气,小弥的声音似乎突破了某种限制,只能感到从它身上传来的那种绝望。” 这种酸牙的话驺吾说的费劲,可真的说出来之后,却又觉得似乎真的就是这个样子。 当时的小弥比起杜鹃啼血也都丝毫不为过,声音悲戚的甚至让他都有些颤抖。 龙寻把脑袋埋在驺吾怀中,闷闷的小声说道:“我觉得不太好。” * 龙寻被敲门的声音惊醒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积雪尚未化开又重新积攒了一地,白晃晃的射的人眼疼。 龙寻打开窗子吹了一下冷气,等到清醒一些之后才下床披上了棉衣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位他从未想到过的客人。 那个名叫夜合的小孩子。 他的声音还稚嫩,模样长得可爱,头上一个尖顶顶的青白色小玉蹀映的他的小脸儿更加的白嫩可爱了。 身着一身淡青布衫的夜合见到龙寻出来之后,就马上端正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奶声奶气的说道:“夜合见过小王爷。” “免了!”龙寻笑呵呵的弯腰将才到他大腿的小夜合抱了起来,小孩子的身体香香嫩嫩的舒服得很,也实在是难怪父母小时候总爱每日抱着他不愿撒手。 “找我可是有事?”龙寻将枕头下面藏着的桂花糖拿了出来,分给了夜合一点,看他眼睛一亮,这才笑眯眯的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问道。 “哦,对。”夜合拍了一下脑门,有五个小肉窝的手看着实在是可爱的不得了,“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个梦。”   ☆、第三十三章 番外 在离烨有记忆以来,他就独自生长在苦寒崖边。 那个时候,天地之间只有他这么一朵勉强算得上是活的花。 永无黑夜的苦寒崖边漫天的风雪,根本就看不到多余的一点东西,崖底那么深,却也只有一片雪白。 包裹着他的那一片壳他还没有力气可以挣脱而出,所以只能在那片保护膜里面继续享受着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孕育他的那朵龙生莲开了一条并蒂的枝桠。 那是一个非常弱小的枝条,上面颤巍巍的生长出了一根极其虚弱的小分枝撑起了一个硕大的壳。 离烨想着,那里面可能有他的一个兄弟。 所以,为了他唯一的一个兄弟,他偷偷的分出了一些传承在那条枝干里面。 日复一日的,枝条变成了枝干,一日日的更加强大,可直到有一天,离烨发现那一段枝条有想要抢夺他的力量的时候,他有些愤怒了。 “你不可以抢属于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尚且还很稚嫩,莫名的,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声音,他觉得,他的声音应该是更加有磁性,并且低沉一些的。 更何况,那朵黑色的花如果真的抢了属于自己的力量,那么他也会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枯萎,这么一来,唯一可以和自己交流的花朵就又不在了。 他就又回到空无一人的时刻,在这永无黑夜的白日之中渡过每一天。 “为什么不可以?我和你本来就是同根而生,为什么有些东西你可以有,我不可以有?” “那么你愿意把你的给我一些吗?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此刻的离烨想的很简单,就是既然他觉得把自己的给他不好,那么他们两个就试着互换一下好啦。 “这是我的,为什么要给你?”那边的声音很小,却也用力的说道:“你已经有了比我好的,为什么还要抢走原来属于我的。你要把你的给我,这才是对的。” 离烨眨眨眼睛,觉得这番话和自己传承记忆中的实在是不太一样,他无法理解,所以干脆就不说话了。 所以,他将那条传承斩断,没有了力量来源的枝条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态度,静静的垂在那里不再有什么动作。 那一天,离烨也终于接收到了关于并蒂花开时,有一分枝的时候,必须要将之斩杀的知识。 只是现在那段枝条的能量已经隐隐的和他差不多的高度,如果真的要将他杀死,那自己一定还要继续在这个壳中待上不知道多少年,所以他决定,暂时不管他了,专心的迎接着即将伴随他而生的那个小巫颂。 小巫颂是在他睡着的时候突然将落在他的身边的。 离烨是被那个小孩子的哭声给惊醒的。 巫颂幼时不会说话,只能凭借着他强悍的灵犀告诉距离他身边带有生命的东西,让它们保护自己。 能够接收到这个消息的,自然也就只有离烨和在他身边的那条小分枝了。 那一次之后,离烨也知道了要取名。 所以他给那条黑漆漆的分枝也取了一个名字,叫离夜。 他的名字为夜,是因为天帝名号为帝烨,而给离夜取名为夜的原因,则是因为这苦寒崖之上,实在是太白了。 取了一个名字之后,离烨觉得自己起的名字实在是太好听,于是也给才降生的小婴儿,也就是在他怀里的巫颂娶了一个名字,叫鎏苏。 多好听的名字。 “鎏苏这个名字给外人叫好不好。”提前破壳出来的离烨身上穿着肚兜,双手双脚并用的把怀里的婴儿抱住给他取暖,随后说道:“我叫你阿颂,以后我叫你扶颂,好吗。” “扶颂,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谁都不知道。”离烨开心极了,怀中的婴儿咬着自己的一根指头冲他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乐的离烨没忍住亲了他一口。 随后他又停了一下,迟疑的说道:“传承中说,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话,你就要当我的妻子。” “等到我破壳而出,你成年做了巫颂之后,我就迎娶你。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婴儿开心挥舞双手,啊啊的稚嫩声音。 * 在感到自己身体虚弱的已经没有办法独自在苦寒崖上生长的时候,离烨终于是给山下能够接收到灵犀的长老巫伢发了一个讯号。 巫族掌管无上天书的巫颂诞生于苦寒崖,让他快些上来。 他恋恋不舍的回到了壳中,眼看着视线中再次变得一片漆黑,现在,他就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能祈祷着在他有足够的能力清醒之后,壳会告诉他外面的一切。 在他悄然不知的时候,已经悄悄吸收完了力量,破壳而出的离夜,就躺在了鎏苏的旁边。 * 巫伢长老大概是知道一些,并蒂花开时,必须要将尚未出世的那一朵花斩杀,可每一次在他举刀放在壳上的时候,怀里的鎏苏总会大哭不止,怎么都不能停下,一定要他的手离开花苞,鎏苏才会紧紧地抱住他的手不再放开。 因为一时不忍,巫伢长老最终是抱着两个孩子离开了苦寒崖。 那漫天苍白一片,除了白雪之外再也没有一人的苦寒崖上,最终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花苞,其中正孕育着一颗坚硬,正在冉冉生长之中的壳。 * 千年过后,在离烨终于破壳而出,那疯狂涌入脑海之中所有带着鎏苏字眼的景象,就让他缓了好久。 然后最终的一副画面,却停留在了诛仙台边。 那个台子离烨是知道的。 即便是他下去了,也定要脱上一层皮,稍微惨上一些,可能浑身上下筋骨分离,龙鳞全树折断。 他曾经试着拔下了一片自己的龙鳞,结果当下就疼的钻心,在地上翻腾了半天才有力气再站起来,之后,那一块伤口周边的龙鳞也有些许褪去的迹象,养了好久才好。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浮现的,却就只有已经翻身跃下了诛仙台的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好险,他终于用自己的身体卷住了它。 诛仙台下的万千戾气将自己割的体无完肤,浑身上下别说是血肉,就连骨头都好像被搅成了米分末,不过好在,他终于把阿颂成功送到了他幼年时养在身边的一条小蛇的领地上面,这才依依不舍的拖着自己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散掉的零散的魂魄飘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然后他飞到了钟山,被一只巨大无比的青黑色的爪子抓在手中,随后就被塞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嘴巴里面。 那个时候,他想着,可能自己就要死了,被妖怪吃了也说不定。 只是在感受到孕育自己长大的那股熟悉的力量迸发而出的时候,离烨才有了自己会重见天日的时候。 他费尽力气用了五百年,从烛龙口中出来,第一个干的事情,就是努力召唤着自己覆在扶颂身上的那一缕散魂。 散魂回归之后,这百年之中扶颂经历过了什么,他自然全部都知晓了。 大半夜的,他偷偷摸摸的跑出了钟山,用自己的龙身挡在那并不起眼的扶桑岛上,为扶颂抗住了那大大小小,整整持续了五百年的雷劫。 在那个上面,还碰到了一个青龙小熟人。 是逢年过节就会去钟山祭拜的西海龙君,只是他能挡下的雷劫实在太少,还碍事的不行,因此离烨干脆就让他回了西海养伤。 炼体固魂的痛苦他无力可做,替扶颂挡下这些雷劫他却是可以拼上一番。 等确认了剩下的那些声势够大,却是外强中干干的雷劫再也伤不了扶颂之后,他才终于松出一口气,虚弱不堪的向下坠去……半路又被一只青色的爪子抓住,再一次塞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血盆大口之中。 回去的路上,他亲眼看着,自九十九重天的清凉之地上面,七十二只避世灵鹤翩翩飞下,两匹引世麒麟跃于身前,自鸿蒙神殿殿中的护殿圣光直直落下,照射了整个扶桑岛。 位于万千光环最中央的扶颂终于在千年中第一次打开了那个小木屋的门,抬头看向了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天上。 离烨笑着闭上了眼睛,这样真好。 * 等他醒过来,第一个干的事情,就是先把烛龙这一嘴无处不散发着臭气的牙齿好好的刷上一遍! 离烨愤怒的用龙尾拍了一下烛龙的尖牙,没什么力气郁悴的想道。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番外   鎏苏在神木林内待了千年,身边有的,也就只有仙煦了。   其他的人对他永远都是敬畏最先,根本不会有谁知道,虽然作为巫族巫颂,他比谁都要尊贵,可却也比谁都要寂寞。   因为他少时身体孱弱,被抱回来之后,就被巫伢长老亲自养着,丝毫没有假于他人之手,所以,在他活着的一千年的岁月之中,其实除了和巫伢长老讲话之外,并没有多说过什么话。   神木林里面的精灵很多,但能够开口的也是少数,巫伢长老害怕他身上的灵气不受控制,被他身边没有理智的小精怪吸收干净,因此一直都严密的看管着他身边的那一草一木。   所以,那一次他偶然在饭后突然起了性质想要去后花园逛逛,真的是一个奇迹。   在那里,他发现了一条看起来非常虚弱的小白蛇。   那条小白蛇的岁数还很年幼,身上还有不伦不类的一些鳞片,鎏苏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把那条小白蛇偷偷地藏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每天都在祈祷巫伢长老不要发现小白蛇的存在,这样他就可以和它多待上一会儿了。   小白蛇长得很快,十年时光过去,他就已经可以出口说话了。   这段时间里面,鎏苏不断的教它说话,并且在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为他起了名字。   “这是在无垠的三十三重天上之上,这里有的,都是神仙。”年纪尚小,说话都还嫩声嫩气的鎏苏轻轻的摸了摸小白蛇凉凉的身体,说道:“那你就叫仙煦好不好。”   小白蛇吐了吐蛇信,尾巴甩动两下,算是答应了。   *   仙煦在鎏苏身边非常的快活,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他印象中明明和鎏苏关系非常好的离烨为什么会把他绑起来放到火上烤,并且让他偷取一些鎏苏和巫伢长老谈话时用到的东西。   他是蛇,可是他已经开了灵智,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可是离夜每一次都弄得他好疼。   他甚至在他百年蜕皮的时候,把他还没有完全蜕下去的壳给撕开,看着自己在地上痛的翻滚,离夜却笑着拿走了自己的皮,说他正好想吃蛇蜕。   那个时候,尾巴上到处都是血的仙煦被吓得连滑行都要忘记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是一路用双手双脚爬回鎏苏的房间的。   他推开大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脸严峻的巫伢长老和他身边一副淡然的鎏苏,耳边似乎听他们说了什么帝烨不该是这样……就再没有更多了。   受了很大委屈的仙煦在看见鎏苏的时候顿时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双手胡乱的挥舞着,想要说自己受到的委屈。   鎏苏眨着眼睛,似乎是根本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只是鎏苏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站着的巫伢长老就冷冷的开口说道:“如果你不学会仙一样的行动、说话,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一条蛇。”   随后,他又道:“即便你在阿颂身边,你也不过是一条主人强大些的蛇罢了。”   仙煦其实并不懂得巫伢长老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本能的停止了动作,随后默默的看着站着的巫伢长老,用手不慎熟练的抚着身边木桩一样的座椅,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的腰到底是习惯了蛇身,刚站起来就打算扭着去鎏苏身边,只是还没等他动两下,就已经非常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阿父,时间不早了。”最终,鎏苏叹了口气,将地上还在翻滚的仙煦变成了蛇神,一手抓着,任由他缠在自己的胳膊上面,对着巫伢长老说道。   巫伢长老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了。   *   “小白能化形了?真棒。”巫伢长老一走,鎏苏就带着仙煦走到了内室,笑眯眯的将仙煦放在床上,鼓励似的摸了摸仙煦的脑袋,随后说道:“学走路是一件大事,阿父曾经说过,我会走路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   那就是二十年!   心知自己主人是一个多么聪明多么用功的神仙之后,仙煦更加的悲伤了。   显然他是不知道,巫伢长老因为担心鎏苏会走路太早,万一一个不注意磕着碰着伤了,因此一直就把他揣在怀里揣了整整二十年。   “不过被阿父放在地上的时候,我就已经会走拉!”当时的鎏苏是笑着这么说的,仙煦晕晕乎乎的被巫伢长老拎着蛇尾巴扔到房间里去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主人到底是什么年纪学会走路的呢?   不过好在是黄天不负苦心人,为了学习走路,鎏苏特意找了负责打扫房间的小草精草笃来陪着仙煦联系,终于在长达了一年的时间以后,仙煦学会了走路,同时也可以发出一些简短的话了。   而也就是在他学会了说话之后,离夜就不再来欺负他了,不过在那之前,他曾经狠狠地威胁过自己,不准告诉鎏苏他之前对自己都做过什么,否则就会给他好看。   好看是什么?   仙煦不知道,本能的觉得他会害怕。   然后他想了想,不能说的话,等他学会了写字以后,写给主人知道也是可以的。   然后他开始积极的让小草精教他写字,念书。   *   时间就这么一晃过去上下三百年,仙煦吃了不少鎏苏给的好东西,寿命已经被延长到了就连自己都感受不到死亡的地步,而同时,鎏苏也正是成年,并且举行了巫礼。   就在仙煦等着鎏苏回来给自己带上许多好吃的东西的时候,门被从外面大力的推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巫伢长老。   每一次看到巫伢长老的时候,仙煦都是非常紧张的,他害怕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去了,所以他只能怂的不得了的变成了原型,蔫头耷脑的蜷成一团,看着气势汹汹的巫伢长老。   只是巫伢长老这一次却并没有多说上什么话,只是非常紧张又慌乱的交给了他一封简单的书信,说让他去西海,并且和西海的小公主成婚。   他怀中那一封,就是他的亲笔书信。   同时,巫伢长老还告诉他,在和龙女成婚之后,必须要在扶桑岛待满百年,等到他们的孩子出世之后,再将西海边上的招摇山占住,西海龙君自然会帮助他。   在送他走之前,巫伢长老才沉声说道:“在千年之后,阿颂会出现在招摇山顶,在这之前,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在那好好等着他。”   尚且还迷茫着的仙煦就这么被巫伢长老推到了西海,他记得的东西不多,到了他心中,就只剩下了好好活着,在千年之后见到鎏苏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在神木林的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巫伢长老告诉鎏苏,仙煦年纪大了,想要去看看他的家乡和凡间是什么样子,所以就走了。   鎏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才有些悲伤的低下了头,把手里准备好的白米饭团又捏了两下,这才抬起头说道:“这样也好,我总不该一直自私的拘着小白。”“阿父,对外就说,小白已经寿终了吧。”最后的最后,鎏苏才突然说了一句话,看着外面已经渐渐没有人了的草原之上,和那几个还有些零星火源的火堆,转身有些寂寞的说道:“是他死掉了,不是他不要我了。”   巫伢长老沉默的站在鎏苏身后,看着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手中的权杖明起又暗下,映着巫伢长老灰白的头发,莫名的气氛有些压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缘落   “梦?”龙寻楞了一下,吃过桂花糖后嘴里总是会有些涩涩的发甜,所以他沏了一杯热茶递给小夜合。   外面天太冷,冒着热气的茶水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格外的诱人,夜合将茶杯双手抱着放在怀里,小声的说道:“每一次醒来,我都记得并不是那么清楚。”   “只是隐隐约约间,像是天边盛开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莲花,以地为根,以天为衣,最后整个天都亮了。”夜合断断续续的说着,龙寻听的费劲,干脆就自己问了他几句。   夜合是小孩,记得也不算是清楚,只是不停的在说着有好多好多金色的光芒从雕题边城的四周飞涌而出,天边似乎在花盛开了之后也有万丈光芒出现,光幕之后有好多人,可也都看不真切。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再多想了。”龙寻最后沉吟一下,决定似的对夜合说道:“你就乖乖在府中呆着,不要随意乱跑,知道吗。”   “嗯。”夜合点头,一口喝尽已经只有温热的茶水,龙寻给他又添了一点热的,掺在一起变得微烫,夜合吹了吹,一饮而尽,这才从凳子上站起来,笑着说道:“我去找爷爷。”   *   几日时光飞逝而过,在忙碌之中,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恨不得能有再多一点的时间可以让他和驺吾在一起多呆上一会儿。   龙寻在驺吾出征之后,看着城门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日子,他总是会在脑海中想一些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   比如说年少时,他因为课上调皮,剃光了夫子的胡须,被父亲关在房中禁闭时,是驺吾给他大夜里给他偷偷弄来一串入口还温热的糖葫芦。   比如说他贪玩,黄昏时刻非要出城骑马玩,驺吾只身一人在荒郊野外的地方找到了已经害怕到和马所在一团睡的迷迷糊糊的自己……   记忆中,多少有的,全都是驺吾。   龙寻恍惚的看着离他已经渐行渐远,骑着白马,身穿银色盔甲的驺吾,脚步向前一步,随后又退了回来,自己都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时日无多了。”正音双目垂着,也不知能不能看到眼前的路,他双手合十,对着龙寻说道:“驺施主此去……回不来了。”   龙寻喉咙上下动了一下,耳边像是炸了一道闷雷一样,半天都缓不过来,他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像是即将窒息,可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像是擂鼓一般,他僵硬的扭头说道:“你说……什么?”   “施主还未听到吗。不足十里之地,鬼兵足迹已踏遍了那十里荒山。”正音高声念了一句佛号,在这四周荒烟袅袅的城中,居然显得格外的悲凉,“若非天降祥瑞,雕题自此……怕是要国灭。”   “不可能!”龙寻脸色突然一变,耳边似乎已经听到了如同闷雷一样的只有上万兵马同步迈出的脚步声。   他自小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否则也不可能被正音第一次遇到,就说他命轻。   他现在眼前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数万身着黑色盔甲,银枪红缨的军队自他们身后而来,那厚重的城墙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一般,直接穿越而过。   所有士兵脸上都没有丝毫表情,就好像是一个个的无魂傀儡,驺吾看着这过路的一幕幕,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亲眼看到过一些场景。   那个时候,他站在一座桥上,手中紧紧地抓着一人的袖子,看着那些或悲或喜,面如纸色却透着青黑光色的鬼魂一步步前往一个地方。   可那个人又似乎并不是驺吾。   他比自己高上很多,不论是什么时候,神色都是温和恬淡的。   是谁呢。他想不起来。   “鬼兵已到。”正音转身走向了边城中最高的楼墙之上,龙寻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上去。   只有在那里,才能看到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战局。   由十万鬼军组成的军队片刻间已经到了正在交战的战场之上,黑色的烟雾涌入了每一个在苦苦抗战的雕题士兵体内,本来难以抵抗的局面一瞬间有了变化。   击鼓士兵的鼓音比平时大了很多,甚至是在这里,都能听到那一声声如同长鸣钟一般,响若滚雷一般的声音。   “那是人皮面鼓。”正音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轻轻拂过,“由山中十万鬼军的人皮经年累月由魂气凝成,百年间,最终形成了这么一件鬼器。”   龙寻的手紧紧地扣在城墙上,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双目凸起,脸色殷红,仔细看去甚至还能看到无尽的血丝涌现。   耳边突然涌入一阵阵佛音,龙寻回了一些神志,扭头看去,却是正音正在轻轻翁动的嘴唇。   由正音的身体开始,想外发出了一阵阵金色的佛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笼罩住了整个边城。   “加上守城的一万余人士兵,此刻城□□有将近两万人。”正音手中的佛珠飞速的旋转,肩上的小弥双眼禁闭,没有睁开。“你看前方。”   “那又是什么?”龙寻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像是末日一样的场面。   冲天的黑气自地底涌出,所到之处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黑气慢慢的笼罩住了整个战场,他似乎可以看到眼前出现的一个个被鬼兵附了身的将士们渐渐变得再无反抗能力的样子,他们开始挥刀斩向自己的队友,可马上又被另外的长□□穿,落于马下。   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是那么熟悉的可怕,可在他仅仅十几年的记忆中,龙寻却又清楚的记得,自小在皇城根下,侯府内长大的他,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过如此声势浩大的战争场面。   “那些是魔。”正音手指继续飞快的转动,手上的珠串发出一阵强盛一阵微弱的金黄光芒,忽大忽小的散发开来,和正音本身发出的光融为一体,最后渐渐的融到罩住整个边城的光中。   “妖怪?”这是龙寻第一个想到的东西。   妖魔鬼怪其实在人间的分界线并不是那么的清楚,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面,妖怪,魔怪都是坏的东西,只要见到都必定会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对象。   而那些书生所编著的,无非不是落魄书生被大家小姐抛弃,最后路经一处荒郊野岭,救了一只受了伤的狐狸,或是其他的精怪。   过了三年五载,书生进京赶考,为了报恩已经可以变成人形的妖怪必定会跟随一路,在书生得取功名,荣耀加身的时候,和之皆为伴侣。   “魔与妖不同。”正音继续说道,双眼紧闭之下投出的一片阴影让龙寻看的楞了一下,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那边的黑气快速的蔓延开来,转眼间就到了边城周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树木极速枯萎,可在笼罩住了整个城池之后,却又再也没有什么向外继续扩大的样子。   “魔怪天生无心,无意,只知杀伐,入了魔的,无论是人、神、佛、妖。几界各位都得而诛之。”正音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与之同时而现的,却是整个边城的佛光更加强盛。   龙寻此刻再迟钝,也该知道了有什么不对劲了。   “小佛,你快停下!”龙寻现在已经根本靠近不了正音了。   从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正音的眼下,唇边,耳廓处处都是鲜血,在他肩头一直趴着的小弥没精神的垂着尾巴,眼睛紧紧地闭上,只是不时的哀鸣一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时限已到。阿弥陀佛。”正音双手停止拨动佛珠,在他停止动作的一瞬间,他手中那串年月已久,颜色深沉的佛珠瞬间化为飞灰,飘在风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小僧早就已经算到,今日正是我的死期,死前能为众生所做最后一桩事,也算是圆了贫僧一世心愿。”   “寻施主。”正音突然扭头对着龙寻笑了一下,他的眼角多了一颗非常小的泪痣,让他看起来凭空妖冶了三分,“若是你能安好,请替我转告令尊,感谢十七年前在幽四关救了应家独子应贞性命。”   龙寻嘴唇微微张着,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满面,他亲眼看着正音如同一个发着光的太阳一般从他身边缓缓升起,最后到了边城城墙的最高处。   下面不知道何时已经聚拢了整个城池的所有居民,呈三三两两的队伍分散在主城的干道上,此刻,在看到发着光的正音之后,由领头的夜家老者先一步,随后是夜合,他身边的护卫……全都跪下了。   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人哭泣,可就在这无声的悲悼之中,反而比起嚎啕出声更加的让人从心底觉得悲哀。   黑色的雾气已经浓到了人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步,从正音身上发出的佛光挡住这一切,也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已经升到正空的正音双眼紧紧闭着,脸迎向了落日的方向,双手在画了一个巨大的圆,最后落于自己胸前紧紧闭合。   在他肩上的小弥此刻冲天嚎叫一声,身形急速扩大,一阵光华落下,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变成了一个九瓣莲花,团团上下三层将屈膝悬在半空中的正音接住,随后朝着西方奔去,再也不见踪影。   “真佛归天,夜合见世——”   ”归于平世,堪得夜合。”   一声稚嫩的声音从城墙之下传来,一身玄黑的小夜合一言不发的从地上站起,白嫩的手指指向西方那一抹橙黄的天空,在那边,正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盛开在天地之间的巨大火红色的莲花。   随后夜合就昏倒在了老者怀中,再也没有醒来。   边城上空的黑雾滚滚,压在所有人的心上根本没有丝毫减退的趋势,龙寻无助的把视线投到了前方还在交战的战场上,滚滚狼烟遮挡,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驺吾在哪。   这一刻,他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在他出关之前,驺老将军曾经对着他说过,驺吾虽然是陛下起名,可却也是因为驺吾本就是一瑞兽。   驺吾既出,天下太平。   军中的瑞兽是用驺吾代表,天下安定也是驺吾神像,这样的驺吾,怎么可能会战败呢。   他根本无法想像。   *   黑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闪着含光的银色长/枪,枪/头的红缨颜色艳绝,在这一片黄昏气景之中显得格外晃眼。   已经立于城墙之上的龙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柄长/枪。   “驺吾哥哥……”龙寻几乎无声的喃喃自语,看着下方仰着头向上看的驺吾,突然一个激灵,几乎是吼着说道:“开城门——快——!”   不用他说,在城门边守着的哨兵已经发了消息,等到龙寻连爬带滚的终于下了城门之后,驺吾已经骑着那匹快要被染成红色的白马进了城门。   在城门之下团团聚着的百姓自发的给驺吾和龙寻之间开辟了一条道路,龙寻软着双腿走到驺吾马前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紧紧闭着双眼,已经没有了意识,伏倒在马上的驺吾。   龙寻紧张的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可以听到,心跳砰砰砰的在心口处快要蹦出来,他脚步才向前挪动了一步,就见白马和驺吾一起翻到在雪地上面,鲜血已经湿润了他周遭的白雪。   龙寻膝盖一软,几乎是跪着挪到了驺吾身前,怀中抱着的人尚且还有余温,可却再也没有了气息。   他座下的白马还在抽搐,马腹之上插着一柄乌黑色的箭头,从中还在不停地涌着鲜血。   “阿寻,若我真的战死,必定想办法把尸首送回来……和你拜堂成亲。”说这话的时候,驺吾还满不在乎的擦拭着他的盔甲,那个时候,自己还忿忿不平的看着自己碗里被驺吾抢走的肥肉,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那句话居然真的成真了。   *   “邹家军战败……城门挡不住了——”从岗哨高台之上有一个士兵嘶喊出声,可随即就被黑色箭头射落摔下,不知生死。   城中百姓顿时乱了,可在这时候,却又没有人慌乱逃走。   主干道的大街之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年节时期该有的热闹,四周都是堆积起来的雪堆和落了一层白雪的摊位,可卖东西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了。   城门最终被破开。   攻城的士兵手中扛着用来撞墙的圆木尖部已经被磨平,后面的军队围在护城河边却不进来。   龙寻面无表情的将驺吾的尸首放在地上,神情呆滞的看着被黄光挡在外面的那些被魔侵体的凡人士兵,“那是正音以肉身化成的护盾,你们进不来的。”   对面的魔自然不会说话,长/枪之上的血光森寒,龙寻突然打了一个哆嗦,随后又坐在了地上,把驺吾的尸首抱在怀里,愣愣的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魔兵座下的马匹发出一阵阵的嘶鸣声,从中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浑身玄袍,头上束着墨色玉牒的人缓步走来。   看他闲庭信步的样子,若是把这个地方换成茶楼,说不定龙寻还会品论上两句,接着看着驺吾青黑的脸色抱着亲一口,再说上几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他……   然后驺吾就会臭着脸继续给自己喂吃的。   可是现在,幕后主使,似乎就是他。   “仙寻,百年时间不见,你还是如此愚蠢。”墨色身影双手背在身后,神色淡漠的说道:“一个凡间幻影所化屏障,挡得住他们,挡不住我。”   龙寻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双手轻易的就划破了正音化成的屏障,冲天的黑气顿时四下涌入整个边城,所有的百姓尚且还没有尖叫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意识。   这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玄袍的男人伸出一只手就朝着龙寻的脖子抓来,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向后缩去,手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   “你身上怎么会有破军正气。”男人眯了眯眼睛,将视线转向了躺在地上的驺吾。   驺吾的胸前有一块凸起,并不明显,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   男人皱了皱眉,挥手起了一阵风劲挥开了驺吾胸前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乌紫色硬块。   “真龙逆鳞。”玄袍男人抿了抿唇,随后笑道:“真没想到,烛龙一脉居然还没有彻底死绝。”   “当然没有!”一束银色光芒突然划破了整个乌黑如同天一样的黑色幕帘,不偏不倚的直接照射到了龙寻孤零零的身上,带来了一阵暖洋洋的气息。   光芒持续扩大,随后黑雾在这之中被瓦解凋零,最后一丝不剩。   “离夜,我念你年纪尚轻,心中恶念未满,现在看来,我留不得你了。”空中一阵长鸣声响起,随后一个身穿银底长袍的人从中现身,沉声说道。   离夜神色一变,却没有回答他。   龙寻后知后觉的睁开眼睛,却被迎面而来的强光刺得流了一脸的泪,没一会儿,双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上了一样,能看到的就是一阵微微的光亮,足以让他看到,却不会刺眼。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就像是襁褓之中一直抱着他的母亲的怀抱,“阿寻,睡吧。”   龙寻就真的眨了眨眼睛,抱着怀里的驺吾,沉沉的睡去了。   将仙寻抱在怀里的扶颂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双手微动,在地上的两人都消失不见,出现在了空中烛烨身边的冰棺上面。   离夜双眼紧紧盯着漂浮在半空,双脚并没有沾在地上的扶颂,将手背在身后,说道:“阿苏。”   “千年前的鎏苏已死。”扶颂眉目柔和,轻轻的笑了一下,大概已经能够想到在万道光芒之后满面青黑的烛烨的样子,“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天界扶颂。”   “无上天书明明在你手中。”离夜嘴角的笑意不减,“你依旧是巫族巫颂,只要你肯助我改命,我就依然是这天上的王。”   扶颂微微侧头,似乎有些听不懂离夜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千年前,你就不停地在抢夺属于离烨的东西。”扶颂干脆不再理会离夜说的话,在身边划下了一个结界,眼角看着四方天将纷纷下界擒杀了作乱的妖魔,位于三重天的素馨天女带领着一众花仙开始修复被魔气破坏掉的整个边境,天界的医官们也开始忙碌的分别着所有游散在躯体四方不能归去,又不能回来的散魂,将他们一一归位,随后再念上几遍返生咒。   “我已经都想起来了。”看着离夜一瞬间没了笑的脸,扶颂慢慢的说道:“你本就不该出生,先是离烨,后是巫伢长老都没有杀了你。可你又做了什么。”   “如果千年前你真的有心向善,为这天下间做些什么。我即便是真的开启了无上天书,也不过是顺手而已。”扶颂神色渐渐冷凝,“你举手间便趁着巫族最虚弱之时灭了巫族万人,转眼现在又毫不眨眼的杀了数十万凡人。”   “离夜,你魔根深重,留不得了。”   *   “阿颂。”烛烨忧心忡忡的丢下一众正在忙碌不休的天兵天将跑回了扶颂身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道:“阿寻和驺吾怎么安置?”   “消去那十万人的记忆,再添上一些,对你来说,并不算是难事。”扶颂说道:“因魔族插手导致那十万人被地府阴气侵体,导致寿命缩短十年,为此,天界赔他们一个安康盛世和安泰来生锦绣良缘,也是足够了。”   “至于阿寻……”扶颂皱了皱眉,已经看到了魂归本体,苏醒过来的仙寻。   “仙君……?”仙寻愣愣的从冰棺之中坐起,神色还有些呆愣,像是还没有分清楚现实和梦境,“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我生在凡间王家,然后……”仙寻说着说着,就看到了在他身边平躺着,还是一点气息都没有的驺吾,顿时就静了音。   “你没有做梦,这些都是真的,”扶颂轻声说道:“驺吾身上挂着你母亲的那一片逆鳞,离夜的魔气没有伤到他一点。”   “可是在凡间,驺吾哥哥和我是真的死了?”仙寻有些难过,“爹爹和娘前一定很伤心。”   扶颂摸着仙寻脑袋的手顿了一下,把视线投到了烛烨身上。   烛烨楞了一下,眼角看到正杵在殿门外的紫微星君,挥手说道:“进来。”   紫微星君进来之后,二话没说就跪在了地上,垂首说道:“扶颂神君,驺吾和龙寻命数可改。”   “可改?”扶颂楞了一下,皱眉说道:“写入命书的神仙一生早已被星宿定下,怎么改?”   “今早上,驺吾和龙寻的命书突然发起强光,小仙过去查看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二人的命书之后都多了一页空白。”紫微星君说道,又拿出了四本命书,高高的呈起,“还有白蛇仙煦、龙女敖贞,人间皇帝龙羽、和他的……夫人竹笙,也都在命书之后多了一句。”   扶颂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喜色顿时爬上了面上,他将手中的命书递给了仙寻,就见仙寻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抱着扶颂的胳膊又蹦又跳的:“啊啊,再世为仙!仙君!再世为仙!”   “爹爹娘前可飞升为仙,皇帝哥哥和竹笙公子又是为什么?”龙寻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被身后的扶颂抱在怀里顺头发,问着还跪在下面的紫微星君。   “龙羽和竹笙命数贪狼七煞。”紫薇星君一笑,漂亮的脸蛋儿上面居然一瞬间布满了沧桑,“千年前新主登位,紫微星道除了我之外,其余三星全部坠下不知所踪,现在驺吾神将居于破军,龙羽和竹笙居于七煞贪狼,总算是在我陨落之前,能够将紫薇三星重新齐聚,也算是捡了我这一条小命。”   “喔喔这样!”仙寻听的津津有味的,随后摸了摸一边还处于死亡的驺吾的脸,心疼的说道:“仙君,阿寻想要快些下去。”   扶颂突然生出了一种儿大不由爹的沧桑。   他看了看还昏迷着的驺吾,又看了看努力的蹭到他身边的烛烨,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依你就是。”   “谢谢仙君!”仙寻笑着眯了眯眼睛,一口洁白的小牙齿闪的扶颂有点想敲他一下。   *   接着,烛烨就和扶颂带着仙寻去了紫薇神殿,只是在途中,烛烨在仙寻身上轻轻的打了两下,仙寻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只以为是在逗他玩。   回来又将他们两个送下了转生池之后,扶颂这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在阿寻身上做了什么?”   烛烨随意一笑,牵住了扶颂的手,趁着无事可做干脆带他偷溜了下界,“你自己看看更好。”   地面上,数十万人在清醒之后,忙着修建佛祠,城门处出现喧哗的时候,扶颂才看到昏迷着被一队士兵用两床担架抬着快速向城里跑的仙寻和驺吾。   “我对这些人的记忆做了些更改。”烛烨说道,紧紧地捏了捏他和扶颂相牵的双手,带着他隐了身形,打算去这凡间一些繁华富足的地方干脆好好的逛上一逛。“正音古佛回归西天,四谛天的罗刹冲撞了百年大门,总算是可以安宁。十万人的信仰不大,可却也足够稳固住那些大门,再加上一层锁链。小阿寻和驺吾的记忆保留着,我直接把他们的本体一起投到了下面,就当是让他们游玩一番算了。”   “……这样也好。”扶颂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后门给仙寻。   反正凡间被魔气改变了命数,本该强盛百年,一统凡间九州的雕题国要因此一灾缓上数十年,他们给仙寻和驺吾开的这个方便之门,也该是不会坏了什么事情。   不过,在已经知道阿寻父母是仙煦和敖贞正身之后,驺吾的处境……   这凡间几十年的好夫君,驺吾是当的一定彻底啊。   *   “阿颂,你之前可有来过凡间?”两个长相极其俊逸的青年公子在路上走着,周遭经过的不少待嫁女都羞红了脸,有些大胆的,还扔了手帕和花朵。   扶颂尴尬的站在原地,看着烛烨一点没有不自在的牵着他的手向前走,对着后面那些花一点不顾,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也说道:“未曾。”   烛烨轻声一笑,看着扶颂面上未动声色,实际已经变得闪闪发亮的眼睛,道:“阿寻的侯府在这前方,待到凡界战役大顺,你可以来找他,让他带着你四处游玩。”   扶颂这才突然一转身,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天边盛开的那朵夜合花。”   “唔,你是说夜合啊。”烛烨点了点头,说道:“被东陵带到冥府了。”   扶颂一愣。   “他们两个之间有些复杂,左右就是东陵身上的龙筋当日无法控制,亲手杀了夜合,之后千年夜合由于误会都没有在世间现身。前些日子我借了东陵的龙筋,夜合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原来是这样。”扶颂点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捏面人的摊子,红着脸说道:“我们也去看看,可好。”   “当然好。”烛烨牵着扶颂的手站在了人群前,发现捏面人的小老头其实是一个小妖精,顿时乐开了。   小老头一看到他们两个吓得简直是连说话都不会了,周遭围着的大多都是看热闹的人,真正买的反而是不多。   扶颂眨眨眼睛,给他施了个小小的安神咒,随后笑着传音说道:“我们只是随意逛逛,你一生为善,心地宽厚,不必惧怕于我们。”   小老头这才战战兢兢的继续低着头捏面人,整个身子都快蜷缩成一团了。   等到终于轮到了他们,小老头更是飞快的挥动着双手,几乎是用尽了所有他珍贵的好材料给扶颂和烛烨捏出了两个人娃娃。   扶颂看着小老头已经露出了白色长长的须发的头,又看了看他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最后还是心软的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做什么,转身走了。   小老头这才接了那几个崭新的铜板收到了一个样子看起来古朴却精致的盒子里面,最后才放到怀中,轻轻的拍了拍。   随后他才又一脸乐呵的招呼着过往的人群,只是时不时的会往他身边的篮子里面投放上一些吃食。   *   “阿颂,方才那个小老鼠精近日怕是有血光之灾。”烛烨此刻正在一家布点里面随意瞧看,可看来看去,凡间那些绸缎怎么都比不上扶颂那一身由织锦天女用心做出的仙袍。   扶颂背着双手,笑着问了问店家,道:“可有些好的?”   “有,有有有。”店家慌忙点头,看着眼前这两位一看就像是富家公子的人,拍了拍身边看的已经愣住了的伙计,“还不快去把蜀绣拿来!”   “哎!”伙计回神,在身上蹭了蹭手,这才转身进了后室。   掌柜把他们恭恭敬敬的请到了一边专门供贵客休息的房间,沏上了一杯茶之后,才笑着退了出去。   扶颂这才拿起茶杯闻了闻,看了一眼烛烨,说道:“我知道。”   “嗯?”烛烨正透过窗子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冷不丁的听着扶颂说这么一句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那只小老鼠刚成年不久,却为了要救活自己几个兄弟耗尽了妖气,才落得这么个苍老的样子。”扶颂说着有些叹息,“书中都说凡界之中的老鼠不好,可那只小老鼠周身功德满满,死后必定是要飞升成地仙的。”   “倒是不知他做了些什么。”烛烨轻声一笑,“鼠精变成地仙,我倒也是从未听闻过。”   “世间之大。”扶颂轻轻哼了一声,到底是放心不下,看着手边已经被送过来的各色锦缎也没了什么翻看的心思,“等到天色稍晚一些,去看看那只鼠精吧。”   “既然遇到了,就算是个机缘。”他微微一笑,看了看一边正起劲拿着布匹往他身上比划的烛烨,“下来的第一天,那只鼠精就可以碰到你这个新晋天帝,也注定了是造化。”   烛烨随意的耸耸肩,暂时把这事儿放在了一边,拿起了一块淡青色竹印的布料问道:“阿颂,这块如何?”   “嗯,依你。”扶颂随意点头,也不在乎这些。   他和烛烨两人到底是经验不足,身上的行头过于富贵了,若是方才在野外没有隐了身,恐怕还会碰上几个土匪才是。   *   从布店出来之后,这里的天也差不多暗下去了。   神仙其实并不需要睡觉,只是活着的时间太长,不少领地在凡间的神仙都学着和凡人一样的作息,那漫漫的岁月倒也好打发不少。   还有些不少成了精的小妖怪会混居在人类当中做些买卖,法力稍微高上一些,好歹知道上进心的,都会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多多的累积下一些功德,期盼在生死簿上能多留一笔,换得了来生的安稳。   “那只小老鼠要在子时前才出城门,倒也是不急。”烛烨和扶颂并肩走着,夜晚一到,这里的各处街道都升起了灯火,各色各样不同的映在人的眼中,看惯了锦缎云酬的烛烨也觉得别有一番美感。   “天界点的四处都是长明灯,白日烟火,却也看不到这里这般热闹的景象。”扶颂叹了一声。   神木林之内的月精最为茂盛,夜晚反倒是所有巫族最爱活动的时间,出来吸收一下月亮的精华提升自身的灵气,白日反而不太愿意出来。   两人不再多说话,只是沉默着并肩向前走,途径一个摊位的时候,烛烨从怀中取了一块碎银,买了一盏莲花灯递给扶颂。   “多谢。”扶颂有些啼笑皆非,烛烨分明是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却总爱把自己当成是个小孩,更多的时候,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赖皮的不学无术作风。   也就只有在阿父面前,烛烨会拘谨的只会低头听训,半点都没有天帝的威仪。   “时间也差不多了,”扶颂转身看了看,想要看到的东西已经映入了自己眼帘,只是在转头的时候突然楞了一下,随后尴尬的别开了眼,脸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红晕。   烛烨趁着扶颂不注意,顺着他看的方向也扭脸瞧了瞧,挑了一下眉,三两下的蹦到扶颂身边,笑呵呵的跟在他的身后走。   “阿颂,难得来人间一回,不如去见识一下凡界最具盛名的勾栏院?”烛烨挽着扶颂的手,身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四下里还有些孩子在追逐打闹,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胡说。”扶颂扭头,加快了些步子,正巧小老鼠已经收拾完了东西,怀中小心抱着那个放着几只小老鼠的箱子往城墙走。   像是已经习惯了,小老鼠在城墙边上用两个铜板买了四个大饼,随后才把箱子上的绳子挂到脖子上,笑着和卖饼的婆婆告别。   “李阿婆,今晚上回家可不要走有水的路,会摔跤啊。”他和卖饼的婆婆说了一句,顿时换来了一个白眼,只是对方却又笑着和他说道:“唉,知道了就是,多谢啦。”   小老鼠这才又抱了抱怀中的箱子,背上背着他的行李摊子向城外走。   “说来也奇怪,这是小老鼠身上怎么还会有桃花的香气?”烛烨轻轻嗅了嗅。   扶颂看了一下,摸摸鼻子说道:“这只小老鼠命数在三百年后,死后会化狐升为青丘看门的地仙。”   “青丘?”烛烨一顿,慢吞吞的说道:“阿颂,你可还记得,离夜率领魔怪侵入西北一事?”   “记得,如何?”   “当时为首的是青丘的白晋帝君,他率领了四海八荒的一众神仙在之后请求我帮他寻找他失散了千年有余的孙子。”烛烨抽了一下嘴角,显然是突然想起来的。   “……”扶颂楞了一下,才好笑的说道:“也是真的巧了,千年前在招摇山上,我曾经遇到过一只独尾的红狐。”   “他的面相和白晋帝君极其相似,身上又是天狐的仙气,我曾经劝他去青丘看一看,看这样子,他是没有过去了。”   “谁知道呢。”烛烨挠了挠脸,看着小老鼠将其中一个饼撕成了几块,然后分开投喂给了箱子里面的小老鼠,随后才拿起另外一个已经凉透了的饼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凡间的舐犊之情,即便是妖,也都是深知。”扶颂垂下眼帘,轻轻的叹道。   “嗯。”烛烨不答,跟在小老鼠身后的步子又加紧了些。   “前面有股子血气。”扶颂皱眉,已经看到小老鼠惊慌的叫了一声,随后躲到了一边。   “凡人看不见。”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旁边恰巧经过了两个牵着马经过的人,只是奇怪的看了看躲在了一边的小老鼠,却并未看到地上躺着的人。   “那是个妖。”扶颂诧异的看着小老鼠身上一直蒙着的血雾更加浓郁,粉色的桃花香气却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是充斥了他的身上,晕开在他的周围,显得实在是有些奇怪。   他好笑的又走近了些,果然看到小老鼠已经把怀中抱着的箱子放在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从那个洞口中弹出了两个脑袋,小爪子扒在上面‘吱吱’的叫了两声。   他把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老鼠们这才又把脑袋重新低了下去,不出声了。   老头子外貌的小老鼠战战兢兢的上前两步,在发现对方气息虽然微弱,却也并未死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勾着腰快速的跑回大石头后面,将那个箱子重新抱起来,却打开了盖子,把两只小老鼠放出来,让他们在前面跑着,自己却又弯腰拦腰抱起了地上那个昏迷着的红衣男子。   “来了!”扶颂说道,拉近了一些和小老鼠之间的距离,只是一会之间,就见小老鼠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浑身青黑色衣服,面上有一个类似角一样纹身,浑身散发着邪气的男子。   “是蛟?”扶颂皱了皱眉,转眼间就见那人身上有一股海的味道,像是北海龙君,可又极其的淡薄。   “是北海龙君哪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亲戚吧。”烛烨皱着眉说道,显然已经看到对方那一身的血雾——那是大肆杀戮之后导致的后果。   “他快要化龙了吧。”扶颂已经现了身形,抱起了地上吓得缩成了一个几个小肉团的白毛老鼠,笑着坐在一边的地上,将几只小老鼠放在腿上轻轻的摸了摸。   烛烨现了身,加在自己身上的结界却没有打开,那只蛟顿时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扶颂和烛烨,说道:“本君跑了一个大餐,倒是又冒出来了两个小菜。”   烛烨沉着脸没有说话,在对方话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就已经闪到了他的身后,直接挖出了他的心。   那只蛟临到死前,都没能看清楚烛烨的正脸。   烛烨极其嫌弃的把那颗还冒着热气,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丑陋心脏扔掉了地上,顺便又拔掉了那条龙身上的逆鳞,随后召水洗完了手,这才转身焚化了地上的尸首。   ……老鼠精已经吓得昏死过去了。   烛烨抽了一下嘴角,左右看了看,把目标定在了荒芜山上。   疫兽已经不见了踪影,荒芜山上下萧条的只剩下了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面还有些家具,在茅草屋的后面还有几个新盖起的坟头,上面也只是简单的雕了几个墓碑。   烛烨看着一脸无辜坐在地上正在安抚几只小老鼠的扶颂,顿时嫌弃的一手拎了一个,率先走上了荒芜山。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隐鼠   “阿寻的记忆里面,荒芜山上是有一座小茅屋的。”扶颂慢悠悠的跟在烛烨后面,怀里的几个小老鼠在他怀中左右调换了一下姿势,像是终于找到了舒服的,三两下伸了伸懒腰,各自舔舔鼻子就睡过去了。   这几只白毛老鼠长得实在是可爱,扶颂看着也觉得喜欢。   天界珍兽不少,可全都在第五重天的白虎神将那里看管着,任是谁想要进去抢一只出来,都要被他瞪上半天。   就连阿父千年前去他那里想抱走一只灵鹤童子的时候,都被瞪上半天才罢休。   他这副小心眼的样子还曾经一度让白晋帝君误会,上第五重天闹了一场,以为是里面关了他的重孙,后来白虎神将的脾气是有些改了,可里面的珍兽又被养叼了口味,不是自己的有缘人还不肯跟着走。   像是这样的小白老鼠,天上还真是一只都没有,瞧着怪稀奇的。   扶颂呵呵笑了笑,伸手颠了颠几只小老鼠的身体,看着他们还粉粉的肉垫,心里也觉得软软的。   走在前面的烛烨冷不丁的回头一看,就见到了扶颂一脸满足的笑意,酸不溜秋的道:“小茅屋就在前面,阿颂,这只红狐狸眼熟的很。”   “嗯,是黎赤。”扶颂头也没抬,绕过了一段有不少污雪的路,视线中已经出现了小茅屋的屋顶。   这个时候,在烛烨左手边的那只小老鼠也醒了过来,顿时哆嗦了一下,随后看着扶颂愣了愣,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他面前,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连声说道:“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你先起来。”扶颂在他下面撑起一股气流,将几只暖洋洋的小老鼠递给了他,说道:“你名唤为何?”   “我,我叫白上。”名叫白上的小老鼠低头说道,随后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在他怀中的三只小老鼠,分别从左边点过去,道:“这是我弟弟们,白左,白右和白下。”   扶颂:“……”   “这荒山上的疫兽和你父母可有什么关系?”扶颂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有、有。”白上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惧,他看了看山脊中央的部分,也就是困着那个疫兽的十万鬼军的埋骨之地,说道:“爹娘修为很高,是这十里荒山的主人,是个大妖怪。”   白上的语气充满自豪,“荒山上面虽然只有我们一家,可是我们很开心,爹娘其实知道山脊中埋着一只疫兽,可他们说,我们吃着雕题城中供奉的香火,就要做一些好事。”   “我和弟弟们平时会帮着过往的路人驱逐山贼,这十里荒山处,一个山贼和为恶的小妖怪都没有!”   “只是前些日子,爹娘突然说,山脊处有震动的迹象,让我带着弟弟们快走,他们就留在了荒芜山上。”   白上语气低了下去,道:“我把弟弟们交给了一个好朋友照看,就又偷偷跑回了城门口,我看到,父母化了原型,在疫兽快要下山到雕题城的时候,用他们的妖力强行转变了当时的风向,让西方变成东风,吹到了别的地方。”   “当时还有一片乌压压的雾气,我看的不清楚,父亲却一尾巴又把我抽了回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荒芜山上已经被爹娘布下结界,防止剩余的疫气泄出去。我进不去的。”   扶颂抿唇,心下有些感慨。   “山下点燃的那些火烛和那几座简陋的小庙宇是烧给你父母的?”他转而问道。   来的路上遇到过几座简陋的小庙,里面的雕像也都是用泥刻成的,虽然简陋,却也不失精美,而且看得出来,那里的香火常年都有人祭拜,在香案的周围虽然有落下的沉香,却也都是新的。   “对!”白上的语气又回复了活泼,方才扶颂还有些奇怪,他为何步心痛于父母死去,就听到白上道:“我最近做梦总是梦到爹娘,他说我今日会遇到贵人相助,他们、他们还说,让我保留好他们的尸骨。”   扶颂和烛烨对视了一眼,看了看还保留着老人外貌的白上,递给了他一颗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红色药丸,道:“将这个服了。”   白上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他接过药丸,却没有自己吃,反而是捏在手中,又问了问扶颂,“仙君,这个我能和弟弟们分吗?”   他怀中的几个小白鼠左右拱了拱,其中一只的眼睛还没能挣的开,只能奋力的支起后腿,在其余两个兄弟的帮助下用两只前爪推了推白上的手,示意让他自己吃。   白上踌躇,为难的看了看扶颂。   “他们还小,扛不住这么浓郁的仙气。”扶颂温声说道,越看他怀里的几只娇憨的小老鼠越喜欢,随后说道:“等他们长大一些,我会给他们吃别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大概也就是想要将这几只小白鼠接到天上去了。   “谢谢仙君!”白上跪下抱着几个弟弟姿势奇怪的磕了几个头,这才兴高采烈的将药丸吃了下去。   刚吃下去不久,白上的外貌就发生了变化,眨眼间的时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少年的稚嫩,只是此刻他身上的衣物却又大了许多,他不得已将几个弟弟放在了地下,随后把手脚上多出来的布料给绑了起来。   烛烨第一次认真的看了看他,随后一只手掐着白上的下巴示意他仰头,双眼直直的看着他,复有松开了手。   “阿颂……”烛烨抽了抽嘴角,将视线转向了扶颂,正巧看到了他双眼放光的样子。   “你早就知道了?”   “嗯。”扶颂笑的双眼弯弯,“出来这么一趟,居然能遇到隐鼠的后人,这孩子的血脉要不是被那一颗洗髓丹给激发出来,恐怕隐鼠一脉是要彻底断了。”   就连烛烨都有些郁闷了。   他看着地上那个已经察觉自己不对劲的白上,皱眉郁闷道:“通知一下白虎神君,将这几个孩子接上去吧。”   “哎,慢着。”扶颂拉住了烛烨要动作的双手,随后说道:“你将他送到天上,不是要彻底断了他的桃花?”   他抿唇笑了笑,指了指已经完全两气溶在了一起的白上和黎赤,说道:“这两人命中注定是伴侣,你又何必将他们分开呢。”   烛烨:“……”   *   扶颂把他们带到了小茅屋里面,看着白上开始上上下下的忙碌,左右巡视了一番,在那个显得很是破旧,只有一床旧棉被的床上坐下,说道:“到我这来。”   “唉!”白上利索的应了一声,白嫩的小脸上高高兴兴的。   “你父母的事情,需要待你成仙后独自去地府查看生死簿。”扶颂笑着看了看面前吃惊的白上,指了指地上还躺着的黎赤道:“喏,之后千百年你都要跟着他,知道吗。”   普通飞升的神仙自然是不可能有机会触碰到生死簿。   可若是白上飞升之后和黎赤结为一对,青丘只有黎赤这么一个纯血的九尾天狐,未来的青丘帝君也就只可能是他,那个时候,想要下地府查看一遭自己岳父岳母的生辰司,也就不是那么难了。   “他就是阿爹阿娘说的有缘人吗?”白上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地下躺着的黎赤可能就是爹娘说的人而已。   “这么理解也对。”扶颂笑眯眯的开始骗小孩儿,说道:“今后你要小心顾着自己不要流血,你是上古隐鼠后代,被洗髓丹激发了血脉,隐鼠天生血液可以修复一切创伤,若是被不轨之人知道,你就见不到你爹娘了。”   白上的嘴巴长得大大的看着扶颂,半晌都没能接受自己已经由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一下子跃身成了香饽饽的差距。   到最后,白上还是用手把下巴合上,然后艰难的说道:“谢仙君告诫,我会小心的!”   扶颂这才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乖。”   他从乾坤袋中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出来了一瓶疗伤的药,递给了白上之后吩咐道:“将这个每七日给他施用,用个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痊愈了。”   白上回头看了看还昏迷着的黎赤,道:“仙君,追他的到底是什么人呀?”   “啊。”扶颂眨了眨眼睛,说道:“是一头走了歪门邪道的小蛟,黎赤很厉害,你不必担心这个。”   黎赤怎么说也都是一只活了快要千年的天狐,即便身上的血脉不知因何缘故被压制了下去,经此一灾,怎么也该苏醒过来了。   九尾天狐和上古隐鼠,这在整个三界之中,还真是鲜少有的配对。   扶颂笑了笑,留给了小白上几个护身的东西,就和烛烨起身离开了。   *   “阿颂,去一遭北海吧。”烛烨离了荒芜山之前,将山脊之中剩余的妖气和鬼魂怨气全数抹去,两人站在云端之上向下看去,苍茫大地间一片绿意冉冉,生机四处勃发,美丽至极。   “再等等。”扶颂主动牵起了烛烨的手,朝着三十三重天上之上飞去,期间路过不同地貌也会停留看上几眼,“等阿寻凡界的事情了了,再让他自己去料理这个家事。”   “这样也好。”烛烨耸肩,和扶颂并肩行走。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东陵   扶颂和离烨最后也没有去成四海,转而去了冥府。   其中有一个小插曲,在他们经过奈何桥的时候,被忙的满头大汗的孟婆给拦了下来好一顿骂。   “我说二位上神,老身位分低下,可也不带这么折腾的。”孟婆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乘着孟婆汤。   奈何桥前经过的,是和雕题国对战的败军,他们身上还四处可见并没有消失的盔甲,所有的鬼魂都是以死时的样子存在的,很少能出现一个保持着自己最想要保持的样子死去的魂。   “这十万凡尘间的鬼军将士加上凡间各国联军死去的人……”孟婆娘娘说的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乖乖站在她面前听训的扶颂和烛烨却又说不下去了,只是无奈的深呼吸两口气,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扶颂和烛烨一路前进,也就是无奈的笑。   “阿寻算是热的个□□烦。”扶颂双手背在身后,面上带着微微笑意,看着冥府和天上一点不相同的景象。   冥府内的植株是三界之中相比起来比较属阴的,可也因为这一原因,生的也都是千姿百态,各有自己的美感。   “无事。”烛烨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跟着,看着扶颂的背影,眼神之中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情脉脉。   “东陵现在会如何?”扶颂突然停下,转身问道。   “不知。”烛烨走到扶颂身边,拉起他的一只手,面前已经可以看到弯弯折折的亭台水榭,湖中还有不少锦鲤游荡,偶尔躲在荷叶下面嬉戏,也看不清分明。   这么娴静的时光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了,扶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鼻尖能闻到并不腻人的花香,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前面的是素馨?”扶颂向前走了两步,经过了一个转角,就看到了一身素白纱裙,正站在门外袖手等着的素馨天女。   “见过神君。”   素馨躬身行礼,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出了一个妖冶的弧度。   扶颂知道他此次来这里,为的是她的双生兄长夜合,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东陵却没有让她进去。   “随我来吧。”烛烨自扶颂身后走出,示意素馨跟在他们两人身后,自己牵着扶颂的手在前面带路。   素馨天女抿唇一笑,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随即又有些黯然,转瞬即逝。   *   东陵的寝殿在冥府最中心,只是平常来说,不到夜间他一般都会在书房处理事情。   冥府相接和天上其实一样,只是相较来说,地府内还要掌管人世间生死轮回,这些东西一一呈上,足够东陵忙活很长时间。   只是近几日,再把夜合带走了之后,东陵就一直没有去过上书房,所有的事物都由冥府内属的十二门一一解决掉了。   这着实是给本就忙碌的十二门的门君找了不少的事情。   烛烨和东陵看得出来是十分的熟悉,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寝殿内像是许久都没有人居住过,长长的纱帐垂落在地,偶尔掀起的一阵风都能带动起一些流气。   扶颂微微皱眉,鼻尖居然隐隐闻到了一股血味,这种味道他熟悉的很,是龙血。   千年前在诛仙台下,他也曾经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可和现在这股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   烛烨直接破开了内室的结界,本来就不甚坚固的结界被他这么一下冲撞直接碎裂了开来,同时,里面也隐隐传出了几声压抑过的咳嗽。   “你来做甚。”这是扶颂第一次听到东陵如此低沉又压抑的声音,不由得楞了一下,可身后的素馨天女却直接冲了进去。   烛烨面无表情,袖手迈步进了内室,在看到了里面的一片狼藉之后,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说道:“看你死没死罢了。这冥府要是失了冥主,夜合就会开心了?”   已经变成了龙身盘旋在地上,身上鳞片掉落在地上几片,鲜血流了一地,已经有不少地方干涸的东陵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费力的把龙头往他怀中挪了一下,道:“没了夜合,这冥府,我要来又有何用。”   扶颂这才看到,在他怀中那个几乎可以用娇小形容的男子。   一头墨色的乌发垂直在脚踝,双眼紧闭,他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像是东陵平日里穿的那一身,此刻在黑龙怀中,唯一一点的白色,就是他晶莹如玉一样的双手和露出来的脸部和脖颈处的肌肤。   “他……”扶颂抿抿唇,低声说道:“他身上,已经没有灵犀了。”   “夜合没有死。”东陵伤心的垂下了脑袋,鼻尖微动,呼出了一口气,“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   “参见冥君陛下。”素馨这时候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东陵的话。   他瞧了瞧在东陵怀中紧紧闭着眼睛,就连呼吸都快要没有的夜合,说道:“冥君陛下可能否把哥哥还给我了?”   东陵的尾巴盘旋两下,缩的更紧了一些,却是无言的抗拒。   “哥哥和我不一样,上古时候,他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将一身修为全给了我,自己却受了千万年的灾劫,后来又因为你……”素馨说到这里看了东陵一眼,抿唇到底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观察了一下东陵的样子,在心里做了一个掂量,蹑手蹑脚的腾起了一朵云飞到了东陵庞大的龙身正中间,将被东陵裹得严严实实的夜合……横抱了起来。   “兄长自那之后,就难以在阴气旺盛之地成活。”素馨转而看了一眼扶颂,笑道:“前些日子天边盛开的那朵夜合花,开启了兄长封存在我脑海之中长达万年的记忆。”   “多谢扶颂神君救命之恩,”素馨看了看怀中一点意识都没有的夜合,对着下面那个干瞪眼却一点反抗力气都没有了的东陵,终于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敢问陛下,兄长可否借用一下天池池水。”   “你自己去取便是。”烛烨虚空掏出来了一个令牌交给素馨,目送了他离开之后,才踹了踹地上虚弱不堪的东陵,嘲讽的说道:“传承记忆你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千年前夜合被你一剑刺穿心脏转生,直到我登帝,鸿蒙神殿光芒照射三界,太一神君重新架着太阳马车跑遍了整个天上地下,他才出生。你倒是好,一下就给他带到了这里,还用你的血喂养他。”烛烨满意的看着东陵越来越苍白的脸,这才将他拎起放到了他的床上。   到最后看着东陵浑身不自主开始打哆嗦的样子,才终于叹了口气,从自己指尖划破了一个口子,挤出来了几滴血喂给他,道:“昊天池水可以助他快些恢复。”   “我和他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东陵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躺在床上看着床帐有些失神,“千万年前,我被那条多出来的龙筋控制,亲手杀了他,可现在又害了他。”   “那时候,你想救明开,现在,你想救夜合。”烛烨拍了拍东陵的脑袋,说道:“夜合得了你的龙血也并不是全无坏处,在昊天池内修养百年就是。”   “……百年啊?”东陵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看着烛烨突然用胳膊把自己撑了起来,半仰着身子抓他的袖子,道:“我说哥哥,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我地府当冥主,我替你掌管三十三重天。”   烛烨斜眼看他一眼,东陵瞬间就又软倒在了床上,可怜的不得了。   扶颂笑的眼睛弯弯,在烛烨终于安顿好了东陵之后才说道:“你和他感情很好。”   “嗯。”烛烨走到了外面的小廊内,看着廊下来来往往忙碌的神女们,说道:“东陵自出生便有两条龙筋,一千年前为了救你,我向他借了一条,导致他错过了夜合第一次露面。”   “他是个好孩子。”扶颂笑的开开心心,转而问道,“再过些日子,阿寻和驺吾神将就要回来了。”   “关于仙煦和龙贞的神位,你可想好了?”   “龙贞依旧会是龙女,”烛烨说道,跟着扶颂慢慢的在这广阔无比的冥府内走着,看着不一样的景色,“仙煦破格成龙,如何?”   “自然好。”扶颂抿唇一笑。   “驺吾神将归天后,就要搬离我溪竹云海,入住破军阁。”扶颂摸了摸下巴,“破军阁和溪竹云海相距倒是不远,可也委实是麻烦了些。”   他扭脸看着烛烨,笑着露出了小白牙,“陛下,还希望在阿寻蜕变彻底为龙封神之前,能够保住他的童子身。”   烛烨:“……”   “驺吾该不会这么心急。”最终,他只能希望,在仙寻和驺吾回天之后,驺吾不会心急的直接把仙寻给办了。   “我知晓。”扶颂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回头说道:“蛇蜕变为龙,第一大忌就是贪欲,偏偏龙本性淫,能忍得住的,便一开始就不能知晓这之中的乐趣。”   “驺吾若是真心想为阿寻好,便要能耐得住这寂寞才是。”   “听你的。”烛烨跟上,又牵起了扶颂的手,另外一只轻轻抚开了他耳边的碎发,看着扶颂精致无双的眉眼,他的手由扶颂额头,落到了眉间,到鼻子,再到他的嘴唇,最后叹息一样的道:“有你真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凤印   烛烨亲自下去接了夜合上天。   临行前,东陵依依不舍的看了夜合许久,最终还是被烛烨一脚又踹回了床上才肯罢休,临走前,烛烨和东陵又说了一席话,却是背着扶颂的。   扶颂背手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的素馨,说道:“我先前以为,你最终会和东陵成婚。”   “是素馨执拗。”素馨天女一脸慌张,看着在扶颂身边平躺在半空中,睡的极其安详的夜合说道:“那时候素馨记忆全无,有的不过是天上千年间的那些记忆,为了……才会出此下策。”   素馨天女吐吐舌头,“如今既然已经全都想起来,自然是不能打……嫂嫂的主意了。”   扶颂微微眨眼,看着素馨说道:“东陵冥君是……”   “对呀。”素馨天女耸肩,视线看向了还一脸苍白,堪堪能在日光之下和烛烨对话的东陵笑道:“我和兄长双生,大概都能知晓对方一些最深的映像,我能感知到的,全都是东陵冥君。”   素馨天女说到这里一笑,看了一眼已经谈妥的两位,对着扶颂笑道:“可千万不要让嫂嫂知道了,他是要自满的。”   扶颂了然一笑,将这个当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等到了烛烨跟上之后,就告别了还在依依不舍仰望之中的他,回了三十三重天之上。   由素馨带着夜合前往昊天池,扶颂和离烨转身回了鸿蒙神殿。   殿前两匹守在大殿门前的麒麟瑞兽见到扶颂后叫了两声,随后迈开小步子啪哒哒的跟在他的身后,尾巴甩的尤其的欢快。   扶颂轻轻的摸了摸两匹小麒麟的头,看着它们变成了两个身着白色肚兜的小孩儿之后才说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了?”   白色的小麒麟走到了一边牵住了另外一个头上帮着红色绸带的小孩,嫩声嫩气的说道:“始父让我告知神君,千年已到,神君该要下世了。”   扶颂微微一愣,算了一下时间,才恍然,自他下了扶桑岛,眼下居然已经过了千年的时光。   “我知道了。”扶颂抿唇一笑,手中出现了两个红澄澄的果子,两个小麒麟见了之后,简直眼睛都要冒出绿光了。   “多谢神君!”小麒麟喜滋滋的跟扶颂道别,手牵手一起奔向了天边,在天上变作原形之后嬉戏打闹,笑声传的老远。   *   烛烨没有多问关于扶颂这个事情,反而是转身走到了坐前想着什么事情,时不时的看上两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扶颂自己放下了手中那本看起来颇为厚重,已经泛起了微黄的佛经,无奈的看着烛烨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此刻有阵阵微风吹过,鸿蒙神殿外挂于廊下用来牵引灵鹤的八角宫铃微微响起了阵阵声音,声音传入耳中,带着格外的清脆。   扶颂看着烛烨此刻有些迟疑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坦白的说道:“千年前还是巫颂的时候,我曾经有幸去过避世已久的勾陈国,麒麟始君曾经告诉过我,大概在这个时候,我会有一劫,需要去凡界历世,才可算是洗去我强行炼魄的罪过。”   “罪过?”烛烨从高台之上站起,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充满了莫名的威压。   扶颂微微一愣,有些无措的坐在云椅之上,看着缓步向他走来的烛烨,说道:“我千年前逆天改命,炼魂固体本就是伤了天地灵气的行为,下凡不过数十年,期间能够将我消耗的灵气再重返天帝,也算是……”   “阿颂。”烛烨轻轻出声打断他,看着扶颂干净的脸,最终还是只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又有何罪过。”   扶颂想明白了烛烨生气的原因,上前轻轻走了一步,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晃动了两下,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百年之后我便会回来,那个时候,你们全都在这里迎接着我,才是我的家。”   “好。”烛烨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雕刻着凤印,像是一枚印章一样的物体。   “这是天后才能执掌的凤印。”扶颂眼神微动,却伸手推开了烛烨的手,看着他一瞬间变得深沉的眼眸,笑着说道:“我现在不过千岁,阿父若是知道我收下了你给的凤印,这百年你怕是要不得安稳了。”   烛烨抿唇,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   此刻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那一双眼睛却硬是露出了一种名为哀伤的情绪,扶颂心中偷笑,一手拦住了他收回去的手,然后打开那重重包裹之下的锦盒,取出了其中放在一边,在凤印的遮挡之下显得极其不起眼的一个像是发簪一样,缀着些许流苏的尖细的物体。   “封印现在我不便接受,伴生的凤尾琴我却可以闲暇时为你弹奏几曲。”扶颂微笑,眼波流转间就见到了烛烨欢喜的样子。   他心中微微一叹,看着烛烨几乎已经刻在了他心里的样子,恍然间才发现,他们两个,居然已经在一起了几千年。   或者,再仔细一些,是烛烨独自一人守了他三千年。   自他出生在苦寒崖边开始,烛烨就一直这么的一直守着他。   扶颂只觉得心里软软的,再看着在他面前傻傻的只捧着凤印站着的烛烨,心思一动,微微垫起了些脚尖,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一般轻柔,可却让本来就有些傻的烛烨……更是僵硬了。   “初遇时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拘谨的样子。”扶颂微微一笑,正打算再说些什么,腰间就被一阵大力带过,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接着,唇上就感受到了一阵大力的动作,烛烨并不熟练,只是凭着本能的啃咬,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有种想要将眼前的人吞吃入腹的感觉。   最后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他还忍不住狠狠地咬上一口,又怜惜的舔了一下,才将头埋在了扶颂脖颈处,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带着清甜的花香气息。   ☆、第三十九章 离夜 既然是接下了凤尾琴,烛烨带着扶颂回到了寝宫,将他按在了水镜前方,随后拆下了他头上束着的玉牒。 乌黑如墨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直直的坠到了烛烨手中,搀杂着清香淡到几乎不可闻的香气,他像是入了魔一样的将手中的发丝放在了鼻尖轻嗅。 “阿颂好香。”镜面之中扶颂神色平和,看着将脸埋在了他头发之中的烛烨,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烛烨抬眼,将头枕在了扶颂肩上,看着他毫无瑕疵的脸侧和精致的耳朵,吻了一下,才笑着说道:“为你束发。” “凤尾琴可化万物,平日都是以簪子形态保持着。”烛烨手中持着颜色古朴,就如同一席尾翼一样的琴簪,看着水镜之中扶颂的眼睛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为你束发。” 扶颂唇边有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极其自然,“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你不比必心急。” 烛烨眼睛弯了一下,有些许发丝挡在嘴边,看不清楚,却又更加的让人心弦像是被波动了一样。 发间感到会有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舒服的让扶颂几乎想要出口呻/吟。 他闭上眼睛,轻轻感受着烛烨的手在自己发尖穿梭的感觉,等到头上被插/入了一个硬质的物体的时候,他才睁开了双眼。 眼睛有些困意,那种舒服的感觉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扶颂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手艺倒是不错。” 镜中人和自己平日的发髻并不太一样,可却又觉得像是比以前更加贴合。 “我早就想这样看你了。”烛烨站在扶颂身后,看着被自己绑的特意有些松散,却又固定着不会垂落的发髻,道:“这样闲散的,才该是你。” “嗯。”扶颂看着镜中的他们,抿唇一笑,“这样很好。” * 三十三重天上平定不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四方妖魔作乱从未停歇,还有民间不少事情由下方人不可处理,或是有新晋需要封君的神仙飞升,都是烛烨的事情。 此时天地间灵气浓郁,神木林的复苏更是让四方灵气焕然一新,隐隐有一种回流旋转,生出新生源力的样子。 扶颂特意等到烛烨被四方承了君位的老祖宗拉去鸿蒙神殿,没时间再和自己腻在一起的时候,才挑了一个时间,带着自己的掌灯使去了那个暗不见底的黑狱。 那一次雕题边城魔幻作乱,想要阻止正音古佛归天,让四谛天内锁着的十万罗刹霍乱天下,却被烛烨察觉,带领着是万万天兵天将直接从天边现身,霞光招摇了整个雕题,最后他亲自将离夜抓住,关到了黑狱之中。 再一次踏足这里,扶颂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有再感到慌张,而是极其淡然。 再一次回想起千年前那一场灭了整个巫族的灾祸,现在全族都在,巫伢长老也有时间整日板着脸查看烛烨政事……再好不过了。 扶颂脸边聚气一个微笑,身边的两个掌灯使者好奇的看了看,随后也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灯又举高了些,“仙君,仔细些脚下呀。这黑狱之中百万年来都没有一丝阳光,阴暗的很哪。” 扶颂身边的两个掌灯使者,是从巫族内挑选出来的两只萤火虫精灵,样子长得米分嫩可爱,一席紫衫,头上包着两个小鼓包,脚上蹬着的鞋子也都有两个巫族幼儿才会带着的毛团。 “好。”扶颂微微一笑,这两个掌灯使是巫伢长老特意挑选出来的,大概也是知道,以他的性子,身边也是需要些活泼的人跟着。 两个小精灵再也没有拘谨了,围绕着扶颂飞了两圈,最后干脆大咧咧的坐在了扶颂的肩头,两只小细腿一踢一踢,却也细心的将灯柄牵引的更长了些。 温黄的暖光在周身照亮了一个不小的范围,扶颂耳边只能听得到四周压抑起来及其低沉的龙息。 他微微垂眸,终于踏入了最深处的一个拐角。 在这个黑狱最深处,由万年玄晶打造出来的牢房,只关押过两个的神仙。 一个是千年前的巫颂,一个是千年后的离夜。 * 凤尾琴可以划去一小部分的结界,扶颂双手掐了一个法诀,看着掌灯使者贴心的将灯举在了牢室的正中央,照亮了盘旋在其中,浑身泛着乌黑色泽的黑龙。 黑龙的双眼闭着,似乎是不适应那样的光芒,扶颂等了很久,他才将双眼睁开,变回了人身。 “阿苏。”离夜端坐于牢室之内的地面上,一身玄色的衣袍铺落在地,显得格外的浓黑。 此刻站于牢门之前的扶颂一身洁白的银色衣着,已然是穿上了只有天帝才能有规格穿上的银底圣服。 离夜目光微微一暗,看着扶颂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打扮,道:“你终究是选择了帝烨。” “……”似乎每一次和离夜交谈,他的话语之中有的全都是扶颂选择离烨而没有选择他这样的话题。 “我想要一个原因,千年之前我并未对巫族起恶意之时,你又为何不选择我。”离夜从地上站起,身高在这昏暗的室内有些压抑。 扶颂微微一笑,“你到底都没想明白,你和烛烨到底都是不同的。” “苦寒崖边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可也依稀记得,为了不让你死去,他分支了自己一条传承的力量给你,你却想要取而代之。” “我和他之间的力量本就没有不同,为何他可以有,我不可以。”离夜双手背负身后,神色傲然。 “那不提这个。”扶颂微微一笑,耳边有些许发丝垂落,他刚想挽到耳后,就想起烛烨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于是抬头说道:“在神木林的时候,我和巫伢长老早就已经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天帝了。” “他曾经想要再去苦寒崖将离烨带回来,可最终都没有打算舍弃掉你。” “巫伢长老养了你整整两千年,可你无论是对他,对我,还是对整个巫族,都没有半分留情。” 离夜面无表情的听着扶颂一一说出,神色却是越来越不屑,“巫伢养育我千年,也不过是觉得我会是天帝,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倾心。” “你到底都没有明白。”扶颂叹了一声,“你根本就无心,我多说也是无益的。” “可我并未想过要害你。”离夜上千了一步,“我当日要将你流放诛仙台,那也是因为你不肯交出无上天书助我登位!” “我即便是改了你的明道,又如何。”扶颂抬起眼,面上还是那么温和,“你的心就不适合做三界之主,我相信你会转眼屠尽所有魔怪,可相对的,整个三十三重天上再无祥和,你生性薄情,四海八荒之主实力强盛,对你来说是威胁,你绝不可能放任他们四海逍遥。” 离夜双拳紧握,显然是被扶颂说出了心事,可却抿着唇不多说一言。 “我和巫伢长老用了一千年都没有将你的心性转过来,反而是将巫族至于死地,”扶颂最后看了一眼离夜,脸上也变得没有了表情,“我一直拿你当作弟弟,可你最终都不能理解我和他的苦心。” “说了这么多。”离夜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扶颂发间带着的凤尾琴,“你还是成了离烨的天后。” 扶颂眨眼,有些没有太明白离夜的意思。 “你不选择我,无非就是因为我不能给你正当的天后之位。”离夜嘴边的笑意嘲讽之极,他自然是想到了,在他迎娶北冥之墟龙女的时候,那条龙女在大婚当日被天降之雷劈的魂飞魄散的样子。 扶颂想说的话有不少,可在此刻,却只能留下了一声叹息。 “我会让离烨留你一命,在这黑狱之中,你若是真的大彻大悟,守门天将会顺从天引将你放出来。”扶颂转身,两个掌灯使提着莲花灯飞到了他身边,却也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外面,看到了一派碧蓝如洗的天空,两个小灯使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太……不要脸了。” 另外一个尖耳朵的小姑娘疯狂点头,随后她们一起看向了黑狱门口,撇撇嘴,赶上了前方的扶颂,唧唧喳喳的想,以后可再也不要来这个破地方了,里面关的可都是些什么家伙呀。 * 路口站着的烛烨在看到扶颂出来之后,转过了身,日光倾斜而下,他的眼神之中不无担忧。 像是有极度的不自信一样,他站在洁白无瑕,用玉鹤褪下的翎毛雕出的桥上看着向他走来的扶颂,没有言语。 扶颂三两步上桥,并未多谈他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是主动的牵起了烛烨的手,道:“走吧。” “嗯。”烛烨敛眸,余光看到了极其黑狱极其不起眼的入口,抿了抿唇,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松了一口气。 “阿颂,此次你下凡历劫,我陪你一起吧。” “嗯?”扶颂挑眉,看着烛烨忐忑的神色,微微一笑,“我自然好说,阿父那关,你要自己去解释了。” “好!”烛烨顿时笑开了眼,手中牵着扶颂的手上下晃了晃,最后道:“凡间十年时光匆匆得过,可之于他们又是长久的一辈子,阿颂,我想陪着你。” 扶颂微笑,并未再多言,脸上的微笑却是更大了一些弧度。   ☆、第四十章 一起 烛烨是怎么说服巫伢长老让他许了自己百年时间下去陪着自己的,扶颂是不知道的。 只是在当日,看着巫伢长老一副满意的表情看着自己和烛烨,却怎么都觉得是不是有那么两三分的不对劲。 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身边只着了一身素白长袍的烛烨牵着手跃下了转生池水,也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巫伢长老走近两步,看着池水之下自己仅仅搂着扶颂,不让他遭受一点转生池水会有的漩涡失重的不舒适感,终于是满意的扶了扶胡子,背着双手,迎着灿烂的朝阳走向了日光倾泻照射之下的鸿蒙神殿。 烛烨走了就是算了,他虽答应自己已经提前预计且处理好了这未来一百年将会有的事情,可具体如何,还是要亲自看看才会安心呀。 为了小扶颂的幸福,养了他两千余年,感情胜似亲生父母,他即便是辛苦一些,也是不妨事的。 * 这一世,兴许也是扶颂运气好,生在了一个江湖人家。 那户的主人姓吕,名为恪,他世家百年都是武术世家,家里早就已经有一个十一岁的长子,此刻年过五十,在这个朝代,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 夫人比他年少上十岁,两人虽然同房,却也鲜少做那事了,不想也就是那少许的几次,在被诊断难孕子嗣的夫人居然又怀上了一胎。 只是脉象看起来极为不稳,看护的医女也说,吕夫人早年难产受创,后又因没有看护得当落下了个病根,这一胎虽然是怀上,可也是一个容易滑台的脉象。 而也是与此同时,吕恪的结拜兄弟,年岁不过三十上下的武戈的新婚妻子也同时怀有一胎,两家同时怀了胎,当下两家夫人就亲亲热热的聊在了一起。 两个当家的汉子都面有愁容,可却也都是开心的。 “不瞒贤弟,内子早年因我之故身子受创,现在虽然有了孩子,可也恐怕……”吕恪面有难色,坐在主坐之中,听着妻子清脆的笑声,心里也知道,妻子近些年因为身子弱,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哎,兄长这是哪里的话。”吕恪本身就是江湖神医,早年身负盛名救了怀中抱着即将生产的妻子的吕恪,偏巧他又因为不肯给一个贪官医治正被追杀,他一时心软救了吕恪妻子,自己却身陷了包围。 吕恪江湖义气,不顾自己身上受伤救了武戈,自己却又因为强行提起功力受到了反噬,昏迷两三日之后,再次醒来,就是在一个小茅屋内。 他的身边有一团襁褓,房内还有柴火烧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妻子那个时候,正下床给他熬药。 他才刚想下床劝着妻子去休息,却压根动弹不得,好容易哼了两声,不只是给妻子招来,又引来了刚刚采药回来的武戈。 两人兴趣相投,虽然年差近二十岁,可却也皆为了异性兄弟。 那之后,两个人一起走南闯北,十年过去,也算是闯出了一片天地,只是可怜女子生产本就是走一遭鬼门关,后又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到底是有了病根。 “愚弟曾给嫂嫂看过,这些年兄长为她精心调养,身子比起十年前早就已经强上许多,现在有了孩子,嫂子心里开心,就连平日苦的喝不下去的那些药都肯入口了,这么一来,十月怀胎一过,嫂子定会安然无恙!”武戈又怎么会不晓得吕恪的担忧,因此一早听到消息,就已经给吴氏看过了。 “如此甚好、甚好!”吕恪一笑,看着武戈的脸诚心的道:“亏得有贤弟。” “兄长客气了。”武戈大笑,看着两位夫人想携着双手走出,奇怪道:“方才还见你们聊得开心,怎的没一会儿出来了?” 吴氏和苏氏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两位自家夫君,这才由苏氏说道:“夫君,妾方才和妹妹商量着,我们二人同时有孕,实在是有缘……” 武戈眨眨眼,和吕恪对视一眼,不由得大笑。 “好好好,我先前还觉着这俩孩子少些什么,现今夫人提起,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吕恪扶着胡子大笑,隔着桌子拍了拍武戈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贤弟若是此次生了个乖女儿,可是要嫁给我家这还未出生的宝贝儿子啊!” “兄长说笑。”武戈也是笑,“指不定阿蓉生个儿子呢。” “贤弟说的倒也是。”吕恪歪头想了一下,道:“反正咱们两家相距也近,贤弟的为人为兄信得过,即便是个女儿,为兄也是不担心。” 话说到这里,两家夫妻都有此意,干脆就立了个文书。 只是他们也约定了,若是两个小的长大之后意不在对方,也不可强迫。 若是一方有意,一方无意……那就看各自造化啦。 对于这一点,两方父母倒是一同的想法。 * 几个月的时间匆匆得过,一眨眼,九个月份也差不多就要过去了。 武戈的夫人肚子大的比起一般的孕妇还要挺上那么一圈,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吓人,武戈曾经担心过孩子生的太足,妻子生产恐怕是会遭罪,只是妻子却又是宁愿自己多受点罪,也想让孩子吃得好长得好。 毕竟她即便是再痛,也不过是那么一晚,可孩子的身体却是一辈子。 武戈无奈,只好在饮食方面多多注意。 也是因此,苏氏早产的时候,身边甚至是只有一个同样挺着大肚子,正在和他一起缝制小衣的吴氏。 在苏氏察觉到自己腿间像是有湿濡感的时候,吴氏毕竟是个过来人,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当下就叫了身边的丫鬟和婆子抚着苏氏进了产房,并且差了人去叫自打怀孕开始就已经养在府中的稳婆。 苏氏虽然算得上是早产一月,可生产过程倒也还算得上是平稳,大胖小子生出来的时候就哭的嗷嗷叫,怎么都哄不下来。 吴氏才刚想凑上去抱两下,就察觉自己腹部有些下坠,还总是阵阵的发痛。 可怜那边刚满头汗接声完的稳婆还没歇上一会儿,就又要开始忙碌。 也是好在近两个月开始,府中就已经在备着这些会用到的东西,此刻虽然焦急了些,却也是平稳的。 到了吴氏这里,却又生了些变故。 她身体本就不好,中间还晕过去一次,被好容易才赶回来的武戈拉回来,虽然是生下了孩子,可孩子一出生都没有声音,愣是让本身昏昏沉沉的吴氏一个机灵,从床上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武戈为了避嫌,和吴氏中间隔了一个帐子,看着吴氏的样子说道:“嫂嫂还请安心,是个小子,鼻腔塞住罢了,倒是平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小娃娃清理了一下,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本来睡的香甜,缩在一团如同个小猫崽一样的小娃娃被这一拍顿时一个哆嗦,新生儿眼睛不能睁开,只能憋嘴,然后嗷嗷大哭。 里面的吴氏这才松了口气,疲惫酸痛感一起涌上,昏了过去。 * 养了数月,她的身子才康复,得了武戈的令可以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抱了抱才刚刚张开了眉眼,却也还是比起同龄孩子瘦弱不少的儿子。 她身边站着十二岁的儿子吕昌,此刻看着母亲怀中像是一只小猫似的娃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娘亲,这就是弟弟呀?”十二岁半大的孩子,其实早就已经不能算作是小孩儿了。 不少家里,十二岁已经可以娶妻,只是武戈说这样于孩子身体不好,因此夫妻二人商量过,决定将此事再向后拖两年。 也是因此,对于吕昌的教育也都缓慢一些,可这孩子天生聪明,接受的东西慢,却又能举一反三。 “是,昌儿是大哥哥,比弟弟大十一年,可是要好好疼着弟弟。”吴氏慈祥的笑了笑,露出怀中孩子白嫩干净的脸蛋。 才刚刚长出短短头发的孩子此刻还在睡着,两只小手放在脸前,嘴巴还吐着一个小泡泡。 吕昌小心翼翼的用手戳了一下娃娃的脸,又受惊似的看着他流着口水微微动了动的嘴唇,道:“弟弟真小。” “弟弟身体不好,以后昌儿要多多让着弟弟。”吴氏说起此事有些自责,她孕期胃口着实是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为了孩子她也曾经学着苏氏那样想要逼着自己吃下去,可最终却又是晕过去,险些动了胎气。 孩子没有营养,又怎么能长得好呢。 吴氏小心的教导吕昌,也是因此,在吕昌不算是宽广的认知之中,更是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铁律:弟弟身体弱,弟弟年岁小,弟弟…… 反正弟弟最乖,弟弟最可爱,弟弟是最重要的就是拉。 想到此处,吕昌看着和弟弟躺在一起,此刻正双手双脚都扒拉着弟弟身子,尚且不满一岁,还在咬着拇指呼呼大睡的武烨…… 他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打什么主意,正巧此刻外面父亲叫娘亲出去有事,吕昌乖乖送着母亲出门,这才嘿嘿一笑,转身拿着毛笔在武烨的脸上画了一只大王八,又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书桌之上。 怀中没了香香软软的东西抱着,武烨鼻子抽动两下,嗷呜一下哭嚎了起来。 才刚抱着他准备放在桌上的吕昌一时没有防备被吓了一大跳就松开了手,慌忙间反应过来,却只抓住了武烨的脚丫子…… 耳边听着门外跑步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连忙拎着武烨脚丫子把他扔在了桌上,偏不巧的——桌上的砚台溅了武烨一身。 武烨眨眨眼,伸爪子抹去了眼角的泪,好奇的看着自己身上乌漆抹黑的东西,嘎嘎的笑了两声,用自己双手又摸了摸墨汁,然后…… 摸了吕昌一脸。 吕昌愧疚心思顿时丢的不见踪影,也伸爪子抓了一把就要往还在嘎嘎笑,连脚丫子都在乱蹬的武烨脸上摸。 此刻进门的两位夫人,看到的恰好是这一面。 ……吕昌看着自己和胖小子之间的东西,再看了看门口一脸凶悍的母亲和她身边忍笑忍得难过的苏姨,当真是洗都洗不清了。   ☆、第四十一章 成衣 虽然生出来的是两个男娃娃,可两家人却没有一点想要纠正两个孩子的想法。 他们两个结了亲,也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现在雕题国都男风盛行,当朝皇帝新后便是男人,当今最具盛宠的王爷龙寻和第一将军驺吾也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伴侣。 是以,在江湖这个本来就龙蛇混杂,接受新事物多的地方,对于这件事情,接受的倒也是快。 武烨自小就清楚,他隔壁家的吕颂弟弟会是自己的小媳妇。 今年他尚且不过是六岁,可因为家里世代从医,父亲想让他去学武,将来也好能有一个好体力,至于这个体力是用作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而吕家正巧相反,吕颂这孩子一生下来身子就弱,本来他的父亲也是想让他学武锻炼自己的身子,也能达到一个强身健体的功效,可看着儿子六岁却瘦的不成样子的身体,还不够心疼的。 因此,两家人一合计,干脆就买了比邻的房子,也好就近照顾两个孩子。 吕颂身子弱,不爱走动,因此,隔壁家的武烨就整日的不着家,活像是一个皮猴子。 这天,武烨刚和吕伯伯学习好今日该练习的东西,就兴冲冲的抹了一把汗,朝着吕颂在的房间就想冲过去。 吕颂虽然年幼,却也一直是跟着母亲在家里学习些能够养气的法子,练字下棋是常有的事情,比起同龄人来说,他的字已经是很好看很好看了。 只是他到底是年幼,手腕又没有力道,总是会觉得缺了些阳刚气息。 武烨刚刚冲到门口,看着里面穿着一身洁白衣服的吕颂,突然停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汗渍和在地上翻滚留下的泥土,当下又急吼吼的冲到了一边,叫着仆人去给他沐浴。 等到都洗干净了,他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进了屋子。 “吴娘娘!”武烨脆生生的叫了一句,然后双眼闪闪亮的凑近了还在书写,却已经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意的吕颂,“小阿颂,烨哥哥做完今天的功课啦!” 吴氏抿唇一笑,看着儿子渴望的小脸,可还是顾念着规矩,又害怕爹娘担心,对于武烨的提议三次有两次都是拒绝的。 可这个岁数的孩子,又有谁不是爱玩的呢。 吴氏也是心疼,眼睛看到夫君进了屋子,两人对视一眼,吴氏才将一边的药玉取了下来,给儿子戴在了脖子上。 “今日天还早,去和阿烨玩玩也不打紧。”吴氏笑道,这四周街坊邻居他们大多都认识,吕恪当时选在这里定居,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都城周围曾经闹过马匪,两人晚年已经没有了什么名利之心,只想归隐,因此,干脆就帮着这州府端了那帮土匪,顺便也安了家。 这四周的街坊为了感谢他们,专门是将两条街道的名字都改成了吕安街和武福道。 也是因此,在两个小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整条街上的人们都乐呵呵的。 这也是吴氏敢于让才不过六岁的武烨带着吕颂出门玩的原因。 只是为人母亲到底是不放心,不只是给吕颂带上了药玉,又吩咐了两个小厮暗地里跟着小公子,这才安心的审查着吕颂今日的功课。 * “阿颂阿颂!”武烨小心翼翼的牵着吕颂的手晃了两下,见对方脸上也有红润的色泽才算是放了心,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笑着说道:“前些日子咱们生辰,爹爹特意给我发了好多月钱!” 小孩子的生辰不宜宣张,可两家的人素来关系好,街坊邻居即便是住了多年也都感激,加上两个孩子实在是讨喜,生辰的时候,沿街都是撒的铜钱,恰巧正逢着小节,整条街上都是鞭炮和孩子的欢闹声音,别提多热闹了。 吕颂声音软软糯糯的,“烨哥哥想用来做什么?” “给你买双鞋子!”武烨笑着眯眯眼,老早就已经看好了一双威风凛凛的虎头鞋,虽然六岁还穿虎头鞋有些幼稚,可阿颂身子弱,就算是娇惯些也都是好的。 “啊。”吕颂看了看脚上娘前前些日子刚给自己缝制的鞋子,想了一会儿,扯了扯武烨的袖子说道:“烨哥哥,先买着,能不穿吗。” 武烨也知道吴氏缝制一双鞋子不易,因此想了想说道:“阿颂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穿着,这样好吗。” “好的。”吕颂笑了笑,也拍了拍自己身上挂着的荷包,道:“娘亲也给我了零用,只是我也不知用来做什么。” 他出生起就弱,因此什么东西都是父母挑好了才给他——就像是他用的墨,也都是武家伯伯特意浸了药汁,散发着药香味道的。 “阿颂放心,我定会和爹爹好好学习艺术,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武烨小眉毛一皱,大气的搂住了吕颂的肩膀,道:“以后我养着你,一定比吕爹爹和武娘娘还细心!” “嗯。”吕颂弱弱的应了一声,迈过门槛,跟着武烨进了成衣店。 成衣店的老板一看见是这两个小老板,眼睛都笑开了。 他特意蹲了下来,摸了摸吕颂的小手,慈祥的道:“二位小公子来我这店里是看上啥啦?” “那个,那个!”武烨蹦起来,胖胖的手指着台子上面样子精美的虎头鞋。 老板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吕颂的小脚,然后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说道:“烨小哥,咱们店里的鞋子可都是配着衣服的。” 武烨豪气的摸了摸自己小胸脯,道:“没事!我有钱!” 老板憋笑憋得难受,给小二使了一个颜色,小二笑着进了后厅,没一会儿就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出来了。 他将上面的衣服展开个武烨看了看,果然看见他眼睛闪闪发亮的,于是提议说道:“烨哥儿,快把小阿颂带到后面换上吧,喜气洋洋的,多好看!” “哎!”武烨双眼发光,吕颂有些不好意思,却也跟着他到了后面。 武烨知道吕颂不会自己穿衣脱.衣,加上自己也给他换过了几次亵裤,也还算是熟练,当下就小心的给他脱光,又换上了老虎衣服。 期间小二过来送鞋子,还被他虎眈眈的瞅了一眼,然后双手张开挡在吕颂面前,不许人看。 等小二笑着走了,武烨才很恨的在吕颂脸上啃了一下,力道轻也没有留下什么印子,“阿颂可是我的小媳妇,不能给人家看的。” “嗯。”吕颂还是一如既往好脾气的笑,然后看着武烨忙上忙下,给他脱了鞋子,又小心的给他搓了搓有些凉的脚,这才将那双虎头鞋给自己穿上。 穿戴完毕之后,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武烨不算是费力的就把他从床上给抱了下来,还转了一圈。 吕颂乐呵的搂着武烨的脖子笑,开心了还香了他一下。 “阿颂好漂亮。”武烨脸颊红红,看着吕颂的样子,心里想着,这么可爱的阿颂,长大之后会是自己的媳妇,真好。 “阿颂,爹爹说成亲之后才可以亲小嘴,可是我想亲亲你,这样成吗?”武烨苦恼,他害怕亲亲吕颂的小嘴会不好,可又实在是想亲。 吕颂歪着脑袋想了想,道:“那武爹爹看不到的时候,你再亲我就好了嘛。 ” “哦,对喔。”武烨慢半拍点头,随后撅着嘴巴,在笑的开心的吕颂嘴巴上香了一个,这才乐呵呵的傻笑一会儿,牵着他的手走回了前面。   ☆、第四十二章 上学 回去的吕颂自然又被自己娘亲围着亲了好一会儿,这才被嘴巴撅的老高的武烨给抱回了窝里。 “阿颂阿颂,吴娘娘也说你好看的。”武烨的大眼睛闪亮亮的,道:“过些日子,咱们就要去学堂上课啦,到时候,你就穿着虎头鞋好不好。” 吕颂扯了扯胖乎乎软绵绵的衣料,又看了看武烨一脸期待的样子,点头笑道:“好呀。” “好哎!”武烨乐呵的抱着吕颂蹦了一下,然后小手摸了摸吕颂的头,道:“爹爹跟我说了,学堂里的孩子都没有我厉害,有人欺负你的话,我就把他们都打趴下!” 吕颂句笑呵呵的站在那看着武烨神情激动,像是已经看到了有人欺负他的样子。 不过显然,武烨是真的想多了。 这一次新入学的孩子统共就二十来个,算不得少,可也并不算多。 他们一共有四个夫子教课,还有一位女先生负责教导那些娇滴滴的女娃娃礼仪仪表,这些夫子当然知道吕颂的身体不那么好——这两位小少爷在这个不算是小的城里面,也算是个小名人了。 吕家小阿颂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吕昌,今年已经十六岁多,因为早已到了通人事的时候,只是家里规矩严谨,并没有什么通房丫头或是长相清秀的小厮。 吕昌在这一块看的也并不重,只是有时间就总爱去逗弄他的小弟弟。 他自然是晓得吕颂身体不好,因此说句话都是轻轻的,生怕一个大声会吓坏这个看起来就娇弱的不得了的弟弟。 反而是对武家的小皮猴…… 嗯,吕昌满意的拍拍手,看着树上被他用绳子绑着腰带挂在树枝上还在张牙舞爪乱挥的胖子,顺手抱起了一边正在乖乖巧巧吃麦芽糖的弟弟,轻声道:“哥哥送你去学堂好不好?” 吕颂回头看了看一副凶悍样子,正顺着那根绑的极其结实的绳子向上爬的武烨,见他一点不好都没有,于是就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嘟着嘴在哥哥脸上亲了一下。 吕昌顿时笑的更加开心,引得路边经过的几个花季少女都红了脸,拿着手中的绢布簪花朝着他身上扔。 吕昌脚步不停,小心的用胳膊护着吕颂的脸和头,然后一只手抱着他直接踩着周边的墙就用轻功跳跃了起来,却又引得更多女孩子的尖叫。 “哥哥,这些都是桃花奥?”吕颂嘴巴里面还吃着糖,此刻显得水灵灵的,他看了看自家哥哥颇有些开心的样子,眼珠子一转,道:“苏家姐姐知道要不开心的呀。” “哎哎!”吕昌赶紧抓住了吕颂背着小布包的身体,贴心的在一块大石上放了一块布巾,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坐上去,再把吕颂抱起来坐在了腿上,“我的好弟弟,你苏姐姐喜欢你多过我,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话啊!” 吕颂瞬间乐呵了起来,笑吟吟的看着已经出现在了不远方,正杀气腾腾朝这里冲过来的武烨,道:“苏姐姐说,她今日会去正音寺还愿来的,哥哥……” 哥哥把吕颂弟弟放在地上一溜烟儿跑了。 跑的时候,还特意绕到了正在狂奔的武烨的身后扯了一下他的裤腰,结果正在狂奔中的武烨不小心踩到了腰带,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 吃了鳖的武烨气哄哄的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一眼一边得瑟的吕昌,腆着一张肥肥的小脸句拽着裤腰继续跑向了还在等着他的吕颂。 “阿颂!”武烨空出一只手朝着吕颂招了招手,随后一边走一边低头系自己的裤腰。 吕颂笑眯眯的走近了他一些,然后接过了被武烨已经搅成了一个死结的腰带,一点点展开,随后给他系了一个完美的双结。 “还是阿颂好。”武烨气哄哄的朝着吕昌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拳头,随后在自己的衣服上面擦擦手,拿过了吕颂身上的小布包挂在自己身上,这才晃了晃他们两个牵着的手,一起上了山。 * 吕颂今天穿着武烨送给他的虎头鞋和可爱的不得了的衣帽,一到学堂里面就受到了所有小朋友的喜爱。 不少的孩子都看着吕颂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羡慕渴望的目光,只是随后就纷纷坐的端端正正的,想让这个精致可爱,比女孩儿长得还要好看的娃娃坐在自己身边。 武烨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随后雄赳赳气昂昂的牵着吕颂的手找了一个中间靠的稍微前面一些的空位坐了下去,狗腿子似的给他擦了擦板凳和桌子。 “谢谢烨哥哥。”吕颂眯着眼睛道谢,从书包中拿出了三字经,和带着的一些笔墨。 一边的武烨赶忙拿起砚台开始给吕颂磨墨,药香味散发出来的时候,身边几个鼻子尖的小孩子还特意的耸动鼻子闻了闻,随后都表示:颂娃娃的墨汁太好闻,还不会腻味,真想要呀。 * 下课之前,夫子特意对着这些才不过刚刚进入学堂,性子活泼还不是那么懂事的孩子们说要帮助一些身子弱的同窗,不许玩闹,这才放心的拿着自己厚重的书,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夫子不在,小孩子的天性就忍不住了,没一会儿就炸开了锅,不少都三三两两的牵着手出去玩,有些家里有些钱的,小厮也都纷纷站在了门口等着接着小主子放学。 武烨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之后随意的挎在了肩上,然后慢慢仔细的给吕颂的东西也收拾好,看着吕颂有些疲惫的脸色,他伸手摸了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道:“阿颂乖,把药吃了。” “嗯。”吕颂乖乖点头,看着武烨蹬蹬跑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又拿着他经常用来喝药的竹杯跑进来,说道:“夫子那里还有没有温茶的水,我尝过啦,是山间的清泉,甜甜哒!” 武烨一边说道,一边把杯子凑近了吕颂的嘴巴,看着他闭着眼睛艰难的把药丸咽下去,这才又用肥爪子摸了摸他的脸,道:“阿颂,我背你下山呀。” “啊!”吕颂瞪着眼睛,随后眨了眨,说道:“不行哦,山上到家里要走大半个时辰,太远了。” “没事。”武烨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爹爹说,我现在可以背着你走大半个城都不累!” 吕颂摸了摸胸口,发现确实是涨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实在难受,有些想动动,说道:“我想走走路,这样吧,我累的时候你就背我好不好。” 武烨想了想,随后小心的搀着吕颂的手,道:“娘亲和武娘娘定会在山下等着的。” 第一次上学堂,父母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只是出来的时候,父亲再三叮嘱过让他们自己回家,要自己注意些,因此,娘亲即便是来了,也不会像是寻常父母家一样,爬了半个时辰的山路赶上来。 “对啦,武娘娘不是又有身孕了?”吕颂走了一会儿出了些汗,这才觉得胸口憋着的一口气散了出来,随后觉得他们两个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这才爬到了武烨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 “嗯。”武烨晃了晃脑袋,也有些期待,“爹爹说我会有一个小弟弟,阿颂,以后咱们有弟弟可以玩啦!” 吕颂喷笑,敲了一下武烨的头,道:“弟弟妹妹是要宝贝的,可不要玩呀。” 武烨吐吐舌头,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还采了几朵路边的小花,吕颂一路在武烨头发里面插了几朵,看着漂亮极了。 过了一会儿,才在山脚下面看到了两个轿子,前面正有两个妇人挽着手聊着天,看起来亲密极了。 “烨哥哥,是娘亲!”吕颂拍了拍武烨的肩膀,朝着前面指了指。 武烨眼睛一亮,加快了些步子,朝着两个妇人走了过去。 那边的苏氏和吴氏看着俩孩子这番姿态下来,没有开心,反倒是被吓了一跳。 苏氏都顾不得自家孩子,赶紧就把还在武烨背上的吕颂和吴氏一起缠着抱了下来,又是切脉又是摸头的好一会儿,看着吕颂红润的脸蛋,这才松了口气,道:“可算是吓坏了,阿颂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吴氏看苏氏已经显怀了的肚子,把阿颂抱开了些,带些责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多大的人了,还不注意些。” 苏氏笑吟吟的点头,随后看着吕颂闪亮亮的眼睛道:“阿颂无事就好。” 武烨这才不甘寂寞的蹦出来一个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亲,是我把阿颂背回来的!” “我和爹爹学了两年的艺术,爹爹说只要阿颂不犯病,我都可以照顾好他!” “好乖好乖。”吴氏和苏氏对视一眼,这才抿着唇笑着捏了捏武烨肥嘟嘟的小脸儿,看着武烨已经比起同龄人高出一个头的个子,再看看一边就像是一个娇弱女孩儿一样的吕颂,道:“阿烨以后可是要好好照顾阿颂,知道吗。” “哎!”武烨小大人似的点头,随后牵着吕颂的手跑向了城镇,道:“娘亲你们先回去呀!今天咱们一起吃饭!” 吴氏和苏氏这才想携着走向了已经平宽的大道上面,让一边的小厮抬着轿子先回府,身边留了两个丫鬟陪着,这才亲自去了菜市场。 “姐姐,咱们这样相处起来,可是比一家人还要亲密了。”两家现在住着的地方相隔也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时常也都是一起吃饭的。 吴氏显然对于这样的生活满意极了,她叹了一声,看了看路边来往的人们,道:“万年能有咱们这样的生活,也是福气啊。” “姐姐说的是。”苏氏抿唇笑,手上拿着一个新鲜的番茄,道:“夫君说,生吃些对阿颂身子好的。” “那就多买些。”吴氏眯着眼睛笑,示意后面的丫鬟接过。 * 这边的武烨急吼吼的牵着吕颂的手走到了一边的街上,才神秘兮兮的放开了他的手,道:“阿颂,今晚是上灯节!” “嗯,我知道的。”吕颂笑呵呵点头,现在天色还在,街边都已经开始为了晚上的灯节做布置,四周都挂起了高高的棚帐和长线,各式各样的灯笼还要晚一些才能摆上来。 “爹爹和娘亲说,今晚咱们两家要一起出来玩。”吕颂开心的不得了,爹爹平日事情忙,虽然也有不少的时间陪着他和娘亲,可是一家人游玩的次数倒也是不多。 武烨快速的点头,随后从口袋里面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锦盒,吕颂打开来一看,是一根莲花一样的小蜡烛,做工并不算精致,可里面刻着他的名字。 “还有一个是我的!”武烨乐呵呵的又拿出来了另外一个锦盒,道:“阿颂,今天晚上,我们一起放一盏月宫灯,好不好?” 吕颂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好的,嫦娥和后羿最后并没有在一起,我们要放,就放……” “唔,”吕颂想了想,一时间也犯了难。 他左右看了看,突然看到了一盏莲花灯,于是说道:“我们做一盏莲花灯吧!把蜡烛放在莲心,我们两个都在一起了呀。” 武烨眼睛一亮,随后也笑呵呵点头,两个小少年这才又一脸开心的拿出自己的零用钱打算去买些做灯笼要用的东西。   ☆、第四十三章 亲吻 一盏莲花灯两个小孩子着实是做了不少的时间,不过总归到了最后的时候还是能看的。 武烨兴致勃勃的一只手提着那盏放了防水台的莲花灯,一手牵着吕颂的手,两人提前走出了家门,混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面。 街道上人很多,上灯节的这一天里面非常繁华热闹,四处都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不少街边的摊贩都摆放着猜灯谜送灯笼的位置,武烨和吕颂人小占便宜,只是手拉的紧紧地,才从人群中挤到了小河边。 他们将手中的莲花灯取下,小心翼翼的点燃了造型精致的蜡烛,这才放进灯里。 “阿颂阿颂!”武烨双眼闪亮,半大的少年看着吕颂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漂亮的脸蛋儿,说道:“等我们都过了二八岁数的时候,我就让爹爹上门提亲!” 吕颂眯着眼睛笑,也不理会听到武烨这话之后四周在捂嘴笑着的人们,“好呀。” 两人这才欢欢喜喜的把灯推到水中,看着莲花灯顺着水流在下面越飘越远。 “我们的灯飞到护城河外面都不会沉下去呀。”武烨看了看灯的流势,对着吕颂说道。 吕颂抿唇微笑,也不说话。 * 时间匆匆流转,等武烨的弟弟到了六岁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十二岁了。 少年时间内,这段时间反而是整日都想着法子出去玩闹的,只是吕颂天生性子喜静,武烨除了吕颂之外,对别的事情也不那么上心,这么一来,两人反倒是不经常出门了。 除了武家那个小弟弟。 提到这个弟弟,武烨就觉得有些牙疼。 他们一家人没有不喜欢吕颂的,就连自己娘亲小的时候都抱着乖乖软软的吕颂念叨着想要抱回家里养,时间长了,搞的都不拿那么喜欢自己这个亲儿子了。 这倒也没有关系,可他这个弟弟…… 武烨手中提着一包桂花糖和他才搞价买回来的一颗雪莲进了吕家大门之后,看到的,就是在吕颂怀中乖的就像是一个真·小孩一样的弟弟。 “武遂!给我起来!”武烨皱着眉拎着小不点的领子就给他提溜了起来,武遂看着吕颂笑吟吟没有帮他的样子,当下眼珠子一转,用自己小短腿踹了踹武烨的胳膊,一个翻身下了地上,对着武烨吐舌头翻白眼,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这混小子。”武烨给气笑了,看着在院子里面乘凉,身上只穿了两件薄薄的外衫的吕颂道:“阿颂,天有些凉了,回屋吧。” “好。”吕颂拿起手边的摇扇,跟在武烨的背后走回房间,看着武烨一进门就左右两边的乱忙活。 “你这一趟出去都做了些什么?”吕颂倒了一杯茶放在手里,也不喝,就那么抱着。 武烨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先是给吕颂收拾了桌子上练完字之后的狼藉,再接着把他一路脱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在衣架上面,一边说道:“只是跟着爹爹走访了周边的城镇,也算得上是走江湖吧。” 武烨傻笑了两声,看着吕颂道:“爹爹久未在江湖露面,这第一次出去就碰到了大麻烦,那个火云宫的宫主听说是得了隐疾,非要让爹爹出山去给他医治。” “火云宫?”吕颂撑着下巴楞了一下,神色带着些羡慕,道:“我倒也想出去看看。” 武烨最看不得吕颂这种表情,当下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道:“阿颂,你不必心急,等到爹爹说我的医术大成之后,我就算是带着你走遍这天下也是无妨的。” “那就这样说了。”吕颂抿唇微笑,已经渐渐有了少年轮廓的脸一瞬间变得清丽之极,武烨看的楞了一下,才脸红红不好意思的说道:“阿颂,以后若是要出去,你可要带上一个头巾。” “嗯?” “现在的女子太开放啦,在外面走着都要被花给淹了。”武烨忿忿不平,一只手又轻柔的摸了摸吕颂的脸,道:“阿颂你长得这么好看,想要好好玩的话,还是不要引起骚动的好。” 吕颂失笑,看着武烨认真的表情还是点头说好。 武烨顿时笑的很开心,他在吕颂脸上亲了一口,这才起身出了门。 差不多感觉武烨彻底离开了吕家之后,吕颂这才微微叹了口气,穿上了外袍,起身走出了房间。 …… “爹。”吕颂走到了后院之中的柴房,在里面敲了敲墙壁,才走进了之中的暗室。 屋内的吕恪正在宝贝的研究着放在室内的一些珍贵古玩,看见吕颂进来之后,才老大不高兴的背过了双手,收起了手中可以放大东西的稀罕玩意儿,“你来干嘛,没看我玩的正开心哪。” 吕颂无奈的笑了笑,道:“孩儿想请爹爹教授孩儿天诛最后一层罢了。” 吕恪眨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吕颂,道:“你都学会了?” “是。”吕颂也不客气,含笑点头,只是言语之间又有些笑意,“武叔的医术向来和内里都是并驾齐驱,我看着烨哥现在的样子,恐怕没多久就可以超过武叔了。” “这小子。”吕恪笑着将手中的镜子放在桌子上,这才转身转动了内室之中的一个虎头,又出现了一个地下的阶梯。 “我说爹爹,”吕颂觉得有些冷,“咱们练这些东西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要一直瞒着烨哥?” 吕恪回头就瞪了他一眼,随后理直气壮的道:“净说瞎话!你虽然练了这天诛剑法,可又不能改了你身子弱的事实!” “我……”吕颂刚想着说自己先前曾经提过去和武叔学习医术,却被你给拦了回来,还不给解释,就又被吕恪给吹胡子瞪眼的打断了,“你是不是傻!” “你什么都给学会了,要武家小子干嘛!”吕恪老大不愿意的哼了一声,“武家那小子除了疼你,医术学的比他老子还强之外,哪里还比得上你。” 吕颂闷笑,他爹可不就喜欢武烨那傻头傻脑的样子么。 * 武烨先前虽然提起过想带着吕颂一起出去走动走动,大江南北的四处转转,可到底都害怕吕颂爹娘不同意,因此一直耽搁着,也都三年过去了。 也就在他们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武烨正琢磨着,要不要趁机向吕家爹爹娘亲提一下带着吕颂出去转转的提议,吕恪就先他一步提了出来。 武烨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脑袋,反应过来的时候欢呼一声,抱着吕颂就跳得老高。 吕颂被他搂的有些喘不过来气,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武烨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把他放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阿颂。”武烨偷偷摸摸的把吕颂带到了一个角落的地方,然后递给他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荷包。 “这个荷包是我和娘亲学的。”他看着荷包在吕颂洁白细长的手中显得更加丑陋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泄气,道:“我以后再给你一个更好的!” 吕颂失笑,看着武烨的样子,道:“烨哥不着急,咱们要出发还有好一阵子,你再联系联系针线活……以后出去了,我的衣裳若是坏了,可就交给你啦。” 武烨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他视线看到自家那个刚满九岁,整日就爱缠着吕颂的小萝卜头过来了之后,冲着他抬了抬眉毛,随后极其得瑟的捧着吕颂的脸就亲了一口。 武遂气的跺脚,跑上来抱着吕颂也要亲,亲了左脸亲右脸,可等让吕颂亲他嘴巴的时候,吕颂却把他放了下来,指着前面筵席的地方道:“莫家正在前面,阿遂不去看看莫小姐?” 武遂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这才冲着自家大哥气哄哄的哼了一声,一步一响的走回了前厅。 “阿,阿颂。”武烨在吕颂转身之后扯了扯吕颂的袖子,在他转过来之后,犹犹豫豫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视线左右乱瞟,就是不肯看他。 吕颂眼睛弯弯,随后靠近了他一些,看着武烨紧张的就连呼吸都忘了的样子,抿唇在他及其不自然嘟着的唇上轻轻的蹭了一下。 武烨在吕颂彻底离开了自己身边之后,才夸张的连着呼吸了好几下,一手捂着自己嘴唇不可置信的样子。 随后,他极其蠢的手舞足蹈的对着一边的墙狠狠地打了两下,让前来找人的武小弟极其嫌弃的摇了摇头,这才扯着自己大哥的袖子将人拉到了前厅。   ☆、第四十四章 凤尾 一场不算大不算是小的筵席总算是过去,期间武烨被逼着喝了不少的酒,虽然都不是什么烈酒,但是少年初尝酒滋味,也确实是头一回。 武烨打着酒嗝被家里的小丫鬟扶到吕颂房里的时候,已经几乎是不省人事了。 他就乐呵呵的傻不愣登坐在靠背椅上面,看着吕颂神色温和的给他脱衣擦身子,动作十分轻柔。 武烨打了一个嗝,愣愣的看着吕颂,随后不知道是在呢喃些什么,双手拦着吕颂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了他的肩窝。 “阿颂……”武烨近乎是呓语的靠近了吕颂,鼻尖能够嗅到些清心芬芳的茶香气息,又闷笑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阿颂你又偷喝茶了……” 吕颂无奈的抿唇一笑,伸手将武烨的胳膊穿过自己脖颈,费力的将他架起来,扔到了自己床上。 武烨不老实,在床上左蹭右蹭的抓着被子就给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还轻轻的拍了两下。 吕颂看的是又好笑又感动,醉成了这个样子,还长着自己手臂,让杯子的一端躺在他的肩窝——可不就是两人平日里睡觉的姿势么。 “阿颂……”床上的人闭着眼睛,腿不老实的伸到了被子上,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又用手拍了拍被子,一副哄人睡觉的姿势…… 吕颂眉眼弯弯,挥退了房中正抿着唇偷笑的丫鬟,关上门了之后,才走到了床上躺下。 一梦睡到自然醒,外面的天色看着还黑着,屋外都还没有听到有丫鬟小厮的声音,看样子时间还早。 吕颂是被腿间的湿濡感给惊醒的,身边的武烨还沉沉的睡着,脸上有些健康自然的红晕。 他掀开被子皱眉看了看,果然…… 武烨一条大腿红果果的压在他的腰上,横跨了这张并不算是很大的床铺,一手还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肩膀,时不时的还吧唧吧唧嘴巴。 至于那种湿濡的感觉…… 吕颂微微抿唇,然后伸手推了推身边的武烨。 武烨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样子看起来极其清醒,可他的视线却是盯着一个地方……死命的瞪,在看到身边熟悉的一切,他直接又闭上了眼睛直接摔在了床上,顺手还拉着吕颂一起躺了下去。 吕颂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武烨的长发,道:“烨哥,你遗精了。” 还弄了他一腿。 吕颂抽了一下嘴角,感到身边一阵风一样的速度飞过,门就从外面被一下子甩上了,这才终于是笑出了声音。 他下了床,屋内是用文火煮了一夜的热水,他自己打了些,又出去弄了些井水,这才回屋擦好了自己身上的东西,换上昨晚上就已经备下的干净衣裳出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已经火速换完一身衣服,此刻正低着头站在墙角,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的武烨。 “烨哥,该收拾收拾告别父母亲了。”吕颂微微一笑,主动走过去牵住了武烨的手。 武烨手指动了两下,用余光看了看吕颂的表情,看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又握紧了些。 “父亲那昨日都说的差不多了,阿颂,你看吕爹爹和娘娘这里……”武烨想了想,还是这么说道。 “这样啊。”吕颂脚步停了一下,牵着武烨的手又走回了房间,“咱们两个的东西都在软榻上放着,再和爹爹娘亲告别也不过是多流泪,娘身子不好,这一遭还是免了吧。” 吕颂微笑着拿起了属于他和武烨的包裹,都交给武烨拎起之后,才让他抱着直接飞出了自己家门,而没有经过正门。 吴氏近来身子不怎么好,要是当面告别,免不得要哭一场。 他和武烨这一次出来并没有带什么衣裳,全都留在家里,只是带了不少的银两,走之前给吕恪留了一封书信,要怎么蒙骗吴氏……那就不是他们的事情了。 吕颂眯着眼睛笑了笑,和武烨手牵着手,走在他身后慢一步的地方,啃着手中的糖葫芦上了船。 “阿颂,喝些水。”武烨递过来了一个水袋,吕颂接过喝了一口润唇,洗去了嘴里甜腻的味道,随后将剩下的半根糖葫芦递给了武烨,起身走到了护栏旁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颍川河还是这么漂亮。”吕颂眯着眼睛笑了笑,转身靠在了栏杆上面,看着岸边已经有早起的妇人结伴出来洗衣服或是买菜,吵吵嚷嚷的一天就在这么清爽的清晨开始。 “嗯。”武烨三两口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芦,就这刚才吕颂喝过的地方灌了几口,才冲掉了嘴里的糖味儿。 “烨哥,凤尾琴可还在?”吕颂看着这四周的景致觉得实在是手痒,于是问道。 凤尾琴是十岁的时候,他父亲不只是从那里收来的一尾古琴,听说自从几十年前凤尾琴横空出世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人能够奏响过。 一直到了他十岁,亲手用凤尾琴弹奏出他第一首学会的曲子的时候,那像是来自鸿蒙的远古深沉琴音才终于响彻了吕家。 真正的绕梁三日耳边空响。 武烨点了点头,从背后解开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小的包裹,拿出了不过他四个手掌大小的凤尾琴。 “说来这把琴也是绝了。”武烨再一次嘟囔,“我怎么弹他都曲不成调,倒是光会乱响。” 吕颂偷笑。 自打他第一次在吕恪寿宴之上弹奏的一曲凤求凰天下闻名之后,武烨就想方设法的想奏响凤尾琴,只是也不知道是专门和他作对似的,凤尾琴虽然会响,却怎么都不成调子,奇怪得很。 武烨忿忿不平的拉着琴弦播了一下,也不知是凤尾琴专门和他做对还是怎么的,居然发出了一阵如同闷屁一样的声音,当下就引得同船的人朝这里看了一眼。 武烨抽着嘴角将被划破的手指放到嘴里吸,垂着头默默的走到了一边乖乖坐下,心里想着以后若是看到有什么琴比起凤尾琴来说要好的话,一定要把这把破琴给拆成八块!   ☆、第四十五章 龙凤 吕颂看着武烨没什么精神的垂着脑袋坐在一边,背后是那柄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在打铁铺看到的被一层铁锈敷了满面的神兵利器,被重重的黑布包裹着,就像是一根长长的棍子。 吕颂心下好笑,歪了歪脑袋,手指轻动,压着琴弦,随手便弹奏出了一曲。 曲子是一派欢心的气氛,他性子随和,平日也是愉快,没有那么多的不开心。不少人都说曲如其人,果然是没错。 武烨双眼闪亮,正要起身拍手,就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穿着白衣,长相也算是周正的公子。 那人手中拿了一个合起来的扇柄,正上下在手心之中敲击着,一副品味有余的样子。 “这位公子,在下听闻船案之上有如此绝音,被吸引过来,果然得见公子在此弹琴。”那人一副笑意,可眉眼之中流露出来的色意却让吕颂觉得心下厌恶,当下冷着脸将凤尾琴收了起来,递给了一边的武烨。 武烨冷面对着那个公子,随后将凤尾琴包好,站在吕颂的背后,对着那人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直接走了。 方才还在欣赏琴音的人们见正主走了之后,也就四下散了开,有几位蒙着面的小姐身边还跟着丫鬟,此刻正低声说着什么,只是时不时朝着那位白衣人看去,着实是有些丢人。 那人尴尬的掩面离开,后面马上迎上去了一个小厮,低着头跟在他背后,听着那人不停歇的数落。 * “阿颂,那人真讨厌。”武烨瘪着嘴,给吕颂脱了衣服,又给他束好了头发之后,试了试水温,才将因为刚喝完药之后有些困倦的吕颂抱着放入了浴桶之中。 温热的水让吕颂的精神更加迷糊想睡,好容易撑着眼皮张开了眼睛,在看到武烨手中拿着布巾给他擦拭身上的时候,道:“烨哥,你去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武烨摇头,道:“咱们只是出来,说是游玩也不为过,我身上带的银票多,去的地方也有钱庄,不需要担心这些。” 这一次出来的主要目的,一是要让吕颂散心,另外一个才是真的想要出来逛逛,张张自己的学识。 “唔。”吕颂上下晃晃脑袋,也没有坚持。 船上的空房间其实并不多,上下两层阁楼,他们此刻就位于下面的一层,从这里向外看去,一是方便行动,二也是因为这里距离水岸边最近,空气也是最新鲜的。 一个热腾腾的澡洗完,武烨给吕颂擦干净了不小心湿掉的碎头发,才将他抱在怀中,道:“乖,阿颂睡吧。” 吕颂这才又往他怀中缩了缩,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二日一早,吕颂就被武烨轻柔的擦脸动作给弄醒了。 在船上微微晃动的感觉让他睡的很沉,加上心里清楚武烨定在他的身边,因此对外界的反映一点都没有。 船上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的喧闹,鼻尖还能闻到一些脂米分的香气,大厅中吕颂皱了皱眉,又转身回了房间。 “烨哥,把饭拿进来吧。”吕颂进屋子收拾了一下东西,这才坐在了桌前,等着武烨端饭回来。 武烨回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拿了比较清爽的两菜一汤,吕颂看着也开了些胃口,双眼微凉,兴许是因为出来一趟心情比较好,居然还多吃了小半个馒头。 武烨看着吕颂开心,自己也心里比较畅快。 两人在船下一站停靠的时候下了船,经过一天一夜不停歇的水路,他们和自己家也离得越来越远,现在回头望去,除了一眼像是看不到边际的湖水,就再也没有其它了。 吕颂微微一笑,牵着武烨的手,两人慢慢迈入了那个清晨中看着也是很繁华的小镇。 小镇之中虽然繁华,可围着的人最多的地方,却是一个贴榜的地方。 吕颂看着热闹,也凑过去瞅了一眼。 上面一个用着明黄色纸张公布出的,在这个镇子上面有一个采花贼,已经夺取了十余名少女的贞洁,可衙门却一直都没能将其捉拿归案,因此才会趁着十年一次的英雄大会的时候,悬赏下重金,希望能将其捉拿归案。 吕颂眨了一下眼睛,和武烨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这件事情既然看到了,他们就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吕颂想了一下,先拿着东西和武烨在镇上的客栈找了间房,打算歇一歇。 他们倒是没有打算揭下那张皇榜,一旦和官府扯上关系,之后的麻烦可也是有的。 坐在床上,吕颂似乎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烨哥,下一家像是这阵子上楼员外家的小姐。” 武烨点头,笑了一声,给吕颂倒了杯热茶,“这个采花贼也是仗着自己轻功高一些,就太嚣张。” “他说是七月初六,那就七月初六的时候在楼员外家里去一遭。”武烨笑道,然后说道:“这镇子之上有一节日,我们来的凑巧,正好赶上了。” “嗯?”吕颂来了精神,喝了一口热茶,又坐起来了一些。 “是灯会。”武烨笑了笑,看着吕颂的双眼,“听闻龙凤镇最著名的奖品,就是那等会之上的龙凤呈祥。” 吕颂笑弯了眼睛,道:“那你去楼员外家里,我去外面猜字谜。” “好。”武烨乐呵呵的笑,随后递给了吕颂一个黑色的弹丸,道:“阿颂,你出去要当心些,外面那么乱,有危险的话,那就把这东西扔在地上。” 吕颂放在鼻尖闻了闻,心里知道这是武伯伯自己做出来的追踪香,武烨从小训练到大,只要摔烂了这个东西,若是距离不超过三日的脚程,他都能知道在哪。 吕颂将东西收到袖袋中,起身下床伸了个懒腰,道:“来这里无事,去外面转转吧。” * 龙凤镇三年一次的等会如期举行,六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几天里面,吕颂是把这镇上出了名的吃食给吃了一个遍,肚子彻底满意了。 这一天,外面悬挂着的皇榜还没有人揭下,官府无奈,只能排了二十几名差役守在楼府门外,将整个楼宅包的是水泄不通。 武烨早就已经蹲守在了楼家小姐房梁之上等着,距离那个采花贼约定的日子还有不足一个时辰,武烨看着外面的一派灯火通明,当真是想要快些回到吕颂身边,和他手牵着手猜灯谜。 那样一定很好。 武烨唇边露出一个微笑,心里想着昨日说出的那一顶龙凤呈祥。 龙凤呈祥其实是皇家专用绣房的绣娘每三年一次便会制作出的新嫁娘的盖头,后来龙凤镇出了一名绣师,也是因此,龙凤镇三年便会有一定龙凤盖头,这个风俗持续了二十一年,今年恰巧是第七次,若是那名修师百年后,恐怕这项传统也会没有。 他昨日说的,另外一个意思,想必吕颂这么聪明,也不会不明白。 武烨一直在这里等着,可是直到子时过了,都没有发现有采花贼进来的意思。 就在他等的不耐烦,打算离开的时候,耳边听到有一个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不少闷声倒地的声音。 他精神一振,来了! 鼻尖能闻到一股并不算明显的香气,他皱了皱眉,一点都没有被影响,此刻正坐在镜前卸妆的少女却倒在了梳妆台前。 随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浑身黑衣的身影就进来了。 武烨眸色一沉,居然是昨日在穿上那个穿着白衣的人。 那人还没有来得及上前走几步,就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他背后的武烨被点了穴道,定在了当场。 “是你?!”那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武烨,随后环视了一圈周遭倒地的人,突然笑了一声,道:“你可是来错地方了,我们的目的,可是你身边跟着的那个漂亮的公子……” 武烨神色一冷,余光就看到在窗口处的强光一闪。 他的眼睛抽了一下,随后大力的踹醒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差役,三两下就越过墙头跳了出去。 阿颂,阿颂! 武烨神色冷厉,吕颂身子弱,根本没有学过什么防身的东西,一旦被人抓走…… 武烨喉中涌上一阵阵的血腥味都被自己压下,此刻他的速度已经比起以往最快的速度都要快,浑身都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顺着气味走到了一家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民宅内,武烨才一脚将门推开,顿时房中的景象就映入了眼帘。 跟着那个白衣人小厮一样的人此刻正僵硬的躺在床上,而吕颂……正坐在一边的桌前嗑瓜子。 武烨:“……” “阿颂?”武烨上前一步,就见吕颂从桌边站起,正打算朝他这里走,却又皱了一下眉,道:“烨哥,你身上的,这是什么味儿?” “啊。”武烨愣愣的看着吕颂,道:“什么味儿?” 吕颂无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东西放进武烨手中,笑着说道:“龙凤呈祥我拿到了,烨哥,通知官府将这人带走吧。” 武烨点头,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 吕颂想了想,还是走回了那人旁边,在他身边的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双字。   ☆、第四十六章 盖头 近些日子,江湖之中有一个传言。 最近一下子在整个龙凤镇闻名,捉了两个采花贼的无名侠客,似乎是两个人,可又或是起了一个名为双字的名字。 这个问题最后都不得而知,两个采花大盗被抓之后也并未透露过关于那两人的信息,因此,官府也只能将那笔不菲的奖励给重新交给朝廷。 而在留下双字之后,就已经脸色爆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开始一蹦一蹦的武烨,却是被吕颂轻飘飘的用手指点了穴道,最后趁着天黑,扛着他就飞回了客栈。 武烨还能说话,但是看着极其费劲,一句话要喘上三次,显然憋的很难受。 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只是因为自幼学医的缘故,对于男女身上的反应都非常的了解,所以对于自己现在的样子,自然也是不可能不知道。 “阿颂,你去给我接些冷水来吧。”武烨喘着粗气,看着吕颂像是在沉思的脸,艰难的说道。 看他这么难过,吕颂也并不好受,他想了很久,最终像是下了个决心,道:“父亲之前告诉过我,最好是再等两年……” 他嘴里咕哝道,随后站在了武烨前面,缓缓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武烨的鼻息更加炙热,看着吕颂的眼神几乎是要把他给看穿。 吕颂顿了一下,想想最后还是没有盖住他的眼睛,在将自己的衣服脱完之后,武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开了穴道,却也一直压抑着没有动作。 看着他在床上已经勒的断开了的指甲,吕颂最后心软,主动伏了上去。 吕颂贴在他的耳边,胸口几乎可以感受到武烨的心跳,和他喷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气息,有些犹豫的伸出双手,道:“你,你轻些……” 武烨的神志彻底被米分碎,低吼一声,翻身压在吕颂身上,吻了上去。 * 天色还未亮的时候,武烨就又从床上起来出门打了一盆水。 几个小厮运着还滚烫的水进来的时候,吕颂差点被惊醒,之后武烨才挥退了几个小厮,丢了一块碎银之后开始自己亲力亲为。 昨晚上他已经有所防范,吸入的春/药并不算多,可吕颂在他身边,效果简直是……乘以了数万倍不止。 看到他身上被自己昨晚上弄出来的痕迹,武烨有些愧疚脸红,将吕颂小心的抱起来,检查了他后面没有裂开之后,才将他抱着,一起躺到了还烫着的浴桶中。 吕颂不舒服的皱了皱眉,随后武烨小心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顺了顺,道:“阿颂乖,继续睡,我给你擦擦。” 吕颂胡乱的嗯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武烨这才平缓了呼吸,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兄弟瞪了一眼,这才轻手轻脚的继续给吕颂清理身上。 昨晚上太晚,只能草草的清洗一下,早上有了比较多的热水之后才能彻底洗干净。 给吕颂清洗完了之后,武烨才将他擦干抱到了床上,自己披上了一个外套之后,就按着穴道给他按摩。 在看到吕颂眉毛舒展,睡的香甜了之后,他才傻笑着看着他的睡颜,就这么看了两个时辰。 直到大天亮。 * “咱们在这多留些日子吧。”吕颂有些没精神的让武烨喂他喝了口清粥,没有什么味道,主要就是胜在清爽。 “好。”武烨看着他裸/露在外面的一些皮肤,胸口一热,将他的衣服拉好,道:“你在这歇息两天,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给你买来。” 吕颂笑出了声,弯着眼睛道:“你昨晚上……已经很克制了。” 他看着武烨窘迫的不得了的样子道:“我想出去玩,今儿天好,出去转转。” “好。”武烨想了想答应,大不了之后自己抱着他再回来就是。 “对了,阿颂。”武烨突然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你,吕伯伯曾经教了你武艺?” “嗯,是天诛剑法。”吕颂又喝了一口粥,指了指在桌子上平放着的凤尾琴,“凤尾琴可拆分为一为剑二为琴,天诛剑法就是在我弹奏出了凤求凰之后,自凤尾琴肚之中出来的。” “哦。”武烨皱着眉又试了试吕颂的脉象,第一个关心的,是他的身体。 “你身子比以往强很多了,看来这天诛剑法倒也是个好东西。”随后他高兴的道。 “啊阿颂,那现在,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武烨突然问道。 吕颂认真想了想,“若是你我拼尽全力的话,我可以杀死你,但自己也必定会重伤不久于世。” 武烨皱着眉,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设想,喃喃道:“我怎么舍得伤你。” “嗯,你不舍得。”吕颂笑笑,伸了一个懒腰,身上还有些酸软。 在武烨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之后,他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是有些不舒服,倒也不是不能忍。 * 今日太阳极好,外面也都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天气晴的漂亮,让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由远而近的一阵喧闹声接近,吕颂站在二楼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长长的队伍从西边走来,大红的外衣马褂和四处嵌着流苏的新娘轿子,都预示着今日的喜庆。 “有人成亲呀?”吕颂开心的走下了楼,颇有些好奇。 “就是昨日那个楼员外家的小姐。”武烨小声的在吕颂耳边道:“昨晚上在房梁之上,我看着那个小姐身边有四五个嬷嬷给他梳妆,足足折腾到了子时,却连个发髻都没有梳理好。” 武烨说的有些心有余悸,道:“阿颂,我倒是还好,这要是以后咱们成亲了,你可要好累了。” “男子成亲倒没那么多的讲究。”吕颂一笑,看着两人紧紧握着的手,笑道,“新娘凤冠我不必带,若是你当真心疼我,咱们换一下就是。” 武烨仔细想了想,笑道:“如此说来也是。” “阿颂,咱们跟在后面看看吧,也沾些喜气。”武烨乐呵呵的牵着吕颂的手跟在了人群后面,却发现没有拉动他。 吕颂在人群之中的脸笑的喜气洋洋,面上温和的看着武烨,道:“烨哥,跟我回去一下。” “嗯?”武烨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吕颂身后就走向了客栈,不过几十步子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店小二见他们回来,布巾搭在背上讨好的笑了笑打了一声招呼,随后收着手中几个铜板的赏钱乐的眉开眼笑的上了楼。 “把门关上。”吕颂努努嘴巴,示意武烨将身后的门关上。 随后,他又走到了窗边,拉上了重重的遮光帘子。 木帘拉上之后,室内就陷入了比较昏暗的光纤之中,武烨目力很好,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吕颂走到了床边,趴到床上拿起了他们的包裹,从中拿出了他昨日赢来的龙凤呈祥盖头。 武烨一瞬间呼吸有些急促,他看着吕颂冲着他笑了笑,随后从床边走到他身边,牵起了他的手,将那顶红色的盖头递给他,笑着道:“你给我盖上。” 武烨双眼闪亮,接过了那顶有一些重量的盖头,看着吕颂笑的温柔的双眼,随后缓缓地,将它盖在了吕颂的头上。 “阿颂……”武烨轻声开口,让吕颂牵着自己的走,缓速的走到了床边。 吕颂的声音隔着盖头有一种让他想要狠狠的将盖头掀起,看着他的冲动,“烨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六岁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寺中求的是什么?” “记得。”武烨点头,带着厚茧的双手包裹着吕颂的手,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咱们一起跑到了佛寺后院,那里的主持说,咱们定是眷侣的。” “嗯,然后你说,长大之后就去我家提亲。”吕颂乐呵呵道,“还被哥哥倒吊着揍了一顿。” 武烨神色姗姗,被吕颂提起来多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低着头缓慢小声的道,“昌哥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嗯。我知道。”吕颂笑出声音,随后反手抓住了武烨的双手,将他的手牵引到了自己的盖头角上,握着他的双手缓缓拉开那顶红盖头,露出了弯弯眉眼,“爹娘对于我们的事情早就已经默认了,父母之命要遵从,可我现在盖了盖头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下午武烨看着那顶花轿羡慕的神色,让他看着实在是心疼,也不知道是从那哪里涌上的一股冲动,就带着他回来了。 武烨愣愣的看着吕颂精致的眉眼,手抚到了他的脸上。 昏暗中,两人的嘴唇缓缓靠在一起,慢慢的倒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再过些日子玩够了,就回家一趟吧。” 另外一个低哑的声音闷哼了一声,说好。 回家一趟是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吕颂昏沉之间,只觉得脑海之中对于未来设想一片清明,他的未来之中,满满的全都是武烨。 “轻点……”一声沉沉的叹息自床帐之中传来,武烨沉声应了,随后将吕颂露在外面的手掌覆盖住带了回去,床上又是一番震动,许久许久,才终于停了。   ☆、第四十七章 回天 在扶颂和烛烨回天的这一日,万里晴空碧蓝,三重天的花开遍地,阵阵芬芳传来,让人从神魂中就觉得清明许多。 他看到仙寻还稚嫩的脸上已经变得有些成熟的样子,还有在他身边驺吾一脸沉默,想来在凡间那一番经历,对他们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阿寻,过来。”扶颂微微笑,伸手招了招,仙寻双眼顿时闪亮,甩开了驺吾的手就跑到了扶颂身边,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闷闷的道:“仙君都没有告诉阿寻,仙寻也要入世。” 在仙寻的心里,扶颂入世历劫,和他一定是有关系的。 “在回来的时候,孟婆娘娘告诉我,仙君替着阿寻将苦难挡了不少,这才有的阿寻可以平安度过千岁的时间。”仙寻眼泪汪汪看着扶颂,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阿寻,”扶颂哭笑不得,问道:“敖贞公主给你的那片龙鳞,你可还带在身上?” “娘亲的龙鳞?”仙寻摇头问,随后指了指在后面依然沉默,双手背在身后,脸色冷峻的驺吾,道:“我给驺吾哥哥啦。” 扶颂抿唇轻笑,“那才是真正护着你们两人活下来的宝物。” 扶颂牵着仙寻的手朝着溪竹云海走,似乎完全忘了在他身后一脸可怜兮兮惨遭抛弃的烛烨和面无表情,心里活动不知的驺吾。 “敖贞公主身上血脉袭乘古神烛龙,那一片鳞,是你母亲身上唯一的一片逆鳞,在她还活着的时候,生生将那片龙鳞拔出,随后才生下了你。”扶颂伸手摸了摸仙寻稚嫩的脸蛋儿,其实并不想告诉他这些,“龙贞公主没了逆鳞,本就活不久,她拼死在你父亲的陪同下也要将你生出来,是他们的意愿。” “可是这样,阿寻就是一个人了。”仙寻失落的低着头,声音低低的有些想哭。 即便凡间数十年对仙寻历练足够,可在他面前,仙寻也依旧是一个孩子。 “那么你看现在。”扶颂的声音轻轻飘过仙寻耳边,他顺着扶颂的手指看向了正闪亮着星星的天边,“紫微星道恢复往昔繁华,驺吾占了破军星道,你也被封君,这是你和驺吾的姻缘。” “你出生之后,仙煦将你母亲葬在扶桑岛,心里就该是清楚他也命不久矣,因此才将你带回了临近西海的招摇山上,在那里,你活到了百岁,仙煦等到了我。”扶颂微微弓腰,看着仙寻漂亮的双眼,“这是你和我的缘分。” “姻缘早就已经天定,你父亲和母亲在凡间数十年施善,累积的因果冥冥之中自由报应,龙贞公主本来就被判了一世仙缘,她用这仙缘求得和你父亲来世做一对恩爱夫妻,却命中注定无子,可是恰巧逢上你千年渡劫,圆了你们一家人的姻缘。”扶颂看着仙寻开始开心的脸,笑道:“这是属于你们的姻缘。” “仙君仙君,阿寻前些日子去拜访了正音古佛。”龙寻兴致勃勃的牵着扶颂的双手,拐了一个弯走到了鸿蒙神殿前面,指了指在鸿蒙神殿正上方的光源直射的源头,道:“他取走了在太一上神那里的弥帝,临走前告诉阿寻,父亲龙魂已经到了西天,可以在他座下听经百年。” “正音古佛怕是用了自己两瓣莲花作为代价,将父亲的魂魄渡为龙魂了。”仙寻睁着琉璃一样的眼睛,“龙奶奶也有了身孕,龙爷爷说,这一胎,是他百年前以龙身撑起四谛天后,正音古佛向他许下了一个心愿。龙奶奶坚持以自身孕育为代价,让母亲重新获得这世间最强悍的龙身。” “等母亲出生之后,她依然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紫龙。”龙寻笑开了眼睛,看了看刺眼的阳光,随后转脸道:“一切都是这么的好,对不对,仙君。” “是,一切都是这么的好。”扶颂看了看在后面一前一后向他们走来的烛烨和驺吾,微笑在嘴角荡漾开,覆在仙寻耳边说了一句话。 仙寻微微张开了嘴巴,随后捂着脸摇了摇头。 扶颂眨眨眼,看了看在他们不远处的邹吾神将,颇有些可怜的味道。 * 等到仙寻和驺吾相伴着走了之后,烛烨才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飘到了扶颂身边,扯着他的袖子,道:“阿颂。” “嗯?”扶颂背着身子,声音轻柔,听着身后的烛烨道:“自从回来之后,你就不怎么愿意理会我了。” 扶颂脚步停了一下,眯了一下眼睛,看着烛烨瞬间左右漂移的眼神,道:“你既然知道原因,还要问我吗。” 下凡那一世,他们两人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波折,只是垂垂老矣之时,兴许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还是武烨的他当着一干的子孙抓着他的手就开始哭鼻涕,从人界哭到奈何桥,在喝了那碗孟婆汤恢复记忆之后,还要嚷嚷着去冥界找三司主好好说道说道为何当时他们只有一世姻缘…… 简直是丢脸丢到了三界之外了。 烛烨瘪着嘴,有些委屈,可看着扶颂像是生气,又怎么都不敢说话。 扶颂脚步微动,继续向前走,声音透过不远的距离传来,“夜合还养在昊天池内,你不去看看?” 烛烨顿时奋起直追,一边委屈一边追,“去!” * 昊天池位于苦寒崖和鸿蒙神殿正中间,周围有极其强大的天生结界,只有持有帝印的神仙才可以进去。 巫族得天独厚,世上任意结界都可以随意穿透,且不会反噬自身。 也是因此,在烛烨没有陪同的情况下,他就可以独自穿过那层厚厚的结界,看到在里面正漂浮在半空,衣着四散,长发直直落下的夜合。 他还没有醒过来。 在昊天池旁边站着的是同样一身黑衣,正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瞅着半空中夜合身体的东陵。 扶颂走过去拍了他一下,东陵抬头瞅他一眼,随后又继续没什么精神的托着下巴把脑袋扭了回去。 扶颂看了一会儿,确定夜合还要再有个几年才能醒,在他身上戳了两下,随后被烛烨牵着手,在东陵一副要杀死神仙的目光中非常从容淡定的走了出去。 “阿寻说最近东陵非常暴躁。”烛烨带着扶颂走远了之后才往后看了一眼,说道:“夜合醒来的时间将到,东陵却愈加烦躁了。” “阿寻方才告诉我说,东陵近些日子爱咬人?”扶颂好笑的回头看了一眼。 “嗯,还好咱们不在。”烛烨心有戚戚然,他一身皮糙肉厚的,东陵若是真的不痛快要找人打架,铁定第一个找的是他。 “他最经常去的地方,是关着离夜的黑狱。”扶颂抿唇笑了笑,“他还是有分寸的。” “东陵和夜合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只是看来纠葛不轻。”扶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天上每时每刻都不同的景象。 烛烨皱眉想了想,道:“我和东陵万年前就在一个蛋里共生,那个时候天地之中还是一片黑暗,后来,蛋被劈开,自此化出天地,我掌管天上,东陵负责地下,自此不停地轮回,那个时候天生三千妖魔霍乱,当时存活的一众神仙与之战了千万年,经历了三次大劫才有了现在的天下。” “第二次龙汉初劫的时候,东陵身上被魔龙天诛的死骨附体,虽然将之趋离了体外,可他本身就是天生两条龙筋,自那之后,一直被压着的那一根再也无法控制了,”烛烨摸了摸下巴,“我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夜合为了救素馨受了重伤,东陵又为了救夜合强行扯掉了自己一根龙筋,结果却被那时天地间混乱的浊气影响,在夜合醒过来之后,又被东陵一剑刺穿了心脏,当场羽化。” 扶颂听完皱眉久久不语,看着烛烨的神色有些诡异,“天君和冥君的纠葛……还真是有些乱啊。” “啊,是,是有些乱。”烛烨抽了抽嘴角,“那之后,东陵足足千年才清醒过来,将自己封在地底不肯出来,直到百年前夜合重新见世,不得已要在昊天池养着,他才第一次踏入了天上。” 烛烨转身想想自己,也实在不是多么的顺利。 夜合和东陵之间夹了一个素馨,他和扶颂之间掺着一个离夜,这千年纠缠下来,也是事情频发。 扶颂认真打量了一下烛烨上下,随后忍着笑转身回了溪竹云海。 烛烨在他身后莫名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发现并没有不妥,于是跟上扶颂之后牵着他的手,轻声问道:“阿颂,你看我做什么?” 扶颂好笑摇头,“无事。” 烛烨和东陵身为天君和冥君,掌管天上地下千万年,其中的厉害自然是有目共睹,只是在情字之上,着实是有些……单纯了。 东陵倒还好说,上古时期混乱,他为了救夜合被天地浊气影响错手刺中了夜合,导致他羽化,虽然现在重见于世,可又沉沉昏睡怎么都醒不过来。 至于烛烨…… 扶颂其实是真的很想问问他,无上天书之中说,天帝在帝花的养护传承之中,分明是在教授完毕之后才会有离夜那个分支的出现,那么他在那之前的百年内,都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自己分明还没有降生在苦寒崖上,总不会是为了看着自己,才导致错过了三百年的传承没有消化。   ☆、第四十八章 夜合 说起东陵和夜合神君,由来也是很久很久的。 传说中,若是想要让开在黄泉池水边上的那成片的彼岸花中的生灵重新获得新生,除非是上天降下浩大功德,要么,就是除非黄泉池水倒流,三途河被曼珠染红,才可能会有一丝转机。 千年之前,巫族数万族民全数被灭族,都没能让这一奇景出现在天地之间,也是因此,在记载之中,这一场浩劫一样的盛世,就好像是一个并不存在的灾难一样,只能供后人自己遐想,却无法亲眼看到那一场盛势。 扶颂放下手中的书籍,看了看在他身边变成原型,用尾巴撩拨着池水的烛烨,道:“这本古书是何人编撰?” 烛烨没什么性质的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龙须拂过扶颂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十分舒服,“是北荒老人。” “难道……”扶颂楞了一下,北荒老人的性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本古籍一编撰完毕,就被三十六条灵鹤接引进入了天上的上书阁,其中的内容甚至有一部分被载入了无上天书。 也就是说,在千万年前,这件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嗯,对。”烛烨大脑袋晃了晃,随后身形一闪,变回了原型,“这种惨状,一共发生过三次。” “第一次,是龙凤大战,引得天地之间分崩离析,三族自此隐退,祖龙,元凤,始麒麟自那之后羽化,三族从此一蹶不振。”烛烨坐在了扶颂对面,手中拿着黑棋,看了一下棋面,皱眉,随后又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将视线转到了那一望无际的桃林。 “第二次和第三次同时发生,是巫妖大战,其中魔组罗睺和魔龙天诛在那一战羽化,却让素馨差点死亡,夜合神君当日为了救素馨,花了全身修为,引得天雷降下劈了他精魄整整千年,才将素馨神魂保留在冥君神印之中,自己却因为消耗太大陷入昏迷。”烛烨皱着眉,显然当时的景象是他极其不愿想起来的,“那个时候,我和东陵因为天地浊气被封在结界内不得所出,根本不知道夜合神君昏迷真相。” “我记得,明开夜合自古以来都是双生,他们想要在一处修养,必定会找到一个天地福地重新修养本源。”扶颂回想了一下,说道。 “嗯。”烛烨看着桃花林之中一颗眼熟至极的桃花树,似乎是在扶桑岛之上陪着扶颂过了千年的桃花精,“他在的地方,就是苦寒崖。” “那一战之后,天地之间的浊气长达千年才终于彻底消散,那之后,上古灵族几乎消逝,唯有隐匿于四海八荒之中的上古神族尚在,后来,三十三重天上出现飞升的神仙和天帝。” “东陵那个时候和我掌管天上地下,东陵打算回天打算接回夜合到冥界修养,却没想到当时天上的魔气太重,激起了天诛留在东陵身上的那根魔龙龙筋,在夜合醒来的那一日,用冥王剑刺穿了夜合的心脏。” “这和黄泉池水倒流,又有何关系?”扶颂眨眨眼,这一段无论是在无上天书,还是上书阁内都是没有的。 烛烨无奈一笑,伸手敲了敲那颗看起来吃的非常庞大的桃花树,道:“东陵当场就疯了。” “他亲手剥了那条魔龙龙筋,将那条龙筋镇压与冥界十万里王城地底,自此出现地府,无数魂魄都会被引往那里投胎转世,随后,他将三十三重天之上的上古妖魔全数斩杀,自己身受重伤,又加上夜合羽化,他将自己封在冥界万年,直到夜合神君第一次有消息的时候,才打开了冥界,将自己放了出来。” “居然是这样。”扶颂叹气,随后笑了笑,突然又想道,“若是当日巫族全族真的因我一人灭族,我被离夜放逐诛仙台下,定会被诛仙台的戾气刮得魂飞魄散……” “阿颂。”烛烨神色定了一下,面无表情。 扶颂一愣,他从未见过烛烨如此冷厉严峻的表情,可只是转瞬而已,烛烨又笑了开,像是开玩笑一样的承诺,道:“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若是你当日真的身死,我即便是将整个冥界刨了,也定会将被天诛龙筋压在地底的十万妖魔全数斩尽祭天。” 扶颂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白玉棋子半晌不语,直到一瓣桃花落下,轻微不可及的一声叹息传来,他身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他才终于笑了笑,道:“还好现在一切都有转机。” 他们不必像是东陵和夜合一样上下千万年都不得相守,不过千年时间,扶颂觉得自己就已经无法忍受。 若是自己真的和夜合一样,脱胎换骨在这三界之中隐忍千年,期待能有朝一日重新出现,问一问东陵当日刺他的那一剑究竟是为什么,这其中的寂寞,想想都难过。 “嗯,还好是这样。”烛烨轻轻的笑了笑,随后抬头看了看美好的晨景,说道:“阿颂,那棵桃花树,是扶桑之上的那颗吧。” 扶颂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变成了小男娃的桃花树正躲在树干之后偷偷看着他们,随后一笑,冲着他招了招手。 绑着双丫髻的小矛头龇牙一笑,脚步不稳的就冲向了扶颂的怀抱之中。 “说起来,这孩子还是自神木林带出去的。”扶颂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当日我被关入黑狱前,就是在看手中那颗无法发芽的桃花种子,只是没想到,居然在扶桑岛上生根发了芽。” 小娃娃憨憨一笑,牙都还没长全,只是牙牙学语一样的发出几个字节,伸出莲藕一般的双手想让扶颂抱。 “他还是这天上第一颗成仙的桃花精吧。”烛烨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说道:“阿颂,你给他赐个名吧。” “他叫桃笙,早就有名字的。”扶颂眯着眼睛笑了笑,随后放下了怀中软软的小娃娃,看着他又一蹦一跳的回到桃林之中,再一次缩到了那颗桃花树之中。 “嗯。”烛烨点头,不再看那朵桃花,随后看了看天色,皱眉沉吟道:“我先前在夜合神君身上送了些气,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该醒了。” 扶颂轻笑,“当日东陵还当你是故意气他,在夜合神君身上乱戳。” 烛烨翻了个白眼儿,扯了扯扶颂的胳膊,“阿颂明白就好。” “夜合修养这千年需要读尽这天下间的起起合合,即便是清醒了,一时半会儿也是没力气下地的。”扶颂想了想,道。 “无事,东陵会看着。”说话间,他们已经腾云到了昊天池上方。 “东陵自打夜合神君在了这里之后,就开始绝食了。”扶颂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下面缩成一团打盹的东陵,“若不是那个时候你强行渡给他的两滴心血,恐怕他是早就晕过去了。” “东陵还是个毛孩子。”烛烨凉凉的说道:“一点就炸,平日看着吊儿郎当,可一碰到夜合的事情,就像是没了脑子一样。” “你是个好哥哥。”扶颂眯着眼睛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烛烨的头发,看着他享受一样的眯了眯眼睛,歪歪脑袋,突然说道:“过些日子阿父要去北荒看望父兄。” 烛烨眼睛一亮,就听见扶颂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阿父要去三个月,左右我也无事,帮你洗洗鳞片,如何?” 当然好! 烛烨心里嗷呜一叫,刚想抱住扶颂转上两圈,就发现下面的结界出现了两下震动。 他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东陵变成了龙身开始疯狂的撞击结界。 “夜合神君醒了。”扶颂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灵犀自昊天池之中传来,于是扯了扯烛烨的袖子,说道。 烛烨又仔细看了看,随后在身边下了一个结界,干脆不再理会还在猛撞的东陵,牵着扶颂的手,就在一边不动了。 * 结界里,东陵还在不停的想要撞击着结界想要出去。 “是夜合身上带着的上古混沌之气,东陵想离开那里。”烛烨皱眉,差点要忍不住想要飞下去的冲动,“这天地之间的混沌之气几乎已经被吸收殆尽,东陵身上的魔龙龙筋早已除尽,现在恐怕是心里犯了怕了。” “怎么可能会不怕。”扶颂心里念道,看到在东陵身后已经睁开眼睛的夜合神君。 这四周的混沌之气溢出的时候,他就根本出不去了,他害怕千万年前的事情会重演,害怕刚刚清醒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夜合会再一次死在他的龙爪之下。 更害怕看到的第一眼,会是夜合无法原谅他的哀伤的表情。 于是他更加疯狂的想要撞击结界,却一次又一次的被弹了回去。 身后出现了一点响动,东陵整个身子一僵,随后视野的余光看到,夜合已经自莲花台之中坐起,正在斯文的整理他宽大的衣袖。 像是终于发现了还在他上空静止不动的东陵,他向上看了一眼,却没有停下手中整理衣袖的动作。 直到身上整理完毕,他才有些费力的从莲花台之上站起,喘了口气之后,才闭了闭眼睛,轻轻的唤道:“阿陵。”   ☆、第四十九章 青丘 东陵一僵,更加用力的缩成一团,不敢转头了。 “阿陵。”夜合脸上聚气了一些微笑,可背着他的东陵根本看不到。 夜合一手背到了身后,看着盘旋在上空漂亮的不得了的龙,微微歪了歪脑袋,道:“到我这来,乖。” 东陵在半空中变成了原形。 然后他迟疑的转过了身子,踩在祥云之上踌躇的看了看四周,漫无目的,就只是左右乱飘。 最后,他终于像是鼓起勇气一样的看了一眼夜合,在看到他脸上的那抹熟悉的微笑之后,喉咙上下滚动一下,终于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 夜合没能守住,向后退了两步,才终于稳下了身体,拍了拍东陵的后背,像是想要抚住他的情绪一样,笑道:“这么久不见,小阿陵见我还是要哭鼻子。” 东陵趴在他的肩头不语,怎么都不肯抬头。 好一会儿,直到夜合感到自己肩头湿润渐消,才终于看到东陵抬头。 东陵的眼眶湿润,还有一圈红红的,这些日子恐怕是没有少哭,眼睛肿了一圈,一点都不好看,此刻,他期期艾艾的看着夜合,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道:“你、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夜合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了看周围溢出的混沌之气,一手成爪的样子抓了一把,将散出去的气全部收了来了,这才牵着东陵的手又从莲花台之中站起,极其细心的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夜合轻笑,伸手刮了刮东陵的鼻头,宠溺的道:“这么长时间不见,明开那丫头也不知道如何了。” “她很好。”东陵道,紧了紧两人牵着的手,又道:“哥哥,你、你真的不怪我?” “无事。”夜合抚了一下他的脸,“那个时候,若是我们位置颠倒,我一样会刺向你。这和本心无关。” 东陵这才撇撇嘴,“你修养的这百年,我天天都在想你醒来之后会不会骂我。” “嗯。”夜合轻轻点头,带着东陵从结界之中走出去,在路过一地的时候,停了一下,对着一个空白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东陵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路上遇到了哪里的隐士上神,于是跟着鞠了一躬,等到夜合重新带着他走了之后,他才孜孜不倦的继续开始说话。 夜合一路上只是笑着,偶尔应上一声,时不时的给东陵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髻。 * 这边的烛烨自结界之中出来,看着东陵和夜合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语。 扶颂在他身边轻声笑了一下,道:“他们这样是再好不过了,对吗。” “嗯。”烛烨抿唇一笑,露着扶颂的腰将他带的紧了一些,“那个时候,其实我和东陵并不时常在一起。” “平日里照顾他吃穿用度的都是夜合,东陵自小的时候,就是夜合一把手带大的。”烛烨的语气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哀伤下去,就又活泼了起来,“方才那一幕我已经录入玉简了,阿颂,等过几日夜合身体好了,我去他那里讨一些混沌之气给你修炼,如何?” 扶颂:“……” “这样怕是不太好?”扶颂艰难的看着烛烨兴致勃勃的脸色。 “怎么会不好。”烛烨耸肩,“每到正阳时节你就会如此难受,即便是我一直在你身边,到底是不及你自己无事的好。” “是这样。”扶颂一愣,随后微笑道,“方才夜合神君走的时候,给了我个东西。” 扶颂张开手,露出了手中一个像是小旗子一样的东西。 “盘古幡?”烛烨一愣,将那个小旗子放在手中招了招,感受了一下里面浩瀚的混沌之气,于是满意的又放回了扶颂的手中,道:“弟……弟夫还算是上道。” 烛烨皱着脸说道,随后耸耸肩,一瞬间接受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他们说话间也到了鸿蒙神殿,看着正守在殿前的巫伢长老,扶颂摸了摸鼻子,主动和烛烨分开,走到了巫伢长老身边,搀起了他的手。 烛烨神色耷拉下来,无精打采的走到了他面前,看着巫伢长老严峻的脸色,主动说道:“阿父,我已经处理好了你交给我的东西,还有些堆积的经文也都看了一遍,并没有差错。” 巫伢长老这才缓慢的点了一下头,轻哼了一声,神色不太自然的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是给你的。”巫伢长老干咳一声,随后拍了拍扶颂的手背,轻轻叹了一声,“老夫这一辈子,唯一的牵挂就是阿颂,将他交给你,我也算是安心了。” 扶颂一笑,抚了一下巫伢长老的背后,好笑的说道:“阿父,神木林现在在天上,你和我的家也在,来回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咱们天天都可以见到,哪有安心这一说。” 巫伢长老面上有些挂不住,瞪了扶颂一眼,这才又剜了偷笑的烛烨一下,才不甘心的道:“我要去北荒找兄长去青丘拜访一下白晋帝君,这些日子,你们还是安生些。” “白晋帝君?”扶颂摸了摸下巴,随后说道:“阿父,你可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巫伢长老摇头。 随后他看了一眼扶颂,还是说道:“兄长只是说,白晋帝君那个丢了千年的孙子,突然回了青丘,可自从入了青丘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行踪了。” “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扶颂感受了一下小隐鼠,说道。 “这倒是没有,”巫伢长老摸了一下胡子,“说来也是有许久没看到老友了,我前去走这一遭,也权当是游玩,阿颂,这些日子,辛苦你一些。” “无事,阿父玩的开心就是。”扶颂微笑,看着天边架着神驾的独角白马,道:“父兄家的坐骑到了,阿父快走吧。” 巫伢长老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又瞪了一眼烛烨,仰着脑袋哼了一声,上了马车走人了。 等他走了老远,烛烨才终于苦哈哈的出了一口气,没精神的说道:“阿颂,阿父好可怕。” “阿父很喜欢你。”扶颂没忍住笑,指了指烛烨手中那个像是小孩儿项圈一样的东西,“这个是朝日圈,我也有一个,收在阿父的匣子里面。” “这是小时候给我们两个打的,只是在察觉到离夜不对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只是将属于我的那一条给了我而已。”看着烛烨慢慢摩擦项圈的动作,扶颂笑了笑,说道:“阿父早就接受了你,你还不知道吗。” 烛烨这才摸着项圈,傻呵呵的笑了出来。 * 烛烨一路跟着扶颂去了神木林。 大概是他太没有架子,每天在扶颂身边就好像是一个小跟班一样,神木林里面的花花草草对待他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小草精还会经常的爬到他的头上,在上面成群结队的跳舞。 每当这个时候,扶颂都会笑呵呵的站在一边,看着它们有手牵着手的跳下去,蹦蹦哒哒的回到草丛中去。 到了扶颂独自居住的眧枫殿的时候,烛烨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他的床上,在上面坐了一会儿。 扶颂也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在一个暗格内取出了一个古朴的匣子,慢慢的在里面找出了那个属于他的项圈。 “我的上面,印着的是神木林内的上古虔文,你的那里,是属于天帝的摩文。”扶颂在项圈上面摸了两下,项圈黄光闪现了一下,随后变成了一个手镯大的大小。 烛烨手中的那个也变成了同样的大小,扶颂走过去,将它戴在了烛烨的手腕上之后,这才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也递给了他,道:“改日去一趟青丘吧。” “去那里做什么?”烛烨又轻轻摩擦了一下扶颂的双手。 “小时候被拘在神木林久了,没出去过,后来就在扶桑岛之上……”扶颂申请有些落寞,烛烨最受不得看他不开心,当下连犹豫都没有,点头说道:“好!” 扶颂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过些日子,等将阿寻送到西天后,咱们就去吧。” “好。”烛烨想了想,“仙煦的君号让他自己来想,阿寻这孩子送到西天一千年,驺吾也不可能来回往返,不说阿寻,恐怕你要先心疼了。” 虽然阿寻不是扶颂的亲子,可阿寻少说跟在他身边也有千年,从一条不会化形,整日拖着一条蛇尾被人嘲笑的小娃娃成长为这天底下最漂亮的一条小白龙,都是扶颂一手带过来的。 “让驺吾神将一起前去吧。”扶颂最后一锤定音,“紫微星道三星常年无主,即便光华如同往昔,可其中的废气也不是一时能够散去的。” “这样也好。”烛烨一笑,“西天清静,让驺吾和阿寻一起过去,也能保住阿寻的童子身。” 扶颂:“……” “我说正经的。”他无奈的扶额,看着烛烨笑的一脸淫/荡,敲了他一下,才说道:“青丘之国内的天狐众多,是一个仙气缭绕之地,说真的,还是有些期待。” “嗯。”烛烨点头,“早些年我去的时候,曾经在青丘的茯苓山旁休息了一会儿,上面的精怪很多,迷谷树长满了每一处,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第五十章 青丘 关于青丘,不仅是天上万里烟火,就连凡间的记载,都多如牛毛。 扶颂记得先前看过的一本人界的话本,上面书写着青丘有兽,貌似狐而有九尾,声音像是孩童,会吃人,但若是见到,却又可以避凶化吉,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远离妖邪之气。 而在天上,对于青丘古国的记载,却是较多的地貌与物貌。 四海八荒避世许久,上古数次大战都没有参与,也是因此,这些袭乘上古血脉的古神才能安然活到现在,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大概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了。 扶颂和烛烨这次出来并没有骑乘什么步撵,从九重天上向下,一路飞到了最南的位置,期间加上游山玩水,在四处观赏一番,时间也差不多过去很久了。 而此刻,映入在扶颂和烛烨眼帘的,便是青丘国之下,就像是凡界一样的喧闹,这里有市集,有买卖,过路不少小妖怪,一时之间,就像是身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青丘之国果然变化多端。”烛烨轻声笑了笑,他们站在街道中央,身材修长,不少女仙都羞红了脸。 “青丘之国内的狐仙是最多的。”扶颂牵着烛烨的手,一点要避嫌的念头都没有,两人在这市集之内随意走动,偶尔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也会停下来瞅瞅。 烛烨很有钱,有钱到即便将整个青丘买下来,还都有许多许多的剩余。 所以在这一路上,他袖子里面的乾坤袋,就没有合起来过。 他们平日里出来一趟不容易,好在现在天上一切渐渐稳定,各方神君各司其职……大大的方便了烛烨浑水摸鱼。 过路间他们身边经过了不少的妖仙,但是放眼望去,都没能看到过一只九尾天狐。 “九尾狐在青丘中,地位就如同凡界的皇族一样尊贵,”烛烨解释道,比起扶颂足不出户,虽然看的书足够多,可到了这里,只凭着书,是没有多大的助力的。 “我听闻九尾狐族一向高傲,很少会与外族人来往的。”扶颂印象里面见过的九尾天狐,就只有白晋帝君和那只在招摇山上曾经见过的小狐狸,也就是黎赤。 白晋帝君与他接触不多,只是九尾天狐名号之中占据一个天字,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 “九尾天狐一族生来就是绝色,听闻每一位九尾天狐降生之时,月华会照射整个青丘,青白的月光洒满地上,诏告新皇族的降生。”扶颂感叹道。 “夸大其词罢了。”烛烨随意耸肩,随后买下了一边摊位上的玉簪,在扶颂头上比划了两下,道:“阿颂最好看。” 扶颂无奈一笑,任由烛烨在他头上动作,“巫族与狐族并无干系,何来比较一说。” 烛烨嘟嘟嘴,也不再说话了。 说起上天的宠儿,比起巫族来说,恐怕这普天之下,再难以找出任何一个比巫族还要出众的了。 “说起这个。”扶颂看到了街边的一个茶楼,走了这么些路也有些饿了。 他带着烛烨进去,两人在楼上找了一个雅间坐下,一只独尾的小白狐狸就捧着一个茶壶摇摇摆摆的过来,跳上桌子之后拎着比他还要高的长嘴壶熟练的往茶杯里面倒茶。 扶颂觉得可爱,看着他倒完了茶水,又冲他们嫩嫩的说了声慢用后,才轻轻的捏了捏他软乎乎的爪子,给了他一些小孩子家家最爱的玩具,大多也都是方才在街上买来,打算回去带给阿寻的。 小狐狸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尾巴在后面甩啊甩的,扑到扶颂的怀中亲了他一口,这才又拎着壶一溜烟儿的跑了。 扶颂眯着眼睛,这才回头继续说道:“小白鼠也该带着黎赤回了青丘,按理说,这该是一件举国庆祝的事情,怎么青丘一点动静都没有?” “黎赤并未露面。”烛烨道:“我先前给那老头子送过信儿,他在青丘之内下了悬赏令,凡是看到受了重伤的火狐就要带到宫内,要么就掐下发在每一位青丘居民身上的王字诀。” “这样不是及其损耗修为?”扶颂皱眉。 “也是无法了。”烛烨言语间有些遗憾,“白晋帝君膝下有八子一女,自小就对唯一一个女儿极尽宠爱,可天不凑巧,她却是天定袭乘了君位的女帝君,在千年前在生下黎赤之后,魔族霍乱之时被重伤,虽然保住了性命,可孩子却被偷走了。” “我一直想问。”扶颂撑着下巴道:“若不是我巫族天生可视破万物,当日在招摇山上,也根本看不出来,黎赤原型会是九尾天狐。” “这是青丘秘辛,我知道的也不多。”烛烨手指在桌子上面轻轻敲了敲,道:“阿颂,你知道,九尾天狐的血是做什么的。” “破除天下一切结界禁忌。”扶颂皱眉,“其中以新生孩童的血液力量最为强盛。” “在冥界十万里王城之下埋着的,是上古魔龙天诛的龙筋,那个时候,我和东陵、夜合以及四海八荒十二位老君耗费了半身力气才将他彻底镇压在了冥府之下。” “你是说,离夜当日强抢黎赤,是为了用他的血破开冥府结界?”扶颂抿唇,冷声说道。 千年之前,那个时候,他自觉和离夜尚且还未离心,这件事情,他一直都不知道。 他的手在桌子上面捏了捏,随后又放开,“若是我早知道……” “若是你早知道,巫伢长老和你,必定会将离夜斩杀在诛仙台上,让魔族再无反抗能力,活在永无天日的冥界地底,受尽炽火烧灼,千万年后灰飞烟灭。”烛烨冷静的说出了这一番话,可随后就道:“可是阿颂,在那个时候处决离夜,你怕是会就此自责一生,这件事情,终将会成为你的心魔。” 扶颂垂头不语,随后自嘲一笑,“现在的离夜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嗯。这就是差距。”烛烨伸手轻轻摸了摸扶颂的手,又捏了一下之后才道:“白岚女君当日怕是已经知道离夜的目的,这才以自己的命为封印,在黎赤身上下了□□,将他彻底转换成了一个再平凡无奇的独尾红狐。” “那个时候,离夜身边的两个掌灯使叛变,偷了还在襁褓之中的黎赤一路奔走赶往招摇山上,大概是感受到了仙煦身上残存的巫族气息,才将黎赤放在了招摇山上,被那时招摇山的主人收养,自此长大了。” 到现在,扶颂也只能摇头深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那之后,白晋帝君也从未去巫族找过阿父。”扶颂皱眉,“若是黎赤身上封印不解,白岚女君……” “你忘记了小白鼠。”烛烨也有些无奈,“九尾一族也是运气不错,黎赤阴差阳错之下被你我相救,凑巧了下凡那么一次,就碰到了上古隐鼠。” 扶颂楞了一下,才抿唇而笑,“我差点忘记了。” “可现在黎赤和小白鼠都未现世,若是他身上的封印不解,白岚女君还是危险的。”扶颂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外面繁华的街道,“在白上身上下的那条印记自从他们平安到了青丘之后就自动隐藏起来了,现在恐怕是不太好找。” “那倒未必。”烛烨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拉着扶颂的手站起来,道:“黎赤当日身受重伤,只凭着小白鼠一人要养着他和三个兄弟,一路走到这里,想必身上是身无分文。” “他要靠自己的血喂养黎赤,黎赤又身受重伤,自然要买药。”烛烨忍着笑指了指在他们不远处捏面人,看着非常脸嫩,不过十四五岁外貌的人道:“诺,他必定会重操旧业,在这里卖艺为生的。” 扶颂眨眨眼,他们来的时候还早,街道之上人虽然多,可也都是起得早的。 这一会儿就连茶楼了满座,下面四处走动的仙妖也变得多了起来,自然各种摊位也都出来了。 也是因此,烛烨这才一眼就看到了在一众繁华景象中,孤零零埋着头捏面人的小白鼠,和他身边带着三个兄弟的笼子。 “黎赤的伤恐怕是没有好。”扶颂皱眉,叹了口气,“当日给他们的那些药怕是路上被心怀不轨之人抢走了,也是我大意。” 白上本身身子就虚,这一路上想要将黎赤的伤养好,又必须要用自己的血养着。 白上想来青丘,是因为他的父母,也是因为天生心善,若是让他看着黎赤在他身边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对于白上来说,恐怕是会比死了还难过。 “不能怪你。”烛烨挠挠脸,看着白上小心的将手中那个极其眼熟的大饼又掰成几个小小的碎块扔到他随身带着的笼子里面,喂了大半个之后,又将饼收了起来,自己则是对着一边的瓶子猛灌了一口水,拍了拍肚子,自言自语了两句,这才又精神满满的笑着开始捏面人儿。 “也是辛苦这孩子了。”扶颂摇摇头,随后下了楼。 * 白上其实很饿很饿,饿的他肚子里面已经满满的都是水,可他还是饿。 他唯一拿手的就是捏面人儿,在人间的时候,这个手艺还能养活他们一家,可是这里是青丘。 稍稍有些法力的神仙或是妖怪都能将地上的面泥组起来成一个小人儿,因此,每日来他这里光顾的,除了那些贪玩的孩子,也就没有其他的人了。  ☆、第五十一章 白岚   白上有些失落的低下脑袋摸了摸肚子,却发现怎么都还是会觉得饿。   弟弟们在笼子里面很听话的不再乱动,挤成一团睡得很香,时不时的冒出来两个鼻涕泡泡,都让白上觉得,其实这一刻也不是那么的不好。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阴影,白上来了精神,大大的双眼微微亮起,正打算说出口的招呼声就在看到眼前的大白包子的时候停止了。   “仙、仙君!”白上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大大的看着扶颂和伸在他面前,还在散发着热气的、闻着都香喷喷的包子。   他很可耻的咽了口口水。   白上心里有些酸,将包子往前递了递,看着白上接过之后第一反应是递给后面的小白鼠,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若是想吃再去买即可,这些东西,还是能吃得起的。”   白上顿了顿,还是先把弟弟们给喂饱了,这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得半饱之后,怎么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让扶颂给他买,于是就将剩下的包子放在了怀中,伸手拍了拍。   “仙君,阿上有好好照顾狐仙大人。”白上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随后将宝贝弟弟们放在胸口搂着,一边给他们投喂些包子,一边在前面带路道。   “不过仙君给阿上的银子阿上都用光了。”白上有些失落的说道,先前扶颂确实是给了他不少一笔钱,可在路上同情心泛滥,经过了一个落难的村庄,留下了些银子,却被那里的村民给拦下,定要让他们交出所有的钱,他是妖,一旦伤了人,不论原因如何,都会在功德簿上被记一笔,加上身边还带着受重伤昏迷的黎赤,除了在自己几个弟弟身上放着的些银票之外,其余的都被抢走了。   扶颂大概也能猜到他这一路的遭遇,因此也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   小孩子嘛,犯错是很正常的,而且,白上此时实在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们一路走到了一个小院子处,看着外景在青丘之内实在是最平凡无奇,可比起凡间来说也已经是足够好看。   一推开门,白上就熟门熟路的在门边卸下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行李,将几个弟弟放出来让它们随处玩,自己则是走到了一边推开了门。   “阿黎哥,仙君大人来啦!”白上咋咋呼呼的推开门,里面就出现了一个绯红色的影子。   扶颂记忆中,黎赤似乎从一开始就穿着一身红衣,映着他红发红眸简直是最惹眼的存在。   黎赤的面色还很苍白,见到扶颂之后楞了一下,随后说道:“鎏苏巫颂……?”   烛烨皱了一下眉,看着黎赤没有说话。   扶颂抿唇一笑,摆了摆手,“千年前的巫颂鎏苏已死,如今的,是神君扶颂。”   黎赤接受的也快,垂了眼睛,将自己靠在小白鼠身上,让他扶着自己坐在椅子上面,随后没什么力气的说道,“仙君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贵干?”   “两千年前,招摇山上我就说过,青丘的白晋帝君丢了孙子。”扶颂微笑着坐在一边,白上忙上忙下的给他倒茶,随后看到门外滚作一团在不停打闹的弟弟们又慌手慌脚的跑出去,着急的将它们分开,骂了两声,看着它们一个个缩头缩尾的样子又是不舍,抱在怀里面抚摸了两下。   黎赤垂眸喝了一杯茶,视线转向了屋外,说道:“我知道。”   扶颂看他面色难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之后递给他,可随后想了想,又换了一个。   黎赤也没理会,仰头就给吃了。   他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让扶颂有些意外,就听他像是缓了一下,继续说道:“仙煦大哥与我有性命之交,除他之外,这事本该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   “仙君,自小的时候,我就在不停想着,若是出生起我便有父母,又该是如何。”   “千年之前,我孤身在招摇山上生存,我以为的同族在我面前一个个死去,那个时候,我就发现,我和他们不一样。”黎赤皱着眉,像是有些困惑,“就像是我在他们之中,就是一个特殊,它们之中尚且有未开启灵智的狐狸,可在我看来,即便是开了灵智的,和我也终归是不一样。”   “后来招摇山上妖怪越来越多,有一天我突然化成了人形,那个时候,仙煦大哥到了招瑶山,教导我为人处事的方法,我们一起整顿了整个招摇山上下,他当他的王,在千年后娶了龙族公主敖贞,生下了一个孩子,叫做仙寻。”   黎赤的神色带些回忆,“他早就与我说过他活不过千岁,那个时候,我隐隐看到了他身上的死气,因此答应他,必定将他交到你手中,”黎赤抿唇看了看屋外还在哄弟弟们开心的白上,神色间带了些温柔,“没了仙煦,没了仙寻之后,我就无心再留在招摇山,四处走动。”   “在被那只蛟妖追杀的时候,我曾经恨过,我的亲生父母为何不来找我。”黎赤看向了扶颂,说道:“那个时候,我满心都是愤怒与对世俗的不甘,直到白上在我身边陪着我这段时间。”   “说来可笑,”扶颂就像是最好的听客一样,抿唇听着,黎赤这段话恐怕已经忍了许久,他和仙煦亲厚,或许是巫族得天独厚的天赋,所有物种对于巫族都会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本能,“这才短短几年,白上在我身边,俨然已经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能为了一个人做到那种程度。”   “啊,所以你制止了阿上继续血液喂养你?”扶颂拍了拍额头,突然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阿上的鲜血你只需要进食三次,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大碍,而那之后,你便可以痊愈。”   黎赤笑的有些随意,“他依旧会不舒服。”   随后他反问扶颂,笑着说道:“若是仙君与我同身而处,阿上变成烛烨上神,你又会作何反应?”   扶颂皱眉,看了看烛烨,最后无奈摇头,“如若我是阿上,定有办法让他喝下血。”   言下之意为何再不明显,烛烨眼睛顿时亮了,若是此刻能变成原型,一定会绕着整个青丘飞上几圈,再大吼两声表示自己的高兴。   扶颂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可白岚女君确实是很想念你。”   “白晋帝君为了你,在王城内外下了王字诀,凡是青丘子民必会收到,这其中的利害,想必你应该是清楚的。”扶颂叹息,“青丘王城之事我本不便相劝过多,千年前你被魔尊掳走,白岚女君为了你的安危,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在你身上下了青丘禁咒,将你转变为一只独尾红狐。”   黎赤是狐族,这番话对他的冲击可想而知,他沉默的看着扶颂,耳边听着他说道:“她堵上了自己一生,你父亲为了你殚精竭虑,这钱年间以自己精血和修为供奉着你母亲消耗的修为,若是你再不出现,再过不久,即便是阿父和白晋帝君修为全数耗尽,也救不回了。”   黎赤双唇紧紧的抿着,不发一言。   门外的白上往里面看了看,随后敲了敲弟弟们的脑袋,转身拿起包袱里面刚买的新鲜蔬菜去做饭。   今日两位神君来家里做客,可要好好大展身手一番呀。   白上乐呵呵的洗菜,弟弟们也爬上了灶台,洗干净了爪子之后,帮着做一些小忙,其乐融融的可爱。   扶颂转回视线,掐算了一下时间,再接再厉道:“白晋帝君唯有这么一个爱女,即便是爱屋及乌,可他们为你做的,比你这千年间经历的,可要多得多。”   “……我从来都不知。”黎赤喃喃自语道:“这归根究底,一切居然都是我一面偏执。”   “你毕竟年幼。”扶颂乐呵呵的笑道,耳边听到外面小白鼠碗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已经铺面而来的满天瑞气。   外面喧哗声音鼎盛,却又在一瞬间静了下来,黎赤没做多想,一个闪身就到了门外。   屋内,扶颂颇为心虚的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瓷瓶,吐吐舌头,跟在烛烨的后面也出去了。   门外的是巫伢长老一行人,可最为显眼的,却是坐在众人中间,被包裹在重重云锦雪被之下的白岚女君。   她的脸色是及其不健康的雪白,在青丘阳光肆意的照射下却又像是没有任何的血色一样不健康。   唯有青丘独有的藏狐瑞兽前后四匹依次落于她的周围,隐约形成了一个保护之势。   黎赤身上还有伤,大概是有几日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猛地一出来,像是被太阳晃了眼一样,微微晃了一下,随后就被在他身边的白上辅助,抱着他的胳膊放在了自己手中。   四周一时寂静,虫鸣声听耳可闻,他们几个相对无言,最后,扶颂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想必女君亲子回来一定有许多话想要说,我看外面热闹……”   烛烨默默点头,和他双手相牵向前走,在经过了门口的时候,才终于听到,后面一个显得很是清冷的声音,用一种轻微到有些飘忽的语调说道:“阿离……这名字当日取给你的时候,我就早就料到会给你这一生带来不可挽回的劫数,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是横在我们母子之间分离千年的时间。”   白岚女君抿了抿唇,看着黎赤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额饰交与他,说道:“我和你父君亏欠你千年,这之中的时间过去了,就无法再弥补,”   黎赤静静无言,他目光在上下打量着白岚女君。   他其实在第一眼看清楚了她的时候,大概从心里就知道,他们两个便是母子。   这是天狐一族无法说清道明的感觉,即便他现在身上封印深重,甚至就连九尾狐族的血液都不再,可他依然是她的孩子。   白晋帝君为了白岚女君的性命花费千万年修为不惜下了王字诀,可见对于自己的执念。   这千年之间,青丘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接替白岚女君的新晋帝君,可黎赤自己知道,自己封印一日不解,白岚女君帝姬的天命诰书还在一日,他也不会成新帝君。   所以,青丘一定要保护住白岚女君的性命,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一旦在外,九尾天狐的血脉突然觉醒,压制住了自身封印,那么,顷刻间他便会身处一个脆弱到一只蚂蚁都能够杀死他的囧地。   “这是你出生的时候,……母亲心头血编制而成的额饰,本该是在你百日时在大典之上授予你的。”   ☆、第五十二章 祝福   白岚女君是一个母亲。   扶颂并不是很懂得这种情感,可这普天之下,大概所有的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都是无限制的可以宽容的吧。   方才那一席话,在外面的他们定然全都听到了,就连黎赤自己都说,他自以为的是偏执,白岚女君为他做的那么多,他却只是一方面的以为,他被母亲抛弃了。   而在白岚女君的角度,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母亲都是心疼孩子的。   黎赤是万众期望之下剩下的下一任帝君,是每一个人的希望,他的出生,是所有人都盼望着的。   白岚女君手中的是一块鲜红色的宝石,扶颂曾经听说过,九尾狐族之中,若是在孩子出生之时,能用自己母亲的心头血做出最好的护身法宝,那么与本人一道成长,是可以成为,他的伴生法宝。   这天下间,再没有什么能比与自己血缘相关的法宝更加的合适了。   “它本该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带在你的身上。”白岚女君眼眶之中有泪光闪现,在扶颂听闻当中,这位天之娇女一出生下来就是无比张扬的。   她上面有九个哥哥,出生当日,青丘上空有上古狐族之灵出现,绕着青丘转了整整三日才渐渐消去。   她一生要强,从未在人前落过泪或是对谁示弱,可在面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白岚女君头一次胆怯了。   “可当日你被魔人掳走,我甚至来不及将他挂在你的脖子上面。”白岚女君说道,随后就见黎赤上前两步,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在白岚女君身边一直揽着他的男人双眼沉沉的看着他,随后,看着这个和他长相七分相似的人,最终还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母亲。”黎赤嘴唇翁动两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最后,轻不可闻的说了一个词语。   白岚女君当下就没能忍住泪水,将头埋在了夫君的怀中,肩头耸动,哭了起来。   “哎呀呀。”白上像是缓过了神,拍了一下脑门,才懊恼的看了看自己已经烧焦了的饭菜,苦兮兮的看了看在灶台上的三个见大事不好就四下准备逃走的兄弟们,喊道:“阿下阿左阿右!你们怎么也看呆了呀!”   小白鼠们吱吱乱叫着,在地上和白上玩捉迷藏,一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子。   白上哭丧着脸看着已经黑乎乎的锅,最后转过头,耷拉着脑袋走到了黎赤身边,没脑子的扯了扯他的袖子,一点都没有察觉场中自黎赤一声母亲出口后变得有些压抑的气氛,“阿黎哥,饭……糊了。”   “糊了?”黎赤挑眉,看了看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白岚女君,和在她身边的白晋帝君以及白澈神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已经出了门的扶颂看到这一幕,反而是又牵着烛烨的手回来了,他笑着看了看白上,随后微笑道:“不论怎么说,黎赤回来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扶颂压下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说的事情,转而道:“我相信此刻,青丘国都之内,应该已经准备好了盛宴。”   白岚女君颇为遗憾的看了看灶台,随后又打起精神,虽然神色看来看是疲惫,可眼睛却很有神,“自扶颂神君发了消息那一刻,我就命厨房准备了饭菜……阿离……”   黎赤伸手揽住了白上,随后道:“母亲稍等一下,阿上,去收拾东西。”   “啊,好。”白上愣头愣脑的转身就回了房间,最后揣着三个弟弟又回到了这里。   其实他们的东西也不多,大多数都是房主留下来的,除了白上那一身家当之外,黎赤并没有什么东西。   “阿黎哥,那个,你父母亲已经找到了呀。”白上踌躇的看了看和他像是完全在两个世界的人。   在那边站着的,不论是谁,都是及其尊贵的。   可是自己……   白上看了看自己旧的不得了的鞋子,突然一下子觉得有些自卑了。   黎赤眯了眯眼睛,一只手直接牵住了白上的手臂,道:“怎么,找到了父母,你就打算离开我了?”   “啊,不、不是这个意思。”白上楞了一下,随后看着黎赤,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笑开了,说道:“这个,阿黎哥,我还能跟你一起吗?”   “只要我在,你就在。”黎赤说出了一句像是诺言一样的话,随后和白岚女君对视一眼,白岚女君微微愣了一下,就见黎赤笑着低下了头。   随后她又打量了一下白上,虽然外表不算出众,可也是对比九尾天狐一族和三十三重天之上最为尊贵的巫族之下的比较。   白上的样貌很清秀,相由心生,这么干净的孩子,一定是一个好孩子。   白岚女君抿唇笑了笑,伸手招了一下,看到了白上行李上面背着的小面人儿。   形象诸多,都是非卖品。   白上眨眨眼睛,手伸到背后,随后笑了笑,说道:“伯母,您喜欢我的小面人儿呀。”   “你和阿黎哥刚刚相认,我把阿黎哥的给你呀。”白上在后面的一个小箱子里面翻了翻,找出了一个被布巾重重包裹的锦盒,随后余光看了一眼黎赤,见他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才慢慢的凑到了黎赤身边,小声道:“阿黎哥你别生气,我把这些给伯母,以后再给你捏别的。”   黎赤眯着眼睛,指了指他手中的面人儿,似笑非笑的,“你又是趁我睡着偷捏的,摆出去给人看?”   白上缩了缩脑袋,深深觉得这个时候要是再重复这个话题,最后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快速的挪到了白岚女君身边,将面人儿交给了她,道:“伯母放心呀,这个面人儿可结实了,几百年都不会坏的。”   白岚女君将面人那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用不同颜色的面璞捏成的小人活灵活现,闭着眼睛的样子就像是真的一样。   她笑了笑,正想要说谢谢,再摸摸白上的头,却突然觉得像是有一阵暖流从手心缓缓地向四肢涌入,一下子舒服的她精神都像是好了许多。   “这是……”白岚女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在她面前,怀中还揣着几只小白鼠的白上,笑道:“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小阿上居然是隐鼠后人……”   “隐鼠?”白晋帝君一直没有出声,在不断的打量着黎赤和白上。   自己的外孙,他自然是满意的,即便他有不好,在他的心中,只要是自己的外孙,都是最好的。   于是,他打量白上的时候,多少都会带些挑剔。   可白上都还是个孩子。   莫说他现在算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犯贱孩子的年龄,比起黎赤,可是要足足小了一千五百岁呀。   白晋帝君摸了摸胡子,瞅了瞅白上笑的讨喜的脸,发觉……自家外孙,似乎真是老牛吃嫩草了。   越看他越喜欢,正想着白上鼠妖的身份恐怕不能长久陪着黎赤,正打算着去哪坑来些好东西给白上补身子,就听白岚女君说,白上是上古隐鼠的后代。   “是,父君。”白岚女君将手中的面人儿递给了白晋帝君,道:“九尾和隐鼠同出青丘,上古时期也算是一家,在这方面,我一直钻研不少。”   “这孩子捏出来的阿离的面人儿,是带着祝福的。”白岚女君声音带着欣慰,“阿离现在身上还有伤,虽然严重,却没有伤及到根本,从凡间一路跋涉而来到青丘,若非这孩子,恐怕阿离……”   白晋帝君转动了两下手中的面人儿没说话,看了看白上,突然说道:“小老鼠,你祖系之中,是否有一个人,叫白竭。”   “有的。”白上点点头,随后虚空掏出来了一本非常古朴的书籍,上面隐约两个字可以看出,是族谱。   “是曾曾曾祖父啦。”白上指了指那个名字,说道:“爷爷这么问,可是有事吗。”   白晋帝君神色有些古怪,在黎赤和白上之间左右晃了晃,突然爆出了一阵大笑,“天定姻缘、天定姻缘啊!”   “老夫少年时在凡间行走,凑巧白竭,因缘际会巧合之下,知晓我会有一后辈和他后辈结亲,却没想到,恰巧是你。”   “居然是这样。”白岚女君也没忍住笑了,也没给白晋帝君留面子,“小时候父君常常在我面前哭诉,不想让我嫁给那位后人,平白矮了一辈,可是念了千年了。”   白晋帝君吹胡子瞪眼的瞅了她一眼,气哄哄的不说话了。   白上眨眨眼,看了看黎赤,眼神迷茫的啥都不懂。   黎赤突然觉得牙有些痒痒。   “母亲,你放才说,那个祝福是何意?”黎赤转而问道。   白岚女君笑了笑,“这个说来话长,古籍之中曾有记载,隐鼠一脉是天之宠儿,其身携带的运道飘忽不可捉摸。”   “上古时期,运道是所有人追寻的大义,隐鼠一脉也因此断绝,可鲜少有人知晓,隐鼠的祝福只能给伴侣,却能够通过以心传物的方式赠予别人。”白岚女君伸手扶了扶白上嫩嫩的小脸儿,却是笑着看向黎赤的,“我看那面人儿像是新捏不久的,那个时候,你可曾有觉得,身体一下子充满了力气?”   “确实是有过。”黎赤低声说道,“每次捏完了我的泥像之后,阿上总会很虚弱。”   “这就是弊端。”白岚女君轻轻拍了拍白上的手,“隐鼠以物赠人,是折了自己的运道交与别人。”   “这孩子现在不懂控制,凡是卖出去的,都多少带着些祝福,”白岚女君随后打量了一下他们生活的地方,开心的笑了:“阿上运气也好,这运道折的地方,就是他的财运。”   ☆、第五十三章 讨债   “原来是这样啊。”阿上眨眨眼,然后从口袋里面找出了自己的荷包,将袋子打开,小心的将里面的几块碎银和几个铜板倒出来在手上,仔细数了数,再说道:“运气还是很好的呀,”   阿上把自己手心摊开给黎赤看了看,凑到他面前,说道:“阿黎哥,在晚些时候,伯母还要找不到你的话,我们就要没饭吃了。”   黎赤无声而笑,手轻轻摸了摸白上柔软的头发,对着白岚女君说道:“母亲,这祝福会持续多久?”   “不久的。”白岚女君轻轻笑了,眼睛晶亮,白澈神君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深色温柔,“阿上现在不熟悉,也都是无心之下发出的祝福,持续的时间不会长久,对他的影响不会很大。”   黎赤应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下来。   *   因为是青丘皇家团聚,虽然扶颂多少都帮了忙,可人家一家团圆,好容易吃上了第一次的团圆饭,他们也不好凑上去蹭。   扶颂有些遗憾,他听闻青丘因为山水供养,天地灵气充裕,因此蔬果着实好吃,这一次来,却是少了个机会尝试了。   “想吃这些,与其去宫城内,倒不如去路边吃新鲜的。”烛烨轻轻的牵着扶颂的手晃了晃,唇边的笑意刚好,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阿父已经离开青丘去找了北荒老人,阿颂……”烛烨在日光下的脸色如同白玉,黑亮如星的眸子里面只有他一个,扶颂楞了一下,就听他道:“阿父没有说让我回天,这些日子,就在青丘好好玩玩吧。”   此刻耳边还有青丘的小仙追逐打闹的声音,小贩们在周边吆喝喊卖不绝于耳,扶颂身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手脚温热,他在前面走着,烛烨在他后面晃着手跟着他,“好啊。”   *   “哎,对了。”一顿饭吃过之后,兴许是母子血缘天性,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初初见面时候的尴尬不知所措,似乎早就已经不见了。   两人的房间被分在白岚女君身边的宫殿,九尾天狐最爱自然,颜色大多喜用蓝绿白,因此,寝殿里面装饰的,俨然就像是一个小郊外一般。   白上此刻正带着弟弟们在这里认地方,只是弟弟们习惯了凡界的习惯,到了新的地方之后,就所在白上怀中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又一次接受了这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地方是他们的新家,过了一会儿的战战兢兢,又吱吱叫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上看着弟弟们散成一团在一个地方集中尿尿,有些心虚的打量着周围三两站着的侍女,发现她们眉眼柔和,还在看着弟弟们笑,就松了一口气。   这占地盘的意识,真的是天生的呀。   白上看了一会儿,发现弟弟们没有要争闹的意思,就打算回房给黎赤上药。   临到了门口,他才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拍了拍脑门,结果忘记开门,一下子撞上了门框。   “哎呀。”白上捂着脑袋叫了一声,身边跟着的小侍女马上抿唇笑了笑,替他打开门之后又低着头退了下去。   白上吐吐舌头,跨过门槛,向里走了一段,就看到了在内室正脱衣服的黎赤。   “阿黎哥。”白上加快了些步子,看着黎赤精壮的腰身,眨眨眼,突然有些想摸一摸。   帮黎赤给衣服脱了之后,白上拿起了一边的放着药的盘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小签,才一边给黎赤上药,一边说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仙君走前跟我说,伯母身上的禁咒可解。”   黎赤脑袋转了一下,正巧看到了白上鼓着腮帮子给他伤口上面吹气的举动,不由得笑了一下,“扶颂神君说可解,那就可解。”   “嗯嗯,对。”白上眼睛闪亮亮,“扶颂神君可厉害啦。”   说完,他又小心地给黎赤将伤口包扎好,才犹犹豫豫的站在了黎赤面前,脑袋低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扭捏,说道:“这个,阿黎哥,”   “仙君说,你的伤不轻,要快些愈合,还是……”白上脸红扑扑的,看着黎赤沉静的脸色,最终还是说道:“我觉得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要不,再来一点?”   黎赤哭笑不得。   这傻孩子,当他的精血是什么?大街上免费送的食物么。   “不必,左右耽搁不过这两日了。”黎赤将白上手腕上的衣服拉下,看着他腕上已经看不出来的伤口,一只手摩擦了两下,又捏了捏,自言自语的说道:“再养些日子,就该胖点了吧。”   “胖了好多了。”白上乐呵呵,“弟弟们很乖,给他们的吃的都有留给我好多。”   “阿下阿左阿右为何还不能化形?”黎赤问道,看着白上一瞬间有些失落的神色,皱了皱眉。   “弟弟们把修为都给了我。”白上嘟嘟嘴吧,“爹娘死的时候,我才刚刚能听懂他们的话,那个时候我背着弟弟们在山上四处躲藏,吃不饱饭,后来,弟弟们说梦到了爹娘,就把修为都给了我。”   “那天睡醒之后,我突然就变成了人形,就抱着弟弟们下了山,”白上歪着脑袋想了想,“路上我碰到了一个爹娘的故交,他给了我一身衣服,说让我下山找些事情做,不然弟弟们要饿肚子。”   黎赤沉默点头,看着面前这个即便此刻他坐着,他站着,也不过比他搞了一个头的白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还是个孩子。”   白上摇头,“我大了。”   他比划了一下,“在荒芜山上,像我这么大的妖怪,都可以成亲生孩子了。”   黎赤眯了一下眼睛。   白上神色亮晶晶,没发现黎赤的不对劲儿,自顾自的说了两句,然后又突然拍手说道:“阿黎哥,弟弟们把修为给我让我变成人形,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修为还给他们?”   “我现在修炼的很好,就算是没有弟弟的修为也可以好好的!”白上说着撒腿就打算跑,又被黎赤揪着腰带给扯了回去箍在了自己腿上坐着,“青丘皇都灵气浓郁,山间修行出的修为杂气纷乱,让他们毫无根底在这里修行,才是对它们真的好。”   “也对。”白上想了想,说道,“那我去教弟弟功课,告诉他们要注意的东西!”   “不必。”黎赤挑眉,看着自得坐在自己腿上开始晃荡小短腿儿的白上,戳了戳他的脸,“母亲自然会给他们请先生。”   白上闻言就不再说话了,在黎赤怀中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的窝到了他怀里面,继续晃着自己的腿,喃喃感叹道:“其实我都觉得,现在像是做梦一样。”   黎赤抱着他不说话,白上自顾自的说道:“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以前担心的要命的事情,现在都不用想的。”   白上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在黎赤因为白上睡着的时候,白上才突然怪叫了一声,“哎呦我都忘了,还要说伯母的事情哪。”   黎赤:“……”   “母亲无事。”他无奈的看着白上急得团团转,“扶颂神君过些日子朝贺时便会来请求,那个时间,正是个好时机。”   白上点点头,摸摸自己的下巴,“仙君说只要阿黎哥到了皇城,离开伯母距离越短,她就会越舒服。”   “这样一来,虽然封印没有解开,可伯母也不用每晚遭受锥心之痛啦。”白上简直是想给自己拍手,“伯父也不用每日消耗自己给伯母渡灵,真棒。”   随后白上笑眯眯的眼睛弯了弯,又趴在桌子上面,“这样真好啊。”   “阿上。”黎赤叫了他一声,“等母亲封印解开,我和你一起走一遭地府。”   白上眨了眨眼睛。   “青丘大赦,地府定会送上一份谢礼,”黎赤认真的说道:“你父母两人之力救了数十万凡人,功德浩大,地府一定不敢轻易断定他们来生。”   “即便是禀报天上,给他们一个仙位,都是委屈了他们,”他看着白上稚嫩的脸蛋儿,“功德簿之上,定会有一个公道的。”   白上看着黎赤,好久之后,才道:“好。”   *   白岚女君自打黎赤回来了之后,心情就一直很好。   白澈神君在她身边每日陪着,最能感受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自己的儿子回到身边,多少也是让白澈神君扯了千年的心事被抚平了一些。   “阿岚,”白澈神君手中拿了一件披风给白岚女君盖上,随后指了指正排成一排跑出来的小白鼠,轻笑道:“这些小家伙又来讨东西了。”   白岚女君喷笑,唇边翘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阿离回来很好,带回来的阿上好,阿上的弟弟们……”   地上的三只小老鼠成功爬上了重重台阶到了白岚女君脚边,肥嘟嘟的身体看着极其讨喜,它们后爪撑着坐在地上,两只前爪交握上下摆了摆,豆丁一样的眼睛黑亮黑亮的,脑袋还歪着。   “哎呦,”白岚女君笑着捂了捂自己的肚子,仰倒在了座椅上面,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女也都纷纷抿唇笑了,“这几个小讨债鬼。”   白澈神君笑意不散,从口袋之中拿了几个裹着红壳的红包,弯腰分别塞在几只小白鼠的手中。   小白鼠吱吱叫了两声,将红包塞到了自己背着的特质的小乾坤袋中,又拜了两下,然后继续排成一排,朝着白岚女君身后的几个侍女跑去。   白岚女君笑的更开心了,他转过头,跟着白澈神君说:“夫君,过些日子,给宫里下人们些赏钱,奶娘先前还跟我哭诉,说这几哥小强盗每日都去,厨房里的小丫头们都要怕了。”   白澈神君将她落在耳边的一抹碎发扶到后面,温柔说好。   ☆、第五十四章 你我   庭院中的几只小老鼠还在成群结队的不放过任何一个经过的侍女,不少都笑着从身上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它们。   “一开始这些小家伙来讨东西的时候,还真是猜了半天才知道。”白岚女君笑了笑,向后偎近了白澈神君的怀中,又想起了那时候。   几只小白鼠上下作揖,连连摆手,他们只是以为是要逗开心,直到一边在凡界呆了许久的侍女多嘴问了一句,他们这才知道,居然是讨长辈赏钱的。   老实说,那小身子上面嵌着的黑亮的豆豆眼,水润润的,不给钱就活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   ……   小白鼠绕着皇都小半个宫城雄纠纠气昂昂的饶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背上背着的乾坤袋,和后面的两个兄弟围起来商量了一圈,这才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此时的白上正在给侧躺在他腿上的黎赤掏耳朵。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根洁白的玉柄,一端非常细小,探入到耳朵里面会觉得很舒服,但边缘被打磨的非常光滑,并不会伤到他的耳朵。   黎赤半垂着眼睛,舒服的眯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他是原型,指不定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他看着三只小白鼠从门框那里排成直线快速跑过来,背上背着的乾坤袋鼓鼓囊囊的,显然是放了不少的东西。   它们看到哥哥在忙,也没有打扰,小脑袋扎成一圈围着像是商讨了一些事情,这才又转身爬上了椅子,最后又蹦到了桌子上。   一边的掏完,黎赤换了一面,只是掉了个头,白上看了看在桌子上瞎忙乎的弟弟们,笑着也挪了个地方。   “弟弟们在这里很开心。”白上乐呵呵的道。   皇都内妖物纷杂,并不全都是九尾天狐,虽然那些原型许多看不出是什么的都是大妖怪,要么就是成了仙,功德缠身的,可是对于弟弟们却都宽容的不得了。   这在凡间,是根本就看不到的。   所有的人类都以属为耻,在人间,老鼠不论出现在何时何地,都是要被一一打死的对象,这也导致白上从来不敢以原身出现在人类面前。   现在弟弟们可以在这里随意的玩,不会有谁对它们抱有恶意,它们也不必每日缩在笼子里面小心翼翼的探头去看着外面孩子们嬉笑打闹,只能自己在没有多少阳光能够投入的小地方整日抱成一团小心取暖。   黎赤红色的眸子看不出思绪,沉默着不发一言。   良久,就在桌子上的小白鼠们把乾坤袋中的东西都给掏干净,又抱着小脑袋挤成一团不知道是在商量着些什么,随后又结成一队慢慢的向下狂奔而去。   看着它们一路走出了房间,白上给黎赤挖好了耳朵之后,才走到桌子边看了看。   “每一个都有钱啊。”白上眼睛闪亮亮的,“这些给弟弟们的零用钱比我们之前赚的都要多好多。”   “侍女姐姐们也是破费了呀。”白上感叹了一声,随后仔仔细细的将每一个红包打开,将钱都收紧了百宝袋里面,红包留了下来,打算等到以后做一个什么东西,可以一直保留下去。   “破费大了,找个机会让她们再赚回去就是了。”黎赤光着脚下了床,看着白上圆溜溜的后脑勺,“青丘每逢节礼,都会给下人不少的赏钱。”   “还有什么节日啊?”白上挠了挠脸,颇为苦恼,“现在除了让伯母身体全好,也没有别的庆祝的事情了呀。”   “有。”黎赤弯下腰,脸贴着白上的脸,唇角上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皇家大婚,生子。有仙白日飞升,在青丘,都算得上是大事。”   白上眨眨眼,“有人要大婚吗?谁呀?”   “你。”黎赤面无表情道,看着白上一瞬间傻了的脸色,道:“和我。”   *   “阿颂,时间差不多到了。”烛烨拍拍手,将手上的面粉弄干净,拉着一边的扶颂站起,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才指了指西方看不清楚的青丘国度。   “黎赤速度倒是快。”扶颂抿唇笑了笑,“阿上那孩子是个傻的,黎赤既然说了,他就会同意。”   “从准备到开始,时间也不会短多少,”扶颂说道,看了看青丘周遭充满生机的一切,还真是有些不舍得,“这里实在是舒服得很。”   “以后再来就是。”烛烨嘟嘟囔囔,搂着扶颂的腰将人带上了云团。   *   白上有点慌。   他被黎赤一句话给炸傻了,看着黎赤皱起眉之后问他的一句,“你不愿意?”   然后……他说他愿意?   好像是这么说了吧。   白上坐在床上捏了捏手指,现在外面已经天黑,充耳间都可以听到外面一阵阵的虫鸣鸟叫。   成亲啊?   他就这么给自己嫁了呀?   门从外面被推开,白上的眼睛顿时睁大,看着一身红衣的黎赤走进来。   他的额上已经戴上了白岚女君给他的那一个珠串,此刻微微晃了两下,红光微微一闪而过,在这静谧的颜色中有些跳跃。   “怎么不开灯?”黎赤皱了皱眉,黑暗之中他能看得到白上又圆又亮的眼睛,此刻看着他的样子……怎么说,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老鼠。   他本身就是老鼠啊。   黎赤失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突然间来了兴致。   白上低着头,看着黎赤支支吾吾也没有说话。   “你、你今天说……”白上想了想,给黎赤腾了个地方,自己翻身坐到了里面。   黎赤脱衣服上/床,看着白上仅仅穿着白色里衣的瘦弱身体,还很小,一条胳膊就能全部握住了。   他这么想着,就伸手把白上搂到了怀里。   白上左右翻腾了两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黎赤的胳膊上,小声的道:“你今天说,咱们两个成亲啊?”   “嗯,对。”黎赤沉声应道,喉咙发出的低哑声让白上莫名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白上还没来得及想自己又要问他什么,黎赤就突然问道:“中午吃的锦鼠团?”   “啊?”白上一愣,随后点头,“对,可好吃了,伯母把玉米捏成小老鼠的形状,又好看又好吃,本来我给你留了两个,但是被弟弟们给拿走啦。”   “阿上,”黎赤摸了摸白上的后辈,纤细的像是一只手就可以握全,他大手摸了摸,看着白上怕痒的样子,说道:“变成原型让我看看?”   白上想了一下,商量似的说道:“那你也给我看看你的好不好?”   “好。”黎赤一声答应,随后被子之中一阵微光闪过,一匹独尾的红狐就出现在了床上。   它皮毛很光滑好看,四只脚上有一点点的印白色,简直是好看的不得了。   “阿黎哥你好漂亮。”白上喃喃道,随后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脖子。   黎赤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小心的收起指甲,用肉垫轻轻拍了拍白上的脸,脑袋拱了他一下。   白上眼睛闪亮亮的笑出了声音,随后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在床上红着脸憋了一会儿,才‘噗’的一声,多出了一只……   肥嘟嘟又显得很娇小的紫色毛团。   狐狸头歪了歪,看着床上那个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巴的老鼠,一直爪子在它身上拍了拍,找了半晌,总算是找到了隐藏在毛堆里面的小豆豆眼。   狐狸眼睛眯了一下,随后变成了人形,将小老鼠揣到了怀里。   白上的毛发很软很嫩,就像是还没有褪干净的乳毛一样。   黎赤仔细打量着怀中柔软的团子,看样子这段时间喂养的实在是很好,白上的皮毛光滑的不得了,看上去就像是顶级丝绸一样泛着光,它头上还有一顶像是发着荧光的头毛,被一个玉牒压着竖了起来,就可以分得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了。   黎赤眯着眼睛,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绕到白上耳朵上面轻轻捏了捏——果然很软。   白上发出了一阵舒服的咕噜声,黎赤笑了笑,继续给他揉脖子。   “阿黎哥。”变成了小老鼠的白上声音都稚嫩了不少,带着小孩子的清脆。   “再摸摸呀,”白上翻了个身子,露出了柔软的肚皮,粉嫩嫩的,毛发很少,黎赤歪了歪脑袋,伸手戳了一下。   弹回来了。   白上两只爪子太短,捂不到肚子,只能稚嫩的吱吱叫痒痒。   于是黎赤玩的更开心了。   闹了一会儿,看白上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四只爪子不停的抖,他这才停了下来,把白上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伸手慢慢揉着他的耳朵,让他在怀里舒服的躺着。   “隐鼠一族原型睡觉比较舒服。”黎赤突然小声说道,音量控制的能够让白上听见,又不会吵醒他。   白上迷迷糊糊的吐了个鼻涕泡,翻身四脚朝天,胡乱的应了一声:“嗯……”   房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清明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了满地的银白。   睡在床边特制的小床里面的阿下阿左阿右缩在一起睡的香喷喷,胖嘟嘟的身子挤在一起,慢慢的,它们的身上发起了一阵阵微弱的银光,在床上快要入眠的黎赤睁开眼睛看了看,手指轻轻动了两下,本来有些不舒服在踢被子的三只小东西顿时舒展了眉毛,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酆都   白上是被一阵小孩子哭闹的声音吵醒的。   那种声音就好像是直直的穿透了耳膜到达了心里最深处一样的撩人心弦,白上昨晚上睡的晚,一点都不想起床,可是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床边的地毯上面,三个同样毛色的小婴儿正趴坐在地上,方才还像是打闹的样子,一人手里吃着另外一个的耳朵,一个正被两个兄弟压在下面哭唧唧的,另外一个憋红了小脸儿想要拉着下面的弟弟出来,却没想到反而是压得更厉害了。   白上现在还是原型,正打算跳下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于是赶忙变成了人身,披上了一边的衣服,就下床把滚成了一团的三个娃娃抱了起来。   “阿下,阿左阿右。”白上从左到右依次点了点他们的小鼻子,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亲亲。”   三个小娃娃乐呵呵的伸出莲藕一般嫩嫩的手抱住了白上的脖子,随后吧唧在脸上亲了一口。   白上笑嘻嘻的点了点他们的小鼻头,余光就看到外面的门被推开。   四五个侍女姐姐手中拿着不同的东西进了房间,直直的朝着在床上的三个小家伙去,白上眨眨眼,早就知道弟弟们的肚子可能是饿了。   白澈神君在后面推着白岚女君,面上也都是笑意,看着被团团抱着的三个小家伙笑了笑,“前些日子阿岚还说小家伙们吃了不少好东西该化形了,今日就真的变化了。”   白岚女君眼睛弯弯的,“和阿上长得一样可爱。”   白上笑眯眯的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到外面一身红衣的黎赤快速的走进来。   他穿上了衣服之后,拉了拉黎赤的袖子,见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才说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青丘的月华之灵太丰裕,它们三个吸收的太快无度,反而是拔苗助长,昨日像是要爆体,我见了就吸走了一些,到了正常速度之后,它们自然而然就化形了。”黎赤摸着下巴看了看白上乖的不得了的样子,说道。   白上张了一下嘴巴,有些丧气:“我前些日子感觉弟弟们身上的灵气很多,还以为是好处……”   “阿黎哥,谢谢。”白上嘟嘟嘴,坐在床上让黎赤给他穿上鞋子之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说道:“你之前说弟弟们化形了之后,伯母就可以试着解开封印了?”   “不是试着,已经解开了。”黎赤微微一笑,解下了自己的发冠。   本来一头如墨一般的黑发在解下了那个束着火红发冠的时候,就像是撕开了一层什么东西一样,露出了下面白的像是在发光一样的发。   “这是……”白上愣愣的伸手,看着黎赤眉心多出来的那个属于九尾天狐一族独有的印记,他才顿了一下,突然道:“阿黎哥,你……”   “嗯,”黎赤点头,牵着白上的手出了门,眯起眼睛看了看,随后随意指了指,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就在今早,你睡着的时候,扶颂神君和烛烨上神突然出现在祭台,那个时候我就醒了。”   “喔。”白上点头,有些失落,随后,耳边听到黎赤说:“当时只有母亲、我和父亲跟帝君爷爷在场,扶颂神君在旁画阵,烛烨上神主祭天。”   “会不会很疼?”白上突然皱着脸说道:“我记得,弟弟们把修为给我的时候,疼得浑身都在哆嗦,好几天都没能吃下去饭。”   “没有很疼。”黎赤笑了笑,挥手招来了一朵云,带着白上迈了上去,转眼间就到了上空中,向下俯瞰而去,可以看到一个个小的像是蚂蚁一样行走的仙妖,“就像是揭开了一层疤而已,还挺舒服。”   这是什么比喻呀?   白上眨眨眼,没听懂。   “现在,咱们就去地府。”黎赤微笑,敲了敲白上的脑袋,“这一次去要数月不能见到阿左它们,会不会想?”   “不会!”白上笑了笑,在云端蹦了两下,“弟弟们在皇都生活很好,我不担心。”   *   所有在人界记载中,功德足矣被判定仙缘的人,都不会前往奈何桥。   只是出于私心,在问了白上之后,黎赤还是带着他走了一遭。   他对于地府莫名其妙的很熟悉,好像在少年的梦中不断的梦到过一些事情,就像是在他带着白上来了青丘之后,没有当地的人陪伴,他也莫名其妙的知道一些哪怕是本土的仙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自从那层封印被解开之后,这样的感觉,就更加的强烈了。   “这些花好漂亮。”白上眨眨眼睛,伸手摸了摸。   黎赤来不及阻拦,白上的手已经碰到了曼珠的花瓣。   黎赤想象中会有的局面并没有发生,地面上那朵还未盛开的曼珠反而是亲切的蹭了蹭白上的手,它枝干上的叶子轻轻晃了晃,就像是在招手一样。   黎赤挑眉,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着白上走上了不远处的奈何桥。   桥面上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来来往往无悲无喜,雾蒙蒙一片的鬼魂们神色呆滞的亦步亦趋向前行走,在途径桥上正中央的时候,才会有那么一刻的恍惚,或许有人会落下两滴眼泪,或许有人会面无表情的接下孟婆手中的那一碗热汤。   白上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一个个长相模糊,根本就看不分明的脸孔,扯了扯身边黎赤的袖子,说道:“阿黎哥,这些人为什么看不清长的样子?”   他们身上的衣服各有不同,有像是王公侯爵才能佩戴的双鱼挂饰,有像是江湖侠客才会有的机关衣裳,还有大家闺秀手持的团扇,也有乡野书生才会顶着的束发帽冠。   “生前过往种种因果,死后顿消。”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透过了重重迷雾传来,桥上站着一身穿着并不起眼的妇人装扮,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鬼的妇人,用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说道:“这位小公子看不到这些魂周身围绕的恶气?”   “什么恶气?”白上又敲了敲,正巧桥上这时有一个像是停了两秒,不肯过河的冤魂对上,双方都楞了一下。   孟婆手中的葫芦瓢在桥头上敲了两下,声音如同闷雷一般,所有鬼魂神色哆嗦一下,又开始了行进。   “看不见就是好的。”孟婆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在裙子上面擦了擦手,递给了白上一碗热汤,“地府阴寒,小公子既要前往酆都,还是喝上一碗粥暖暖身子的好。”   白上看了看黎赤,随后笑着躬身说好。   一碗热汤下肚,白上只觉得自己舒服的不得了,他呼出了一口热气,笑的开开心心的说道:“多谢孟婆娘娘,这汤好甜。”   孟婆楞了一下,苍老的手摸了摸白上的脸蛋儿,随后眯了眯眼睛,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这才突然笑道:“哎呀,倒是老身有眼不识泰山……”   “这上古年间才会有的稀罕神仙,居然这短短百年间又见了三个。”孟婆笑嘻嘻的打量了一下白上,这才对着在他身边一直站着的黎赤说道:“二位来这里,恐怕就是为了那二位前来。”   “是。”黎赤沉声说道。   孟婆的眼睛弯着的弧度很温柔,使得她整张不出奇的脸都像是有一层柔光覆盖,“老身在这奈何桥上守了这么久,头一次看到即便成了魂,都还互相牵着手的夫妻。”   “只是老身道行浅,无缘看到那二位周身功德围绕着的真容,”孟婆指了指一个方向,随后说道:“他们刚迈上这奈何桥,黄泉水之中的那十万无浮无萍的恶鬼就开始沸腾,从西边来的地藏菩萨坐下的谛听神兽当日就驮着他们走了。”   孟婆掐了掐白上的脸蛋儿,“你们要想找他们,恐怕是要穿过酆都,再去地藏菩萨的居所才行。”   “这样,谢谢孟婆娘娘。”白上这才晓得方才他给自己喝了一碗粥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虽然是隐鼠,也勉强算的上是一个古神,可毕竟血统太弱,在酆都,像是他这么大点的妖怪,没有父母功德绕身,也没有一件厉害的法器,根本就像是入了蛇群的老鼠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当下黎赤也不再说话,牵着白上的手,左右看了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放在地面,抱着白上踏了上去。   “地府之中无一丝波动,不能腾云。”黎赤的声音在白上耳边响起,热气扑在耳面上有些痒痒,白上缩了缩头,随后想了一下,干脆变成了原型,缩在了黎赤的怀里。   “阿黎哥,这样你抱着我暖和一些呀。”白上扭了扭,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才说道:“这里好冷啊。”   “酆都是鬼神居所,温度不比外面。”黎赤微微皱眉,最后在白上身边划下了一个结界,确保他身上还是暖洋洋的,这才像是揣了一个暖手炉一样的走了进去。   酆都内居住着的都是地府中的神灵,他们本身是鬼,因为前世功德或是自身意愿在地府内生活,却因为时间长久,导致阴气越攒越多,酆都也会因此越来越寒冷。   “酆都也是一个避暑胜地。”黎赤突然在白上耳边说道。   白上有些害怕的小豆豆眼一下子亮了起来,说道:“避暑胜地?”   “对。”黎赤步子迈的十分稳健,被他抱在怀里的白上一点都感觉不到什么震动,“每年的正阳时节,三界四海八荒之内都会有不少仙妖受不得暑气前来这里避暑,命数数阴的仙人会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时间。”   黎赤伸手顺了顺因为寒冷有些炸毛的小白上,将他揣到了怀中,随后捧着自己的肚子,向上垫了垫,看着只露了一个头的白上说道:“这里的居民,似乎对你的原型很熟悉。”   ☆、第五十六章 无常   白上左右看了看,酆都内的居民似乎就和黎赤说的一样,对于他的原型真的是司空见惯,大街上还有不少以原型出来的仙妖,口吐人言。   白上眨眨眼,突然看到在前面一个小摊子那里,有一黑一白两个影子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他们是谁呀?”白上两只小爪子交握着放在黎赤的手上,看着前面那一黑一白的两个人,还没有等黎赤开口说明,就像是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啊!我知道了!”   白上小眼睛亮亮的,“娘亲和爹爹说过,地府有黑白二位无常,他们应该就是了吧?”   “嗯。”黎赤的声音沉沉的,在这四周一派清凉的酆都里面显得莫名的有些低哑,白上往他怀里更缩了缩,身子暖和了一些,又像是已经适应了酆都阴寒的环境。   “他们是无常鬼。”黎赤小声的给怀中的白上解释,思绪像是突然清明了一样,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知道这些极其隐秘的过往,“他们两个居住在鬼城的无名山上,是两个可以随意来往于鬼界和人间的小神。”   “黑无常和白无常各司其职,白无常手拿地狱锁链,处罚时舌头悬地三尺,凡是说谎的,都逃不过一顿苦打。”   “可是他的舌头没有落在地上。”白上的小脑袋以一种非常小的弧度抬起来了一些,指了指前面的两个小神。   “因为现在不是执法的时候。”黎赤抿唇微笑,在一边的茶摊子上坐了下来,要了两碗暖身的热茶。   白上从他怀里跳出去,蹦到桌面上,然后低着头小心的舔了几口,温度刚刚好,于是一边喝一边道:“那两位小神叫做什么呀?”   “白无常名为谢必安,黑无常名为范无救。”黎赤说道,皱着眉,“他们两个在人间的事情已经不可考究,只是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记之中有不少记载,说他们二人在凡间是一对竹马情同手足,死因已经没有人知道,谢必安应该是上吊死的,死前被人诬陷,最后被人吊死。而黑无常被一游僧说前世作恶太多,乡亲父老将他乱棍活活打死……”   白上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的耳朵轻轻的动了两下,却听着黎赤道:“说来,他们两个人死在同一天,生也在同一天。”   “这生生世世积攒下的无限功德,根本不是一世冤死可以达到的。”黎赤看白上已经吃的差不多,于是在桌子上留下了些白纸,揣起小不点,继续朝前走着,“他们二人看尽了人世间悲欢,自身死因早已置身度外,以他们的资历,想要上升到地府十八君位都不是不可以。”   “喔喔。”白上点头,正巧他们这时候经过了黑白无常的身边,三人六目相对,黑白无常同时愣了一下,就见黎赤怀中的小紫老鼠冲着他们挥了挥爪子,两颗小牙齿龇起来像是在笑。   与人为善,必被人善之。   这个念头在白上脑袋中闪了一下,随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在经过了他们只后,莫名的觉得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黎赤无奈的戳了戳白上的脑袋,半是无奈的道:“你根本无法控制你的祝福能力,以后不能妄动了,知道吗。”   白上蔫了吧唧的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把脑袋缩到了黎赤的大手里面,又用脑袋蹭了蹭。   黎赤无奈,看了看左右,正巧看到了一个马肆。   “阿上,想不想骑马?”黎赤的脚已经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白上的脑袋露出来一个尖尖,小眼睛黑亮黑亮的瞅着那一匹匹看起来非常雄壮威武,浑身散发着亡灵气息的骨马。   “……想。”他鼓起腮帮子,在黎赤怀里变成了人形。   突然加重的重量没有让黎赤变脸,只是向上托了一下白上的屁股,随后听着把头靠在他肩上的白上说道:“这个,我有些害怕……”   黎赤神色和往日没有不同,只是细看之下明显是温和了很多,他把白票交给马肆老板,左右看了看,挑选出了一匹眉心中有一抹红印的马匹。   将怀里的白上抱上了马之后,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随后也一使力翻身上了马。   白上只感觉马身微微一阵,随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就靠到了自己后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去哪呀?”白上新奇的左右看着,开心的不得了。   “不急,有人来引路了。”黎赤顿了一下,牵了牵手中的缰绳,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缓步的走了过来。   *   “阁下可是白大公子?”一身白衣的白无常,也就是谢必安双手作揖,微微一弓腰问道。   白上眨眨眼,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眼,随即说道,“我是姓白,家里排行老大,你是找我吗?”   谢必安眉目很温和,一身白衣之下的脸上在这四周有些阴暗的酆都显得更加的如玉一样温柔,“若是你的父亲名为白部,母亲名为紫檀,那便是了。”   白上苦恼的皱了皱眉毛,随后虚空抓出来了一本族谱,对着谢必安快速的说道:“小神等我下,我查查族谱。”   范无救挑眉,看着白上认真翻到最后一页,随后找字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和身边的谢必安对视一眼,摆了摆手,道:“不必再翻了,就是阁下无疑。”   白上茫然抬眼看了看,谢必安朝前走了一步,说道:“百年前白日里飞升两只上古神兽,地府之内无人可看出那二位本来面目,据功德簿记载,他们本该前往青丘之国位居君位,只是那二位说自己尚有心愿未了,不愿飞升。”   白上嘴巴抿了起来,扯了扯黎赤的袖子,小声的道:“是爹爹和娘亲啊。”   他把自己刚刚找到的那一页指给黎赤看,一点不在意自己祖上几辈子的名字都被黎赤给看了个干净。   黎赤也没有多记,只是微微点头,“烦请二位指路。”   “不敢当。”谢必安笑吟吟的,伸手指了指他们两人右边的一座山上,“地府之内够那二位神格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西边的主教殿,只是此刻那二位应该是在地藏菩萨坐下听经修行。”   谢必安从袖袋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令牌,“此乃鬼王令,凡是神位以上的使者手中都会有一个,那二位在凡界似乎与上界之中的某位有些交情,你们拿着这鬼王令,除了主殿外,可以在这地府之内随意走动。”   黎赤也没有推拒,伸手就接过了。   白上凑过去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牌子像是一个倒着的羽毛,上面一个繁琐的字体书写了一个字,他不认识,只能大概的猜到像是令字。   “谢谢啦。”白上挥爪子。   谢必安和范无救同时闪身,避过了白上这一爪子。   “方才阁下那一下足以让小神受益百年,可经受不起在一下了。”谢必安看着白上一副茫然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喜欢,于是想了一会儿,看黎赤还没有念头要走的样子,看了身边的范无救一眼,抿唇笑着说:“小生这里还有以前游历时得到的一本古书,撰写就是隐鼠一脉修行传承,只是百年以前隐鼠一脉彻底断绝,这本书也毫无价值所在……”   书被黎赤直接隔空拿走了。   谢必安合上了手中的扇子,听到黎赤说后日必将会重谢的话,随即就摆了摆手,说道:“白大公子方才那一下,已经是还了所有,说起来,还是我和小范占了便宜。”   被叫小范的冷面黑无常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扯了扯谢必安的袖子,随后对着两人作揖,“告退。”   黎赤看着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这才将手中的书交给了白上。   “阿黎哥。”白上苦着脸把手中的书又交给了黎赤,“以后你再教我吧,咱们去找爹爹娘亲好不好。”   白上不爱看书,不爱上学。   只爱每天给弟弟们倒腾吃的和穿的,最爱看弟弟们去上学。   黎赤挑眉,将手里的书收起来,随后扯了一下缰绳,座下的骨马顿时随着他的动作转向了另外一边,朝着方才谢必安指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哎,阿黎哥。”他们走了一会儿,白上觉得大腿磨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在黎赤怀里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坐,“刚才那两位无常小神也是夫妻吗?”   “嗯。”黎赤目视前方,已经可以看到另外一处和酆都完全不一样的灯火连天的景象。   “咦,那里好像是冥王城脚下呀。”白上攀着黎赤的身子坐起来了一些,随后又安安稳稳的倒在了黎赤的怀里,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像咱们这一路走来,好多都是男子为眷侣。”   “你看,扶颂神君和烛烨上神是这样,东陵明君和夜合神君也是这样,就在刚才酆都的大街上面,也都有好多男子结伴而行。”白上脸上已经有些肉了,黎赤捏了一把,软乎乎的。   “这并不足为奇。”他的口气淡然的就像是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人间自雕题国皇帝龙羽下令之后才开始盛行男风,娶了第一位男后,即便是如此,在偏远地区,男子相恋也都不容于世。”   “人间嗔痴苦难爱别离,不少男子相恋不容于世,最后选择自裁或是被人逼死的都不在少数。”   “……地府其实也不那么可怕。”白上呆愣了半晌,又扒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后面的酆都已经渐渐远去,只能看得到隐隐约约的灯火。   “至少在酆都,所有人都是开心的。”白上木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欢乐,“至少,在鬼界地府内,没有什么歧视,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对。”黎赤把白上固定好,不让他再乱扭,随后看了看前面,说道:“咱们到了。”   *   大概是有点近乡情怯了。   白上扭扭捏捏的跟在黎赤身后,活像是一个小媳妇一样,黎赤反而像是这白府的主人。   “爹爹娘亲还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我了。”白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们走的时候我和弟弟还小,现在我长这么大了,弟弟们也在青丘,爹爹娘亲认不出来我可怎么办啊。”   白上想着变回原型,可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身影之后更惆怅了,“原型也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了。”   他揪了揪身上软乎乎的紫毛,“以前我是雪白雪白的小白鼠,可大一只了,娘亲冬日总爱抱着我睡,说那样暖和,弟弟们也都喜欢和我睡在一个窝里面。”   “养肥一点就有肉了。”黎赤面无表情的往他嘴巴里面塞了一块甜糕,白上吧唧两下嘴巴,点头说道:“阿黎哥,这个好吃啊。”   “好吃回去后让厨房给你做。”黎赤一只手撑着下巴,耳边听到了什么声音,却没有告诉白上。   白上果然不再继续刚才那个听起来就有些奇怪的话头,专心致志的吃起来了眼前精美的糕点,“吃饱了一会儿吃不下去饭了可怎么办?”   黎赤一手拿出巾帕给他擦嘴,一边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这有药,方便完了继续吃就是。”   “太浪费啦。”白上鼓囔囔的塞了一嘴巴,看着黎赤指控道,一不留神被噎住了。   正在他咳得天昏地暗的时候,正厅内突然多出来了两道白色的影子。   白上捶胸顿足的动作一停,整张脸都给憋红了。   一阵白影卷过,黎赤起身站到了正厅中央,看着白上的母亲给他上下顺着后背。   “娘、娘亲!”白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紫檀活像是见了鬼。   紫檀瞪了一下眼睛,白上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当下‘呜哇’了一声,扑到了紫檀的怀里,哭的都有些打嗝了。   “阿上,这些年苦了你了……”紫檀的手轻轻的拍着白上暖乎乎的后背,眼圈红红的。   等等,暖乎乎?   紫檀将怀中的白上拉的远了一些,眼眶中还有泪水,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上,随后诧异的说道:“阿上,你还没死啊?”   黎赤:“……”   白部:“……”他一口茶喷出去了老远。   “阿上还没死?”白部急吼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了白上身边扯了扯他的脸,随后喃喃自语道:“阿檀,阿上真是热的啊。”   白上委屈的这会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左右看了一圈,随后颠颠的跑到了黎赤身边,说道:“爹娘,这是阿黎哥。”   黎赤弯腰行礼,道:“青丘白黎。”   “姓白啊?青丘的?”紫檀拿起茶杯润了润喉,随后双手搂住了白上的腰将人圈到了自己怀里,“阿上,变成原型给娘抱抱。”   “哦。”白上点头,在原地蹦了两下,变成了紫色的小老鼠。   “哎呀!”紫檀的眼睛亮了亮,随后也跟着他蹦了两下,又一个长相差不多,却比白上大了一圈的紫色老鼠出现在了原地,“阿上,你也变成隐鼠啦?”   白上和紫檀头对头的蹭了蹭,随后两只小老鼠同时蹿到了白部的脚下顺着他的脚往上爬。   白部弯腰一手抱了一个,忽视掉他一瞬间红了的眼眶之后,他笑呵呵的抬头,说道:“白黎神君此次来,可是接我夫妻二人去青丘的?”   “此为其一。”黎赤看了看在白部怀中和紫檀打闹着玩的白上说道:“按照青丘典律,二位本就可封君,只是现在青丘之内加上阿上,已经有了六位上古隐鼠,隐鼠一族没有断绝,其血统强悍必定会引起三界大乱。”   紫檀变回人身,怀中抱着还是紫鼠样子的白上坐会了椅子上面,叹了口气。   “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她心疼的说道:“阿上这百年间在人间过的一定辛苦。”   “那时候疫兽横生,我和他父君只能舍小家护住雕题国数十万民众,却让这四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流落在外……”紫檀泪水滴在白上的鼻头,白上‘吱吱’叫了两下,随后说道:“娘亲,弟弟们很乖。”   紫檀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自己则是在白上身上扒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痕,就连那四只爪子,连肉垫都还是粉嫩嫩的,活像是刚出生的幼鼠一般。   她微微楞了一下,又让白上变回了人形。   白上听话的变了回去,就见自己母亲左右把他翻了个个儿,上下打量着他,“阿上,你告诉娘,娘亲和父亲不在的这百年间,你……”   “我没事呀。”白上笑眯眯的,“我就在雕题国等着娘亲回来,后来就遇到了仙君,然后遇到了阿黎哥,之后,我们就一起到了青丘。”   “娘亲,这一路上可好玩啦。”白上眼神晶亮亮的,“我只会捏面人儿,要不是仙君给的银子,我们这一路上早就饿死啦。”   “哦还有阿黎哥,”白上笑眯眯的看了看在一边背着双手一副傲然样子的黎赤,小声的说道:“我们之前经过一个闹灾的村子,被那的村民拦下抢了好多钱,可每一次没有饭吃的时候,阿黎哥总能变出来钱。”   “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我之前跟着他过,”白上的双手被紫檀捏在手中,他小心的看了看黎赤,见他面色有些呆愣,自己这才说道:“阿黎哥就在我摆摊的时候,上山去给人家找草药砍柴,卖的钱都给我和弟弟买吃的了。”   “仙君都以为是我一路养着阿黎哥,”白上认真的看着紫檀,努力的辩解说道:“其实是阿黎哥一直养着我和弟弟们才对。”   ☆、第五十七章 吉时   黎赤神色不变,站在正厅之中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紫檀的视线在白上和黎赤中间转了一个来回,随后用手捏了捏白上的手心,软乎乎又热乎乎的。   在她的记忆里面,除了在荒芜山上的那段日子,她的阿上应该是生活的很不好的,也是因此,在知道白上在他们死之后的寿命只有短短不过十几年的时候,他们硬是抵着天劫的威力也要延迟飞升的时间。   就是想等到那四个被他们抛弃在荒芜山上,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的孩子们。   只是现在……   紫檀看了看白上洁白光滑的脸蛋儿,肉嘟嘟的,虽然和小时候的婴儿肥比起来没有那么圆润,可也能看得出来,至少他生活的是很开心的。   紫檀和身边的白部对视了一眼,随后轻声说道:“如此说来,少君和小儿之间……”   “这就是我今日前来的第二件事。”黎赤声音明朗,声音一出口,就给这室内添了不少的生气。   “提亲。”黎赤看着白上一瞬间呆滞的神情,唇瓣微微开合,说道:“来之前,我曾经找父君和母妃商量过,以青丘帝妃的大礼赢取阿上。”   白上表情呆呆的,看着黎赤就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阿、阿黎哥,你没有和我说过呀。”白上眨眼,看着黎赤在酆都清冷月光下像是泛着浅光一样的肌肤,突然呼吸一个停顿,这才想起来,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九尾狐狸。   “我以为你早该知道。”黎赤微微蹩眉,略显困苦的神情让本来就爱多想的白部和紫檀顿时想多了。   这个剧情……是青丘少君喜欢自己儿子,儿子却还一直傻了吧唧的当做不知道?   紫檀这个当娘的觉得……三界之大,果然是无奇不有。   她稳了一下心神,开口说道:“若是少君以为,阿上和我白家一脉隐鼠的身份才破格……”   “我和阿上初识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一只普通的鼠精。”黎赤开口打断了紫檀的话,“那个时候我身受重伤,阿上自凡界雕题国到青丘国度一路上,三次给我渡了精血。”   紫檀的神色一瞬间变的古怪,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第三次的时候,我伤势差不多已好,到了青丘之后,和阿上行了周公之礼。”黎赤突然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看着更加懵圈的白上,“可惜阿上那个时候刚刚变回隐鼠身体,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白上:“……”好像在他那段昏迷的日子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这件事情在白上都还没有理清楚的时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直到被黎赤一路抱着走出白府的时候,他都还有些晕乎。   后面已经有了青丘的藏狐神兽牵引着七座马车将白部和紫檀迎上了座驾,酆都之内阴绵的天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像是三十三重天之上的那般万里翻腾,美奂绝伦。   “阿黎哥……”白上声音飘忽忽的传来,带着些不可置信,“我、你,咱们真的……?”   “嗯,我从不骗你。”黎赤眼睛稍稍的眯起了一些,看着白上干净的小脸儿,说道:“你还记得,刚入青丘的时候,你曾经昏迷过数十日。”   “记得呀。”白上说道,他记得,可是他记得醒来的时候,身边是弟弟们,反而是黎赤足足过了四天之后才出现,手里拿着一株赤红色的果子,身上的伤又好像是更严重了,周身都是血气,一双眼睛也都浸着血色一样,活像是入了魔。   “青丘月华旺盛,你的血脉本就被扶颂神君激活,到了青丘之后,你第一次化了形,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躲进了深山。”黎赤神色有些不愉,“隐鼠一脉发/情的时候,对它身边所有的生物都有着致命的吸引,那个时候,我花了足足三日才找到你,多亏了你身上的结界,否则,我到的时候,恐怕小崽子都生了一打了。”   那个时候,白上一个人缩在一个洞穴里面,他心知那是隐鼠一脉第一次化形之时的保护膜,也算得上是结界,在那个结界存在的时候,所有鬼魅妖仙都不得靠近,直到白上恢复神志,否则那个结界会一直存在。   他到的时候,白上还是一个小团,雄性发/情的气息引来了那座山上无数的雌雄妖仙,无一例外的都在那个洞口外守着,有些按耐不住的当场就开始交合了起来。   黎赤当场划破了自己的手掌用鲜血解开封印,趁着那一条小缝隙的时间跃进了结界之中,一瞬间之后,结界更加牢固,外面的妖兽却因为那一丝气息泄漏更加的焦躁不安。   白上脸有些红,不自在的在骨马上换了一个姿势,“这个、我都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黎赤神色不变,“我变为原型和你交/配整整十天,那个时间段里面,你一点意识都没有,再一次醒来都是又过了五天了。”   “啊,”白上愣了愣,“那,那你……”   “我去找了扶桑果。”黎赤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昏迷时间太久,我有些担心。”   “哦……”白上低落的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看自己小腹之前和黎赤交握的双手,感叹道:“可惜我不记得了呀,阿黎哥,交/配的感觉是什么啊?”   “你想知道?”黎赤挑眉问道。   白上突然脊背一寒,支支吾吾说道:“这个,娘亲说,还是成了亲之后,才、才好……”   “那就等到成亲之后。”黎赤耸耸肩,无不可的应道,“还要在酆都玩吗?”   “不了,”白上摇头,看了看酆都也都还是满眼新奇,却还是想回青丘看看爹爹娘亲,“回青丘吧,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和弟弟们见面没有。”   *   白部和紫檀已经被封了神。   他们的府邸就在青丘王城根下,是青丘皇家血脉之地才能居住的地方,在青丘主城的街道之中,横空突然出现了一个隐鼠雕像,凡是印象之中有隐鼠只知识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个雕像的出现,代表大吉。   而继青丘少君回归之后的又一个大喜讯,就是白岚女君身子大好,白晋帝君成功突破九重境界,回到昔日巅峰,紧接着,就是青丘少君白黎即将迎娶隐鼠一脉大公子白上的消息。   第二天,这几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四海八荒。   *   “阿颂阿颂,”烛烨咋咋呼呼的拿着一封镶金的请帖走入了溪竹云海,扶颂刚刚起身,此时正坐在镜子面前让小草精给他挽发。   在烛烨进来的那一刻,小草精就非常有颜色的退了下去,还不忘扯走了一边打扫的另外一个小草精。   “白家那两个小家伙要大婚了。”烛烨着重讲了大婚两字,随后靠近了扶颂搂住了他的腰,嘟嘟囔囔的说道:“他们两个都成亲了,咱们的婚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扶颂眉眼温和,“现在还不是时候。”   烛烨垂眉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天君就是这一点不够好,凡是不可随心所欲,想和你成亲都要等到四海八荒平定之后……”   “你我之间,也不在乎这一个虚礼了。”扶颂撑着下巴凉凉的笑,说道:“青丘之国的事情一了,你就可以安心处理冥界堆积的事情了。”   烛烨在扶颂身后很恨的磨牙,“这倒霉弟弟。”   夜合神君羽化万年刚刚苏醒,在昊天池中养着的那些日子,东陵就干脆舍了冥府一切事物干脆住在了天上,这堆积了百年的公务,要不是冥府座下的十二丞相足够利害,恐怕是要乱个底朝天了。   现在夜合苏醒才刚刚不久,东陵整日忙着跟在夜合神君左右照顾,那些事情就一只信鸟传到天上,拜托烛烨帮帮忙。   然后他就带着夜合神君回到了浮琼屿。   “浮琼屿说到底都是夜合神君故居。”扶颂说道,“素馨天女也跟着一道走了,自万年前夜合神君羽化,这位居天下第二的上古福地就此关闭,怎么着,他们也得走一遭。”   “我自然知道。”烛烨无奈叹气,“本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就少,这小子这么一闹,除了下朝这一会儿,也就只有晚上你才有时间陪我了。”   “过些日子阿父从北荒回来就好了。”扶颂安抚的拍了拍烛烨的手,说道:“也不急于这一时,青丘少君大婚,天上地下轮得三月闲休,也算是忙里偷闲。”   烛烨嘟嘴。   扶颂笑着起身吻了他一下,烛烨这才不敢不愿的转身走出了溪竹云海。   *   白上现在坐在四面火红的房间里面,觉得很晕。   他们从酆都回来到现在,才过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回来的第一日,白晋帝君虚空破出了一座府邸赠予爹娘,然后爹娘授了君位,把弟弟们接到了府中……把他留在了皇城里面。   第二日,白晋帝君就敲响了青丘的皇钟,鸿蒙之音传遍了四海八荒,宣告青丘喜事。   白黎少君和古神白上三月之后大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当场就把还在吃饭的白上给吓得噎住了。   “怎么,你不想和我成亲?”黎赤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在白岚女君笑眯眯的神色中问道。   “没没没有。”白上慌忙摇头,嘴巴鼓囔囔的塞了不少的东西,“我就是有点吃惊。”   然后一下子吃了三个月的惊。   白上看着镜子之中的人,浑身上下除了他身上本来就有的,衣服、首饰都是大红大金,似乎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要给压垮的重量。   弟弟们此刻也都在他的身边,变成了原型,身上穿着讨喜的小马褂,每个人脑袋上还有一顶鎏金的小帽子,它们三个在前面引路,足足是受了不少的赞叹。   白上抬头,正巧看到了从外面推门进来的黎赤,他的脸上在红绸的映射之下似乎也有些微红,只是红色太强,根本就看不分明。   黎赤进来之后,在地上团团闹着玩的弟弟们顿时排成一排,‘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快速的跑出了房间,临走前还不忘记用尾巴拉着门,贴心的关上了。   “阿黎哥。”白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镜子之中的黎赤。   黎赤站在他的身后,坐着的白上只到黎赤腰际向上一点点,他弯下身子,将显得更加娇小的白上揽进怀里,畏叹一般的说道:“阿上……”   “我在啊。”白上的头实在是不敢动,看着镜子里面的黎赤,他把头埋在了自己的肩窝,就像是黎赤昏迷的时候两个人最爱的姿势,这样睡起来,白上只觉得黎赤像是极度的没有安全感一样。   “现在感觉如何?”黎赤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勾起,眉眼微微上挑,活像是一个狐狸精——他本来就是个狐狸精啊。   白上一愣,“好重。”   “这是青丘少妃礼装。”黎赤摸了摸白上脑袋上面装饰复杂的头冠,青丘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次有男妃,所有的喜服礼装全都是明人连夜赶制出的。   白上眼睛圆溜溜的,他看着镜子里面的黎赤,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阿上,”一片寂静之中,黎赤突然开口,看着白上尚且还稚嫩的脸蛋儿,伸手轻轻摸了摸,“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白上一点迟疑都没有。   “我说的,不是你喜欢弟弟们、爹娘那样的喜欢。”黎赤声音低低的,响在白上耳边有些像是呓语,喷出的热气洒在耳朵上面有些痒痒,白上缩了缩脑袋,道:“我知道,阿黎哥,娘亲之前问过我的。”   “嗯?”   “娘亲问我,对你是什么感觉。”白上费力的解释,用手比划着。   宽大的喜袍衬得他的手更加的纤细洁白,如玉一样的细腻,“我说我很喜欢你,娘亲也和你说的一样。”   白上皱着脸,无意识的鼓着嘴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是那种感觉和爹爹娘亲弟弟们是不一样的……”   “那,像这样?”黎赤俯身在白上唇上亲了一口,看着白上屏住呼吸不能喘气的样子,闷声的笑了。   “喜、喜欢的。”白上局促的抓了抓膝盖上的衣服,脸蛋儿红通通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更加不好意思了。   “母亲给你看过册子了?”黎赤挑眉,抬起了白上的下巴,果然看到白上左右漂移不肯和他对视的样子。   那个册子大概是每一个男女成亲之前,母亲都会给看的。   男子可能更早一些,通人事的时候,就会有亲眷长者给他们讲解。   白上一辈子都呆在荒芜山上,父母死了之后,就一个人带着弟弟们整日在雕题国捏面人赚钱,那个时候,他外貌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自然不可能会接触到这些,整日能够赚到的钱,除了买两三个大饼之外,都留着给弟弟们买些好吃的了。   因此,这些东西……前几日那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唔。”白上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算是回答了黎赤的话。   “阿黎哥,那些东西你都知道的吗?”白上抬眼问道,外面锣鼓喧天的乐声已经响了一个上午,这场婚事,大概没有人会不祝福。   “嗯,知道。”黎赤没有多说,白上大概也能猜到,才凡界行走的那段时间,也就是黎赤一人独身的时候,他经历过的东西,一定比自己要多得多。   “想知道吗?”黎赤突然笑了笑,活像是个诱拐小绵羊的大灰狼。   “想啊。”白上看着黎赤的手指了指他的脸,无师自通的嘟着嘴巴吧唧了一口。   “我在招摇山上活了千岁,后来扶颂神君重生,仙煦大哥身死,神君带走了仙寻,招摇山上几经易主,最后没有了我熟悉的任何人,我就下了山。”黎赤坐在了另外的一个凳子上面,然后把白上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锁在自己怀里,“凡界的人很多,我隐身在那里观察了很久,跟着一些客人到了青楼。”   “青楼啊?”白上眼睛突然一亮,说道:“喔喔这个我知道啊!娘亲说里面的女人都是妖精!去了不好啊!”   黎赤笑出了声,也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嗯,对。这些东西,我都是在青楼学来的。”   “那里面都是妖精奥?”白上好奇的瞪大了眼睛,说道:“娘亲说里面都是妖精打架,有一次我带着弟弟路过,有好多女人都在叫,还有好多男人的声音。”   “你没有进去看?”   白上摇头,“声音太吓人了,给我吓跑了。”   黎赤再也憋不住了,把头埋在了白上的肩窝,沉沉的笑出了声。   白上眨眨眼,不明白黎赤怎么一下子开心这么多,不过也跟着笑了出来。   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片火红的背景,在这之中,两个人相拥坐在椅子上面,一高一低,一英俊一稚嫩,相互相应,却又格外的和谐。   白上推了推黎赤的脑袋,耳边听着外面鼓乐声突然高出一个节奏,随后,司礼神官高声嘶喊,卯日星君啼鸣之声不止。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第五十八章 骄傲   这大概是近些年来最为盛大的一场节典了。   四海八荒之内,凡是有些名气的都接了青丘发出的请帖,天上地下水中,全部都是仙妖,聚集在一起,着实是壮观非常。   扶颂和烛烨坐在高台之上,位居于白晋帝君之下,亲眼看着黎赤小心的扶着盖着盖头的白上缓步走进来,脚下迈着的,是青丘一族自古传承下来的步印。   扶颂笑的很开心,白上和他有缘,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任是谁看了都会喜欢,现在能够找到命中的良人,也不算是废了他这一生的善心。   “一拜……”卯日星君一身红衣,油光满面的站在司仪台上高声呼喝,天边祥云滚滚,青丘之内一瞬间溢出的灵气引来了三十六匹自九十九重天上飞下来的灵鹤,绕着青丘上下飞转不绝。   烛烨把头凑近了扶颂耳边,轻声说道:“阿颂,当日你飞升的时候,身边是有多少只来着?”   “七十二只。”扶颂抿唇微笑,视线还看着在红毯之上的两个新人。   “我遵的是巫颂之礼,可以瞒得过这四海八荒的所有人,却瞒不过九十九重天之上的避世灵鹤。”扶颂瞪了烛烨一眼,“不要胡说。”   烛烨耸耸肩,随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等到咱们大婚那一日,这些白毛小秃鸡就算是不来,我就算是破了九十九重天的结界,也给它们一只绑上一个大红缎子给牵下来。”   上空之中飞翔的浑身溢着七彩灵光的仙鹤突然长鸣了一声,犀利的眼睛和在下面的烛烨对视上,烛烨兴奋的眯了眯眼睛,灵鹤又哀嚎一声,飞的更高了一些。   扶颂眼睛弯弯,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烛烨的胳膊,却被他逮着机会一下子握住了手。   坐在他们身边的巫伢长老挑眉,随后轻轻的哼了一声,拿过桌子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视线转到场中的两个新人身上,神色又柔和了一些。   重天之上的这些小辈,多少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到大的,按理来说,青丘少君应该在他门下度过三十岁之后,行了君礼受了巫典之后再回青丘,却因为离夜的缘故导致他们师徒缘分错过,也实在是遗憾。   盛事过后,余韵也让青丘欢腾了数月,这场压着青丘千年才终于有的一场狂欢,让青丘所有的人从心里都松懈了一口气。   帝君重归往日巅峰,女君封印破除,青丘实力一下上升数个层次,少君归来,还带着上古早已断绝的隐鼠血脉,举目望去,青丘上下全是开心的笑颜。   白岚女君眼眶通红,她的手抓着座下的木椅,看着黎赤挺拔的身姿,和站在他身边不过到他肩头的白上,笑着点点头,眼泪又顺着眼角划下,嘴里不住的说道:“好,好……”   同座在她身边的是紫檀神女,已经被封君的她身上似乎带着一种独有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   天降功德于白府上下,祥瑞之气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这也是整个三界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紫檀神女拍拍白岚女君的手,随后咕哝哝的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白岚女君的眼泪瞬间就像是留不出来了一样,最后绷不住笑了开。   白上在盖头下的嘴巴微微嘟起,娘亲这是又开始诳人了。   白澈神君和白部神君尴尬对视一眼,他们坐得近,自然是听到了两个女人说的是什么,只是此刻都颇有默契的转开了视线。   九尾天狐子嗣艰难,隐鼠一脉却是因为血脉初现,子嗣之上必定好生养,通常来说,鼠族……一生都是生一窝的。   白岚女君收了眼泪,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上和黎赤想比起来有些瘦弱的小身板儿,和紫檀神女对视了一眼之后,非常默契的笑着转开了视线,一手揣了一只肉嘟嘟的小老鼠权当是暖手炉了。   *   大殿持续整整三月,除了最初的拜堂之后,接下来就是青丘内部的祭天以及其他仪式,扶颂代表巫伢长老和巫族送上了巫祝之后,就和烛烨一起离开了青丘。   喜事在这里,青丘上下都像是笼罩着红光一样,扶颂左右看了看,突然说道:“咱们去一趟四谛天吧。”   “你想阿寻了?”烛烨笑了笑,天君休假时间还有一个月有余,往返于四谛天倒也不是不成,若是能再拖上一点时间……就更好了。   扶颂点点头,“没了阿寻在身边,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   烛烨撇嘴,“再过百年,阿寻和驺吾也是要成婚的。”   “这个不急,阿寻还小。”扶颂耸耸肩,已经朝着西方腾云飞去,烛烨跟在他后面转了转,干脆一翻身变成了龙身盘旋在扶颂身边,尾巴尖上的毛发轻轻的触碰着扶颂的衣服,扶颂看了看,干脆坐到了烛烨身上。   “等到仙煦和敖贞大好之后,阿寻和驺吾的事才好定下来。”扶颂百无聊赖的戳了戳烛烨的龙鳞,触手一片坚硬光滑,却又凉凉的让人觉得很舒服,刚喝了不少猴儿酒的热气也像是被压下去了一样。   左右现在没有人,扶颂突然不想箍着自己,慢慢的躺在了烛烨的脊背之上。   身边出来了一个身影,扶颂眼皮都没有抬起,说道:“这个时候用身外化身,你也不嫌累得慌。”   “阿颂舒服吗。”烛烨耸肩,干脆也和扶颂一起躺了下去,侧身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深吸了一口气。   扶颂眯着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带着酒香的气,随后舒适的眯起眼睛,受着烛烨给他轻轻按压身上有些酸软的肌肉,简直有种要睡过去的感觉。   “方才筵席散去的时候我恰巧碰到了西海龙后。”烛烨慢悠悠的说道,“西海龙后思念女儿,去地府求了龙涎。”   “东陵给了?”扶颂诧异的说道。   “嗯。”烛烨点点头,“龙涎是王城特有的,龙后只身一人,挺着个肚子下去求药,即便是龙涎已经所剩无几,依着东陵的性子,都是要给她的。”   “这倒也是。”扶颂略有听闻,东陵虽然掌管整个冥府十万里王城,可心底实在是柔软,如果不是夜合和他座下十二丞相在,恐怕按照东陵的性子,迟早要翻天了,“不过光看着东陵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他有这么好的心肠。”   不只是初见,后来哪一次看到的时候,东陵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直到夜合神君现世,他和烛烨再一次下到地府,看到东陵站在那一片曼珠海前的悲伤样子,才终于发现,他并不是所有人想象之中的那么开心乐观。   “他一直是那个样子,”烛烨手上的动作不停,“东陵一向都是开心的,每天都在笑,可是阿颂,他越是这样,一旦变了脸,反而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伤心了。”   扶颂睁开了眼睛,“这倒也是,天下间哪会有谁能无忧一生,像是东陵这样的性子,若是没有夜合神君,恐怕迟早会被自己压垮。”   所有的不高兴只有自己扛着,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永远都是一副不在意一切的样子,可这些不高兴堆积起来……一旦那个契机一到,足矣将他彻底压垮。   “阿颂。”烛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云层之间显得有些飘渺不定,“当初被离夜推下诛仙台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啊。”扶颂眨眨眼,突然坐起来靠在了烛烨的怀中,他看着远方海天一线,像是在天边一样的落阳,“在那个黑狱之中的时候,我有过悔,又过恨,最终剩下的,就只有无奈了。”   “看到巫伢长老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想毁了无上天书。”扶颂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肌肉也有些颤抖,那是无意识的时候,他像是又想起了那一刻激动的感觉。   “阿父阻止了我。”扶颂将头歪在了烛烨的肩上,像是沉沉的叹息一样的说道:“他只是那个样子看着我。我自出生以来,都是整个巫族的骄傲,所有人都希望我开心,在我巫族,任何一个巫我都认识,巫族子嗣稀少,所有新生巫族降生,阿父不论有多忙,都会推开一切去施行巫祝,这样的巫族,绝不能出现一个,因为一时危机,就想要毁掉整个三界的巫颂。”   烛烨在扶颂背后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无上天书已经握在了我的手中,离夜不是天帝,他看不到,阿父也看不到,但是阿父是知道的,”扶颂突然笑了出来,带着孺慕的意思,“我是阿父自小带大的孩子,我心里想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天帝一事出了如此差错,绝不可能是阿父一人过失,我巫族若是真的因此灭族,那是天不容巫,即便是我真的毁了无上天书引得三界崩塌,也只是给巫族覆灭之后添上一个新的罪名,再无帮助。”扶颂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伸手摸了摸,却是烛烨的头发被风吹的落了他一身,和他的头发交缠起来,分不出你我,“可是你看,巫族自古遵循天道,行善千千万万年,就真的没有落得那样的下场。”   “对,巫族才是天的宠儿。”烛烨捏了捏扶颂的手,声音低哑,声线划过扶颂耳边,在这寂静没有一人的云层之中,让扶颂的心陡然跳了一下,“阿颂,你是整个巫族的骄傲,是阿父的骄傲,是……我的骄傲。”   ☆、第五十九章 四谛   扶颂的脸有些红,此刻在白皙的脸蛋之上就像是多了一抹醉人的胭脂一样,烛烨轻轻的眯起了眼睛,掩住了其中的思绪。   每当看到这样的扶颂的时候,他都想把扶颂抓在自己的爪子里面,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每天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   一想到会有这样的情景,烛烨顿时觉得自己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这样扶颂不会开心,所以他即使是再想,都不会这么做。   扶颂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开视线之后,就看到了已经处在西方金光之中,显得耀眼无比的四谛天。   门前有两个正在打扫落叶的小和尚,无悲无喜,面容平静。   见到扶颂和烛烨,其中一个小和尚将手中的扫尘箕放在一边,双手合十,走到了扶颂面前。   “施主请随小僧来。”   扶颂跟在他身后,眼睛看着熟悉的一片世界,神色之中都是温和。   “古佛现在可好?”壁画上面又添了一笔,正是正音古佛因为那十万万罗刹下凡历劫的事情。   扶颂记得,先前他得道示警,除了正音古佛在凡界积累下浩大功德,才可一世立地成佛。   当日在他身死之后,由雕题国十万将士血肉凝聚而成的混沌莲花自边城地底腾空而起,夹杂着说不清的血气和正气,座上一个玲珑小猫站立而起,伴随着身边一个飘渺的影子直直的飞到了西天。   随后,夜合出世。   “古佛一切安好。”小和尚垂眸走路,声音沉静,并没有小孩子所有的清脆。   扶颂背着双手,牵着烛烨的手一路缓步向前,经过了几个兜兜转转的回廊之后,才在浮屠塔顶层看到了正位于正中央的正音古佛,和他座下正在打瞌睡,鼻涕泡都快要睡出来的一条小白龙。   小白龙此刻正盘踞在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士怀中,将士闭着双眼打坐,耳边听着古佛不时说出的佛经禅语,似有所悟,只是每隔上一会儿,就会睁开眼睛查看一下怀中小白龙的状况,见它没有再被自己的尾巴缠住呼吸不过来,这才又闭上眼睛,沉入到了佛内。   小和尚到了这里之后就弯腰离开,应该是又回到门口打扫那一片似乎永远都扫不完的落叶。   扶颂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直到仙寻一个鼻涕泡破碎,被自己一个哆嗦惊醒,这才晃着小尾巴,一溜烟的爬上了正音古佛的膝上。   “佛祖,开饭时间到啦。”仙寻爬到了正音古佛身上之后变成了人形,身材娇小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年顿时出现在扶颂眼眶之内,他弯了弯眼睛,从幕帘之后走了出去。   “神君。”驺吾冲着扶颂和烛烨行了一个礼,是天界对于天君和上位神君的君礼,之后才看着仙寻一顿,扭头看到扶颂之后,眼睛都亮了几个度。   “仙君仙君!”仙寻开心的在正音古佛膝盖上面跳了几下,左右看看不知道怎么下去,一下子居然忘记了自己会飞的事情,一个着急居然直接从正音古佛的膝上直接跳了下去。   扶颂笑着聚了一阵风,带着仙寻到了自己怀里,随后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阿寻长大了。”   “仙君……”仙寻抽抽鼻子,随后带着哭腔说道:“阿寻还以为你不要阿寻了。”   “怎会。”扶颂仰头,随后躬身施了一礼,一手扶在仙寻身后,让他跪了下去。   “多谢古佛教导阿寻,如今时机已到,容扶颂带着阿寻和仙煦回天。”扶颂的发丝落在地上几缕,烛烨在他后面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   场中的几人,只有他一个可以不施礼,无聊的时候,他可以就着扶颂的一根头发玩上几天都不会腻味。   一阵柔光落在几人膝下,随后他们就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道托了起来,扶颂抬眼也看不清楚正音古佛佛身之上的面容,又施了一礼之后,牵着仙寻的手走出了大殿。   *   “阿寻,你父亲在哪?”扶颂微微眯了眯眼睛,舒适的伸了一个懒腰,自他们出来之后,后面的顶层传出了一阵鸿蒙之音。   像是有万千佛众同时颂唱着佛经,声音低哑悠长,起初的颤栗之后,剩下的就是自内心而生的平静。   “在菩提树下。”仙寻指了一个方向,牵着扶颂的手走了过去,驺吾和烛烨跟在后面缓步向前。   烛烨显得无聊,左看看右看看,只是距离和扶颂始终都有十步的距离。   菩提树在四谛天的清凉之地,那里盘踞着一棵上古神树,名曰菩提。   传说之中,正音古佛一生之中渡了十万罗刹,最后于菩提树下坐化,舍利子被菩提吸收,与他一起飞升位居四谛天,堵着大门的地方,俨然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   仙寻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对这儿很是熟悉,他兴高采烈的趴在云朵上面飞到了那个腾在半空之中的孤岛上,随后走到了那颗参天的古树前面轻轻拍了拍。   “父亲,仙寻来接我们啦。”仙寻眯着眼睛乐呵呵的喊,随后向后退了两步,就看到菩提树一阵晃动,自中间分开了一个洞,一个白衣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主君。”仙煦很是高兴,看着扶颂眼睛闪亮,随后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扶颂任由他施完礼之后,才伸手托他起来。   “自从千年前你受着阿父的命令前往招摇山……”扶颂顿了一下,先前他都还以为,仙煦是腻味了在神木林之中千年如一日的枯燥,才一人离去,后来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着实也是吃惊不少,“辛苦你了……”   仙煦摇头。   扶颂眯着眼睛,他喜欢的孩子们都在这里,环视了一圈之后,才说道,“敖贞公主此刻也该出世了,按照命数所断,她是以成年龙族的身体出世,因此,对于龙后的身体定然会有损伤。”   他看着仙煦,随后说道:“你在四谛天时间不少,菩提树可有结了果子?”   “有。”仙煦会意,连忙拿出了一个自己炼化的乾坤袋,随后放在扶颂眼前,说道:“菩提千年开花,千年结果,这段时间内,我正巧捡到了两颗。”   “哪是你运气好。”扶颂笑着说道,“菩提果是天地灵物,落地即肖,他们落在你的身上没有消融,本就该注定是你的。”   “原来是这样。”仙煦点点头,随后将菩提果收了起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扶颂叹了口气,也没有多留他,“你带着阿寻……和驺吾一起去西海吧。龙族产子一向危险,何况龙后此刻特殊,西海龙君修为仅剩一半,若是再因为龙后的身体折损,往后万年,恐怕是难以养回来的。”   仙煦这才快速点头,把已经麻溜变成了原型的仙寻抱在怀中,身后跟着驺吾神将,一起腾云朝着下面飞去。   “说起来也是缘分使然。”扶颂透过云端向下看去,距离太远看不清什么东西,只是笑着说道:“四谛天下方万里就是西海,水晶宫和这菩提树位于同一方位,我听闻龙后虽然怀孕,可这百年间一丝不适都没有,整日精心养着,生怕会对敖贞公主有一丝的不好。”   烛烨轻轻点头,“四海龙族本位同根,敖贞公主是四海之中的骄子,又漂亮又好看,乖巧的简直不像是个孩子。”   “父母偏爱子女,哪有什么理由呢。”扶颂笑了笑,突然想到了整日板着脸教训烛烨的巫伢长老,说道:“阿父整日对着你凶,可每在你腾不出身的时候,总会帮你处理那些堆积的公务。”   “我当然知道。”烛烨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能把阿颂教养这么大的巫伢长老,自然是一个好巫。”   先前三月,若非有巫伢长老替他处理这天上地下的一应事务,别说是抽身去青丘,恐怕就连大殿都出不去。   所有的父母都希望子女成龙成凤,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又都担心儿女会不开心,若是自己能提他们做到,哪怕是再辛苦,都是甘愿的。   扶颂突然楞了一下,捏捏烛烨的手,自语一样的说道:“若是千年之前你和我同样长大,恐怕也会很开心。”   烛烨倒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提任何关于离夜的话题,只是认真的说道:“阿颂,我在钟山那千年间可也没少惹事。”   这言下之意……   扶颂抿唇,尽量忍住了笑意。   只听耳边的烛烨说道:“每次在外面惹了事回去,烛阴那个糟老头子就总爱教训我。”   扶颂眨眼,就听身边的烛烨有气无力的说道:“烛龙秉承天地之气而生,是上古神兽,这万年间不离钟山,身体早已成了钟山的一部分……”   “嗯?”   “他这万年间都没有漱过口!”烛烨更加忧郁了。   “小时候调皮,我冲出钟山去下面看你,回去之后端了一个猪窝,结果被那家人找到了钟山,在山下高了好几天的状,结果烛阴那个糟老头子把我含在嘴里整整三日都没有放我出去过。”   ……扶颂没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一下,烛烨更不开心了。   ☆、第六十章 出世   “寻常的猪族又怎么能上得了钟山?”扶颂眼睛弯弯,看着烛烨一瞬间有些尴尬的样子,然后就听到他说道:“那一窝的猪和别的长得不一样。”   “嗯?”   烛烨干咳一声,说道,“我那时年幼,天下物种多杂难辨,想像的不在少数……那一窝猪,其实是当康。”   “……”扶颂眨眨眼,“你把当康当作了猪?那你当日是在哪里发现它们的?”   “蓬莱仙岛。”烛烨嘟囔两声,“后来知道了,被烛阴那老头子踢去给人家赔罪,好在他们没有为难我。”   “也幸好当康一向温和,没拿你当成恶人。”扶颂无奈的看了看他,随后说道:“你当日怎么突然想到去找猪?”   烛烨想了想,怎么都没有好意思说是看那窝当康长得太像是猪了,除了那两个葱一般的大牙之外,基本上就和猪没有什么两样的。   他们说话之间,就已经走出了四谛天。   在他们出来之后,四谛天的大门就消失在了眼前,无影无踪,整个四谛天被泛着光芒的围墙围起,看上去宏伟壮观,又像是一个牢笼一样,锁住了里面十万罗刹,不得往生。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在大门前翻转不停,一个劲儿的挤着一个像是门缝一样东西的东陵。   东陵此刻是原型,一条紫到泛黑的龙在这圣光之下显得像是浑身沐浴了光浴一样,好看的不得了。   烛烨上去就踹了一脚。   东陵‘嗷’的一声,大脑袋转过来看向了冷着脸的烛烨,和在他身边的扶颂。   “哥哥。”东陵垂着脑袋,没什么活力似的把头放在了地上,像是一个累极,匍匐在地上休息的小蛇一样。   “变回来。”烛烨又对着他踹了一脚,东陵这才不甘不愿的变成了人身,盘着双腿坐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脚脖子开始左右晃荡。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东陵眼珠子转了一遍,看着扶颂空荡荡的手,随后快速蹦起来,道:“阿颂阿颂,你可见到今年落下的菩提果了吗,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来一个!”   扶颂笑吟吟的,“菩提果落地即消,即使在降落之刻便守在菩提树下,也不一定能获得一个,阿父那里倒是有几个……”   东陵猛摇头,“巫伢长老的宝贝我可不敢要。”   随后,他又把脑袋转向烛烨,不死心的继续问道:“哥哥,你这真的没什么调养身体的宝贝?”   “有。”烛烨看着东陵一下子闪亮亮的双眼,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有也不给你。”   东陵磨牙。   “夜合现在如何了?”扶颂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烛烨的手臂,示意他别太欺负小孩儿,随后问道。   东陵一下子有些沮丧,说道:“仙医招了不少,可谁都看不出来什么。”   “他被冥王剑一剑刺穿心脏,虽然说是好了,可总是会乏力,整天也总是没有精神。”东陵撇撇嘴,眼睛水汪汪的,“他又什么都不告诉我,前些日子素馨那个臭丫头又和他躲在书房不知道商量些什么,出来之后就好几天不跟我说话。”   扶颂想了一下,“你可知道……浮琼屿的具体位置。”   “浮琼屿啊?”东陵歪了歪脑袋,随即点头,“我当然知道啊,可是自从浮修羽化之后,浮琼屿就消失了。”   “可能是浮琼屿要出世了。”扶颂抿唇说,浮修是夜合神君的名字,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已经习惯了称呼他为夜合,浮修这个名字,大概是和浮馨一样,随着时间消亡,最终都只会存在在上书阁的卷卷古籍之内了。   “浮琼屿现世?”东陵一愣,突然脸色一变,一拍大腿,“坏了!”   扶颂看着东陵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的一溜烟跑掉还有些没能回神,转眼看到烛烨一瞬间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的脸,说道:“东陵这是怎么了?”   烛烨一笑,“那傻小子在夜合羽化之后可在浮琼屿搞了不小的破坏,现在还不赶紧去给浮琼屿修好,还等着夜合继续不理他么。”   “……”原来如此,扶颂受教了。   *   过了东陵这么一个小插曲,扶颂和烛烨之后就很快到了西海海面之上。   海面上一派风平浪静,时不时的还有些豚兽上下翻涌出没,看到浮在海面之上的他们会好奇的围着转上两圈,随后再翻转着离开这里,就像是一个海里的精灵一样。   “你看,它们在笑。”扶颂乐呵呵的,方才的那些豚兽,凡界捕鱼的渔民将之称为海豚,据说浑身是宝,可却并没有人会对它们进行捕杀,实则是因为海豚灵性实在太高,在西海招摇山一脉的海岸上面,还有些供奉海豚的神庙,据说是因为那一带的豚兽已经救了不少在海面之上翻了船的渔民。   “嗯。”许是海面上实在是太平静,一丝滚浪都没有,微风泛起的阵阵涟漪由远及近传来,看上去倒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们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就下了海。   水晶宫在西海十万里之下,扶颂左右看了看,由于水晶宫的光芒,整个海底都是明亮的,不少各色各样的珊瑚在这之中招展着自己和陆地之上俨然不同的身体,还有些不怕人的鱼族会贴着他们游上一会儿,随后尾巴一摆,就又朝着不同的路摆尾离去。   大概是感应到了他们两个来临,仙寻和驺吾两个已经站在了大门口守着。   两列十二个看守水晶宫的守卫看着仙寻的神色温和,虽然依旧是无私的面容,可从它们身上传来的灵犀,大概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感情。   整个西海上下,大概对于仙寻,应该都是喜欢的吧。   扶颂弯了弯眼睛,看着仙寻紧张兮兮总是朝里看的大眼睛,随后说道:“不必担心,龙后定然安然无恙。”   话音刚落,整个西海又上方开始笼罩了五彩霞光,光芒之中似乎有一抹紫色的身影向下而落,飘至仙寻身旁的时候游荡了两圈,这才翩然到了室内。   “你看,母女平安。”扶颂看着仙寻一瞬间呆愣的表情,他身边的驺吾直接抱起了显得有些腿软的仙寻将他抱到了室内,随即里面一阵混乱,晕倒了的龙君被几个侍女一起扛了出来。   红光满面的侍女长头上的珠钗散乱的不成样子,眼眶通红,脸也像是肿了一样,可她的精神却好的不得了,指挥着殿外的几个侍卫去叫人,随后有条不紊的迈着极其快速的小碎步又回到了室内。   扶颂和烛烨被一边的侍女接引着带到了主会客厅内,侍女福了一身,随后歉意的道:“不知二位上神驾临,今日情况着实特殊……”   “无妨,龙后和敖贞公主要紧。”扶颂和烛烨坐在坐上,冲着明显心急的小侍女挥了挥手,随后说道。   小侍女顿时感激的拜了一下,即便是着急也都依然保持着稳步,看样子实在是训练的极其好。   “听闻西海龙宫对待仙侍一向宽容随和。”烛烨一只手撑在扶手上面,一只手托着下巴说道。   “这样挺好。”扶颂笑眯眯,“四海八荒之内,拿下人不当回事的神仙其实不多的。神木林之内众人皆等,自然是不存在这些东西。”   *   等到扶颂再一次见到仙寻的时候,他此刻正和仙煦抢着一个大大的龙蛋。   龙后坐在座位上面,脸上丝毫脂粉未施,可周身自带的雍容华贵又温柔大方的气质让人一看就会心生好感,此刻她正笑吟吟的看着下面争得不停地父子俩,旁边坐着西海龙君,同样是乐的眉开眼笑,只是时不时的看一眼西海龙后,很是关心。   见他们进来,西海龙君起身行礼,扶颂在西海龙后起身之前便伸手阻止了她,在见到仙煦怀中的那颗龙蛋之后,才说道:“敖贞公主看起来一切安好。”   “是。”龙后的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几经揉捏,最后还是向扶颂颔首,眼眶通红,“多谢神君助贞儿重生,敖舒此生没齿难忘。”   “龙后多礼,”扶颂摇头,西海龙后不论是从辈分上还是从其他方面来说,都是他的长辈。   长者为尊,这一礼并不是寻常礼节,他有些消受不起。   “敖贞公主本就被盼了一世仙缘,为了仙煦放弃,这间接来说,也是我的不是。”扶颂摸摸鼻子,千年前仙煦拐了敖贞公主就跑,多少还是受了巫伢长老的指使,这一次西海龙君和龙后能顺利怀胎生女,老实说,巫伢长老在这之中,也是帮了不少的忙。   只是这一次还是找了借口没有来。   扶颂眯着眼睛,看了看仙寻在一边抓耳挠腮想抱抱自己娘亲的样子,又看了看仙煦将龙蛋抱在怀里,也依旧是小心翼翼不停地抚摸,龙蛋显得很舒服得样子在他的怀里左右翻滚,仙煦也顺着龙蛋旋转的地方抚摸,一点都没有耽搁。   仙寻左右看了看,最后突然像是灵光一闪,他抢不到仙煦手里的龙蛋,于是就扯着仙煦的衣摆说道:“父亲父亲!”   “何事?”仙煦此刻眉眼温和的给怀中的蛋按摩,双腿上下轻轻的摇晃着,就像是摇篮之中为自己的孩子轻轻摇晃,龙蛋显然是很舒服,就差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了。   “娘亲出来之前,我和你一起睡吧!”仙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   此话一出,驺吾和仙煦的脸同时黑了。  ☆、第六十一章 留下   父子俩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辩,仙煦仗着个子高修为高的缘故把龙蛋高高的举起,就是不给仙寻,仙寻记得抓耳挠腮的,就差跳到仙煦身上了。   西海龙后笑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打断了还在争执的父子俩,“贞儿破蛋尚且要些时日,龙蛋出生之后,还是呆在母亲身边为好。”   仙煦的手顿了一下,又摸了摸龙蛋,这才不舍的把蛋递给了龙后。   龙蛋在龙后怀中蹭了蹭,不知道是怎的,龙后就突然红了眼眶,喃喃道:“阿贞年幼时,便是这样在我怀中撒娇……”   仙煦理亏,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   仙寻虽然跟了仙煦的姓氏,可仙煦生身父母早已不知道轮回转世多少次,自然没有长辈,也是因此,一直就管着西海龙君和龙后称为爷爷奶奶,也是想让二位老人家找回一些女儿并非是嫁出去的感觉。   虽然有些可怜又可笑,可在当时,他们是真的觉得宽慰了不少的。   龙贞在龙后怀中显然是更加的舒服,也更加大幅度的有了些活泼的动作,甚至还能飞起来一点。   扶颂笑着道:“敖贞公主这个样子,说不定再过些时日,破壳而出之时便已是成年之身。”   龙族自然是这天下间最为美丽强悍的种族,可龙族浑身是宝,上古时期,多数人猎杀落单的龙族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即便是现在,四海龙君家的小龙在成年之前,都是绝不被允许出海的。   夸赞自己儿女好的话,凡是为人父母的都爱听,西海龙后笑呵呵的摸了摸龙蛋,宠溺的轻轻敲了敲,又将蛋抱的高了一点,这才有些疲乏的向后坐了些。   烛烨此时起身,牵着扶颂的手站了起来,就差不多要走了。   仙寻左右看了看,他自幼没有见过母亲,自然是想要多和母亲待一会儿,这大概是龙族的天性。   “阿寻就在西海待着吧。”龙后微笑,让仙寻走到了她身边,伸手牵着仙寻小小的手说道:“阿贞在我身边也呆不久,没事的时候就和阿寻在一起玩也好。”   仙煦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扶颂身边,面向龙后和龙君说道:“待仙煦回天处理好一切,定会重回西海接回阿贞。”   龙君轻轻哼了一声,扭头不想看抢了自己心爱女儿的臭小子,倒是西海龙后笑吟吟的,看起来就极其喜欢仙煦这个女婿。   走得远了,扶颂耳边还能听到一些细语,四海龙族之中,西海龙君还算是洁身自好,西海之内只有西海龙后一个当家主母,千万年间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找上门认亲的。   反倒是其余三海的龙君,虽然不说是滥情,可私生女私生子也是到处都有,龙族本就性/淫,三界之中来了性质随处都可交欢,像是西海龙君这样洁身自好,能守住……贞操的人,也实在是不多。   也是因此,在这一方面,仙煦也绝对是算得上一个好男人了。   他生命之中也不过是千岁,却始终从一而终,虽然身份上配着西海公主有些不足,可对于龙君和龙后来讲,什么身份都比不过真心对自己女儿好的良配,换句话说,以西海龙君的位分,也实在是没有必要借助着谁,在想要更上一步。   *   仙煦的封君典仪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并没有大办,只是在上朝之时宣布了他君位的身份,并且分了第五重天瑶池边上的位置。   这个地方,也算是特殊照顾仙煦和敖贞都是龙族,泅水比较方便了。   将他挂心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扶颂回到溪竹云海内,颇有些觉得无事可做了。   可又有一种长久忙录下来的闲情逸致,他坐在溪竹云海院子中的那颗参天的桃花树下,慢悠悠的烹了一壶热茶。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并没有童子通报,烛烨此时在朝堂之上不可能前来,扶颂眨眼,从石凳上站起,看向了来人,“阿父?”   巫伢长老的须发已经全部又回到了黑色,面容像是完全抛去了烦忧,也变成了俊年的样子。   他坐在了扶颂的对面,就着那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就眯了眯眼睛,像是极其享受。   扶颂笑着又给他沏了一杯茶,这一次巫伢长老不再着急,慢慢的品着。   “阿颂,你就认定了,是那臭小子?”巫伢长老也没有磨叽,看着扶颂不慌不忙的样子,顿时觉得心里来气。   “阿父。”扶颂笑着伸手打断他,“即便不是烛烨,你放眼看去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他对我更好的?”   巫伢长老一阵沉默。   “姑且不谈论我们之间感情到了何种地步,”扶颂的话语中带了些沉思,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你看,自千年前我跃下诛仙台……甚至更早,他就在身边护着我,从未让我真的遭遇过什么危机。”   巫伢长老手中的茶杯微微转动,眉眼低垂,看着飘起的那一片茶叶,最终叹了一声,“若是那时候在苦寒崖上,我能看出离夜并非真主,也定然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   “也好在阿父没有真的掐死那一株帝花。”扶颂双臂抱着趴在了桌子上面,就和幼时一样,巫伢长老在讲课的时候,他就会这样趴在桌子上面听着,偶尔觉得困了,乌巫伢长老也都会停下授课,让他好好的睡上一会儿。   巫伢长老砸了一下嘴,“姻缘天定。”   “你既然已经认定了是那小子,我也不多说了。”巫伢长老一点都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来这里这一遭,也不过是再问上一下而已,真正来的目的,则是另外一个。   “烛烨登基的时候,你曾在他身边,也是因此,登基大礼顺利完成。”巫伢长老挑了一下眉毛,手中的权杖上下敲了两下,“你们的婚事,是不是也改办了?”   “是啊是啊!”烛烨突然蹦了出来,身上还穿着朝服,重重珠帘后面的脸看的不甚分明,他嫌弃那个朝冠碍眼,干脆直接给摘了下来,拿到手里就跑到了扶颂身边。   “巫伢长老。”烛烨笑眯眯的行了一礼,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个老头儿简直是可爱的不得了。   巫伢长老今天形如夸父!   烛烨在心里默默地念道,随后又把视线转向了扶颂,期待的不得了,“阿颂,你可有决定了?”   扶颂看了看巫伢长老,心里实在是怀疑,阿父这一次到这里来恰巧说到了这里……烛烨就这么凑巧的蹦出来了?   他无奈的看了看,随后放弃似的道:“再过些日子吧。”   烛烨的脸顿时耷拉下来了,像是一只吃不到肉连骨头都被人抢走了的大狗。   扶颂看着好笑,顺了顺刚才被他自己揪的毛躁的头发,“你才登基刚过千年,现在一切刚刚好了起来,就大肆操办婚事,实在是有些不妥。”   说着,看烛烨还有些不开心的表情,补充道:“你不是离夜,做不成这劳民动财的事情。”   烛烨斜眼看了他一下,就在扶颂觉得快要撑不住笑脸的时候,烛烨才轻轻的哼了一声,仰头背着手离开了溪竹云海。   巫伢长老始终沉默,直到烛烨走了之后,才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上,轻哼道:“没脸没皮。”   “好了阿父。”扶颂笑眯眯的打断,也是彻底看出来了巫伢长老是喜欢烛烨的,“我天生就闷,好名声能落的一个公子如玉,若是阿烨也和我一样,我们两人相对,恐怕除了看书也是没有别的事情了。”   “乱说。”巫伢长老也没有否认,只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当然是怎么看怎么欢喜,“我家阿颂当然是这世上最好的。”   “是是是,”扶颂赶紧求饶,巫伢长老最近可是越来越爱执着于这些小事,“养着阿颂长大的巫伢长老也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巫伢长老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权杖雄赳赳的走出了溪竹云海。   扶颂在后面笑着看巫伢长老的背影出了大门,才坐回了石凳上面,施施然的开始喝茶。   没一会儿,烛烨就从房顶上面探出了一个脑袋,鬼头鬼脑的,确保了巫伢长老已经离开了这里之后,才跳下了房顶,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了一身了。   “阿颂,”烛烨快步跑到了扶颂身边,忐忑的说道:“咱们就这么跑了,阿父不会生气啊?”   “阿父当然会生气。”扶颂慢悠悠的起身,饮尽了最后一杯茶水,“生的当然是你的气。”   烛烨楞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扶颂乐呵呵的笑,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先走了一步,“扶颂在巫伢长老心中一向都是个乖孩子,如果不是烛烨诱拐,怎么都不会突然离开三十三重天之上的。”   烛烨:“……”   看着扶颂渐渐远去的背影,烛烨这才瘪了瘪嘴,腾出了一朵云跟了上去,围在扶颂身边委委屈屈的说道:“算了,左右阿父对我的印象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走了一会儿,就快要出了天上的范围之内后,烛烨看着下面的一片碧绿,才突然开口说道:“那阿颂,你到底是答应嫁给我了没?”   扶颂楞了一下,刚想着说话,就听着烛烨又期期艾艾的道:“要是咱们跑了这么一次,巫伢长老一生气可不把你嫁给我了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浮琼屿   扶颂看着烛烨状似沉思的样子,抿唇一笑,也没有回复他,朝着冥府的方向腾云而去。   烛烨瘪嘴,连忙跟上,在扶颂身边转了转,才说道:“东陵方才说夜合前些阵子就不理他了,这会儿夜合估计已经到了浮琼屿,东陵也赶着过去,咱们现在去冥界,反而是找不到人。”   扶颂想了想也是,停下了步子,道:“浮琼屿的方位你可知道?”   “先前去过几次。”烛烨想了想,“浮琼屿位于东海之上,又不在三十三重天的境地之内,自成一体,避于隐世结界之内,还要找找才行。”   “那你带路吧。”扶颂挥散了脚下的云彩,然后迈步站上了烛烨脚下团团锦簇,自带金色光芒的云层。   烛烨点头,悄悄拉住了扶颂的手,晃了两下,这才驱赶着云层向前走去。   *   外界对于浮琼屿的记载,其实已经只剩下了寥寥无几的孤本。   自从古时候夜合羽化,整个浮琼屿失去了唯一的主人,东陵在浮琼屿走了之后,浮琼屿就彻底关闭,不再间世了。   东海龙君在东海之中待了一辈子,都没能够找到那个传说中具有可匹敌三十三重天上鸿蒙神殿圣光的岛屿。   “那哪里是一个岛屿。”烛烨笑了笑,随后又向左走了一阵,“分明就是一座城。”   “浮琼屿之外重重围墙裹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丝毫,”烛烨感受了一下风向,觉得这里大概没有错,于是转身和扶颂说道:“从三十三重天上向下看去,除了雾蒙蒙的一片蓝色大海,其余的,一切关于浮琼屿的东西都看不分明。”   “夜合出世代表天下大吉,凡是见到夜合残影的人,这一生也都是大吉大利,也是因此,那个时候,想要找到浮琼屿的仙妖魔怪不在少数。”   “夜合神君和素馨天女是上古神仙,”扶颂眨眨眼睛,“根源和巫族大概相同,却又不甚分明,我听阿父说过,夜合神君的原身,和混沌青莲是分不开关系的。那浮琼屿之上,和神木林相似?”   “不,一点都不一样。”烛烨摇头。   神木林之内四季如春,花团锦簇,四处可见的都是蓬勃生机的绿色。   即便是千年之前巫族合族而灭,带着神木林光辉的原有植物也都不生不死。   哪怕是只有最后一株幼苗,神木林都不可能消亡于世。   扶颂此刻就更加的好奇了。   不管他怎么设想,内心对于浮琼屿大概也都定了性,大概也会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衣,一眼望去就会让人心生愉悦的样子。   可是联想到夜合神君,又觉得似乎和那一片绿色有些格格不入。   “到了。”烛烨终于松了口气,停留在了一片海域上空。   他们此刻距离海面还有不少的距离,放眼望去,一边深蓝的海面之上甚至是没有一丝阴影存在,偶尔过去的一丝微风带起丝丝涟漪,也都没有任何被阻拦的样子。   扶颂跟在烛烨身后,只见他不只是在哪里按了两下,自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阵波浪,随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样,就被烛烨带了进去。   放眼望去,上下都是洁白一片。   大概是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扶颂此刻内心的赞叹和震撼。   大概就和烛烨说的一样,这里是一个完全处于三界之外的国度。   上有蓝天,下有海洋,一片片云团锦簇之下,不少跃动着的精灵在那偏偏云层之中跳舞,地面上像是有许久都没有人类踏足过,不见一丝路径,满眼望去全是绿色。   “浮琼屿是生长在吞天鲸尸身上的国度。”烛烨牵着他的手,对周围那些一点都不怕生,跟在他们后面一路摇摇晃晃不知是想要做什么的小妖精也没有理会,介绍道:“吞天鲸自生结界,自为一体,这个种族灭绝已久,浮琼屿是目前三界之中仅剩的一匹,还保留着完好尸身的上古神兽。”   “原来是这样。”扶颂感叹,“这整个地方,一丝死气和亡灵气息都没有,实在是难以想到,这么一个美好的地方,是在吞天鲸的尸身之上形成的。”   “好像是万年之前,夜合许了吞天鲸一个心愿。”烛烨摸了摸下巴,“具体是什么,当今世上,除了夜合之外,怕是没有人再知道了。”   “怕是那只鲸生前未了的心愿吧。”扶颂感叹一声,莫名有些难过。   他先前听烛烨说过,吞天鲸以群为居,这只吞天鲸在当时,尚且还是一只出世不久的小鲸,独自出现在世人眼前,最后死在半空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它的族人。   “谁知道呢。”烛烨皱了皱眉,揉了一下扶颂的脸,神色认真的说道:“阿颂,不要妄动灵犀。”   扶颂一愣。   “吞天鲸在当日,是甘愿死去的,你现在动了灵犀将他未了心愿的残魂召回,只会给这天下再添事端。”烛烨看着扶颂一瞬间有些迷茫的脸,柔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巫颂,可这只吞天鲸的事情,在万年前就已经了了。那个时候的族群还能留到现在的已是少数,强求不得。”   扶颂眨眨眼,晃了一下脑袋,把自己从烛烨怀中挣脱了出来,笑道:“方才也是我魔症了,那股意念就这么莫名的出现,我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烛烨这才点头道:“浮琼屿千万年之后才迎回自己的主人,岛上生灵尽皆欢乐,灵犀肯定也没有控制得住……”   扶颂突然脸色一变,“坏了!”   他转头对着扶颂道:“阿颂,你在这呆着,就和这些小精怪玩,不要乱跑,不要乱动灵犀,等我回来!”   扶颂眨眨眼,旋即点头说好。   烛烨快步走出两步,随后又回来,对着扶颂快速的解释,“你自制力如此深厚尚且都被这的灵犀影响到这个地步,浮琼屿是当日夜合埋骨之地,东陵那一日之后彻底疯了。”   “他将浮琼屿破坏一空,在这城中央挖了一个坟,那是夜合的衣冠冢。”烛烨沉着脸,看着右方:“你应该记得,在上书阁内记载之中,对着浮琼屿的记载,就只剩下了那一座坟墓。”   “……我记得。”扶颂艰涩的说道:“关于浮琼屿的记载花样繁多,可唯一不变的,就是在那百变之地唯一一座安安静静存在的坟墓,千万年来,苔藓爬满了墓碑……”扶颂口中说的,就是天界的天官书写的一些关于浮琼屿的一些诗本。   “夜合和东陵单独在一起,”烛烨面无表情的说道,身上衣衫一变,已然成了战袍,“夜合神君伤势刚好,东陵前些日子才发疯的用自己的血喂了他不知多久,再被这浮琼屿的灵犀影响……”   扶颂面容沉静,“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你不要想的这么坏……”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心里也是没底,扶颂皱了皱眉,看烛烨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干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凭着自己感觉朝着灵犀波动最为强烈的那个地方赶了过去。   路上,扶颂皱眉说道:“你该多信东陵一些,他等了夜合神君那么久,即便是再发疯,也绝不可能让千万年前的悲剧重演。”   “若是再来那么一次……”扶颂抿唇说道:“先不说夜合神君会不会再有命存活,恐怕东陵自己就会先受不住了。”   烛烨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更加快了一些速度。   不远处一声长长的龙啸传来,让烛烨的脸色更是沉了些许,扶颂看这个样子,干脆让烛烨全速快走,自己则是拿出了巫颂法杖,沿路布下了些防御的结界。   ☆、第六十三章 折腾   扶颂和烛烨一路及其快速的飞往了当初埋葬着夜合衣冠的坟冢之前。   空中空气丝丝流转,微风轻轻拂过他们两个的衣袍带了些轻微的摩擦声,在看到前面场中的景象那一刻,烛烨就想要伸手将扶颂的眼睛捂上。   可即便是他的动作再快,扶颂也早就已经看到了……   在那一个已经长满了杂草,青苔爬上了墓碑的坟前,正纠缠在一起的两条龙。   其中一条紫的发黑的龙自然是东陵,他早就见过的。   可另外一条的水晶龙……   扶颂被烛烨带着又回到了方才他们离开的地方,还没有缓过神来,“那是东陵和夜合神君?”   “嗯。”烛烨脸色也有些尴尬。   刚才的那条绿的几乎透明的龙,是夜合变化龙身之后的样子,夜合原身为花,可上古混沌青莲幻化十二模样,其中一个,似乎也有龙身。   加上先前给夜合喂过了血,加上东陵不分日夜的心头血,现在变成龙,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中的事情。   “东陵那个样子像是有些失控。”扶颂想了想,最后还是找了一个比较不那么露骨的说辞。   烛烨向后又看了一眼,重重绿色阻拦之下,已经看不到方才两条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的龙,“不用理会,现在被压得是东陵。”   扶颂摸摸鼻子,跟在烛烨身后走到了一个像是宫殿一样的地方。   身后还时不时的会有些许的龙啸传来,毫无阻挡,时间一久,就连这空气之中都好像带了些甜腻的味道,扶颂脸色有些发红,心里也知道,龙族一旦发情,会带的周围地区所有生物都进入春天。   烛烨一点影响都没有,看着扶颂不舒服得样子在他身边点了几下,顿时清新的空气扑入鼻尖,扶颂这才好了不少。   大殿之内空荡荡的,浮琼屿隐世千万年,大殿之内虽然因为久久没有人居住有些荒芜,可还是干净的,想必是在这浮琼屿没有主人的时候,这里的精怪也时常过来打扫。   “对了,”烛烨左右看了看,整个大殿里面空无一人,风吹过的时候珠帘会被带起稍许,就更显得冷清了。   “素馨和夜合神君是一起回来的,怎么没看到她?”   扶颂眨眨眼,耳边顿时听到了一阵疾风一样的声音,紧接着带着一股炽热的暖流从耳边飞过。   一团火一样的东西就这么冲向了大殿里面,在那晕头晕脑的转了一会儿之后又重新飞了回来。   “凤凰?”扶颂看清楚了那一团东西是什么,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   那只凤凰歪着脑袋看了看扶颂,随后欢脱的去掉了身上还燃烧着的火焰,露出了自己的本身,三两下的跳到了扶颂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眯了眯眼睛开始放肆打滚。   “浮琼屿之上怎么会有凤凰?”扶颂问道,看着烛烨眯起眼睛的动作,头一次非常心有灵犀,“这是素馨天女?”   他怀中的小凤凰非常配合的应了一声。   扶颂失笑,看素馨变成了凤凰之后也不顾及形象在他怀里左右乱拱的动作,终于是想起了她人身的时候,当下把她递给了烛烨,随后在乾坤袋里面翻了翻。   “我这里确实有几根梧桐木枝,只是也不多了,现在全都给你,也不够你做一个巢穴的。”扶颂手上孤零零的出现了几根歪歪扭扭的梧桐树枝,随后看着素馨一瞬间瞪大的眼睛,将手向前推了推,道:“这些梧桐是从凤凰族母树之上采摘下来的,虽然数量少,你叼着它也能入眠。”   素馨现在是凤凰之身,看不出来脸色,只是灵犀上感觉,她大概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叽叽叽!”小凤凰翅膀扑棱了几下从烛烨怀里飞起,落到地上之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这才又蹦到了扶颂手上,小心地将那几根残枝叼起来,又飞了出去。   扶颂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中的碎屑,道:“夜合神君和素馨天女幻化为龙凤,这是吉兆呀。”   “阿颂,素馨变为凤凰之后,是凤,不是凰。”烛烨看着扶颂说道,慢慢的吐出了自己都觉得有些抽搐的话。   “……”扶颂静了一下,随后道:“我记得,凤凰之中,凤为男,凰为女。   ”   ……   ……   他没没忍心告诉素馨这个残忍的事实,而造成这个变化的原因,估摸着就是因为这浮琼屿之上的阳气被夜合和东陵两个人弄得太旺盛,这才让素馨化形的时候……男女不分了。   浮琼屿之上的景色和他所见过的每一处都不同,加上东陵和夜合现在还没有回来,扶颂去藏书阁找了找,惊喜的发现了一些上古的书目。   烛烨这几天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的简直是无影无踪的,扶颂无聊,干脆就抱着书去了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耳边还能听到精灵欢快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就像是最美好的乐曲一样。   阳光渐渐倾斜变成了暖红之后,扶颂才将手中的书放下,站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大门前面不远的石子路上,夜合神君怀中抱了身穿黑袍的东陵缓步进来,身上只穿了一身月白里衣。   扶颂炸了眨眼,烛烨横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手里还拿了一个瓶子一样的东西。   “把这东西给他灌下去。”烛烨将手中的瓶子扔到了东陵的身上,东陵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还在打着小呼噜。   夜合神君轻轻点头,随后带着东陵毫不费力的找到了一个偏殿,把人带了进去。   “东陵这是累坏了?”扶颂愣愣的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说道。   烛烨撇嘴,“东陵在几日前都还是一只童子龙,第一次破/身就被夜合折腾了……”他算了一下时间,随后嘴角一抽搐,突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扶颂。   “阿颂,咱们成亲之后,我定不会这么折腾你的。”烛烨认真的说。   扶颂面无表情的回望,烛烨特别自然的转开了视线,道:“第一次就被夜合折腾了十三天,难免会感觉有些累,况且他们是用龙身做的,虽然更尽兴,可消耗也会更大。”   扶颂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消耗有多大,等到东陵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才明白。   ☆、第六十四章 鲸   东陵是在十天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的。   中间他断断续续的睁过几次眼睛,但是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又模模糊糊的睡过去了,在这期间,夜合神君一直都守在他的床边没有离开,在东陵醒的时候,会给他喂上一些水,等他再次睡过去之后,就会一直握着他的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   这十天里面,夜合没有离开过上崖殿,素馨就一个人变成了人身开始忙活这上上下下的事情。   虽然说浮琼屿已经避世了千万年,可所有曾经在这宫城内服侍过的仙侍后人都在不久之后又回到了这里,各司其职,一切忙碌的井然有序,就在扶颂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这被封闭了长久的浮琼屿,总算是打开了外面的结界,发出了通天的光芒。   然后烛烨开始不开心了。   浮琼屿重新现世,其灵气比起四海八荒之内的灵气只高不低,当天就引得东海之上无数飞鸟虫鱼不远万里赶来这里,为的就是这千年一现的浮琼屿重新招收新人,自己可以挤进去。   而在烛烨看到三十六神将按下云层,露出了位于正中的巫伢长老和跟在他身后的十二大巫的时候……他的不开心,就更加严重了。   扶颂笑眯眯的看着烛烨不开心的任由宫婢带着他到了偏殿换了一身朝服,自己则是飞上了云端,踱步到了巫伢长老身边。   十二大巫见到扶颂之后屈膝行李,随后向后退了两步,给扶颂留出了一个足够的位置。   扶颂转身回头看向了在下方像是沐浴着光芒的浮琼屿,对着巫伢长老说道:“阿父,如今你的心愿,大概已经没有多少了吧。”   巫伢长老神色平和,微风轻轻拂过云头,带走三两片浮云朵朵。   “阿父贪心,心里想的,却也大多都实现了。”巫伢长老的声音沉稳,在这云端之上显得有些飘渺,“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巫族尚且还是这天下间第一大族,巫族的家园也并不在天上。”   他的视线看向了下方那依稀还能够看出有鲸的样子的岛屿,心中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吞天鲸一族体型庞大,一顿的饭食就可以吃掉小半个海屿的鱼虾,后来,四海联合巫族上下,将吞天鲸一族彻底诛杀。”   扶颂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这件事情,自从听到烛烨说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吞天鲸如此强大,生前族群庞大不说,即便是在上古时候,都是海中的霸主,比龙族也差不了多少   这样子的一个强大无比的族群,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灭族呢。   “说起来,吞天鲸一族的族长泅扇与我曾是旧友。”巫伢长老看向了天边,目光并没有一个确实的依点,“他曾经亲口跟我说过,吞天鲸一族存在越强大,距离这世间平衡倾塌就会越近,若是想让吞天鲸一族还有后人,就必须有人站出来……”   “站出来灭了吞天鲸全族吗。”扶颂低头,拨弄着自己腰间的流苏。   “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巫伢长老双唇紧紧抿起,“泅扇与我说过,他愿带领吞天一族上了年纪的父辈祭天,为仅余不到数十匹的吞天鲸谋求一个生路,却不想遇到了第一场龙汉初劫。”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天地都是一片黑暗。”巫伢长老看向了扶颂,他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荒凉,身后三千神将已经全数下了云端,在这天上,就只剩下了他和自己两人。   “随后便是夜合神君被东陵冥王一剑刺死,东陵风魔了之后,到的地方,就是这东海之滨。”   扶颂张了张口,双眼募得瞪大。   “所以当初,才会有那黄泉河水倒流,曼珠沙华悲戚挽歌。”巫伢长老叹息,目光再一次看向了浮在半空之中的那座岛屿,神情之间带了些怀念,“那条小鲸的名字,是叫做琼吧。”   “是。”扶颂也不知道此刻是该感叹,还是该说些别的什么了。   龙汉初劫造成素馨身亡,夜合神君为了救素馨修为大损,偏巧当时东陵受到魔龙天诛的影响龙筋反骨,导致亲手葬送了夜合神君……虽然清醒了,可却屠尽了因为父辈全数祭天,早已没有任何反击之力的吞天鲸。   这究竟是何等的悲哀……已经不是言语能够道尽了。   “阿颂。”   “嗯?”扶颂抬头,看向了巫伢长老。   这位抚养他三千余岁,在他认知之中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老人,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你在这浮琼屿之上,可曾有感受到过什么悲丝?”   “……有。”扶颂最终决定不要隐瞒。“初入岛屿的时候,我曾被这里的灵犀影响,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将那条已经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琼的灵犀招来了。”   “哪里是一条。”巫伢长老手中的万木权杖微微发出了碧绿的光芒,“这是吞天鲸一族背负在那一条小鲸身上,压了上万年的执念。老夫终究是负了泅扇一片苦心,在我手中,亲手葬送了吞天全族。”   “龙汉初劫并不是你的错,阿父。”扶颂皱眉,抿唇看向了在下方的岛屿。   “吞天鲸一族已经是注定不可能多活,若是当日巫族有巫颂,即便是祝他们改命也都是另外一条出路,这是天意。”扶颂说到天意的时候,实在是有些嗤之以鼻   。   “吞天鲸一族体型庞大,形如小山,每日三餐的饭量,持续不过十年、百年,就足以吃光整个东海。”扶颂认真的计算了一下,“若是那样子下去,吞天鲸一族最后也都是要灭绝,还要搭上四海水族的性命。”   巫伢沉默着不在多语,又仔细凝视了一下下方的岛屿,转身回了神木林。   扶颂看着巫伢长老不再挺拔的身形,直到他被重重云幕遮挡再也看不清身影,最终才收回了视线。   “阿颂。”烛烨在一边已经待了很久,直到巫伢长老离开,他才出现。   扶颂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他看着扶颂不开心的样子,牵起了他的手,“事情经过我大概也都清楚了。”   “你先不要着急,”烛烨斟酌了一下,“你还记得,我之前曾经告诉过你,夜合曾经答应了那只小鲸一个要求。”   扶颂楞了一下,随后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   “吞天鲸一族若是真的因为东陵灭族。”烛烨的神情不似作伪,“即便我是他的哥哥,也不可能放着东陵逍遥这万年,而没有一点示警。”   “你说的也对……”扶颂说道,“我也从未有一点不对劲的感觉……”   扶颂突然皱眉,将视线又重新投向了浮琼屿之上。   “浮琼屿建在那条小鲸的身体上面,你还记不记得,在那个岛屿之上,最多的雕塑,是什么?”   “是鲸王,泅扇。”   烛烨和扶颂转身,就看到了夜合一副无奈的样子。   他抱着双臂立于两人身边,面上看不出来身体究竟如何,可大概也能知道,必定是已经大好了。   “现在浮琼屿之上的所有居民,就是灭族已久的吞天鲸。”他耸耸肩,一点都没有宣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自觉,“万年前还没有巫颂存在,逆天改命一事根本无法作为,想要救东陵,不让他被这天道劈的尸骨无存,我就只能不停收集一切能够收集到的吞天鲸的残魂,助他们重生。”   东陵看了看已经恢复了往日喜闹的浮琼屿,终于叹了口气,“好在东陵本身就是冥王,带着他的冥王令,我行走在地府冥界万年,也没有多大的麻烦。”   “……东陵真蠢。”烛烨抽了抽嘴角,“你这万年间都在收集吞天鲸残魂,那个二愣子就没有发现?”   “所以你才说他蠢。”夜合大笑,拍了拍烛烨的肩膀,“你可不要告诉他,不然他又要哭鼻子了。”   扶颂摸摸鼻头,心想也是。   东陵因为发疯亲手将夜合神君杀了,却又在疯癫之下屠尽了吞天鲸全族,夜合神君当日恐怕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却因为东陵那一番疯狂的举动不得不一日日的游荡在三界五行之内,搜捕着不能入轮回的残魂,来为东陵赎罪。   “也真是难为你了……”最后,扶颂也只能总结出了这么一句话。   夜合神君倒是没什么感觉,“我离开的这万年间,东陵虽然沉稳了些,可心性变化并不大。多谢天君。”   夜合嘻嘻哈哈的行了一个礼,烛烨翻了一个白眼儿,“他光睡觉都睡了上千年,那段时间可都是我给他处理的朝政杂物,冥界大臣日日上天,那段日子,可有不少人都累倒了。”   夜合顿了一下,看着烛烨眯了眼睛的神色,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还没有来得及跑,就已经被烛烨扯住了袖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夜合神君先不忙着跑,我和阿颂大婚在即,正是忙的时候……”   “为了促进夫妻感情。”烛烨看着东陵一瞬间面无表情的脸,开心无比的说道:“我和阿颂决定在大婚之后在这天上地下游玩,归期不定。这个时间里,你可以好好调/教一下东陵那臭小子。”   夜合扯着嘴角笑了笑:“……”   *   等到夜合神君面无表情的驾着云层狂奔离去之后,扶颂才戳了一下烛烨的腰,“我何时答应过与你成亲?”   烛烨可怜兮兮的瞅着扶颂,像是一只被抢了骨头的大狗,“可是阿颂,阿父都同意了。”   “阿父又何时同意了!”扶颂捂脸。   “无妨,无妨。”烛烨笑的一脸得意,“阿父先下心底埋得最深的,就是吞天鲸一族的命运,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不愁他不把你嫁给我。”   扶颂被烛烨这不要脸的程度彻底打败。   他无奈的看着烛烨一脸占了大便宜的表情,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牵着烛烨的手飞下了云端。   “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扶颂皱眉想了想,“大婚当日,巫族合族上下会唱下樊歌为这三界生灵祝福。”   “巫颂一生之中,只有大婚当日一次,可以唱出那首歌,”扶颂在空中虚虚点了几下,感受着浮琼屿之上还有驱之不散的怨气,“那个时候,我要借你几滴龙血,为吞天鲸一族祝福。”   “好。”烛烨一口答应,“别说是我的血,大婚当日,天下间的瑞兽都会前来,亲眼看着你起舞。”   扶颂白了他一眼,“樊歌并非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出,还需要所有巫族配合。”   “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浮琼屿之上的所有小精怪全都带到天上,让它们沐浴圣光吧。”   “这个好办!”烛烨拍了拍胸脯,“烛阴那老头子万年不轻易挪窝,我大婚的时候,他铁定会出去的,到时候,让他把整个浮琼屿扛到天上去就成了!”   天上降下来了一道雷。   烛烨被不偏不倚的劈焦了。   扶颂向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烛龙即便是远在万里之外,作为不死的古神,也是能‘听’到烛烨的这一番话的。   烛烨磨牙,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成了破布条儿的衣服狠狠地说道:“自己背就自己背!”   过了一会儿,烛烨又摸了摸扶颂的手,“阿颂,你说烛龙那老头子大婚时会送给咱们什么样的礼物?”   说完之后,他又自顾自的道:“钟山之上处处都是宝贝,尤其是那老头子的小金库,宝贝多的简直是眼睛都要看不过来……”   扶颂耳边听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神色渐渐的平和下来,手中的信鸟已经飞出,直直的朝着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神木林而去。   压在阿父心头千万年的石头,在这一天,总算是可以消除了。   *   东陵自从醒了之后就不肯消停,撩猫逗狗的一天也没有个安静的时候。   夜合自他醒了之后,就不再每天坐在他床头看着他入睡了,转而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过些日子,就要邀请这天上地下的筵席。   浮琼屿现世,怎么说,都要邀请四海八荒,天上地下的凡是有些交情的神仙过来一起聚一聚的。   “唔,青丘就送上请帖,交给白岚女君好了,至于她要谁带着谁来,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东陵刷刷刷写下了几张,随后瞅了瞅正在一边看东西的扶颂,凑了过去,说道:“阿颂,你有私房钱吗?”   扶颂嘴唇弯了弯,看着夜合神君微微抬眼,却没有动作的样子,问道:“你需要钱?”   “我不需要钱。”东陵认真的说道:“可是浮修哥需要。”   “你想啊。”东陵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浮琼屿上下要装扮,在正殿之内设宴三日,还要修整不少东西,无论是下人们的喜钱还是衣裳首饰都要花钱的。”   “冥府不是一向富裕?”扶颂笑了笑。   东陵撇嘴,“冥府富裕,不是我富裕呀。我的私房钱根本不够花的。要的多了,下面那些老头子要念叨死我了。”   “东陵,”扶颂摸了摸下巴,突然想到了吞天鲸一族向来有钱,所有被夜合帮助着重生的吞天鲸能够感谢他的,也就是那些东西了。   而即便是不说这些,夜合神君本身开销不大,加上古时候的法器珍玩无论是哪一样拿出来,都顶得上不知道多少的好东西了。“夜合神君很有钱,说不定比你哥哥还有钱。”   东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扶颂,又看了看夜合,然后果断的抛下了扶颂跑到了夜合身边。   “哥哥哥哥!”东陵一连声的叫唤,然后扯夜合的袖子,“你很有钱吗。”   “我还当你知道。”夜合皮笑肉不笑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有你花过钱的时候?”   东陵摇头,“我钱不够的时候,问你要钱你都给我好多。”   “既然如此,你还要来问我?”   东陵也点头,“说的也是,”随即他又看了看正一本正经帮忙的扶颂和在他身边腻腻歪歪的烛烨,趴在了夜合的耳边小声的说道:“我本来还打算,等我存够了钱的时候就迎娶你的。”   “哦?”   “那你既然这么有钱,干脆你娶我吧?”东陵觉得自己简直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嫁给了夜合之后,夜合的财产自己就可以随便花了,私房钱还有冥界给的那么多嫁妆——既然是王要出嫁,那嫁妆定然是不能少的。   加上夜合给的聘礼,想必也是多的不得了,冥府之内除了他之外,谁都没有权利处理他的聘礼,那些钱,就也是自己的了。   *   扶颂被烛烨牵着手带出了殿外。   然后他看着烛烨一脸便秘一样的表情,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烛烨才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阿颂,你看着东陵那混小子,是被人附了身了没?”   “……并没有。”扶颂眨了眨眼睛,没有明白烛烨的意思。   “既然没有被人附身。”烛烨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他怎么越来越蠢了?”   “?”扶颂还没明白。   “他肯定是傻啊!”烛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整个浮琼屿上下都是夜合的,若是夜合嫁到了冥府,整个浮琼屿不都是他得了!”   扶颂:“……”   这两兄弟纠结这么长时间的点……实在是有点奇怪。   ☆、第六十五章 泅扇   烛烨和扶颂在外面没有说多长时间就回来了,路上烛烨看着景色不错,带着扶颂左右转了转,耽搁的这一会儿,再回去之后,夜合就基本上把请帖给写得差不多了。   “左右也没有谁好请的。”夜合倒是洒脱。   从上古时期到现在,和他一起存活下来的,本来就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要么受不住时间的长河选择了永寂,要么因为寿命到了限制羽化,而像是烛烨和东陵这样本身寿命就没有限制的龙族来说,本来就是少之又少。   “就请你们认识的那些小辈吧,这浮琼屿沉寂这么久,也该是时候热闹热闹了。”最后夜合一锤定音,挥手招来了数个信鸟,嘴巴叼起散落在四周的信封,一一朝外飞去。   东陵此刻趴在桌子上面打盹,扶颂和烛烨进来的动静一点都没有吵醒他,扶颂看了看,随后笑着轻声说道:“浮琼屿设宴整整三日,恐怕看的没一会儿就要有不少人忍不住无聊了。”   “席宴大多如此。”夜合也是无奈。   即便是浮琼屿之上的宫娥有多么的有才华,找来的乐班奏出的乐曲有多么好听,听的多了,都是会累的。   “等到人散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让他们随意绕着这浮琼屿四处逛逛吧。”夜合想了想,随即就放开了手,“既然现世,就趁着这一次面向所有人的时候让他们好好看看,以后再要过来,可就要递上拜帖了。”   *   迎宾席设置在主殿的前面,偌大的宫殿围成一圈摆满了桌设,在萤火灯光的映射下为这热闹的筵席又添了不少的神秘和璀璨。   十二根雕刻精美的支撑着大殿的柱子上面新换了飘紫色的流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偶尔会飞起一点点的痕迹,不少神仙带着的小孩子都爱在那里追逐打闹,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   烛烨今日特意的穿了一身鎏金的银色长袍,服饰上面由最好的织女纹出的云纹在光芒之下就像是活的一样,十足的吸引人的眼球。   他的身边依然跟着扶颂,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什么,扶颂一身墨色的衣裳,衬着他如同冠玉一样的脸,却也只显得他更加的飘逸如仙。   扶颂跟在烛烨身后错了一步的地方入席,主座之上自然是夜合神君,在他右手边靠下的地方,就是一身玄紫色长袍,上面绣着暗金龙纹的东陵。   他今天破天荒的穿上了正装,鎏金紫玉头冠将他的头发束起,比之前在冥府见到他的时候,精神了不少。   扶颂眼睛弯弯,视线转移到了刚刚进入大殿的两个人。   正巧是黎赤和白上。   黎赤自从在青丘拜了天地之后,就由白晋帝君,烛烨和巫伢长老一起授了少君的君位,此刻他身上的封印全解,发丝也由赤红变为了银白,九尾天狐一族的特色不言而喻。   在他身边的白上嘛……   扶颂抿唇偷笑,不但是没有像是小仙童发展,反而被养成了凡间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和阿寻简直是有的一拼。   驺吾这次并没有来,扶颂只带了无聊呆在家里数蚂蚁的仙寻过来凑凑热闹。   这次倒也是巧合了,仙寻之前和白上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并不相熟。   天上像是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并不多,大多数也都在自己的家里循规蹈矩的学着各种复杂的礼仪,直到入学之后,才会渐渐的有不少同龄的孩子结交到一起。   先前扶颂想着把阿寻送去上学的念头自然是落空,现在看到了白上之后嘛……   “阿寻,等会宴席过半你若是呆不住,就带着前面的小弟弟去玩吧。”扶颂指了指在他们不远处落座的黎赤。   仙寻眼睛瞪得大大的,过去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正在低着头孜孜不倦吃东西的白上,两个孩子眼睛登时对到了一起,然后默契的笑了笑。   “仙君,那个小弟弟长得好精巧。”仙寻眨了眨眼睛,把耳朵凑到了扶颂身边小声的说道。   扶颂噗哧一下笑了出来,伸手掐了掐仙寻软乎乎的脸蛋儿,道:“阿寻也不差。”   仙寻乐呵呵的让他捏,没过会儿宴席就开场。   虽然在天上也呆了不少时间,可大半时间都是在西方四谛天呆着的仙寻显然是没有见过多么盛大的场面。   不只是他,对面的白上看样子也有些目不转睛了,一边吃一边看,两不耽误,偶尔还能分心张嘴喝上一口送到他嘴边的佳酿。   “哇塞仙君!”仙寻惊叹的指了指场中央跳着舞的天姬,轻声说道:“这个姐姐的身体好柔软。”   貌美的天姬听见这话,一下子看上去有些气恼,可将视线挪过去之后,却发现是个小孩子。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又换了个意思,绝不会是侮辱人的词了。   扶颂冲着那个还在尽职跳舞的天姬垂头颔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天姬娇羞的后退两步,场中的舞步顿时换了一番。   仙寻自知说错了话,乖巧的凑近了扶颂一点,道:“不过那个姐姐真好看呀。”   扶颂点头,自然是知道了。   “天上跳舞的天姬大多都是巴蜀之地的巴蛇,那里仙气很足,又是烛阴古神的家,和凡间的蛇并不能想比,他们一出生就有灵智,化形不过两三载就可以。”扶颂说道,顺手给了一边正鼓着嘴巴装蠢的烛烨一个桃子,算是塞住了他的嘴巴。   “哦哦哦。”仙寻感叹了一声,手里抓了一个嫩呼呼的小馒头捏着玩,说道:“巴蜀之地这么好,我九十多岁的时候,蛇尾巴都还不回去掉呢。”   扶颂自然也是想到了千年之前在招摇山上第一次看到仙寻时候的场景。   一众大大小小的小孩子面前,就只有阿寻一个人,拖着笨重的蛇尾在慢速的前进,速度虽然并没有差上多少,可在暗中,那些孩子自发组成的小帮派,却是把仙寻给挤了出来。   当时仙煦还是招摇山上的主人,仙寻都尚且如此窘迫,若是仙煦不在,难保以仙寻的性子会不被人欺负死。   想到这里,扶颂低头看了一眼仙寻的眼睛。   干净如同初生的孩子一样,严重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就连千年前见到仙寻的那一种小心翼翼和察言观色,都在这短时间内被慢慢的磨得没有了。   现在的仙寻,不开心的时候也会胡闹,并不会乖巧的一句话都不说,默默的做着吩咐的事情,做完了,就在一处坐立不安,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会被人责备。   那样子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扶颂摸了摸仙寻毛茸茸的脑袋,“阿寻乖。”   仙寻有些疑惑,可看着扶颂面色温和,又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乖乖的点点头之后,就又开始埋头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不忘记往乾坤袋里面塞上一些精致的糕点,打算回去之后带给驺吾。   自从驺吾掌管了破军星系,位分晋升为大将军之后,忙的整天连影子都要看不到啦。   仙寻感叹一声,随后继续埋头开始吃吃吃。   扶颂笑了一下,眼角却看到一个身影出了大殿。   这里来来往往的宫婢很多,席间热闹,有谁出去了也并不起眼,只是扶颂皱了皱眉,低声和身边的烛烨说了两句,就起身悄悄的退了出去。   和殿内的一片欢腾不同,外面已然天黑,虽然依旧是灯火通明,各色的荧光布满道路,亮若白昼,但是除了来来往往穿行的宫婢和偶尔传来的一些香气之外,就十分的安静了。   扶颂跟着前面的身影一直走着,直到走到了这浮琼屿的正中央的位置。   那里是浮琼屿唯一一座高大,用极为罕见的寒冰玉石雕刻的泅扇的雕像。   巫伢长老走的很慢。   从大殿那里走到同样位于浮琼屿中央的神像这里,起码要走上一个刻钟,可即便是他走的再慢,一点点时间不停歇的这么走过去,也都是要走到的。   他手中还拿着那柄古朴的权杖,像是已经经历了万年风霜的古木,巫伢长老视线直直的看向前方,并没有抬头看向那个其实并不算是特别高大的雕像。   他屈身坐在了白玉雕彻而成的花坛之上,一身墨色的长袍映的他的身材更加的瘦小,直到此刻,扶颂才彻彻底底的感受到,巫伢长老究竟有多么的伤心。   即便是他已经告诉过巫伢长老这件事情的原委,即便是吞天鲸一族已然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也都无法抵消得了巫伢长老那份愧对于老友的心态。   可能对于此刻的巫伢长老来说,最需要的,是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但是那个人不该是他。   扶颂抿唇想了想,也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灯光拉扯着他的影子变得很长,颜色却又不深,扶颂走到了巫伢长老面前,在他身边蹲下。   “阿父。”扶颂轻轻叫了一声,伸手拿过了巫伢长老手中的权杖,随后握着他的手,坐在了地上。   他们之间沉静了一会儿,随后,巫伢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喑哑,头还是低着,“阿颂,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说,吞天鲸一族并没有灭族的时候,我有多庆幸。”   扶颂静静的听着。   “你还记得,千年之前我被离夜囚禁在黑狱之中,曾经说过。我巫族上下千万子民,绝不可能因为他而死。”巫伢长老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飘无,带着些不敢置信,“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我巫族不可能因他而死,可离夜却可能真的就是那一个契机。”   “因为那场巧合,导致吞天鲸为数不多的族民落得魂无所依的下场……”凡是被冥王剑杀掉的,无论是什么,其魂魄在这三界之中都不可能存活。   吞天鲸一族的魂魄散尽,流落在这世上的残魂,即便是夜合入世了万年到现在,才刚刚收集完毕。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那场劫难,说不定,就是因果报应。”巫伢长老感叹了一声,面上的疲惫更重。   “那天我收到了你的信鸽之后,我当然是觉得喜出望外。”他睁开了眼睛,“可之后,我又想了很多。”   “即便夜合神君将所有吞天鲸死去的残魂全部收集齐,让他们以一种新的姿态存活在这个世间,可是阿颂,吞天鲸一族依然是已经不存在了。”   扶颂抿唇,他大概是知道了巫伢长老此刻是在纠结于什么了。   可是这件事情,除非万年前的泅扇族长重新现世,否则……   现世……   扶颂顿了一下,抬起头又重新看了看那座清澈玉莹的白玉雕像,栩栩如生的老者面上的微笑都像是真人在前一样。   扶颂将手贴了上去,其中传来的阵阵强大的灵犀让他的心头一下下的颤动。   那股灵犀并无恶念。   扶颂看了看靠着花坛微微垂着眼睛的巫伢长老,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站了起来。   他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口诀,双手结印不停地旋转,最后,自浮琼屿四周向着中央而来的一道道常人看不到的光芒全数的汇聚在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巫伢长老也被扶颂的举动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   “阿颂!你做什么!”巫伢长老楞了一下,随后大声的斥责扶颂,可还没有等他出手打断,就被又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烛烨给架着走到了一边。   “阿父阿父,你不要着急。”扶颂此刻不能分心,烛烨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的劝慰他。   “你知不知道!强行唤醒上古神族已经沉寂的灵犀有多危险。”巫伢长老神情激动,“如果泅扇仅存的灵犀不是他本尊,这千万年的污垢沾染下来,吞天鲸一族的怨念全数被唤醒,这四海八荒起码要被毁掉一半——”   “无事,我在。”烛烨微笑着说,双手却没有松动一丝一毫。   “即便是泅扇族长的恶念再次苏醒,可也了了你一个心愿。”烛烨的声音在这夜空中格外的响亮,“我相信阿父的为人,也相信泅扇长老身为一族之长,即便已经永寂万年,也不可能不分是非……”   “谁说老夫永寂了?”平地惊雷一样的几个字炸的烛烨耳膜一疼,他带着巫伢长老也扶颂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自那雕像里面缓缓映出的一个白色如同雾气一样的,飘在半空之中的老者。   “泅扇族长。”扶颂虚弱的拱手,随后轻声说道:“贸然叨扰,扶颂冒昧,只是阿父曾与族长有约,时隔万年,还望族长可了阿父一个心愿。”   “哎呀,巫伢,又是你这臭小子!”这一次的声音不再那么的气氛,雾气之中的人影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巫伢长老脚步踉跄向后退了两步,随后抬头看着和他已经近在咫尺的那一团人影:“泅扇……”   “唉,是我。”泅扇摆摆手,“方才我睡的迷迷糊糊,想醒又醒不过来,多亏了这小娃娃给我吵醒。”   泅扇族长掏了掏耳朵,翻了一个白眼儿,“你刚才说的,我也都听到了。”   巫伢长老嘴巴动了两下,没有说出什么话。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绕在那个弯子里面没有走出啊。”泅扇族长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当初我托你为我吞天一族举行祭天仪式,为的是什么?”   巫伢长老楞了一下,“为了让吞天鲸一族活下去。”   “那就是了。”泅扇长老笑了笑,手指指了指浮琼屿这四周,“你应了我的已经全部做完,又何必有什么不安?”   巫伢摇头,“可若不是我做了那一场神祭,让吞天一族所有觉醒了神血的鲸全数祭天,东陵那一场疯闹起来,你们也不会……”   “我倒是要多谢他那一场胡闹呢!”泅扇长老大笑,随后说道:“浮琼屿是在我孙儿的身体之上建立,身为我的孙子,他在死前为我全族做出的贡献,就是拜托夜合神君为我全族收集残魂,助我族重生。”   “我当日拜托你的目的,便是让吞天鲸一族活下去。”泅扇长老叹了口气,“可当时剩下的只有几十头小鲸,不说上古时期多么凶险,即便他们有了自保能力,四海能吃的东西一旦被吃尽,或是他们寿命到了尽头,依然会是一个灭绝的命。”   “可你看现在。”泅扇雾蒙蒙的手放在了巫伢长老的手上,一瞬间实体化了之后,牵引着他的手指向了四周,“我族现在虽然没有了吞天鲸那么庞大的身体,血脉却依然没有变。”   “这世间时间迁移,我族为了适应这个世间,在夜合神君的帮助下身体缩小万倍,可在这世间的生灵之中,也都是巨大两字不可言尽。”   “所有吞天鲸的族人都晋升了神格,它们一出生就可以不再进食,人世间五谷可保,我族不再因为食量这可笑的原因面临灭亡……”泅扇族长看着巫伢长老缓缓醒悟的样子,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友,多谢啊——!”   雾气渐渐的散了。   扶颂面色有些苍白,他的力量,让一个上古神族残存下来的灵存在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可好歹,阿父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扶颂看着巫伢长老严重的污浊尽退,再也没有一丝不好的气息,终于是松了口气。   “阿父,等我和烛烨大婚当日,巫族合族上下会为吞天一族祈福。”扶颂轻声说道,没有顾及一瞬间被捏紧的手,“当日的祭祀,还等着阿父亲自操持。”   巫伢长老的视线总算是从白玉雕像之上收回。   已经回复清明,加上心中高兴的巫伢长老突然一皱眉,看了看紧紧抱着扶颂的烛烨,话在嘴边转了一个弯,最后还是只有:   “哼!”   然后他甩手走人了。   ☆、第六十六章 回天   巫伢长老扭脸走人其实也不过就是又回到了大殿里面而已。   扶颂和烛烨在里面呆的实在是闷得慌,可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本身就不被允许中途轻易离席,因此,在巫伢长老离开没有一会儿,两个人对着尚且还有感知力的古神施了一礼,这才相携着离开了那里。   “前些日子我托紫微星君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浮琼屿之上处处都有一闪闪的光亮,和神木林之内的萤火微光有些许不同,可又极其相似。   扶颂眨眨眼,然后停下了脚步,听着烛烨在他身后淡淡的道:“天帝大婚,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朝堂之上,我和那些胡子长到地下的老头子们商量了半天,才终于把时间定在了……三百年之后。”   烛烨撇撇嘴,委屈的不得了。   扶颂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天帝,光是酬天祭神拜地的礼仪就要很久,更何况,四海八荒的灵兽和所有承了君位的神仙都要到场。”   “三十三重天之上,到那一天,所有地方都要有织锦天女织出的七色云锦装饰天上,”扶颂越说越觉得头疼,这简直是比烛烨登基当日的礼节还要麻烦不少。   烛烨顿了顿,看出了扶颂好像有一种想要退缩的架势,当下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袖子,道:“阿颂,这些你都不必忧心。”   “不过三百年而已,即便是三百年不睡觉,对我影响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大的。”烛烨一口咬定。   他说的倒也是没有错。   位高如他,睡觉吃饭一事,早就已经是不必要的事情了。   虽然龙族和麒麟一族并不同,一日三餐也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吃喝,但是事实上,哪怕是数万年不吃不喝不睡,对于烛烨来说,都一点影响都没有。   “也不会这样。”扶颂想了想,左右最后也躲不过,干脆应了。   “另外,需要准备的聘礼……你也要掂量清楚了。”扶颂脸红了红。   烛烨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他的龙尾在后面,铁定要摇上几下才肯。   “这个不用担心!”烛烨声音鉴定,随后抱住了扶颂的腰,看他没有反对的样子,顿时更开心了,“哪怕是把整个三十三重天都送给你,我都是乐意的。”   “即便你想送,阿父恐怕也不乐意收。”扶颂‘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后拍开了他还在自己腰间箍着的手,改为握着,这才又原路慢慢的返回。   烛烨傻呵呵的笑了两声,紧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才和扶颂相视而笑,回到了正殿。   *   筵席的最后,就是几个四海八荒之内还说的上话的人为整个浮琼屿送上些祝福,虽然来的人大多数都已经在开场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全都交了出去,只是礼数不能废除。   驺吾神将在三日后的清晨就已经在浮琼屿大殿的外面守着了,外面还有不少和他一样的,像是接孩子回家的人。   有过几面之缘的,就是青丘那边的白岚女君和白澈神君,加上麒麟山的麒麟一家的哥哥,放眼望去,却大多都是以人形出现的。   陆陆续续的有人随着等在这里的仙侍或家长回去,驺吾心里清楚,依着仙寻磨人的性子,铁定要等到最后,和扶颂一起走的。   于是他就非常顺从的让一边笑的甜甜的小侍童带着他进了偏殿休息。   好在浮琼屿的宫殿错落的十分别致,空着的房间也非常多,各有特色也不怕会有哪里不方便,驺吾在里面等到了差不多傍晚的时候,才听到了外面嘻嘻哈哈的吵闹声。   声音是仙寻的。   驺吾精神一振,打开了大门走出去,就见仙寻一溜烟的扑到了自己怀里,仰着一张红通通的脸蛋儿冲着自己傻笑。   驺吾:“?”   扶颂见驺吾愣住,也笑了笑,“阿寻这孩子贪嘴,席间多喝了些猴儿酒。”   猴儿酒是天上专门用来给不能喝烈酒的小孩子喝的,只是猴儿酒即便是再像是果子,那也都是酒。   自从猴儿酒被摆上了之后,仙寻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一个劲儿的埋头喝酒,偏巧那个时候他跟着阿父出了门,等到回来之后,那傻孩子就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   他本想趁着出去祭天的功夫让小宫娥带着仙寻下去休息,可仙寻可怜兮兮的扒着桌子,状似清醒的说饿……   左右祭天也不过是刻钟的功夫,扶颂也就由着他去了,却没想到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仙寻不知道又是从个宫娥手里骗来了一壶猴儿酒在喝。   驺吾旋即了然,将怀中一个劲儿傻了吧唧笑的仙寻拦腰抱起,将他舒舒服服的抱在怀中,就跟在扶颂和烛烨的身后打算离去。   只是还没有等他走两步,怀中就发出了一阵柔光。   驺吾低头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了瘫软成一团,分不清是腰还是肚子的地方鼓起了一个小包,轻轻按上去的时候还会凹下去,仙寻就会不舒服的哼唧两下,随后长着爪子打了一个酒嗝。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果汁一样的酒,才能醉成这个样子啊。   就连扶颂都觉得有些惊叹了。   *   回去之后,因为耽搁这么久的功夫,烛烨才刚刚迈入天门就被守在那的几个长胡子驾着去了鸿蒙神殿。   驺吾和仙寻早在第七重天的时候就已经回了破军星上,看着驺吾走时的样子,保不准仙寻醒酒的时候又要被教训成什么样子。   扶颂大概都可以想到,仙寻第二天捂着屁股哭唧唧的找他哭诉说驺吾虐待他了。   “阿颂,跟我来。”巫伢长老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了扶颂一跳。   将手中正忙活的东西放下之后,扶颂这才在一边干净的软斤上面擦了擦手,跟在巫伢长老的身后走到了他的书房里面。   “阿父,何事?”一进去之后,巫伢长老就对着一边的书架开始忙忙碌碌的翻找了起来,期间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看看扶颂,然后又继续回头找。   扶颂等了一会儿,就见巫伢长老拿了一摞包装看起来非常古朴严肃的书出来,上面还精细的雕刻了不少的梵文,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   巫伢长老将书放在了桌上,随后又走到了门口关上了大门,这才又走回了桌前。   扶颂都被他弄得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以为那摞书里面记载的,恐怕会是一些巫族不可告人的秘密。   巫伢长老胡子都要纠结到一块了,他皱着眉毛想了半天,才终于支支吾吾的问道:“阿颂,我问你,你和那臭小子……可有行过夫妻之事了?”   “……?”扶颂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等他终于意识到巫伢长老究竟在说什么之后,当下就红了脸,“凡间渡劫的那数十年间曾有过。”   “那就是说,你现在还是童子身?”巫伢长老问道。   “唔,对。”扶颂纠结了一下,也还是应道。   兴许曾经有那么几个时候,他也是想过和烛烨做那事,反而是被烛烨拒绝了。   平日亲亲摸摸的总爱吃他的豆腐,可真的要做了真格的,烛烨反而是不肯了。   按照他的说法,是一定要等到成婚之后,他才可以对自己做那档子事,虽然烛烨平日里面做派吊儿郎当,可骨子里面,还是一个相当守旧的龙。   扶颂抿唇一笑,突然觉得烛烨在那个时候认真的脸,虽然确实是傻的不得了,可也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可爱。   巫伢长老这才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斜眼瞅了瞅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摞书,眼神左右瞟了一下,最后还是摸了摸胡子,极其假的咳嗽一声,“这摞是记载……的书,你看过了之后,给我放回原位,不要让别人看到了。”   扶颂无师自通的理解了巫伢长老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等到了巫伢长老走出书房,还破天荒的贴心关上了门之后,扶颂这才极其艰难的动了一下。   他大概是知道了巫伢长老为何方才拿出那摞书的时候为何总要左右看有没有关好门窗了——做贼心虚。   心虚的扶颂坐在了椅子上面,还背对着门,这才把那摞看起来非常厚实的包装打开,露出了里面及其单薄的一个小册子。   这一类的书,扶颂先前巫生几千年里面,虽然有听闻,但是却绝对没有亲眼看过,因此在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停了一下。   也不知道那本书上面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法,扶颂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好像是有图画在自己脑中演示一样,而那画中的人,赫然就是烛烨和他自己。   只是那本册子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还真的是有些不同,那里面所记载的,是龙族和人之间交/合的记录。   扶颂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向后翻了翻,到现在,他大概也是明白了巫伢长老的用心了。   东陵也是龙,可与之相应的,夜合神君的外形其实并不拘泥于混沌青莲,他化为龙身之后,自然和东陵也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只是巫族都是人身,并没有法形,如果大婚当日烛烨万一失控……   扶颂抿抿唇,将手贴在脸上感到一阵的凉意,等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继续往下看。   ☆、第六十七章 大婚   今日恐怕是整个三十三重天上,自从新帝登基以来,最为浩大的一场盛事了。   哪怕是千年之前,巫族重新复苏,神木林之内的神木之灵浓郁的几乎要淹没整个三十三重天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轰动。   放眼望去不可看尽,由天上数百名织锦天女用每晚落日前的那一抹霞光沾染而成的天然红云,慢慢纺织成丝线,最后辅佐上月下老人那珍贵的不得了的红线,编制而成的数十里红妆锦缎缠绕了所有肉眼可以看到的宫殿之上。   无数神仙的座驾自天门外一路到了三十三重天的门口,井然有序,彼此寒暄,面上也都是喜意。   路旁像是自云中生出的花朵铺了一路,团团锦簇之下,就连一丝路面的影子都看不到。   在这以虹为桥,以云为路的天上,似乎是第一次有这么浓烈且缤纷的颜色。   扶颂自十五日前的时候,就已经被无数资格很老的宫婢给拘在自己寝殿里面教导着所有需要的礼仪,从衣裳,发饰,甚至是到他脚趾盖上所需要的纹饰,都由她们一点点的精心雕刻而成,一点都马虎不得。   不只是扶颂,就连巫伢长老这些日子也难得被人教训了几句,只是到底顾记着巫伢长老的资历和年龄,即便是再恼火,也并没有谁敢轻易的大小声——虽然巫伢长老极少出错。   扶颂此刻端坐于梳妆镜之前,任由身后上了年纪的宫婢给他梳头,又一点点的将他的发饰佩戴整齐。   额上依然是一个头冠,只是比起往日他所带着的简朴素净的玉冠不同,十二龙纹在旁雕刻的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的一样。   身上的婚袍由司织神女们日日夜夜赶工,足足做了整整三百年才做好,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无不都是精细之中的惊喜,哪怕是一个线头所在的地方,仔细看去,都会宛若是一朵盛开的红莲。   “神君,如此才算是整齐。”身后笑的一脸喜庆的红线娘子拍了拍手,随后谨慎的向后退了几步,隔着老远的距离绕开了扶颂衣裳后面足以拖地几尺的衣摆,这才虚虚的隔空托起了扶颂的手。   “外面是整整百人抬着的凤辇,前有麒麟,后有朱雀,左右两侧各有三十六匹灵鹤随着凤辇前行缤纷起舞,”红线娘子不住的说着,眼睛弯弯的就没有停止过,“天帝陛下是真的为神君花了不少心思,第五重天的素馨天女率领百花将整个三十三重天都装饰了一番,那些花朵争相斗艳的,都是最美好的时刻呢。”   扶颂看着神木林内处处张灯结彩的,所有柱子都重新上了一遍朱漆,凭栏之处处处都悬挂着大大的红色灯笼,中间燃着的,是南海之滨难得一见的栖枝香,细腻又不熏人。   按照礼法,凤辇要沿着三十三重天上下旋转一周,牵引的灵兽显然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上下跃动,却也很好的保持了凤辇的平稳,并没有让扶颂感受到有什么颠簸。   凤辇尚且还没有迈入第三十三重天之前,就已经能够听到那响彻的锣鼓声声,这一场婚事极其浩大,按照烛烨的意思,本来是打算庆祝三个月整,在扶颂的坚持之下,才改为一月足矣。   即便是如此,烛烨的兴头都没有降下去。   凤辇旁的垂帘偶尔会被风吹起些许,扶颂余光可以看得到,在这一路之上,灵兽、神仙无处不在,身边有些带着小孩子的上神也都满脸喜意,牵着自家的孩子四处随意走动,还有不少穿着精致的孩子跟在凤辇后面捡着洒下来的瑞光和喜糖。   烛烨早就已经在鸿蒙神殿外等了很久,卯日星君自凤辇迈上台阶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清嗓唱了一声:“天君座驾到——”   扶颂迈下凤辇,看着三十六个长相精巧可爱的童子童女分开两列站在他的身后,然后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向上。   在台阶的另一方,烛烨的眼睛简直是亮的惊人,即便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此刻他攥在袖中的双手已经被汗湿了个透。   等终于将扶颂伸出的手窝在了手心之后,温热的触感传来,烛烨这才发现,他的手已经十分的凉了。   像是感到了烛烨的紧张,扶颂的手在宽大的衣袖的遮掩之下轻轻的晃了晃,随后又捏了捏他的手。   往常都是反过来的动作让烛烨楞了一下,旋即看了看扶颂再自然不过的侧脸,当下眯了眯眼睛,又握紧了些。   “阿颂,我等着一刻,可是等了很久、很久了。”烛烨脑中轻轻的念叨着,余光看着扶颂在那一身大红婚袍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如玉一样的侧脸,说道。   扶颂目不斜视的迈过了脚下的法印,“嗯,我知晓。”   *   仙寻因为充当了讨喜的童子的缘故,此刻正坐在巫伢长老身边。   他看着扶颂和烛烨神色严肃的走入苦寒崖,随后点燃起了在门边不远处的高台,银白色的火焰跃起的时候,整个苦寒崖的冰雪都突然停滞住了,随后转眼之间而已,苦寒崖不知道沉积了多少年的冰霜雪水,在这一瞬间,全都像是春来一样,融化之后,露出了在下方颜色各异的缤纷花朵。   苦寒崖边已经不知存在了多少万年的封印,被解开了。   “象征着天帝和天君的真火被点燃了。”巫伢长老轻轻的说道,自然是知道身边坐着的小朋友是扶颂最喜欢的孩子,“天帝大婚,唯有这冲天的喜意和正意才能消解掉这由上古三千妖魔死后化成的封天印。”   “只有天帝大婚,迎娶了天君或是天后,才能点燃起那盏真火。”巫伢长老神色温和,叹息良久,像是被空气中的肃穆感染一样,沉默着也不再说话了。   仙寻眨了眨眼睛,把视线又转向了已经从苦寒崖边回来,此刻正悬在半空中,像是站立在透明的高台之上的扶颂和烛烨,道:“那仙君现在是做什么呀?”   “为吞天一族祈福,为三界苍生祝愿,为四海八荒平稳引灵。”巫伢长老说着,随后拿起了手边的巫杖站起身,缓慢又坚定的一步步的迈向了扶颂和烛烨站立着的高台之上。   一万八千名巫族子民,只要是满了百岁,有了巫灵的全都到了。   他们或坐或站,面上或喜或悲,身着巫袍,分散在这三十三重天上各自不同的位置。   由巫伢长老的巫杖铃铛响声充当了一个领头作用,铃声落下之时,巫族合族唱响盛世挽歌。   扶颂站于高台之上,左手挽着烛烨的右手,在他目光的注视之下,书写着一个个的梵文。   时间一点点流逝,歌声逐渐接近尾声,那场压在巫伢长老和全巫族之间的事情总算消解。   歌声落下,舞步停歇,扶颂书写的动作逐渐停下,刚刚放在腿边的时候,鸿蒙紫光自鸿蒙神殿顶层降下,明开夜合同绽放于天地之间,经久不散。   隐世凤凰麒麟围绕着天边跃动不止,九十九重天之上金光灵鹤下世,围绕在一席锦衣华服的扶颂和烛烨身边连绵不绝。只能从偶尔露出的缝隙之中可以看得到两人的一丝衣着。   “哇哦。”仙寻捂住眼睛,分开两指并拢,露出了中间的缝隙,“仙君羞羞喔。”   坐在他身边一脸茫然,正在狂吃的白上抬起头,看着仙寻眼睛看着的方向,除了围绕在扶颂身边的祥瑞,并没有看到什么惊奇的东西。   仙寻转过头,看着白上一脸懵懂的样子,随后眨了眨眼睛,说道:“阿上你乖乖吃,白黎神君等着你吃饱呢。”   阿左阿右和阿下三个小宝贝儿今日也穿了一身讨喜的小衣服,虎头虎脑的可爱的不得了,一出来就被一群母爱泛滥,身边也没有个小孩子亲亲抱抱的一众天女争着抢着抱走玩了。   “喔。”白上应了一生,随后递给了仙寻一杯果子酒,道:“阿寻你尝尝这个呀,这个好好喝。”   仙寻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忽视守在殿外的驺吾时不时射过来的冷光,仙寻觉得,简直是再也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喝上一杯巫伢长老亲自调出来的果子酒更好的事情了。   *   灵鹤逐渐散去之后,也就代表着礼成了。   扶颂那一番耗尽心力的书写着实是很费体力,下来的时候,若不是有烛烨在他身边支撑着他,恐怕是连走下来都费劲。   前面已经不需要扶颂再做些什么,烛烨有心想跟着扶颂去寝殿,哈巴一样的在殿外等了许久,才被过来寻人的巫伢长老拎着领子带回了鸿蒙神殿,走的时候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简直是不能更悲惨了。   扶颂躺在床上,身上已经除去了那套厚重的锦服,透过窗户看着烛烨一副霜打了茄子一样的脸,顿时笑出了声音。   笑意在唇边久久都没有散去,方才去给他温茶的小宫婢见他笑的开心,多嘴问了一句,“天君可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好笑的事情?”扶颂微微侧了侧头,眼睛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繁华喜闹,从此之后,这三界之中,四海八荒之内,恐怕是很难再有什么不开心了,“并不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而是现在就已经很开心了。”   小宫婢有些没懂扶颂的意思,可至少扶颂此时此刻开心就是,当下就开开心心的行了一礼,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寝殿。   ☆、第六十八章 番外   东陵在三百岁生日的时候,曾经以一己之力挑战了西方为祸作乱的爱吃山楂的有着九个脑袋的老虎。   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凶兽,但是听那里的守山人说,每一次那个凶兽来的时候,犬封之山上的所有住民都要被迫离开犬封之山足足五十年,等到山上的山楂树被那个凶兽全都吃光了之后,他们才能再搬回来。   正巧尝到了山楂是如何鲜美的东陵顿时走不动路了。   他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应该让一个啥都不知道的凶兽给糟蹋掉。   然后他就真的斩下了那匹凶兽的五个个脑袋埋在了犬封之山上面,凶兽几乎被吓破了胆子,转身就想跑路,却被东陵拦下,正打算诛杀它的时候,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声龙吟声给拉走了注意力。   那个时候尚且还是一个奶娃娃的东陵嫩声嫩气的把手中散发着浓郁紫光的不知名字的剑横在了凶兽脑袋前面,嘟着嘴道:“今日是我生辰,哥哥说不好开杀戒,今日算是你们运气好,我留你四个头颅,你就守在这犬封山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挡住所有来偷山楂吃的贼人和凶兽,为你过去造下的孽赎罪吧。”   九头凶兽顺从的跪在地上,四肢软塌一片,四个大脑袋没精神的垂在下面,还在汩汩流动的鲜血洒满了地上,星星点点的实在是有些可怖。   山下的村民此刻正在仰望这里,只是也看不分明,东陵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将手中的神剑收回,一手成掌,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紫光,慢慢的飘到了凶兽的额前朗声说道:“从今以后,你便名为延维,破封神兽天格,替我守护这犬封之山,赐你蛇身,便你行动。”   延维顺从的趴在地上,巨大的身体紫光闪现过后,就从浑身毛发坚硬的身体变成了遍身鳞片的蛇身。   随后,它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东陵眨眨眼睛,随后又采摘了一些山楂打算在路上吃,这才在嘴里叼了一个慢慢悠悠的去寻找那一声龙吟消失的地方。   帝烨哥哥目前还在天上跟着四海八荒那些老头子料理三十三重天上的妖魔叛乱,显然是不需要他在那里帮忙。   东陵又塞了一个山楂,默默地掐手算了算,距离帝烨哥哥回到帝花的时间已经只剩下千年多,若是三十三重天之上还未平复,少不得要他帮忙的。   心情不怎么美丽的东陵撅着嘴吧一路寻到了一个俨然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   这里本就是西方边界的地方,佛魔共生,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分出个胜负来,他好奇的是,刚才的那一声龙吟到底是打哪里来的。   浮在云朵上面找了一圈的东陵怎么都没有看到印象之中像是他哥哥那样美丽的银龙,也不像是他这样紫色的紫龙。   东陵抠了抠下巴,他带来的山楂都快要吃完了,牙现在酸软的不行,只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漱漱口,顺便再找些好吃的野味儿。   东陵降下云头,随后慢慢的踱步在这青葱玉翠的山林之内。   鸟鸣花香,眼中鼻尖看到闻到的,都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好东西,东陵简直是开心的不得了,简直是想变为原型跳到湖里好好的去洗上一个香喷喷的澡了。   东陵做贼一样的左右扭头看了看,然后果断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光着屁股跳下了湖水。   湖水内清澈见底,下面被水冲刷的光华无比的鹅卵石颗粒都可见,东陵撅着屁股,看着湖底的游鱼一阵阵的在他的身边胡闹,干脆就变成了原型,在水中嬉戏滚闹了一阵子。   “哎呀,我说今日这湖水怎么这么动荡不安。”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东陵听着有些耳熟,就冒出了一个脑袋,身子还在水中晃荡着游来游去,“原来是来了一条小龙。”   声音的主人笑着说着,随后在岸边坐下,手中还拿着一串刚刚烤好的山鸡,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刚刚吃了一肚子山楂的东陵觉得自己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肉的香气,当下就变成了人身,嫩嫩的两条小胳膊抱住了一块大石头,仰着一张嫩的不得了的脸问道:“你能把鸡肉给我吃吗?”   “嗯?”那人歪着头看了看东陵,一手正拿着刚刚撕下的鸡腿肉,还没有入口,只是放在手中左右晃了两下,“这是我才捕来的午饭,我为何要给你?”   “那这样吧。”东陵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那个被烤的油光发亮的烤鸡,“我这里还有些山楂,我用它们跟你换好不好。”   “这听起来很公平。”岸边的人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点头同意,将手中的长棍插在了地上,笑着说道:“不过山楂不能填饱肚子,我可以送你一半的肉,这样好不好?”   “当然好!”东陵觉得自己简直是赚大了。   “快上岸吧。”那人笑着说道:“玄冰湖湖水对龙族向来有吸引力,可泡的久了对你身子可不好。”   东陵搓了搓胳膊,果然上了岸。   “呀,是个男孩儿?”那人惊讶的眨了眨眼睛,随后笑着将东陵的衣裳递给了他。   东陵也不着急穿,气哼哼的拎着小唧唧仰着头,一副不得了的样子,“我是这天下间唯一的一条紫龙,是个男娃娃。”   “浮修受教了。”玄袍男子拱手笑着说道,看着东陵快速的穿好衣服,一手撑着下巴说道:“你是紫龙,可是叫东陵?”   “唔唔唔你鸡道我?”塞了满嘴肉的东陵抬头,含糊不清的看着面前长得好看的不得了的人。   “真的是你呀。”浮修又笑了笑,随后叹气道:“你哥哥托我照顾你一段日子,这段时间内,他让你不要回三十三重天。”   “嗯?”东陵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烤鸡,像是商量一样的问道:“不回三十三重天上也可以,可是之后你还会给我做烤鸡吃吗?”   “当然可以。”浮修非常好说话,“我还有个妹妹,她比你大上几千岁,已经不爱听我的话了。”   东陵认真的吃着嘴里的东西,不过眼睛也看着浮修,表示他在认真听,“她和你一样,都爱吃些我做的东西。”   “喔喔!”东陵开心的挥了挥手中只剩下鸡屁股的肉,“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   “你做菜这么好吃,以后常常做给我吃好不好。”东陵眼睛闪亮亮的,没有注意到浮修一下子弯起来的眼睛。   浮修一口答应,然后极其自然的伸出了双手,穿过了东陵的腋下将他抱在了怀中。   东陵非常自觉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任由浮修给他擦干净了嘴巴,这才道:“浮修哥哥,我还没有吃饱。”   浮修眉眼弯弯,怀中又香又软的小孩子让他觉得非常开心,将脏掉的手帕焚的不留痕迹之后,他才站起了身,道:“你方才吃的,可是纯血的三眼金乌,这几天不能再吃有灵性的东西了,知道吗。”   “三眼金乌啊?”东陵张着嘴巴,双手抱着浮修的脖子,惊叹道,“我先前去漆吴树旁等了好久都没能等到有一只金乌落下,也就哥哥有空的时候才会给我抓上些好吃的,平日里总让我在一边玩泥巴。”   浮修的笑声很好听,东陵才这么想着,就听到浮修说道:“帝烨给你找到的那些吃的,也都是非常好的吧。”   “这倒也是。”东陵嘟着嘴巴,两条小短腿儿在浮修怀里欢快的荡来荡去,“吃完之后我总要闹上几天肚子,不过之后就又觉得还想再吃上一些才能满足。”   两人边走边说,东陵也没有注意到浮修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们两个人都换了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四周的景物好像都换了一个遍了。   “这是哪里啊?”东陵张着嘴巴,看着四周一片片的花团锦簇,全数的洁白,就像是云朵组成的一切一样。   “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浮修揽着东陵的背部,抱着将他带进了结界里面,“这里是天空之城,位于东海之上,下方是混沌青莲的莲茎作为支撑的。”   “喔。”东陵表示自己同意,随后才晃荡着腿,指了指这四周,说道:“我住的地方在哪里呀。”   “你要和我住在一起。”浮修的声音很温柔,声线低的让东陵简直是无法拒绝——虽然他并不打算拒绝。   浮修将东陵放在了里间的软塌上面,随后笑眯眯的拿出了一边放置的一套干净的衣裳,道:“乖,把脏衣服换下来。”   “好。”东陵还没有自己动作,就见浮修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领子那里,他眨了眨眼,然后乖乖的抬起了肉肉的下巴,让浮修给自己脱衣服。   “从前都是谁照顾你的?”浮修见东陵这么配合,也有些吃惊。   “我哥哥呀。”东陵非常自然的说道:“其实最开始是一只有很多手的婆婆照顾我这些,不过后来有一天她突然想吃掉我,被我杀掉了,之后就是哥哥亲自照顾我了。”   “那个时候你有多大?”浮修差异的问道。   东陵歪了歪脑袋,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瘪着眉问道:“十九岁吧,我不太能记得清楚了。”   浮修笑着摸了摸东陵的头,随后说道:“那你很厉害。”   “哥哥也这么说的。”东陵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其实我把那个老婆婆杀掉了之后,有些难过。”   “她的手有好多个,可以同时给我梳头发,穿衣服,喂饭,还能擦桌子,”东陵神色有些不愉,“可是她居然想要吃我。”   “这并不奇怪,”浮修轻轻的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龙族浑身都是宝,你那个时候才刚出生不久,尚且还是一个幼儿的形态,若是她真的能够吃掉你,再修炼上一段日子,恐怕她就会成为一条恶龙了。”   “长了很多脚的恶龙吗?”东陵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有见过。”   浮修也眨眨眼,道:“长了很多脚?服侍你的那个婆婆的原身是……”   “是蜈蚣精呀。”东陵笑着露出了一口小白牙,满意的看到了浮修并不怎么好看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一样,“我都要忘记你是花了。”   是花的话,都会怕那些虫子的,这个他懂。   随后东陵认真的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浮修的脸,说道:“你不用怕,以后我保护你,不会让那些虫子欺负你的。”   ☆、第六十九章 莲叶   活了这么大,这大概是浮修第一次听到,会有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以后我来保护你。   眼前的这个孩子尚且还束着两个娃娃发髻,脸蛋儿嫩滑的不像话,而且还肉嘟嘟的,一点少年的影子都没有。   就这么把他抱在怀中,甚至可以蜷缩成一团睡起来,都不会觉得在怀里占地方。   这一刻,浮修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突然的动了一下,速度极快,转瞬即过,一点预兆都没有。   看着东陵光亮通透的大眼睛,浮修唇角上扬起一个非常好看的弧度,随后他柔声说道:“好。”   得到肯定的东陵笑眯眯的晃了晃腿,随后两只小胳膊撑起屁股让浮修给他把裤子套上去。   “现在还是白天呀?可是我困了。”东陵揉揉眼睛,手背上的五个肉窝窝讨喜的很,浮修看着简直是想揣在怀中每日都带着。   “天空之城之上并没有黑夜。”浮修轻笑,随后指尖轻动,四方木窗之上顿时附上了厚重的窗帘,一丝光亮都不能再透入进来,而与此同时,室内也燃放起了轻柔的灯光,昏昏暗暗的,能看的见东西又不刺眼,一下子夜晚沉静的感觉就足了起来。   “现在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浮修笑眯眯的轻轻捏了捏东陵的小鼻子,说道:“要我抱着你睡吗?”   东陵歪头想了想,旋即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勉强在睡觉的时候也保护你好啦。”   这孩子……浮修眉眼弯弯,朗声笑出声,将面前的白面团子搂紧怀中,动作及其轻柔的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头发,随后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乖,睡吧。”   *   东陵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窗帘已经被收起来了。   但是并没有像是浮修说的那样,天空之城的永日东陵并没有看到,此刻外面天色不过是蒙蒙亮起,温度看上去像是清晨。   东陵在床上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在,于是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的穿好了在床边摆放着的一身衣裳。   天空之城很大,从来都没有来过的东陵觉得自己很有那个必要好好的转上一转。   大概是都知道天空之城里面来了一个小客人,而且很得浮修的器重,因此,东陵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过任何拦路的人。   清晨的小路上面带着露水微微的湿意,空气十足的清新,东陵只觉得浑身都是舒畅的。   一路也没有刻意辨别方向,他就这么的随意在这走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入了一个绿意遍布,还有潺潺流水的四方天地。   想到浮修说这天空之城上所有地方都可以自己随意玩耍的东陵想了想,决定还是脱下了衣服,光着屁股跳下了湖水之中。   水中的波纹一阵阵散开,在水中舒服的不得了的东陵没有忍住变成了原型,尾巴欢快的在湖水之中摆来摆去的。   “喂!”   嗯?   东陵睁开眼睛,尾巴打了一个摆,随后向后看去。   在一片荷叶之上坐着一个长得很精巧漂亮的人,那人一身清爽的绿色衣裳,就像是和荷叶融为一体一样。   “新来的,你不知道这个湖水之中是不可以随意乱游动的吗。”那个漂亮的少年皱眉看着东陵,表情非常的不开心。   东陵眨眨眼睛,随后用尾巴撑着身体在水中立了起来,不解的说道:“可是浮修哥哥……”   “你居然敢直呼尊上名讳!”绿衣服的漂亮少年吃了一惊,随即又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用一只手遥遥的指着东陵,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直呼尊上名讳!”   “我?我不是什么东西呀。”东陵变成了人形,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娃娃在水中站着,软嫩的小脚丫站在湖底暗色的石头之上显得可爱极了,“我是东陵,我是……”龙……   最后一个字尚且还未出口,就被绿衣裳的少年打断了,只见他像是极其不屑的哼笑了一声,“哼,我还以为是什么样子,原来就是一个丑娃娃。”   ……丑娃娃?   是在说他?   东陵眨眨眼,随后不解的问道,“你不喜欢我。”   绿意少年的头仰的更高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到。”东陵很不解的问道,不论是在人界还是天上,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喜欢他,都会想要亲亲抱抱他的。   “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定要喜欢你吗!”绿意少年轻蔑的冷哼,随后漂浮在空中,足尖轻轻的点在莲叶之上,显得极其高傲不可高攀。   “你这么想也对,”东陵挠了挠脑袋,“可是你又为什么要生气,因为我叫了浮修哥哥的名字?”   “你还在叫!”绿意少年面上羞恼,挥手抬起了一抹水柱朝着东陵泼了过去。   东陵抬手间轻易的就解去了那条水柱,也没有了再在这里玩下去的性质,蔫蔫的打算离开,“我叫他的名字并没有什么错,名字是浮修哥哥自己的,他都没有不高兴了,那你为什么又要这么生气呢,我很不明白。”   东陵很困惑,他三百岁的龙生之中,并不能让他明白这种从未发生过的感情。   绿意少年嘴唇一抿,正向张口说话的时候,面色却突然由一开始的冷戾变成了狂喜,东陵眨眨眼,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很美丽。   “尊上……”绿意少年才刚刚说出口的话,就又被自己吞回了肚子。   浮修一手背在身后慢慢的踱步进了园子,眼睛之中看到的,就只有在水中挺着小肚子站着的胖乎乎的娃娃。   即便是和他相隔并不远,打扮的多么精巧无比,他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绿衣少年楞了一下,这么一愣神之间,浮修就已经走到了河边,拎起了正打算爬上岸的团子。   “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你就又跑到了水里。”浮修轻声笑着,随手将他身上的水弄干,慢慢的把衣裳给他穿上。   “尊上……”绿意少年嘴唇轻轻动了两下,随后慢慢的飘在空中,向这里前进了一点。   浮修抬头,面上带着一贯柔和的笑意,漂亮的脸上却有些迷惑。   “尊上,我……叫莲碧。是您亲自取得名字。”莲碧脸上泛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浮修,就连呼吸都快要屏住了。   浮修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啊,我想起来了。先前在昊天池边,我见你长得好看,又有灵根,就将你带了回来,取名为莲碧。”   莲碧神色惊喜,正想要向前走一步,却听到浮修道:“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很美丽,我很喜欢,所以就将你带了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   莲碧迷茫看向了水中,明镜一般的倒影之下可以清晰的看清自己的面容,他每天都会对着湖面精心打扮,就盼着有朝一日,浮修兴致来了,到这园子之中的时候,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他,看到他觉得最美好的他。   湖水很清澈,甚至是他眼中的迷茫都能看得到。   浮修呆呆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直到浮修离开,都没有抬起头。   那边的浮修已经将穿好衣服的东陵穿过腋下抱到了怀中,轻轻垫了两下,才说道:“你大概是饿了,今早我摘了些园子里面的水果,虽然没什么灵气,可胜在汁水很多,又很清脆。”   东陵眨眨眼,将视线从树上的还未熟透的芭蕉上移了过来,总算是肯舍得赏他一个眼神,“很好吃吗。”   “对,很好吃。”浮修抿唇一笑,抱着东陵就走向了他们来时的小道上面。   东陵被浮修抱在怀中,一手轻轻的搂住他的脖子固定,面向着莲碧那里看,好一会儿,才又转过了头。   “那个莲仙长得很美丽,你不喜欢他吗。”东陵轻轻的戳了戳浮修的脸,手感很不错,不由得又多戳了两下。   浮修将他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笑着说道:“我并没有不喜欢他,你也说了,他很美丽。”   东陵点头。   “但是那个园子之中,所有可以化形的仙都很美。”浮修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好到有些虚假却看不出来,“在将他们带回来之前,我都觉得他们很亮眼。可是来了这里之后,他们都一样了。”   “一样了?”东陵歪了歪脑袋,回想起来方才自己‘眼’中看到的,确实是那个样子。   “莲碧还是有些不同。”东陵撅起嘴巴,刚看到莲碧的时候,莲碧仰着头目空一切的样子,虽然桀骜,可却好看的不得了。   “啊,大概吧。”浮修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抱着东陵走出了园子。   遥遥回看仍然还漂浮在湖面上的莲碧,东陵突然有一瞬间觉得他有些可怜。   “啊,对了。”浮修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轻笑着说道:“今日雪莲花正巧结了果子,刚刚成熟尚未落地,就被我接到了手里,你要不要尝一尝?”   “雪莲果?”东陵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道:“当然要,可是雪莲果的灵气很多,你不是说我近期最好不要再吃那些东西了吗。”   “其他东西不行,雪莲果无妨。”浮修说道:“雪莲果是这天下间最温柔的一种灵果,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情况,吃下他都只有变好的份。”   “所以雪莲果越来越少啦。”东陵遗憾的嘟嘟嘴,拍了拍小肚子。   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下那个园子的大门,他眨了眨眼睛,决定过一些日子再到这里来看看莲碧。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他会喜欢和他说话也说不定。   ☆、第七十章 番外   雪莲果确实是好吃的不得了。   东陵拍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么被你喂下去,回天之后,哥哥一定又要说我像是龙中的猪了。”东陵打了一个嗝儿,肚子舒服了些,然后他觉得好像还可以再塞下去一口。   浮修无奈的拉住了他的手给他揉肚子,不让他再继续吃,不然待会儿难受的还是他。   “雪莲果不可多得,但也不是没有,只是不能在想吃的时候就吃而已。”浮修说道,“如果你确实很喜欢,我可以尝试着养一些在这城中。”   东陵却摇头,“我知道你是花神,说不定还是很厉害的神,可是雪莲果养在这里,违反了它们的生长定数,这是不好的。”   “没有什么不好的。”浮修笑道,“我将雪莲果移栽在这里,耗费了自己的修为,所以是有代价的。这样不是正好公平?”   “听起来好像是很有道理。”东陵歪歪脑袋,随即张着小嘴儿笑了,肉乎乎的爪子拍了拍浮修修长的手指,“那我以后想要吃的时候,可以直接来找你吗。”   “你现在就住在我这里,”浮修用两只手指轻轻的点着下巴,道:“过些日子我要出去一趟,我让素馨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是你那个妹妹吗。”东陵把身上的腰带解开,随后敞着衣服露出了小肚子让浮修给他揉一揉,“她一定长得很美丽。”   “嗯,对,素馨是很漂亮,小的时候她就长得很可爱,变大了之后更加漂亮了。”浮修的语气有些遗憾,“可是女孩子长大了就害羞了,她已经不愿意和我一起洗澡睡觉了。”   “为什么?”东陵好奇的眨眼,随后极其大度的拍着小胸脯说道:“你不要伤心,以后我经常来找你洗澡睡觉,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玩。”   “这样就实在是太好了。”浮修的眼睛眯了眯,唇边的笑意看起来让他像是一只得逞的猫一样。   *   浮修好像很忙的样子,虽然说是要过几天,可是他第二日一早就走了。   东陵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无一人的室内,屋内还点燃着龙族非常喜欢的龙涎香,添加了些雪莲果的香气显得格外的清爽。   东陵盘着腿坐在床上想了想,随后一骨碌的爬起来,利落的穿好了他的小衣服,就迈着小短腿儿按照昨日的路又回了那个园子里面。   湖面上的荷花莲叶星星点点遍布了很多个地方,东陵在湖水边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昨天那个脚尖轻轻点在莲叶上的漂亮的人。   他有些失望的撅着嘴就打算回去,心里觉得,说不定莲碧今日没有在家里也说不定。   *   还在门口的时候,东陵就发现了屋内有人,随后他一溜烟的跑到了门边,就见在大厅之中的主座上面,端坐着一个亭亭玉立,眉间一朵花钿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的一样。   “你就是素馨吗?”东陵极其自来熟的跑到了桌案前,仰着一张小脸儿问道。   素馨闻言笑了一下,脸上的端庄经这一笑显得很温和,“对,我就是。”   “浮修哥哥说这些日子你会来照顾我。”   “对。”素馨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身边座下,“哥哥允了你直呼他的名字吗?”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问?”东陵很疑惑,“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素馨也点头,“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直呼哥哥名讳的小仙。”   “这句话莲碧也说过。”东陵皱了皱鼻子,眼睛闪亮亮的,“可是我刚才去园子里找他,并没有找到他。”   “莲碧?”素馨歪着头想了一下,“是雪园那个青衣的莲仙?”   东陵重重点头,觉得从素馨身上传来的香气很好闻,于是朝她靠的更近了些。   “啊,那我记得他。”   素馨将怀中的孩子抱在了怀中,用一边的布斤给他擦了擦嘴角,“雪园之中的灵兽、奇花、仙花来来往往已经换了很多次,但是从来都没有谁能在那里呆上很久。”   “这是为什么?”东陵有些迷茫,“我不明白,我一百岁生日的时候,哥哥送了我一只雪白的小狗,我给它取名叫昊,哥哥说,除非是它自己走,或者是寿命到了终结,否则我就有责任一直养着他。”   “你哥哥一定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素馨闻言笑了笑。   “其实并不是。”东陵悻悻然的嘟嘴,“哥哥说他的天君万年之后就要出世,他想在自己的记忆一切化整归零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让我一定要告诉他。”   “其实我哥哥私下里很调皮的,”东陵认真的说道:“他比我还要调皮,整天都要在鸿蒙神殿里面坐上一天玩木头人,端着一本书,都不愿意吃饭了。还都是我端给他的时候,他才肯很着急的吃上两口,说是害怕被人看到他动了。”   素馨一愣,瑰色的双唇轻轻长着,带着很多的好奇和惊讶,“你……”   东陵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摊了摊手,“所以我就只能每天都盯着哥哥吃饭呀。”   “……这样很好。”素馨眨了眨眼睛,随后笑道。   “所以我才会不明白呀。”东陵说道:“为什么雪园里面会总换来换去呢。”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哥哥实在是太不对了。”素馨吐吐舌头,“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他这么做不对过。”   “我记得,莲碧在来之前,是我和哥哥在昊天池边看到的,那个时候,莲碧刚刚学会化形,足尖轻轻的点在莲叶上面,脑袋仰的高高的,看到了哥哥之后,就问他你是谁。”   “然后哥哥说他那个样子很美丽,就把他带回了雪园。”素馨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雪园里面每一个灵兽或是什么,都是这样来的。”   “可是到了雪园里面之后,他们就都变成了一个样子了。”素馨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他们都变成一个样子,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我大概有些懂了。”东陵楞了一下,随后拍了拍素馨的胳膊,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素馨姐姐,我想再去看看莲碧,你不要跟着我。”   “好。”素馨答应,随后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我就住在不远的明开神殿,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   大概是没有想到东陵会去而复返。   正坐在莲叶之上用水搅动着湖水的莲碧显得很是吃惊,他看着一身神色紫衣的东陵极其圆润的跑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画了眼睛。   “莲碧。”东陵坐在了湖水边的大石头上面,将自己的小靴子脱下放在一边,白嫩嫩的脚丫子也放到了水中提着水,“你很喜欢浮修哥哥吗?”   莲碧定了定神,看着眼前的小娃娃,大概是才刚刚看到,他身上穿着五爪的紫龙袍,这才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在雪园里面的人,没有谁不喜欢尊上。”   “素馨姐姐说,浮修哥哥把你们带回来的时候,都会很细心的呵护你们很久,”东陵歪了歪脑袋,随后说道:“那为什么现在就不喜欢你们了呢。”   莲碧神色迷茫,或许他也并不知道,“尊上说,他那个时候觉得我很美,所以将我带了回来……”   他看着湖水之中倒影着的影子,每日精心的对着湖面打理自己,每一丝的头发都很柔顺,比起以往来说,只会更美丽才对。   “对,那个时候的你很美丽。”东陵确认的点头,“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可是浮修哥哥将你带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莲碧愣愣的听着,眼前的小人儿个子很低,脸上圆圆的也很有肉,“那个时候的你是你自己,只为了自己而活,可是现在呢?”   “现在?”莲碧呆呆的重复。   “对。现在的你,或者说,现在在这个园子之中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浮修而活。”东陵有些不忍,“你们并不应该这样的。”   莲碧久久沉默,随后又反问道,“那你呢?”   “我?”东陵歪着脑袋,很是不解。   “我就是我呀。”东陵眨了眨眼睛,“我也很喜欢浮修哥哥,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此做什么改变,或许现在我不够喜欢他,等我足够喜欢他的时候,可能会做一些改变,但是我始终都是我。我不会为了谁,变得不像是我了。”   “这样的喜欢,实在是太卑微了。”东陵道:“我觉得这样并不好,所以我不要这样,也不要谁为了我成为这样。”   “你身份尊贵,大概并不知道,像是我们这些散生的小仙,在你们这些神面前,卑微就如同草芥。”莲碧垂着头,白皙的脖子露了一些出来,显得格外的脆弱。   “你这是在自轻自贱。”东陵看了看自己的脚指头,“你自己就已经把你的地位摆到了这样,又怎么会有人觉得你好呢。”   “我来之前问过素馨姐姐,他说浮修哥哥并没有拘着你们,想走的话,去昭阳殿说一下,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   这一回,莲碧再也没有说话,直到东陵离去,看着那个他活泼乱蹦的背影时,他都一直坐在莲叶之上,一直都没有动作。   ☆、第七十一章 番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东陵的这一席话起了作用。   其实他昨日在雪园之中看到的,就只有莲碧一个人变成了人形。   湖水之下其实有很多的小鱼在游来游去,具有灵根的并不在少数,可以化形的想必也是有的。   只是万物修炼难为仙,若是想要生长抽出仙骨,首先就要有一刻不曾为害过的慈心。   他相信在这雪园之中,能被浮修带回来的,一定都是很好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有些资质笨拙的,到现在都没能够抽出仙骨,稍稍有些灵智,也不过是能够听懂人说话罢了。   昨日东陵在雪园里面和莲碧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后,就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回去之后就吃了一顿香喷喷的软膏,团在素馨又香又软的怀里简直就像是活在仙境。   啊,虽然这里本来就是仙境。   东陵每日笑眯眯的在这城中四处走走,这里和天上的繁花似锦,却又有一种格外出奇的清冷严肃不同,天上以虹为桥,以云为路,铺垫辅佐,以视线看去,难免就会生出一种不可高声语的错觉。   天空之城很美丽,可同时也很热闹。   这里就像是一个海中的城池一样,在这中央的地方,就是主城,外面还有外城,最接近海面的边界地方,还有驻扎的很多神兵。   也是因此,在东陵玩了一整天,总算是心满意足的回来之后,看到昭阳殿宗伯仙君愁眉苦脸的看着他,就差要泪流满面的样子的时候,多少都是吃了一惊:还有些心虚。   在天上的时候,他经常‘无心’之中就会闯上很多祸,事实上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最后的结局都免不了要被哥哥打上一顿屁股。   打屁股这个招数,还是他哥哥从凡界的一家农户那里学来的。   东陵那日跟着帝烨去凡界探查人世疾苦,亲历平民每日之中的经历,凑巧路过了一家农院的时候,看到了有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正把一个三岁的稚儿罢了裤子趴在自己腿上,一手狠狠的打着他的屁股。   或许是因为那个孩子叫的太惨了,看的东陵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还向后挪了两步才停下。   “宗伯仙君,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是有何事呀?”东陵眨了眨眼睛,又添了一口手中的糖块,这是他刚才在集市里面买来的,是凡界很普遍的麦芽糖,只是添了不少仙果的汁液,此刻显得更加香甜可口了。   “……老儿前来只是想问一下,少君可知道,雪园的那些,是为何一下子之间这么多人都要走的?”宗伯仙君颤声问道。   这两日离开雪园的灵兽奇珍比起往前百年来的都要多,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   其他的人尚且还好说,但是当他今日一早,看到一身绿衣的莲碧仙子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了。   莲碧在这雪园之中,不说有多么的如雷贯耳,但是也确实是得了浮修神君宠了好一段日子的。   雪园之中并没有那一只珍兽有这样的殊宠,而莲碧对于浮修神君的心思,恐怕更是不言而喻了。   也是因此,他要走,着实是惊到了这位老人家。   “我并不知道呀。”东陵砸吧砸吧了嘴巴,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边的糖渍,说道:“我只是和莲碧聊了一会儿天而已。”   聊了一会儿天,就把雪园一半的人给聊的要离开天空之城吗?   宗伯仙君瞅了瞅嘴角,随后颤巍巍的行礼告退,背影显得实在是有些荒凉凄惨。   东陵腆着小肚子跑到了他的身边,递给了他一个糖球,随后仰着一张笑脸说道:“老伯不担心,他们想要走,就让他们走。浮修哥哥当日在昭阳殿立了你这个职位,便是让你处理这些问题的。”   宗伯仙君看着手中颜色缤纷的糖球,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莲碧并没有直接的离开天空之城。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行李,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背在身上之后,他就来找了东陵,只是扑了个空。   东陵一直到了晚上才回来,也是因此,在看到门前突然多出来的一株长得漂亮的不得了的莲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将它挖出来,然后换一个地方种。   他的手才刚刚扯了一下莲叶的叶子,就被一声惨叫吓得松了手。   莲碧捂着脑袋面容羞恼的变成了人形,在白胖子面前站了起来,怒道:“你做什么要揪我头发!”   “是你呀。”东陵不好意思的把手放在身侧搓了搓,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是长得野花,还想着换一个地方载种哪。”   “哼。”莲碧轻哼一声,跟在东陵屁股后面进了屋,随后贼兮兮的关上了门。   “你来找我有事吗?”东陵将脚上的登云履脱下,光着脚丫子舒舒服服得在厚重的地毯上面踩了几下活动了一下束缚了一天的脚丫子,这才问道。   莲碧端坐在桌榻之前,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来对你说一声谢。”   “咦?”东陵活动完了,于是盘着腿和莲碧坐在了面对面。   “其实我和尊上相遇的时候,他给我取名,以为片片莲叶碧成天,”莲碧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走后,我问了问和我差不多同时到雪园的小狐狸。”   “我问他,在他记忆之中,我是什么样子的,让他从最开始告诉我。”莲碧眨了眨眼,神色之中居然有些调皮,“他说,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被尊上捧在手中,很小心的移栽在了那片碧雪湖之中,我变成人身在湖边看着尊上,脑袋仰的高高的。”   东陵点了点头,“对,就是那个样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那样,那才是你。”   “所以我也认清了我自己。”莲碧拿起了一边的包袱站起身,“在雪园的这百年,我并不快活,每日都盼着尊上哪一日想起了,能去雪园之中看看我,可是这样活的太没有自尊,我是莲,不该这样活下去。”   “啊,对?”东陵不懂他是莲和不能这样活下去有什么关系,不过看着莲碧这样,他觉得一定是有他的意义的。   *   莲碧很快就走了,好像这一次来只是来和他告别一样。   东陵捧着下巴坐在床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让素馨给他脱衣服。   “雪园空了一大半,浮修哥哥回来会不高兴吗?”东陵困倦的问道。   “不会,”素馨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雪园空了一大半,哥哥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呢?他不是很喜欢他们吗?”   “其实哥哥很自私。”素馨歪了歪脑袋,“他喜欢的东西,他都希望只有自己拥有,但是往往他喜欢的被他带了回来之后,就不再是他喜欢的样子了。”   “喔……”东陵似懂非懂,翻卷两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小声的咕哝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改变自己。”   “我也不明白,”素馨挥手灭了室内的灯亮,只留下了几盏并不刺眼的烛火,看着东陵睡熟了之后,这才提着裙摆轻声走了出去。   *   第二日清早,东陵睁眼之后看到在他床边看书的浮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很多的惊讶。   他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随后主动说道:“浮修哥哥,雪园里面的人都走了吗?”   “对,他们都走了。”浮修合上了书,“要起床吗?”   “要。”东陵伸胳膊让他抱起来,随后说道:“素馨姐姐说你会很开心这样的结果。”   “我当然很开心,”浮修轻柔的给他擦着柔嫩的小脸蛋儿,触感好的不得了,“我以前做的并不对,喜欢的时候就将他们带到了这里,却并没有问过他们的意愿,不喜欢他们就不再去了,现在他们自己走了,我很开心。”   “嗯,这才对。”东陵笑眯眯的拍了拍浮修的肩膀,道:“哥哥说了,滥情的人要不得。”   “嗯?”浮修诧异道:“为什么这样对你说?”   东陵想了想,大概是没有想明白,于是摇头说道:“我也并不清楚,大概哥哥说,我以后要找的冥后,一定要是只喜欢我的才行。”   “嗯,这样其实很好。”浮修轻轻的笑了笑,捏了一下东陵的脸蛋儿,“走吧,今日你有了口服,东方之巅的雪山顶上恰好长了雪莲果,我将它采了回来,以后就送给你养着,可好?”   “你不养了吗?”东陵仰着脑袋问道。   “我害怕会再犯错误,所以以后不养了。”浮修笑着回他。   “这样你会伤心吗?”东陵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任性,于是看着浮修笑吟吟的样子,最后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昨日收到了哥哥的话,他说天上叛乱已返,我已经可以回去了。”   浮修点头,表示他知道,一早起床的时候,收信天官就告诉他了。   “不过要是你会伤心的话,我可以晚回去一些,在这里陪你的。”东陵的眼神晶晶亮,觉得自己想了一个特别好的主意,“我听说这天下间的龙族很少,你看,你养我的话,一定会很威风的,不管走到哪里,大家都会很羡慕你。”   浮修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东陵紫的几乎像是黑色的眼睛,半晌才说道:“这样听起来,好像是挺不错的……”   ☆、第七十二章 成年   然而东陵最后还是回去了。   帝烨亲自带着天上十二宫神将铺路,后面有无数宫婢仙娥在后面焚香繁花,姿态是一个十足的够派头。   牵着东陵手的浮修站在大殿的门外,身上也难得的换上了正装。   东陵看着帝烨这简直是不能直视的派头,转过脸对着浮修小声的咕哝道:“浮修哥哥,你不要看哥哥现在这么……风骚,他平时是很低调的。”   “我也很低调的。”东陵说出了最想说的话,前面的铺垫说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知道。”浮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踩上了一朵洁白的云朵飞到了天边,将怀中的小团子抱起,递给了已经准备好了的帝烨。   帝烨接过怀中明显胖了几圈儿的小团子之后,脸色顿时有些奇怪,只是还是特别尽职尽责的对着浮修道了谢。   “天上混乱不堪,离烨整理便画了上下百年,阿陵长大,看着他的小宫婢们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让你帮忙看着他。”帝烨瞥了一眼后个个面面容庄重,一身银铠□□的神兵神将,顿时无奈的说道:“离烨告辞。”   浮修向后退了一步,弯腰躬身,行了一个上礼,“夜合恭送。”   东陵抱着离烨的脖子,一直向后扭着头看浮修面容温和的脸,直到看不见了,才把脑袋转了回来,撞了一下离烨的脑袋。   “哥哥。”东陵笑的奶声奶气,只是显然不是什么带着善意的样子,“你刚才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这么嫌弃我?”   离烨面无表情的紧了紧托着东陵屁股的双手,道:“并没有,你想多了。”   “胡说。”东陵撅着嘴,转脸问了问站在离烨背后两个笑吟吟的仙娥,“哥哥方才为什么要笑我?”   两个小仙娥对视了一眼,看着东陵走时还有些瘦弱的小身体,这才多少时日不见就被夜合神君从仙童喂成了小财主,不由得笑道:“哪里有,陛下方才是欣慰少君变得健康了。”   “不就是说我又长胖了嘛。”东陵不怎么开心的撇撇嘴,视线撇了一下自己凸起来的小肚子和自己胳膊上软乎乎的肉,轻哼了一声,“浮修哥哥做的饭太好吃了,我就是一时间没有忍住而已。”   离烨眼神红果果的表明着不屑。   东陵眼珠子转了转,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个被包裹在冰块之中的花朵,举得高高的说道:“你看,这朵雪莲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我将它种在苦寒崖,它一定能结出很多的果子。”   离烨这才挑了挑眉毛,上下掂量了一下怀中娃娃的重量,说道:“苦寒崖之内灵气虽多,可太清冷了些,将它养在昊天池边吧。”   “也是喔。”东陵想了一下,随后答应,将手中散发着阵阵寒气的玄冰收了起来,随后把自己软乎乎的小手递给了离烨,离烨极其自然的用自己的大手包了起来给他暖着。   “哥哥呀。”在看到天门的时候,离烨挥去了后面跟随着的众人,抱着东陵进了寝殿。   “何事?”离烨应了一声,随后给东陵脱了衣裳,把他抱到了散发着阵阵热气的温泉之中。   东陵任由他折腾自己,仰着脑袋问道,“我长大了之后还可以去找浮修哥哥吗?”   “外面有很多妖魔神怪,它们都想吃龙。”离烨苦恼的戳了戳东陵肉乎乎的肚子,先前没有那么有肉的时候都有这么多人整日守着想要吃他了,现在长得这么胖,就连自己都想抱着啃上两口了。   “我不怕它们呀。”东陵眨了眨眼睛,“我走的时候,还一个人收服了一只九个脑袋的大老虎,只是它身上并没有什么血煞气,想来是没有伤过人,所以我将它驯服,让它去守山啦。”   “这样啊。”离烨很有耐心的给东陵洗了洗身子,又用一条柔软的布巾将他包了进去,随后两只手指并拢,轻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背部,这才放下了担忧,说道:“你在天空之城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会难受?”   “没有呀。”东陵乐呵呵的拍了拍离烨的手,说道:“那根龙筋已经很久都没有闹过我了,哥哥,你还没有夸奖我利害。”   “对,我弟弟最厉害。”离烨笑了一下,还是不怎么放心,用自己的灵犀试探了一下东陵的身体状况,这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看来浮修把你照顾的很好。”   “对,所以以后我可以去找他玩吗?”   “等你能打得过啄了你屁股的凤凰的时候,我就允你自己随意出这天门外。”离烨点了点头,随后捏着东陵的脸蛋儿,眯了眯眼睛,“那么现在,我们先来谈论一下,你私自出了天门,还吃了人家一山的山楂的帐吧。”   东陵……果断的脱下裤子掀起了上衣,趴在离烨的腿上,露着自己白嫩嫩的屁股,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道:“你你你你打吧!”   “阿陵,你还是不明白我不让你出门的意义在哪。”离烨忍住笑意,把他的裤子给他穿上,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你生就两条龙筋,偏又在那一场大战时被影响生了魔气,你不知道,魔气缠身,对你这样的天生神族有多大的影响。”   “我不想看着你入魔。”离烨皱着眉摸了摸东陵还稚嫩的脸,“你是我的弟弟,如果你真的入了魔,不论是身为天帝还是身为哥哥,我都必须要亲手杀了你,你一定不知道这会有多难过。”   “……我知道的。”东陵突然静了一下,随后站在离烨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变成龙身,亲昵的蹭了蹭离烨的脸,“如果是让我杀掉你,光是想想我都觉得难过了,可你还要每天都要准备接受着这样的心思,哥哥,我以后再也不随便出去了。”   “你知道就好。”离烨拍了拍东陵的背,将他放在了床上,说道:“雪莲果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你可以多吃一些无妨。”   东陵乖乖点头,两只小手抓着被子,看着离烨出了门之后,这才眨了眨眼睛睡去了。   *   因为遵循着离烨那一句话,东陵也实在是心疼他,所以他着实是安生了好几百年的时光。   即便是在一百年后他已经可以把那只小时候把他当作是虫子,啄了他屁股的凤凰打的落荒而逃,他都没有出门。   不过闲暇的时候,他经常会一个人坐在昊天池边看着那朵雪莲花流口水,期盼着它能早些结果。   到了天上之后,他才从哥哥口中得知,天空之城其实距离他先前去的地方很远。   他在西方神魔混杂的边界之处,而天空之城则在东海之中,一东一西相隔的距离简直要突破了天际。   也是因此,在得知夜合找了他很久的东陵着实是好好的惊诧了一番。   龙族千岁算是今日第一阶,虽然龙族确实强悍,可在幼儿时期,若是没有家人庇护,是很容易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妖魔给吃掉的。   也是因此,离烨一定要在东陵满了千岁之后,才可以随意的进出天门。   在他一千岁生辰的那一天,东陵也算是成年了。   这很奇怪,根据离烨说,龙族五千年的时候,才能彻底变成成年人的外貌,而东陵如今才不过一千岁。   后来离烨将自己关在上书房整整三月有余才出来,脸上难言疲惫,看着东陵已经有了少年青葱英俊的样貌,道:“阿陵,你长大了……”   随后,他就晕了过去。   东陵是后来才知道,离烨那三个月是耗尽了力气,借了西方千眼菩萨的眼睛翻阅那些藏书。   千眼菩萨说是菩萨,其实是一只有了神格,却依然是一只妖怪的妖,也是因此,离烨向他借眼睛的时候,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的。   “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了。”东陵脾气依然和小的时候一样,见到离烨醒过来的时候,他专门将自己的衣裳脱了下来,让他把手放在自己脊背之上摸了摸,说道:“我没有事的,我体内的那些魔气好像已经不见了。”   离烨半信半疑的感知了半天,最后才终于确定,那股魔气,是真的不见了。   东陵为了让离烨相信他是真的没事,特意在天上又呆了一段日子,在离烨终于肯松口了之后,这才屁颠屁颠的飞到了天空之城。   他一下子就扎进了雪园的湖水里面,开开心心的滚了好几圈,正在打算上岸的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就进来了。   东陵把脑袋上的水撒干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浮修笑吟吟的脸。   “七百年前你我便是这么遇到,七百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孩子脾气。”浮修将已经有了少年身躯的东陵依旧不费力气的抱了起来,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袍,随后将人带回了寝殿内。   身上已经干了的东陵觉得这里实在是舒服的不得了,他道:“浮修哥哥,以后我可以随便在外面玩啦。哥哥都不会再把我找回去了。”   “你很开心?”浮修撑着下巴说道。   东陵欢乐的点头,随即苦恼的说道:“不过在我成年之后,我就要去冥府了。”   浮修笑了一下,“你哥哥已经帮你处理了千年的事务,你长大了,是该帮他分担一点了。”   “也有道理,”东陵皱了皱鼻子,“只是哥哥说还不着急,冥府虽然算得上是一福地,可里面的魔气也有很多,哥哥将三千作乱的妖魔都封入了地底,我身上的魔气虽然不见了,但是哥哥实在是不放心。”   “魔气?”浮修诧异的摸了摸东陵的背后,笑道:“我倒是忘记告诉你了,雪园的湖水有洗涤魔气和魔心的效果,你那时候还小,作用很强,所以你会觉得嗜睡贪吃,但是你的灵根却已经会变得很干净了。只是我没有想到,那魔气居然还在你的身体里面驻扎了几百年才散去。”   “是湖水的功劳啊?”东陵瞪大了眼睛,开心的说道:“那我要经常去泡泡,在那里我总会觉得很舒服。”   “好。”浮修笑着允了。   随后浮修看着东陵漂亮又精致的不得了的眉眼,轻轻摸了摸东陵的脸,低喃道:“阿陵长大了,变得好看了。”   东陵眨了眨他漂亮的大眼睛,“天上的仙娥姐姐们也这么说,他们说我再长大一点,就要有自己的冥后了。”   “冥后?”浮修皱眉,随后又是一笑,说道:“阿陵想要什么样子的冥后?”   “其实我也不知道呀,”东陵耸耸肩,“我觉得像是你或者哥哥那样的人就很好,可是仙娥姐姐们说,如果要娶了冥后,我就要照顾他们了,我有些不情愿娶冥后了。”   “那就不要娶好了。”浮修歪着脑袋,“我现在也没有娶妻,但是我觉得这样很好。娶妻了之后,她就要管你很多,你若是再每日来找我和天帝,就不这么容易了。”   “听起来娶妻好可怕。”东陵心有戚戚然点头,“哥哥也没有娶天后,那我也不要了。”   “乖。”浮修眯起眼睛轻轻笑了笑,刚才那股莫名升起来的不舒服总算是消失,舒服了不少。   ☆、第七十三章 番外   东陵就这么在天空之城住了下来。   天空之城上下似乎都知道了这里新来了一个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客人,每天都会有人过来这个大殿前面转上两圈,再用自己准备好的小吃换取一个笑或是抱抱都好。   东陵每日都过的很有滋润,其实天空之城的婢女们给的吃的,大多都是并没有多少营养的零嘴儿,吃得多了对他的身体并不好,但是她们想必也都是很克制的,每次给他的,不过是一个糕点或是一些小东西而已。   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一半在天空之城,一半在三十三重天上,每天他除了想着自己的饭要吃什么,要去哪里玩,好像就再也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了。   东陵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他好像天生就是一只闲不住的小龙。   随着他一天天的长大,大概关注到的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多了起来,某天,在他依旧想要去找浮修玩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正打算离去的素馨天女。   他很喜欢这个浑身都香香软软的姐姐,于是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腰——他现在的个子已经到了素馨的胸口,虽然算不得高,但也是一个半大的少年。   虽然他已经有了成功进化的第一阶的状态,就连帝烨当时都以为,他或许会在那一次直接成年,但是事实上,他就好像是人界的一个小团子一样开始慢慢的发育,最后变成了如今的少年样貌。   他的脸天生就长的稚嫩,素馨天女猛地被人抱住还吓了一跳,在看清是东陵了之后,顿时扑哧一笑,掐了掐他的脸蛋儿,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弯腰了,而东陵的脸上却还是那么的肉嘟嘟。   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是胖的样子,毕竟东陵的骨架放在那里,怎么都吃不胖,反而是双颊上的肉一日过于一日的肉嘟嘟起来。   “素馨姐姐。”东陵笑眯眯的歪了歪头,眼神看向了后面的夜合神殿,说道:“你从浮修哥哥那里出来吗?”   “对呀。”素馨温柔一笑,牵住了东陵的手,说道:“你要去找哥哥玩吗?”   “想去。”东陵眨了眨眼睛,视线看到又有几个人进了正殿,看他们穿着的衣服样子,显然不是一个自己可以进去胡闹的好时机。   东陵其实很听话,他虽然有些任性,但是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浮修或者是帝烨换上正装要出门的时候,他不论是有多么不乐意,都不会让那种情绪表露在脸上。   那样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东陵觉得自己很聪敏,很乖。   所以他非常顺从的跟着素馨的脚步离开了神殿,打算等着晚一会儿再去找浮修玩儿。   “浮修哥哥这几日好像非常忙。”东陵嘟嘟嘴,脚步提着路上的一个小石子玩,东追西跑的停不下来。   素馨见他玩得开心,轻声的说道:“对,西方龙族有些不太平,哥哥是夜合神君,他肩负着这天下间的太平。”   “是阶台双夜合,天地浩劫,视为明开那句流言吗?”东陵抬头问道。   “你知道呀?”素馨多少都有些吃惊,他笑着摸了摸东陵的脑袋,说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空之城一直避世而居,可这句流言传出去之后,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多出来了许多上门求亲的人。”   素馨多少也有些苦恼,不只是她哥哥,就连她这个成日混迹在四海八荒没有个正经落脚地的神女近些日子都不知道是被谁从哪里打听到了,方才她出来之前,正在见天外天的麒麟家少君。   “我刚才看到有好多人进去。”东陵皱了皱眉,随后问道:“浮修哥哥要娶亲了吗?”   “我猜想哥哥大概不会乐意娶亲的。”素馨牵着东陵的手停了下来,说道:“哥哥一向散漫惯了,怎么会愿意娶亲呢。”   东陵顿时笑开了眉眼,“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   晚间,东陵还是在床上一直等到了浮修回来之后,才踢掉了脚上的鞋子。   浮修面上像是有些疲惫,身上还有些香甜的酒气和一些让东陵并不怎么喜欢的香气,像是用冰凝的露水混着凤凰翎毛,再加上西方的栖梧神树树枝做出来的一股香料。   浮修一进门,就脱去了外衫,十分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走到了床边抱起了在那用手肘直着下巴看着他的东陵。   “今日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浮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温柔,东陵有些自私的觉得,这样的态度大概是只对他才会有的。   他是亲眼看到过,浮修对待外人时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那大概就像是哥哥说的威严,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露出过那种表情,东陵觉得如果浮修用那种不近人情的表情看着他的话,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今日在夜合神殿外面看到了好多人,陆陆续续的,都没有机会进去找你了。”东陵抱住了浮修的胳膊。   他的个头到了素馨胸口,但是素馨比起浮修来说还要再低上一个头还要多一些,因此,在浮修面前,东陵现在纤细的少年身躯显得格外的娇小。   至少浮修觉得,他甚至可以把少年抱在怀中,让他蜷成一团,让自己好好的捂着,谁都看不见。   “嗯,对。”浮修也没有刻意的瞒着他,“今日来的大多都是麒麟和凤凰一族的人。”   “他们又要开战了吗?”东陵迷茫的问道,他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龙凤一族从一开始就不能消停下来,后来又加入了麒麟一族。   “这其中的恩怨,谁又知道呢。”浮修也是有些无奈,“他们争斗了上万年都没有一个结果,听闻祖龙、元凤和始麒麟的寿数快要到了头,这三族恐怕是要整一个谁才是天下祥瑞的主人罢了。”   “祥瑞这两个字,有什么好挣的呢。”东陵很不明白,“我和哥哥也是龙,你虽然是花,可是混沌青莲万物皆可为,也可以是龙,可是我们都不想和他们挣一挣。”   “你和帝烨,和我还有素馨,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浮修给他擦了擦脚丫子,白白嫩嫩的,和东陵显得有些瘦弱的身体并不同,东陵的脸和他的脚丫子都肉嘟嘟的,根本看不出一点骨头来,显得很是饱满。   此刻他的手包裹着东陵的脚,只衬得他的脚更加的娇小白嫩了。   “你是冥王,离烨是天帝,我和素馨本体乃是混沌青莲。”浮修缓慢的给他解惑,“严格算起来,你虽然和他们都是龙,但是你显然比他们要高级上很多。”   “龙也要分三六九等的吗?”东陵身上洗干净了,干脆变成了龙身缠在浮修身上玩水,尾巴在水中摆来摆去,晃荡着舒服极了。   “当然。”浮修耸耸肩,“天界上书阁是有记载的,从蛟开始,夔龙,虺,虬,蟠螭,角龙,应龙,火龙,蟠龙,青龙……这些都是龙。”   东陵听的有些晕,不打算再问下去了,因为他并没有见过那些形形□□的龙。   “他们三族的人这些日子来找你是要求亲吗。”   “是。”浮修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东陵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你娶亲了之后,我还能像是这样每天来找你玩吗?”   “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浮修答应,随后道:“我并没有打算娶他们之中的谁。”   东陵依然闷闷不乐的提着水,好像是没有了说话的性质。   此刻外面的天空一片黑色低垂,不少的萤火虫趁着夜色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往常这个时候,东陵一定会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散发着绿光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飞来飞去的样子,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孩子范别扭的浮修有些不知所措,他把怀中凉凉的紫龙抱在怀中,细心的给他擦干净了每一片鳞片上的水珠,随后轻轻的摇晃着,说道:“你今日不开心吗?”   “嗯。”东陵蔫蔫的说道:“我不希望你娶亲,可是我这样很不好,太自私了。”   “你不希望我娶亲,我不娶亲了便是。”浮修随口应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到你希望我有人陪了,或是我觉得我想要娶亲了,我再娶亲,这样如何?”   “听起来还是你很吃亏。”东陵撇撇嘴,长长的龙须甩在嘴边有些痒痒的,于是他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不太公平。”   “娶亲的原因是什么呢?”东陵甩了甩龙尾,把尾巴尖放在浮修手里让绕着玩。   “大概是因为寂寞吧。”浮修随意应道,“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那你寂寞吗?”   “我?”浮修看了看怀中眸色清澈的就像是清水一样的小龙,道:“你在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开心。”   东陵眼睛顿时亮了,“素馨姐姐今天说,你并不想娶一个处处管着你的妻子。”   “要不然这样吧,你娶了我,我不会处处管着你,你也可以照顾我,我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东陵开心的尾巴都开始甩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活像是一只得了肉吃的狗狗。   浮修终于笑出了声音,“阿陵,你现在还小,不知道娶妻的意义。”   ☆、第七十四章 番外   “那你就等我长大了,好不好?”东陵一口说道:“哥哥也整天说我小,可我每天都有在长大,你等我长大再问问我乐不乐意好不好。”   “我一定是乐意的,那你呢,你乐意吗?”东陵着急的变成了人身,两只手臂抱着浮修的胳膊,一/丝/不/挂的身体在这静谧的夜色和暖黄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的像是一块凝脂白玉,浮修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许是刚刚洗过澡的原因,东陵身上滑的不得了,而且非常的细腻。   东陵有些怕痒的往浮修怀里缩了缩,眼神还在期待的看着他,他这样的神情,让浮修莫名觉得喉间有些干渴,他垂下了眼眸,心底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在东陵专注的神情下说道:“好。”   东陵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就听到浮修说道:“阿陵,我大概是有些……不对,我大概是很喜欢你。我答应等你长大,你也答应嫁给我,若是你以后不愿意再嫁给我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不会的。”东陵满口答应,抱着浮修的胳膊觉得自己简直是捡到了最好的宝贝。   浮修看着东陵尚且还稚嫩的脸,微笑着在他额间轻吻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样。   东陵回忆了一下在天界的时候见到的仙娥和神将亲亲的样子,于是嘟着嘴又在浮修嘴巴上印了一下。   浮修一愣,看着东陵满脸好奇的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巴,眸色渐渐加深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说:“浮修哥哥,你刚才吃了甜食吗?嘴巴上甜甜的。”   “……对,吃了些甜点。”   “哦。”东陵吧唧了一下嘴,像是亲上了瘾一样,又印了一下,随后又舔了舔嘴巴,这才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这样的感觉还不错,怪不得天上的姐姐这么喜欢亲亲。”   “嗯?”浮修也没了什么其他的心思,将怀中还光着的小龙抱在怀中,用薄被给他盖上,说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那个姐姐和侍卫大哥在亲小嘴儿啊。”东陵说道:“他们亲的可开心了,我在旁边看了好久他们都没有发现。”   “之后呢?”浮修挑眉。   “之后我被哥哥给带走了。”东陵垂着脑袋说道:“我那个时候还小,偷跑出来被哥哥发现,他就把我带回去了。”   浮修忍着笑,轻轻拍了拍在他颈窝枕着的少年的背部,轻声说道:“睡吧。”   *   自从那晚和浮修约定了之后,最近一段日子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人再来这里求亲了。   东陵居然还觉得有些遗憾,他之前见到了一只小凤凰,身上穿着金光闪闪的衣裳,眉间还有一朵像是跳跃着的火焰,金色镶边,趁着他一头红色的长发显得很好看很好看。   他事后去问过浮修,只是浮修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一样,“你说的那个,是凤凰族的少主烟翼。”   那个时候的东陵正抱着一根香蕉在啃,又香又软的好吃极了,听到也就是咕哝着脸说道:“我觉得他长得好好看。”   “凤凰一族大多都是美人儿。”浮修回了他一句,“并不只是他好看而已。”   “唔。”东陵有些噎住了,于是他灌了一口茶,之后又端详了一下浮修的脸,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更加好看一些。”   那个时候,浮修并没有回他,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加的好看了。   *   时间匆匆百年即过,之前局势怒张的三族还是没有开始打起来,弄得东陵少不得有些郁闷,他并不知道龙、凤、麒麟三族一旦开战,对这天下都是一场浩劫,他只是以为大概就像是打群架一样,身边围着一圈看戏的人不停叫好看热闹,顺便再手贱的偷袭给人一巴掌一脚的。   三族虽然没有开战,但是他却有些长大了。   他把自己想要嫁给浮修的打算过了几百年的时候才终于像是想起来了一样告诉了离烨,当下他的那位天帝哥哥就皮笑肉不笑的折断了手中那杆据说用了扶桑神树的树枝天然凝成的黄金笔,天下间仅此一只。   “你刚才说什么?风有点大,我没听见。”离烨一脸淡定的把手中已经断成了两截的笔扔到了地上,随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想嫁给浮修哥哥呀?”东陵毫不怀疑他说的风大。   刚才殿门口的帘子还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起来了不少的距离,只是此刻又突然平静下去了。   “哦,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冥王也可以随意嫁人了?”离烨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天下间没有第二个冥王,你要是嫁了别人,冥界又要怎么办——不要看我,我不可能替你一直看着冥界。”   离烨毫不留情的粉碎了东陵的期望,并且随后就丢给了东陵一张乌漆抹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及其古老严肃的冥字。   东陵认得这个,这是冥王令。   他顿时像是接到了烫手山芋一样,将冥王令打算扔到一边,哪想到冥王令就像是见了肉的狗一样,死活不肯离开。   “这东西都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离烨嗤笑一声,随后看了一眼东陵如遭雷劈一样的神色,说道:“去去去,一边玩去。你想要和浮修在一起我没有意见,但是你身为冥王,绝对不可能嫁给谁,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他大概是以为,东陵那一番话是开玩笑的,一点都没有当真。   所以东陵马上就哭泣着回了天空之城。   他哭丧着一张脸去找了浮修,倒是把浮修给弄得楞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浮修好笑的看着东陵面如死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问道。   东陵抽了一下鼻子,抬头哭唧唧的说道:“浮修哥哥,我不能嫁给你了,你也不能娶我了。”   浮修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轻轻的眯起了眼睛,一只手的手指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轻轻的动了一下,似乎在东陵说出话的下一秒就要将东陵抓起来,关到一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   东陵嘴角向下撇了撇,随后拿出了怀中的冥王令,嫌弃的不得了的给浮修看了看,道:“我今日回去和哥哥说,我想嫁给你。”   “然后、然后他就把这东西丢给我了。”东陵可怜的不得了的看着浮修,随后甩了甩手,冥王令一到他手上就像是一块狗屁膏药一样怎么都撕不下来。   浮修沉默了一秒,随后及其轻松的拿起了东陵手上的冥王令,道:“喏,拿起来了。”   “……”东陵眼睛都睁大了。   他这一路上连变原形把这东西埋在土堆里的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有用,怎么被夜合这么一拿,随便就掉了?   “你哥哥在这上面下了一个很简单的咒印,”浮修无奈一笑,“解开之后,自然就拿下来了。”   “……”东陵顿时气哄哄的将冥王令塞回怀里,然后愤怒的起身就打算回天。   浮修连忙把他按下,看着他说道:“不过,你哥哥倒是有一件事情没有说错。”   东陵顿时摆好姿势竖起了耳朵。   “你是冥王,冥界十万里王城不能没有主人,你哥哥帮你看了千年,不可能一直帮你看下去。如果你真的嫁给了我,冥界倒是不会乱,可你哥哥怕是要累趴下了。”浮修轻轻笑了笑,随后非常轻松的说道:“既然你不能嫁给我,那我就嫁给你好了,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东陵开心的开始变成原型咬尾巴了。   “不过,阿陵。”浮修看着东陵像是追尾巴的小狗一样来回在地上绕圈圈,将他一把捞起来,放在怀中说道:“你知不知道,成为夫妻之后,要做些什么?”   东陵果然不知道要做什么,他觉得似乎和成亲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并不知道人家夫妻之间会做什么,只是在天上的时候,成了亲的神女每日也都会各司其职,做着塔门分内的事情,神将也依旧会驻守在自己的领地之上,日复一日。   浮修看着东陵变成龙之后看着格外大的眼睛,于是换了一个说法,说道:“你想不想看看我变成龙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   这一天,浮修神君千年以来,第一次在雪园之中的湖水中变成了原型,盘旋在对于龙身而言算不的大的湖水之中栖息。   东陵变成龙之后的身体并不算是有多大,却也不算是小,在不刻意变小的现在,更是看不出来,可与在他身边盘旋着的水晶龙相比起来,却又格外的娇小了。   浮修变为的水晶龙每一片鳞片都像是散发着月华一样的光辉,闪闪发光却又温和的很,东陵着魔一样的在他的山上到处游走,四处闻闻嗅嗅,一点都没有察觉下面的水晶龙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和自己也变得焦躁不堪的情绪。   直到月上天空,东陵才终于被水晶龙一把扯住,塞到了对方的怀中,任由他的大舌头上下舔吻着自己。   东陵迷茫的觉得此刻他身上很热,莫名涌上的焦躁的感觉让他很不舒适,但又不知如何发泄。   浮修呼吸急促,他轻声的说道:“阿陵,你成年了。”   龙族真正成年当日,若是有合适的契机,就必定会发情,此刻月华正巧,东陵本身就是冥府的王,需要的月华的阴气正是时间,偏巧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一条根本无法忽视气泽的水晶龙。   东陵呜呜咽咽的发出不舒服的呻/吟,浮修沉默一会儿,在察觉怀中小龙越来越不正常的体温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样,轻声的问道:“阿陵,你愿意把自己给我吗?”   这一声,直接进入了东陵已经不甚清楚的脑海之中,东陵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随后在看到抱着他的人是浮修的时候,顿时眼睛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两只小小的龙爪抱住了浮修的几片鳞片,说道:“好,好……”   浮修在雪园之中布下了一层结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这才渐渐的抱着怀中已经没有理智的小龙潜入了水底。   月光照射下,两条美丽无比的巨龙在水中纠缠不休,就连水温都像是升腾了好几个温度一样,散发着阵阵的柔光。   鹅卵石而成的路上荧光温润,偶尔几只萤火虫飞起,为这静谧的夜色添上了一丝生气,没一会儿,就又三两成群的隐入了草丛,像是害怕打扰了谁一样。   ☆、第七十五章 番外   雕题国皇都外面,有一座荒山。   在那么富丽堂皇的国度十里之外的那座荒山,着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存在,据说是前朝将军郁瞻大将的十万将士亡骨之地。   本来荒芜山并不叫荒芜山,但是自从那十万将士葬在那里之后,荒芜山便像是一夜之间寸草不生,意为不详的黑鸭铺天盖地,不过十余年的光景,前朝就亡了。   在如今的荒芜山上,很难生存下一个人,山上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只有一条不知哪里来,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的小溪,虽然清澈的很,但是一尾游鱼都没有。   在这么一个可以说是绝地的地方,生存着一家妖精。   是一窝鼠精。   鼠精一家都是通体雪白的老鼠,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分别用上下左右命名,虽然凑在一起来看,这名字起的实在是随意的不得了,可是分开来说,却又是一种说不上的好听。   他们一家生活的很快活,只可惜好景不长,荒芜山之内横生疫兽,虽然被天地阻绝不能外出,但是水流却是挡不住的。   鼠爹娘为了家里四个还小的孩子,不得已将自身修为一半渡给了尚且还年幼的长子阿上,让他带着弟弟们下山逃难,他们则是挡在了荒芜山下,像是两堵高大的城墙一样,硬是用自己的肉身逼迫着疫兽改了方向,去了西北方的荒郊。   白上那个时候才刚刚能听懂人话,但是他牢牢的记住了父母说不能给他们收尸的那段话。   可是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爹娘死后,身体必定会成为疫病灾源,为了雕题十万百姓,爹娘死后只得焚化尸骨,阿上若是有心,就在那山上为爹娘立下一个衣冠冢,乖。”   他并不甚清晰的记忆之中,只记得那一段话,他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他在被爹娘几乎用全身修为布下的结界之中看着他从来都温和的不得了的父亲和母亲,挡在了他和四个弟弟面前,让那只面容丑陋,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巨兽改了行走的道路。   之后就在他们面前燃起了熊熊大火,白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然后用手捂住了弟弟们的眼睛,将它们放在了怀中暖着,就那么看着爹娘痛苦的在大伙之中翻滚,紧紧相牵的手却没有动上分毫。   大火烧了整整三日,白上就蹲在那个角落里面,偶尔会变成小孩的样子去山下十里之外的王城乞讨,给弟弟们要些吃的,然后就继续窝在那里等着,等大火烧干净,然后把那片已经成了焦土的地方挖开,为爹娘建下坟冢。   再后来,白上饿的不得了,打算带着弟弟们去山下找些吃的的时候,突然出来了一只花皮的虎精。   白上当时吓得哆嗦的不得了,却还记得把弟弟们护在怀里,虚张声势的张着双臂,对着大老虎龇牙咧嘴。   大老虎在他面前变成了人身,是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的神色之中带着背上,却上前了一步,拿出了一个她娘亲为数不多,却都雕刻着简单的云纹的簪子,说,是娘亲的故人。   白上又是惊吓又是饿的,然后就晕了过去,即便是晕过去了,还不忘记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胸口。   虎精上前扒拉了一下,四只连站起来都还勉强的小老鼠踉踉跄跄的爬出了白上的衣裳,凑到了白上鼻前伸出小舌头亲昵的舔了起来,一只看起来稍大上一些的,在一边蹲坐着,身上却散发着一些微弱的白光。   随后三只小老鼠像是突然受惊了一样,也如法炮制的发出了白光。   虎精就在一边看着三个小家伙把自己的修为都给了白上,这才将三个小东西用一只手抱着,一只手拎着地下昏迷的大白鼠就离开了荒芜山这个穷绝之地。   白上再一次醒来之后,看到的都是各种兽皮包裹的一个大山洞,四处都是虎的骚气,和自己家中清淡的香气一点都不一样。   他一醒过来,在桌前吃饭的虎精就察觉了。   白上站起身,然后慌忙的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大伯相救,只是爹娘尸骨尚且还在荒芜山……阿上要回去一趟。”   虎精摆手,随后带着白上离开,到了后山的一个地方。   “你爹娘的尸骨我已经拼凑起来了,只是焚身之火太强,你若是有心保存他们的尸身,就让他们在这里安家吧。”虎精随后手中拿出了一些衣物,白上看着眼熟,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他爹娘生前经常穿着的衣物,“回荒芜山之后,为他们立下一个衣冠冢吧。这十里青山之上,怎么说,他都是他们最开始的家。”   直到这个时候,白上才知道,救了他的老虎其实是一个叫做白虎的将军,而爹娘也并不是什么妖怪,而是吃着凡人供奉的小神。   *   白上并没有答应和白虎上天的说法,因为他一再的坚持说,娘亲曾给他托梦,让他在荒芜山旁等着,等到有一天,有两个仙人会和他们遇到。   他想让爹娘活过来,这并不过分。   于是白上告别了白虎,带着弟弟们离开了那座青葱玉翠的青山,回到了一点生机都没有的荒芜山。   那个时候,白上抱着弟弟们滚烫的小身体,脸上全是迷茫,声音低低的说道:“以后跟着哥哥,日子会过的很辛苦,弟弟们要乖,知不知道?”   小白鼠们凑到了白上脸边——此刻白上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六七十岁的老朽,弟弟们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从他身上传来的,都是大哥的气息,也就心安了。   白上就带着弟弟们在雕题国定居了,白虎临走前曾经给他留下了一些银子,但是白上用那些银子为爹娘买了两口上好的棺材,葬在了他们之前住着的草屋外面。   疫兽带来的瘟疫经过时间岁月已经消除的差不多,白上这才敢又住回他们的家里,好歹是有一个住所。   他就靠着自己捏面人儿的手艺在雕题国边的街道上面摆下了一个摊位,每天赚上一些可以买大饼的钱,偶尔富裕了,也会给弟弟们买些零嘴儿吃。   弟弟们很乖,都会特意先给白上吃一口,这才围着一块糖果嗅嗅,用舌头舔上几口,却从来都不会主动的说要吃什么。   白上坚信着爹娘的梦,就那么懵懂的在雕题国等了一日又一日。   直到有一天睡醒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死了。   他先是找了身边的碎银,都放在了给弟弟们缝制的小衣服里面,然后吩咐弟弟们,如果有一天他睡着,再也起不来床的时候,就把草屋外的门关上,按照他们之前回来的路,去一个青山缭绕,生机勃勃的地方,找一只浑身黄皮,却叫做白虎的仙人。   弟弟们懵懵懂懂,闻了闻碎银的气味儿,随后背在身上,被白上带去了雕题国,继续卖面人儿。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遇到了扶颂和烛烨。   这个时候,白上尚且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就是娘亲口中说的仙人,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为他们捏好了面人儿,收了钱之后,就在等着下一个顾客到来。   直到夜幕低垂,他在路口阿婆那里买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饼,把中间烤的最香最软的地方放在了胸前那个四方的笼子里面,给弟弟们吃,这才一口一口啃着在这大雪天已经有些凉了的饼子,开始回家。   然后在路上,他就碰到了一个被追杀着的红发男人。   两个仙君从天而降,一下就把那只在白上眼中看起来冒着黑气的恶蛟斩杀,这才惶惶然的驮着那个受伤的人到了荒芜山上自己的家里。   仙君给他了一个瓷瓶,让他服下了里面的洗髓丹。   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垂垂老矣的四肢正在重新回复活力,不一会儿,就又变成了少年的样子。   然后仙君嘱咐他说,他爹娘复活的希望,全在那个尚且还昏迷着,生死不知的人身上,让他未来的千百年都要跟着他之后,白上非常迅速的同意了,一点不情愿都没有。   在仙君他们走了之后,白上就按着他们说的,开始打听青丘所在的地方。   *   昏迷的那个人叫做黎赤,每天都冷着脸,白上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怎么敢和他说话,就只有在他睡着,喂他喝血的时候,才敢靠近他。   后来有一天在喂他的时候,黎赤突然醒了过来,然后冷光射向了他手中的刀子。   当下就给白上吓得一哆嗦,手中那柄生了锈的刀子一下子就掉在了黎赤的胸口——好在是刀柄朝下,没有扎到人。   “你在做什么?”黎赤垂着眼看着白上一手拿刀,一手横在他脸上像是要割腕一样的动作。   “啊,这个,这个……”白上被他有点吓到了,支吾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黎赤没有说话,很耐心的等着他开口,白上这才将自己的手收回,小声的说道:“仙君、仙君说我是隐鼠,血可以治好你的伤势……”   黎赤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冷厉,他看着白上手腕上明显不止有一道的伤痕,起身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你喂了几次了?”   “一、一次啊?”白上睁大了眼睛,手上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有些要裂开的趋势。   “只有一次,就这么多伤口?”黎赤嘴边出现了一个冷笑,胸前包裹着像是洗了很多次的纱布之上又有红色印了出来。   白上着急的伸手给他加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的舒服一点,然后就这他手还在黎赤手中的姿势小声说道:“一把刀要一钱,我没有钱买,然后,就、就多割了几下……”   黎赤的目光顿时挪到了已经滑倒了他腹部的那把锈迹斑斑,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废铁的刀子。   黎赤面无表情的挪开脸,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眼中带上了些柔情,随后他动作不怎么流利的拿过了一边的木箱,鼻尖闻着里面的药味儿,上面也细心的贴了纸张。   “以后不准再喂了。”黎赤动作缓慢的拿出一瓶药粉给白上倒上,忽视对方一脸扭曲,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说道:“我的伤势自己会好,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个时候,白上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那么怕他了,最后,在黎赤又给他另一只手上倒药的时候,白上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别、别再倒了,这药好贵的……”   黎赤手中的白玉瓶子顿时裂了一个口子,白上心疼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不过好在,黎赤并没有再继续刚才的动作,转而给他开始爆炸。   然后白上更心疼了——干净的带着透气纱网的纱布一向卖的更贵,黎赤足足给他绕了五圈在一下子撕碎给他扎了起来,白上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把药仔细收好,然后小心地放在了一边。   他觉得,仙君走时给他留下的那些银子,可能、可能要不够花了。   于是这天晚上,黎赤因为伤口疼痛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上就这窗口露进来的些许夜光,在一点点的数着那些碎银和铜钱的样子。   这一刻,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一样的,有些疼,又有些说不上的酸涩。   ☆、第七十六章 番外   大概是他过去活着的那几千年前,从来都没有过谁对他这么好过。   即便是在招摇山上的时候,有仙煦那个不着调的大哥在,可他大哥每天忙着平乱招摇山,剩下的一大半时间,就都奉献给了他死去的妻子和尚且年幼,已经快要百岁,却还不能化形,而寿命已经快要到了终结的儿子。   所以黎赤还是很寂寞。   他记忆当中,只记得有暖烘烘,却又有一股狐狸臊臭味道的洞穴,一堆毛色各异的小狐狸挤在一起取暖,渐渐的,狐狸都慢慢长大,都不怎么爱搭理他这只已经可以化形的人,然后他又一次的被疏远了。   之后就是在招摇山上的日子,平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也就是修炼再修炼,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不那么孤单的借口。   可是直到仙煦天人五衰,进入将死之地的时候,黎赤都没能知道,他一直想要的归属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后来他一个人遍访名山大川,经过不少地方,所见的人事物众多,可那种独身一人的孤寂也都一直伴随在身侧,没有消失过。   而现在,在这此时此地,却有一个修为不高,笨的可以,还带着三个更笨的小白鼠,就这么在他身边一直照顾着他。   这样的感觉,对于黎赤来说,不论对方是为了什么,都让他觉得心中很舒服。   黎赤的伤势渐渐的开始结痂,还没有完全好的时候,白上依旧每天会去雕题国旁卖面人儿,只是顾客好像并不多,因此每天并不能赚上多少钱。   又过了一段时间,黎赤和白上就打算启程,前往青丘。   黎赤刚听到青丘的时候,着实是愣了很久。   青丘这两个字,大概没有什么狐狸不知道。   那是狐狸的国度,里面生存着的,都是天狐一族,即便进不去青丘,在青丘之国外面修炼,好处也绝对不是他们在这荒气缭绕的荒山之上可以比拟丢的。   “要去青丘,谈何容易?”黎赤自嘲一声,看着撅着屁股收拾东西的白上,随后说道:“你知道路?”   “不知道啊。”白上随后说道,不过马上就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珠子,放在阳光之下好看极了,随后他说道:“不过仙君说,让我带着这个珠子,它会带着我们找到青丘的。”   黎赤抬眼看了看他手中的那个精致漂亮的珠子,不发一言的站在了门口,等着白上收拾完东西。   *   白上拜祭过了父母之后,才一深一浅的在山上带路,慢慢的走出了这座他生长了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荒芜山。   那颗珠子果然就和扶颂说的一样,在白上走路的时候,就会飘在他们的前面发着淡淡的光芒,尽职尽责的带着路。   因为黎赤坚持不肯再喝自己的血,白上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用武力压制他——虽然黎赤现在伤的不轻,可白上这半吊子修为的小身板显然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于是白上一路上只能任劳任怨的打听着所有对外伤有奇效的草药,然后马上就屁颠颠的上山去摘。   他仗着自己是一只老鼠,山上农夫进不去的地方,他都能很轻巧得到,只是每一次回来之后,都免不了要弄得一身脏。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黎赤的称呼,从公子变成了阿黎哥,渐渐的,他发现黎赤这个人,其实并不是这么的难以相处——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凡是自己问他的东西,即便他不知道,也都会应上一声,当作是回复。   这一路上因为黎赤的伤势,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好一阵子,晚上天凉的时候,白上就会变成老鼠的样子,把弟弟们抱在怀里,再缩成一团,团在黎赤的肚子上面给他取暖。   就这么慢慢悠悠的,等他们真的到了青丘的时候,时间已然过去了四五年的时光。   *   黎赤的伤势依旧没有好,反而像是更严重了,可他依然是坚持着不肯喝自己的血。   白上苦恼之余,只能在青丘花费重金租了一个小宅子,可就这么一下子,荷包就空了一半,于是白上把自己的包裹重新搬出来,开始重操旧业,在街道上继续摆摊卖面人儿。   黎赤看着白上每天乐呵呵的出门,又到晚上才回来,也都会特意带着些新鲜的水果,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每天在白上出门的时候,也都会出门,很久之后才会回来,只是每一次回来,都会把得到的钱都交给白上。   黎赤每天最爱看的,就是白上拿着洗的仔仔细细的蔬菜在灶台前面做饭的样子。   他每一次都会很小心的掂量着那些素油的用量,然后做出一大盆香喷喷的菜。   只是今天白上回来的显然晚上了很多,黎赤正打算出门找他的时候,就见白上蹦跶着开了门,身后是两个衣冠朴素,却又贵气天成的仙人。   黎赤认得前面的人是扶颂,后面的人虽然不认识,可大概也听说过,因此只是垂眸站在了门边。   这一天,大概是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时间,亲生父母得以相遇,压在了他心头千年的心结似乎被一下解开。   看着白岚女君消瘦的面容,黎赤只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好受——大概这就是母子天性。   然后顺理成章的,他们进入了青丘皇都,他身上的封印没多久就被解开了,随后,就进入了青丘王城。   在那里,直到解开了他母亲身上的封印,和他自己的封印,并且举行了祭天仪式,和白上大婚之后,黎赤才恍然觉得,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居然已经成了现实。   *   身边正侧躺着睡的白上突然在梦中动了一下,黎赤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书,就这浅淡的月光仔细看了看他,随后轻轻的摸了摸他虽然疲惫,可却营养很好的脸蛋儿。   给白上又盖好了被子之后,黎赤在赤着脚下了地。   他的长发已经在封印解开之后,就变成了月华一般的白色,在这夜晚似乎是透露着些许的荧光。   外面的天还很黑,黎赤看了一下天色,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之上,走到了一个用垂帘隔着的小房间。   房间里面点燃了炭火,里面放着一个小摇篮,里面睡着一个正冒着鼻涕泡泡的小白狐。   这是他和白上的孩子……   黎赤神色温和,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小白狐的全身,随后又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它的鼻子。   小家伙刚出生不久,眼睛都还不能睁开,就已经能闻到自己爹爹的气味,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四肢并不能站起来,于是只是扒拉着身边柔软的毛毯,往黎赤这里蹭了蹭,发出了稚嫩又轻柔的叫声。   黎赤唇边勾出了一抹笑意,随后低声念了些什么东西,小白狐甩了甩屁股后面九条像是小面条儿一样的尾巴,香喷喷的睡了过去。   黎赤又回到了床边,将自己身上暖热了之后,才小心地掀开了些被子,不让冷风进去,又将白上伸出被子的手臂放了回去,随后小心地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了他的脑后,看着白上沉睡着的睡脸,在他的唇边印上了一个吻。   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就只想亲吻他一下而已。   白上白天睡得多,这会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到黎赤之后,也就是睁了一下眼睛,随后喃喃的说道:“阿黎哥……”   没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黎赤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将下巴放在他的头上,时不时的啄吻一下白上的发顶。   这样的生活,平静又美好,每天忙碌却又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他渐渐接手的青丘上下的事务,回到了寝宫之后,还有白上和自己的孩子……   黎赤温柔一笑,大概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了。   ☆、第七十七章 番外完   大婚之后,天帝是有长达百年的休息时间的。   扶颂那日翻阅的那本书,在之后着实是给了他不小的帮助。   龙族本性淫,大婚当晚,朝阳殿里里外外一个宫婢仙娥都没有,如果不是暖暖的天光倾泻而下,扶颂都要以为这里是天上哪里不知名的荒凉场所了。   烛烨大概是憋得狠了,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可依然是在整整十日之后才勉强回复了神志,跳下了苦寒崖,在那凉的刺骨的湖水之中泡的透心凉。   之后几天,扶颂怎么都没能下的了床。   烛烨不知道是从哪个仙医那里学来的推拿,第二天一早就在床上给扶颂揉按,酸痛了那么久的骨肉被一下子拉开确实是很舒服,扶颂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色,显然是累的不轻。   “我倒是头一次听说,龙族第一次发情能把巫颂给弄晕过去。”扶颂自嘲一声,看着在他背后努力嘿咻耕耘的烛烨默默地把头又转了回来,放在了软枕上面。   烛烨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下来,“阿颂,这就证明你相公我天赋异禀!”   “……”扶颂大概是忘了烛烨有多不要脸,一下子居然忘形说了出来。   “巫族事少,但我不能放着阿父一个人在那处理那些杂事。”扶颂用手撑着床面有些艰难的坐了起来,后腰一阵阵的酸疼,就连后面一阵阵的胀痛。   烛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扶颂的脸色,随后腆着脸凑上去,道:“阿颂,就不要回去了,巫族的事情我帮你处理,你在这休息啊?”   扶颂侧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烛烨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可处理公务这些事情,却也都是从来都无可挑剔的。   扶颂心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回去,也只能是事倍功半,一点益处都没有,因此也没有抗拒,任由烛烨给他拿了一堆的书放在了桌前,还用真火和甘霖泉水放在一边温好茶水,桌上的另外一边还放着精巧的点心。   看着这些贴心至极的东西,扶颂哪怕此刻心里有再多的火气,也都消下去了一半了。   烛烨看着扶颂慢慢平静下来的脸,不由得心中暗爽,随后扭扭捏捏的蹭到了扶颂身边,揽着他的腰说道:“阿颂,我今天定会早些回来的。”   扶颂懒洋洋的斜了他一眼,找了一个舒服的不得了的姿势靠在了靠椅之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就像是一只晒着太阳慵懒的猫咪。   扶颂这样子让烛烨着实是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略他脑中心中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的思绪,只觉得扶颂现在的样子……他实在是不想离开这儿。   “快去吧。”扶颂无奈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后朝他摆了摆手。   烛烨委委屈屈的撇嘴,随后转身离开,只是非常不忿的碎碎念道:“阿颂你等着,我铁定会把巫族这一百年的事儿全都处理完,剩下的那些闲碎小事儿都交给那些长老。”   *   虽然烛烨说今日会早些回来,不过扶颂觉得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若是阿父不在的话,他在那里浑水摸鱼还是有些地方可以钻空子,可现在阿父回天,就连北荒老人都重新回到了巫族境内,回复了大长老的身份。   巫族重新泛起荣光,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他们这一族人,没有前生,没有来世。   靠着天生天养,但凡是有新生巫族降世,都会引得巫族上下举族欢庆,喜气洋洋。   整个四海八荒之内,天上地下,巫族族人也不过是万人上下,是在是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极其稀少的数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要补偿巫族子嗣伶仃的缘故,自从他和烛烨大婚之后,巫族自精灵之中出世的小孩子也已经有了六个,比起往年百年没有一个新生孩子存在的几率,现在的这个数量,已经足够巫族上下欢腾庆祝很久很久了。   想到这里……扶颂忍不住楞了一下。   巫族中人,不论是男女老少都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即便他是巫颂,也都绝对不会例外。   可是这么一来,又和无上天书之中所说的,此后天下太平,天帝自天君腹中诞生,主一方平安一事……又有些对不上头了。   洪荒时期的事情,现在已经不能再追溯,即便是他想问,也都要掂量一下会不会不小心触碰到什么禁制,而在子嗣这方面,烛烨显然是不着急。   按照他说的,就是天帝虽然当的不舒服,可若是为了培养下一个天帝才要和扶颂生子,那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无上天书之中说明了是天君,而天上千千万万年来,他也是第一个天君。   扶颂出神的盯着自己的腹部,怎么都没能想明白,孩子到底是要怎么来。   听闻龙族都是以蛋生的形式出现,只是……   烛烨恰巧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手中还拿着凡界常见的一些小吃,像是害怕扶颂一个人在寝宫呆的不舒服一样,一下子买了不少。   扶颂看到的,大多都还有些印象,只是不知道,凡界匆匆过去数千年,这些东西,烛烨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味道居然一点都没有变。”扶颂捏了一块软糕放在口中,随后说道。   烛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扶颂,道:“那日我们下凡去玩,我见你喜欢,就在那人身上下了咒决,他们家子孙百世之后,难得还留着这份手艺在。”   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一句好吃,就会让他这么上心。   扶颂楞了一下,随后轻轻抿唇笑了起来。   “阿颂,改日我们再去凡界玩玩吧。”烛烨绕到了床边给扶颂轻轻揉捏脊背,躺了一天身上确实是有些酸软的累感,扶颂舒服的享受着他恰到好处的动作,轻轻阖着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一样。   “下去做什么?”   “人界朝代变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朝都有不同的景象。”烛烨笑着说道,给他倒了一杯温茶润喉,随后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   “等过些日子,巫族祭天之礼过后吧。”扶颂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烛烨这才兴高采烈的脱了衣裳鞋子上了床,小心的将扶颂揽到怀里,灭了灯之后,才一边给他按着,一边轻声的跟他说话。   扶颂被他弄得舒服的困意一直往上涌,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回上几句,到了后面,就撑不住困意,随着烛烨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也没有忍住,不经意的就睡了过去。   因此他也并没有看到,一向吊儿郎当惯了的烛烨,在他睡着了之后,手掌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小腹之上,神色温柔至极。   而此刻在梦中的扶颂睡的好像是并不如何安稳,梦中好像总有人在哭,但是他听不真切,可是那种孱弱如同小猫一样的叫声又实在是让人揪心的不行。   等他惊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巫族中人无梦,可那个梦又实在是无解,扶颂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原因为何。   吃饭的时候,他和烛烨倒也是谈论过,只是烛烨……   不想也罢。   扶颂默默的收拾好了手边的东西,随后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一片灿烂的阳光。   他身上今日越来越觉得疲懒,而且极其喜爱阳光照射,夜晚的时候也都想要睡在烛火旁边,靠近些温暖的地方,烛烨发现了之后,就干脆在床边燃起了空中火,不会耀眼,却又舒服的让他觉得好像可以就那么一直睡下去。   *   凡界自从千年前过来的那一趟,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每一处景色都不一样,扶颂这一次下来说是要陪着烛烨,但是自己看着这来来往往,和天上截然不同的景色,多少也都觉得很新奇。   在天上时间久了,他本身性子又平淡,抱着一本书可以看上几个月参透其中的道理都不动一下。   在路过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的时候,听着他吆喝的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时,扶颂终于……停下了步子。   他有些想吃,一想到那种酸酸的感觉都觉得像是突然无法忍受了一样。   身边的烛烨很心有灵犀的跑到了小贩那里买了两串,一串递给了扶颂之后,一串拿在了手里备用,像是等到扶颂不够吃了之后,还有一个备用的。   扶颂默默的拿着糖葫芦吃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烛烨站在路边好奇的看了他一下,随后听着扶颂轻轻启唇说道:“你坦白告诉我,我是不是……”   “有了你的孩子?”扶颂在烛烨有些惶然的面色下淡定的说出了后半句话,随后看着他的脸色,大概也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大半。   他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最后还是放在嘴边一点点吃完,然后看着跟着他一路漫无目的走的烛烨,说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烛烨闷声说道,手中的糖葫芦指着地上,映着他的样子活像是被抢了骨头的大狗,此刻恐怕尾巴都要耷拉下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扶颂吃完了手中的糖葫芦,将竹签随手递给了他,随后擦干净了嘴唇,又走进了一家卖蜜饯的铺子。   烛烨伸手付了钱,又跟在扶颂后面走,听到他这么问,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说道:“……在你梦到婴灵之前及知道了。”   扶颂这时候才停下了身,两人此刻已经走到了城外的小树林之中,左右都没有人,蝉声在他们两个进来了之后已经消失不见,一时间除了风声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   “阿父也知道了?”   烛烨点头,“第二日我就告诉了巫伢长老。”   “你们全都知道了,那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扶颂终于是无奈了。   他歪着头看着烛烨每次在面对他都显得很小心翼翼的样子,随后向前走了一步,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你说了,可你好像总是记不住。”   “阿父大概是和你说过,他从小告诉我,男儿要顶天立地,这山河上下,没有一人能让身为巫颂的我折腰。”扶颂温声说着,随后不自在的看了看自己平坦还尚且没有一点反应的小腹,最终还是微微红了脸,将烛烨的手带着放在了他腹间,道:“可是现在不同,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你,成了你的天君,你在外为帝,在内为夫……”   扶颂说到后面都有些想笑了,“我从未见过你这么不自信的样子。”   烛烨看着扶颂,树林斑驳的阳光之下,扶颂的身影半明半暗看不真切,可却从来没有一刻,他觉得和扶颂这么接近过。   过了一会儿,他倒也是没有正面回答扶颂的问题,转而一下子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窝,闷闷的说了一句什么,扶颂没有听真切,可转眼烛烨就抬起了脸,认真的说道:“阿颂,我听人说酸儿辣女,你可能怀的是个小子。”   扶颂没脾气了:“……”   “这不是刚好?”他轻声笑了笑,“男孩子长大一些,也可以照顾弟弟妹妹。”   烛烨脸色顿时一喜,看着扶颂道:“阿颂,你这么说,是愿意以后还和我生龙蛋吗?”   此刻的扶颂大概还不知道……由母体生出的龙,虽然先天强大,可身为母亲的一方,要承受有多大的痛苦。   ☆、第七十八章 真·番外完   敖贞公主的身体长得很快很快,还没有个百年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当年最美好的年华。   仙煦每天就蹲在西海边儿上,活像是一个经历了风吹日晒雨淋的望妻石一样,颇有一种山雨欲来,我自巍然不动的奇观。   等到敖贞公主身体大好,被西海龙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出海的时候,仙寻就龙不停蹄的奔到了西海龙宫接人去了。   他们左右也是没事可做,在人间玩了一会儿之后,看着那些整天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小身影,干脆大手一挥:在天上开一个幼儿园。   敖贞公主毕竟刚好,需要静养,扶颂早年就承诺过的府邸也早已建好,就等着主人入住了。   招摇山上百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山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招摇山上的迷谷树全都有了仙根,照理说,招摇山上算是降生了一只天狐少君和两只这天上地下独有的白龙,早该被升了仙阁,只是后来,招摇山上面不只是迷谷树,就连山都好像是化出了自己的灵。   那之后,妖兽迁徙,而招摇山上也布满了结界,寻常人不得而入。   而仙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被招摇山认主,从仙君变成了山君。   没有了那个仙气飘飘的仙字,仙煦倒反而像是更加自在了一样,在招摇山上下打点了数日,才终于迎来了第一批学生。   人数并不算是多,但是耐不住他们山上有几个元老级的老师——闲的无聊至极想要给扶颂看孩子的北荒老人,偶尔来查课,对待孩子却又非常温和的巫伢长老,还有新晋的那位隐鼠神君——大概所有孩子最喜欢的都是他的课了。   白上对待孩子温柔,虽然已经生了一只小白狐狸,可是却和孩子们更加的能玩到一起去了。   九尾家的小天狐名字小名就叫做小酒。   本来是数字的九,可是白晋帝君说九尾和九字相冲,因此就改为了白晋帝君平生最大的喜好——酒这个字。   白酒一化形就长得漂亮的不得了,平日里三个也不过化形不久的舅舅们就像是护犊子一样的护着他,走到哪里都是团团包着他,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的情况。   而这里面最大的变数……就是天帝家的那只龙崽子,小名叫蛋蛋的小少君。   蛋蛋的大名其实叫诞,字与龙涎的涎字想象,四海八荒的人都觉得这个字非常好,非常有龙气,可自从蛋蛋这个小名儿被天帝叫出来之后……嗯,至少之后的百年之内,蛋蛋君就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   不过蛋蛋君最喜欢的就是九尾家的那只软乎乎的小弟弟。   小酒才刚能化形不久,都还是一个软乎乎的奶娃娃,按理说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来上学,只是白上说,像是他这么大的时候,他的弟弟们都已经开始学着说话了,因此心疼孩子的白黎少君……只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亲自接送自己家孩子,到下课的时候,再守在山下等着放学。   就好像是每一对等着孩子下课的家长一样。   不过蛋蛋君天生似乎就比较厉害一点,而这个发现的点,就是在他破蛋——也就是他二百岁的时候,曾经亲自斩杀了据说是占了鲲鹏巢穴的一只三首黑鸦。   那只黑鸦生得古怪,三个脑袋上面有两个脑袋都是秃毛的,还能看到其中的森森白骨,臭不可闻,生来就爱吃死食,无论是走到哪里,不管那个地方上一刻有多么风调雨顺,下一刻也必定是海水泛滥天地昏暗,是灾祸的象征。   生来就带灾星的妖兽这天地间不在少数,若是其心向善,自会有一天感化天地,将他的命格提升为天兽,可这只三首黑鸦并不。   他似乎极其喜欢四处为祸,然后再去吃新鲜的死肉。   所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蛋蛋就觉得这是个祸害。   然后他就把那只黑乌鸦的毛全都拔掉,将它的尸骨洒满了他为祸过的地方,寸草不生的地方像是被水精滋润过一样,顿时又回复了原本的面貌。   只不过还没有等到蛋蛋君去和小白狐炫耀,顺便让他啵自己一口,就被发现自己儿子不见了的天帝大人气急败坏的找到了——然后倒拎着他白嫩嫩的小腿儿打了好一顿的屁股。   蛋蛋君委屈的撇嘴,终于在看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天君也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时候,终于没忍住,呜哇一下哭了出来。   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啊。   后来,本来英勇的不得了的事迹,就这么在蛋蛋君刻意的隐瞒下,销声匿迹了。   所有看到他的人,也都只说,像是在梦中看到了一条小小的银龙游在云海之间,碰到了那只为祸的三首黑鸦,和它打了一阵子,黑鸦落败,银龙被另外一只像是山峦一样的龙给叼在了嘴里——像是被吃掉啦。   总之,这就变成了一个传说。   这天,蛋蛋君在终于打败了守着小白狐的三个小舅舅之后,总算是一瘸一拐的腆着脸跑到了长得白白嫩嫩,眼睛大大圆圆,又好看的不得了的小白狐面前,伸手递给了他一个糖球儿。   那是他爹——也就是烛烨偷偷塞给他的,因为扶颂发现,他儿子吃糖吃得多,像是要有蛀牙。   所以蛋蛋君很大方的把他最爱的糖球给了小白酒,“酒弟弟,这个给你吃。”   离诞把糖球塞到了张着嘴的小白酒嘴里,随后羞答答的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酒弟弟能亲我一下吗,爹爹说要礼尚往来。”   嗯,礼尚往来这四个字,是在莫一天蛋蛋君还在蛋里的时候,偷看到他爹爹喂他父亲吃糖糕的时候说的,现在倒是学会了活学活用。   单纯的不得了的白酒当下就砸吧砸吧嘴,然后嘟着就往离诞脸上凑。   离诞歪头打量了一下,随后嘟着嘴干脆也在白酒红通通的嘴巴上面也盖了个戳。   然后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嘿嘿嘿嘿的说道:“爹爹说了,盖戳之后就是我娘子,以后就要嫁给我当天君哒。”   自从生了蛋蛋君之后,扶颂神君就一直没有再有过孩子,虽然龙族子嗣本就艰难,哪怕是西海龙后这样的母亲,在她几万年间,也不过孕育了十三个孩子而已。   父亲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他爹爹无数次的偷偷来找自己,说要自己好好学习听话,因为父亲生他的时候流了好多好多血,疼足了十七天才生下他。   离诞有些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懂父亲流了好多血——上一次他被爹爹打屁股,还没有流血就哭嚎的像是天塌了一样。   爹爹还说父亲坚强的一下都没有哭,然后蛋蛋君小心肝儿就私心的认为,父亲一定是疼得实在受不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所以在看到他爹往他父亲吃饭的碗里面偷偷下药的时候,蛋蛋君也十足的保持了沉默,大概是知道,自己弟弟妹妹的出生,可能会让父亲再疼上个十几天才好——那太让人心疼了。   所以蛋蛋君觉得,像是小白狐这样可爱又白嫩的小狐狸,一定也很怕疼,所以他说道:“盖了戳之后,你以后就是我的天君,我们以后不要生小龙崽子了,那太疼了。”   白酒眨眨眼睛,嘴巴里面的糖球总算是吃完了,可是他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但是爹爹说,虽然生了我很痛,可是他很愿意再给父亲生下来几个小狐狸,他们一定都和我一样可爱。”   “……父亲也这么和我说的,”蛋蛋君一呆,随后严肃的摸了摸下巴,又在小白狐狸脸上偷香了一个,然后又撒丫子离开了。   他一路跑到了朝阳殿,正巧就碰到了里面正打算喝粥的扶颂。   小银龙顿时有点慌,一抬手就把粥碗夺走,随后在扶颂惊诧的眼神中道:“父亲,你还想要给我添几个弟弟妹妹吗?”   “怎么这么问?”扶颂躺在软塌上,把离诞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孩子抱在怀里感觉舒服极了,他顺着离诞软乎乎的头毛说道。   离诞左右瞅了瞅,随后才做贼似的说道:“爹爹在你碗里放了药啊,他说你生产太疼,不想让你生弟弟妹妹了。”   扶颂一愣,随后微微皱眉,像是有些生气,随后,他才在那碗粥上面做了一个抓的手势,等到一些粉末被他抓在手中之后,扶颂放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脸上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你爹爹放错了。”扶颂无奈的掐了掐离诞的脸蛋儿,“阿诞想要弟弟妹妹吗?”   “蛋蛋想要啊。”离诞摇头晃脑的,亲了扶颂一口,嘟囔道:“白黎少君家的小狐狸漂亮极了,我也想要一个那么好看的弟弟妹妹。”   扶颂看了那碗粥,随后无奈的笑了一下,道:“这日子怕是也不远了……”   蛋蛋君眨了眨眼睛,随后瞪大了眼,说道:“父亲,你有弟弟了吗!”   扶颂无力的躺在了软塌上面,拍了拍蛋蛋君的小胳膊,道:“帮父亲去叫巫伢爷爷可好?”   蛋蛋君顿时撒丫子又跑了。   然后他在门口遇到了一副石化样子的爹,顿时鄙视的把手里残余的粉末扔到了他爪子里面,随后道:“爹啊,你可真蠢啊,把送子丹当成了避子丸……”   蛋蛋一脸不忍直视的又走了两步,这才一捂脸,跑了。   烛烨这才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挤到了门边,开始赔笑,“阿颂……”   扶颂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闲闲的在软塌上面喝了一口茶,看着那氤氲的雾气,突然说道:“我近日来有些嗜睡,爱吃酸的……”   烛烨眼前一黑,好像又看到了那日朝阳殿门外一盆盆的血水,随后,扶颂声音继续响起,颇为无奈道:“我本想顺其自然,却没想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手中的温茶放在了桌上,轻声道:“我大概是又有了个孩子。”   烛烨觉得那一盆盆的血水像是泼在了自己脸上,脸色一阵阵的苍白,看着扶颂微笑的脸……晕了过去。   大概是那种害怕的感觉太细腻,扶颂难免感到了一些,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当日烛烨被巫伢长老打醒扔上去挡了那些雷劫之后……好像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也晕过了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扶颂看着干脆晕了一个大马爬的烛烨,从软塌上到了他身边,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再也没有忍住,轻轻的描画着他的眉眼,唇边漾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意。   可惜烛烨没看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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